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復(fù)仇路
夕陽西沉，將柳州的山脈染成一片紅色。楊振邦站在敵后根據(jù)地的小山坡上，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手中緊握著那把祖?zhèn)鞯拇蟮?。刀身映著晚霞，仿佛也沾滿了鮮血。
"隊長！隊長！"一個急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楊振邦轉(zhuǎn)身，看見楊阿貴氣喘吁吁地跑來，臉上滿是汗水和塵土。
"阿貴，怎么了？"楊振邦心頭一緊，下意識握緊了刀柄。
"鬼子...鬼子又要進楊家村莊了！"楊阿貴上氣不接下氣，"山田一郎那畜生帶著一百多個鬼子，正在向后山搜索！"
"山田一郎！"這個名字像一把尖刀刺進楊振邦的心臟。他的眼前瞬間浮現(xiàn)出兩年前那個血腥的夜晚——火光沖天的村莊，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山田一郎猙獰的笑容。
楊振邦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清楚了嗎？確定是山田的部隊？"
"千真萬確！"楊阿貴咬牙切齒，"那畜生騎在馬上，我隔著老遠就認出來了！他們好像在找什么東西，把后山翻了個底朝天。"
楊振邦轉(zhuǎn)身望向楊家莊的方向，盡管隔著幾座山，他仿佛能聽見鬼子的皮靴踐踏故鄉(xiāng)土地的聲音。兩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等待這個機會——為父母報仇，為慘死的鄉(xiāng)親們雪恨。
"集合隊伍！"楊振邦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通知所有能拿槍的鄉(xiāng)親，今晚我們要讓山田一郎血債血償！"
暮色四合時，幾十名游擊隊員和近一百多個村民聚集在根據(jù)地的一處隱蔽山洞中?；鸢训墓饬劣痴罩粡垙垐砸愣鴳嵟拿婵?。楊振邦站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環(huán)視眾人。
"鄉(xiāng)親們，"他的聲音在山洞中回蕩，"山田一郎又來了。兩年前，他帶著二百多名鬼子血洗了我們楊家莊，殺害了我們多少親人？今天，老天有眼，給了我們報仇的機會！"
人群中響起低沉的怒吼聲。楊振邦看見老李頭緊緊抱著孫子——這孩子是那晚屠殺中少數(shù)幸存的孩子之一；看見王大娘紅腫的雙眼——她的丈夫和兩個兒子都死在了鬼子的刺刀下；看見年輕的楊小虎緊握著一把生銹的砍刀——他的姐姐被鬼子糟蹋后投井自盡。
"后山地形我們熟悉，"楊振邦展開一張粗糙的手繪地圖，"鬼子現(xiàn)在在鷹嘴崖一帶活動。我計劃在'一線天'設(shè)伏，那里兩邊是峭壁，中間只有一條窄路。"
游擊隊的副隊長張鐵柱補充道："我們已經(jīng)在'一線天'埋了三十顆地雷，還有三處火藥陷阱。我們每人還有十個手榴彈，只要鬼子進入伏擊圈，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
"但是，"楊振邦環(huán)視眾人，"山田一郎必須由我來解決。這個畜生殺我父母，我要親手砍下他的腦袋祭奠爹娘！"
眾人沉默地點頭。大家都知道楊振邦這兩年多來是怎么熬過來的——每夜噩夢驚醒，白天拼命訓(xùn)練，就為了等這一天。
"行動吧！"楊振邦收起地圖，"記住，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立即撤離，不能給大部隊鬼子報復(fù)的機會。"
隊伍趁著夜色出發(fā)了。楊振邦走在最前面，手中的大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振邦...活下去...報仇..."那時父親胸口中了三槍，血像泉水一樣往外涌。
山路崎嶇，但復(fù)仇的怒火讓隊伍行進得異常迅速。兩個小時后，他們抵達了"一線天"附近。楊振邦示意隊伍停下，派楊阿貴前去偵察。
