受重傷的小張恢復后重返到軍營,馬上打聽了李奇山。
暮色漸沉,小張拖著傷腿來到國軍重要駐地集中營。哨兵警惕地攔住他:"站??!干什么的?"
"我找李隊長,"小張壓低聲音,"有他妹妹的消息。"
指揮所內,李奇山正在批閱文件。聽到報告,他放下手中的鋼筆下,毫不猶豫地說:"走,帶路!"
苗寨的竹樓里飄著淡淡的藥香。李玉蘭正在給傷員換藥,突然聽到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抬頭時,那個挺拔的身影已經站在門口,軍裝筆挺,眉宇間卻多了幾分滄桑。
"哥......你怎么來的?…"她一驚手中的紗布輕輕飄落。
李奇山的目光掃過簡陋的醫(yī)療室,最后落在妹妹那雙布滿細小傷痕的手上。
"玉蘭,你瘦了。"他輕聲說。
李玉蘭彎腰撿起紗布:"這里條件有限,但能救一個是一個。"
窗外傳來傷員的咳嗽聲。李奇山皺眉:"你救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被鬼子打傷的中國人。傷員越來越多,鬼子又炸死好多人吶!"她平靜地回答,繼續(xù)手上的包扎工作。
李奇山走近一步:"跟我回去吧,家里現在只剩我和你了,哥很擔心你。"
“回去?回哪兒呀?現在到處都是戰(zhàn)火,我的病人需要我。這里才是我的家。"李玉蘭頭也不抬,繼續(xù)包扎病人傷口。
李奇山沉默片刻:"現在局勢復雜,不是單憑醫(yī)者仁心就能改變的......"
"那什么才重要?"李玉蘭終于抬頭,眼中閃著堅定的光,"黨派之爭?還是同胞的生命?"
兩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燈光下交匯。李奇山
"時代變了,"他最終嘆息,"有些事不是我們能選擇的。"
李玉蘭輕輕搖頭:"我選擇繼續(xù)父親的路。救死扶傷,繼續(xù)抗日,救人才能救國。"
竹樓外,夜色已深。李奇山站在山坡上,望著那盞昏黃的燈光。他知道,從今夜起,他們走上了不同的路,但都是為了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
"我先走了,你多保重。"他輕聲說,轉身融入夜色中。竹樓里,李玉蘭的手頓了頓,又繼續(xù)為傷員換藥。月光透過竹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1941年深秋的一個晚上,廣西柳州山區(qū)。
楊振邦蹲在巖洞深處,煤油燈的光映在他冷峻的臉上。他手里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是陳阿四用暗號寫的情報:
"國民黨桂林行營秘密逮捕我黨同志三百余人,三日后押送重慶,途經龍勝。"
趙仁狄一拳砸在石壁上,震落幾粒碎石:"狗日的!前線打鬼子不見他們這么積極,抓自己人倒是勤快!"
楊振邦沒說話,目光轉向一旁的李玉蘭。她正低頭整理醫(yī)藥箱,手指微微發(fā)抖。
"玉蘭,"他沉聲道,"你哥李奇山現在駐防龍勝,是這次押送任務的負責人。"
洞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李玉蘭的哥哥,是他們的敵人。
李玉蘭緩緩抬頭,眼神堅定:"我去見他。"
李玉蘭將最后一卷繃帶塞進藥箱,手指輕輕摩挲著紅十字袖章上的褶皺。"讓我去吧,"她聲音很輕:"傷兵營每天都有新送來的傷員,我去不會惹人懷疑。"
楊振邦握緊腰間的駁殼槍,眉頭緊鎖:"陳處長的人最近盯得很緊,連小張都差點暴露。你去要小心。"
"正因為如此,才更要抓緊時間。"李玉蘭一邊說道,一邊從醫(yī)箱底拿出幾個煙霧彈:“這是上次受傷游擊隊從日軍那里繳獲的??梢杂眠@個做掩護。”
趙仁狄猛地站起身,木凳在石地上刮出刺耳聲響:"萬一李奇山六親不認..."
"他會的。"李玉蘭將煙霧彈裝進衣袖,平靜地系好白大褂,"上個月他偷偷給游擊隊送過藥品,這事小張親眼所見。"
洞外傳來布谷鳥的叫聲,楊振邦終于點頭:"我安排幾個游擊隊在駐軍廚房后面接應,那里離馬廄近。"他解下懷表放在桌上,"表針走到四點,無論成否都必須撤離。"
李玉蘭輕輕頷首,爽快地說:“好!我快去快回,放心!”
李玉蘭穿著國民黨軍醫(yī)的制服,跟著小張穿過戒備森嚴的軍營。小張是她半年前從日軍槍口下救回來的傷兵,如今是李奇山的勤務兵。
"玉蘭姐,"小張低聲道,"隊長這幾天脾氣很差,你……小心點。"
指揮所的門被推開,李奇山正背對著門口看地圖,肩章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報告隊長!人帶到了!"小張敬禮。
李奇山轉身,目光落在李玉蘭臉上時,瞳孔猛地一縮。
"玉蘭?"
空氣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還敢來?!"
李玉蘭直視他的眼睛:"哥,放人。"
李奇山臉色驟變,揮手示意小張退下。門關上后,他猛地將她按在墻上:"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那三百多人是抗日志士!"李玉蘭咬牙,"他們沒罪!"
"共黨破壞抗戰(zhàn),罪該萬死!"李奇山厲喝。
"破壞抗戰(zhàn)?"李玉蘭冷笑,"上個月是誰在貓兒山放日軍過去?是國民黨!"
李奇山的手微微發(fā)抖:"這是戰(zhàn)略需要!"
"戰(zhàn)略?"李玉蘭猛地推開他,"哥,你醒醒吧!國民黨高層有人正和日軍秘密談判,他們要賣國!"
李奇山臉色鐵青:"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清楚!"李玉蘭盯著他,"你押送的那些人,他們是真正的抗日英雄,你查過嗎?"
李奇山沉默片刻,冷冷道:"軍令如山。"
李玉蘭深吸一口氣:"好,那我自己救。"
她轉身要走,李奇山突然拔槍對準她:"你敢動一下,我就開槍。"
李玉蘭回頭,眼中沒有恐懼,只有失望:"哥,你開槍吧。就像你槍斃柳州地下黨那樣,打死你親妹妹。"
李奇山的手劇烈顫抖,最終緩緩放下。
"滾。"他背過身,"別再讓我看見你。"
深夜,游擊隊營地。
"李奇山不會放人。"李玉蘭低聲道,"但他透露了一個消息給小張——犯人分三批押送,主力走官道,真正的共產黨走小路。"
楊振邦瞇起眼:"聲東擊西?"
趙仁狄冷笑:"國民黨就愛玩這套。"
"明早辰時,他們會經過燕子巖。"李玉蘭展開地圖,"那里地形險要,適合伏擊。"
楊振邦盯著地圖,忽然道:"玉蘭,你哥會不會設埋伏?"
李玉蘭沉默片刻:"會。"
"那我們就將計就計。"楊振邦的手指劃過地圖,"趙仁狄?guī)搜鸸ス俚?,吸引國軍主力。我?guī)д嬲闹髁β穹嘧訋r。"
他看向李玉蘭:"你和小張負責策應,確保犯人安全撤離。"
薄霧籠罩著崎嶇的山路,楊振邦趴在巖壁上,望遠鏡里出現了一隊國軍士兵,押著長長的人隊列隊前行。那些衣衫襤褸的"犯人"中,有白發(fā)蒼蒼的老者,也有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
"果然是我們的同志。"趙仁狄牙齒咬得咯咯響,"你看第三排那個,是桂林八辦的周主任!"
楊振邦放下望遠鏡,看向身旁的李玉蘭:"你哥會來?"
"一定會。"她臉色蒼白,"陳長官是他上司。"
突然,山谷里傳來引擎轟鳴。三輛蒙著篷布的卡車沿著盤山路駛來,車頭架著機槍。
"準備。"楊振邦舉起信號槍,目光卻突然凝固——領頭的吉普車上,李奇山正用槍頂著個瘦小男子的太陽穴。那人滿臉是血,赫然是陳阿四!
"有埋伏!"趙仁狄剛要起身,山下突然槍聲大作。一隊日軍不知從哪冒出來,直撲國軍車隊!
混亂中,李玉蘭看見兄長跳下車,指揮士兵架起機槍還擊。一個戴鐐銬的老共產黨員猛地撞開守衛(wèi),撲向日軍擲彈手。
"轟!"
血肉橫飛中,楊振邦的信號彈終于升空。埋伏在巖壁上的游擊隊如神兵天降,機槍子彈暴雨般傾瀉向日軍后背。
"救同志!"趙仁狄?guī)藳_向囚犯隊伍,斧頭劈開鐐銬的聲音清脆悅耳。
李玉蘭卻逆著人流奔向吉普車。李奇山正單膝跪地,左肩被彈片撕開個口子。兄妹倆在硝煙中對視一眼,同時伸手去夠地上那把槍。
"跟我走。"李玉蘭搶先抓住槍,卻調轉槍柄遞給他,"別回國民黨了。"
李奇山看著妹妹身后——那個叫楊振邦的游擊隊長正背起受傷的老共產黨員,子彈擦著他頭皮飛過也不松手;而自己效忠的陳長官,早帶著親信逃之夭夭。
"你不懂..."他踉蹌著站起來,突然奪過手槍,"軍令如山..."
一發(fā)迫擊炮彈在不遠處炸開。等煙塵散去,李玉蘭只看到兄長消失在山路的背影,地上留著個染血的少校領章。
苗寨的篝火徹夜未熄。三百多名獲救同志擠在祠堂里,林婉珍帶醫(yī)療隊穿梭其間。小張——那個被李玉蘭救過的國軍傷兵,正笨拙地給一個老地下黨喂粥。
"你哥留了這個。"楊振邦把少校領章放在藥碾旁。
李玉蘭正在搗藥的手頓了頓。領章背面有道新鮮的劃痕,掀開竟露出張微型地圖——標注著桂林行營秘密檔案室的位置。
"他終究..."她喉頭滾動,突然將地圖扔進藥爐,"我不需要他的施舍!"
趙仁狄沖進來時帶起一陣風:"審訊結果出來了!陳阿四說國民黨正和日軍秘密和談!"
祠堂突然死寂。那個被救的老共產黨員顫巍巍站起來:"同志們,這就是現實。但我們..."
"嘩啦"一聲,楊振邦踢翻了水桶。水面倒映著跳動的火光,像三年來無數個燃燒的村莊。
"準備轉移。"他聲音冷得像冰,"鬼子馬上要大掃蕩,而國民黨...會比鬼子更狠。"
李玉蘭望向窗外。啟明星亮得刺眼,就像兄長最后一次看她的眼神——掙扎的,痛苦的,卻依然固執(zhí)地走向黑暗。
藥爐里的地圖已化為灰燼。但那些線條早已烙在她腦海:檔案室、密道、名單...或許有一天,這些情報能救更多人。
遠處傳來游擊隊集合的哨音。新的一天開始了,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