"隊長，"楊阿貴很快回來報告，"鬼子在鷹嘴崖扎營了，看樣子明天一早會經(jīng)過這里。"
楊振邦點點頭："所有人按計劃隱蔽。鐵柱，檢查地雷引線；小虎，帶鄉(xiāng)親們埋伏在兩側(cè)山坡；阿貴，你負責(zé)火藥陷阱的引爆。"
布置妥當(dāng)后，游擊隊員們各自隱蔽起來。楊振邦藏在一塊突出的巖石后面，從這里可以俯瞰整條山路。他摩挲著刀柄，感受著上面父親常年握持留下的凹痕。
夜?jié)u深，山風(fēng)呼嘯。楊振邦毫無睡意，眼前不斷閃回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只見滿村火光，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父母親被屠殺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隊長，"張鐵柱的低聲呼喚將他拉回現(xiàn)實，"天快亮了。"
東方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楊振邦活動了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身體，示意隊員們做好準備。
太陽剛爬上山頭，遠處就傳來了鬼子的說話聲和皮靴踏在碎石上的聲響。楊振邦屏住呼吸，從巖石縫隙中望去——山田一郎騎在一匹棕色的東洋馬上，身著日軍軍官制服，腰間挎著指揮刀，正用日語大聲呵斥著部下。
看到那張噩夢中的臉，楊振邦的血液仿佛沸騰了。他強迫自己冷靜，等待獵物完全進入伏擊圈。
鬼子隊伍漸漸走進了"一線天"的狹窄山路。楊振邦舉起手，等待最佳時機。當(dāng)山田一郎的馬蹄踏過一塊顯眼的紅色石頭時，他猛地揮下手："打！"
"轟！"第一顆地雷在鬼子隊伍中間爆炸，三名日軍當(dāng)場被炸得血肉橫飛。緊接著，兩側(cè)山坡上的游擊隊員和村民一齊開火，子彈如雨點般傾瀉而下。
"八嘎！埋伏！"山田一郎用日語大喊，迅速下馬尋找掩體。訓(xùn)練有素的日軍士兵立即分散還擊，但狹窄的地形讓他們難以展開。
"引爆火藥！扔手榴彈！"楊振邦大吼。楊阿貴拉動了引線，三處預(yù)先埋設(shè)的火藥接連爆炸，碎石和彈片橫掃日軍隊伍。手榴彈炸得鬼子呱呱大叫，人馬仰天。
"沖??！"楊振邦高舉大刀躍出掩體，游擊隊員們跟著沖下山坡，與殘余的炸傷的十幾個日軍展開近身搏斗。
山田一郎躲在幾塊大石頭后面，用手槍射擊沖下來的游擊隊員。楊振邦看到兩名村民中彈倒地，怒火更熾。他借著硝煙的掩護，快速接近山田的藏身處。
"山田一郎！"楊振邦用日語怒吼，"出來受死！"
山田顯然認出了這個兩年前從他槍口下逃走的年輕人。他獰笑著從掩體后站起，拔出軍刀："支那豬，上次讓你跑了，今天我要親手砍下你的頭！"
兩人在山路上對峙。楊振邦雙手握刀，擺出父親教他的傳統(tǒng)刀法起手式；山田則采用日軍劍道姿勢，軍刀在晨光中閃著寒光。
"你殺我父母，屠我鄉(xiāng)親，"楊振邦一字一頓地說，"今天我要用你的血祭奠他們！"
山田不屑地冷笑："支那人只配當(dāng)皇軍的墊腳石！"說罷，他猛地前沖，軍刀直取楊振邦咽喉。
楊振邦側(cè)身閃避，大刀格開軍刀，金屬相撞迸出火花。兩人你來我往，刀光劍影中險象環(huán)生。山田受過正規(guī)劍道訓(xùn)練，招式狠辣；楊振邦雖無系統(tǒng)訓(xùn)練，但勝在熟悉地形，且仇恨給了他超乎尋常的力量和速度。
戰(zhàn)斗持續(xù)了十多分鐘，雙方都已掛彩。楊振邦左臂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手臂流到刀柄上；山田的右腿也被砍中，行動開始遲緩。
"投降吧，支那豬！"山田喘著粗氣，"皇軍大部隊很快就會趕到，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楊振邦沒有答話，他看準山田右腿受傷行動不便的弱點，突然變招，大刀如狂風(fēng)暴雨般連續(xù)劈砍。山田勉強招架，但右腿的傷讓他無法靈活移動。最后一擊，楊振邦的大刀劈開了山田的軍刀防御，狠狠砍在他的肩膀上。
"??！"山田慘叫一聲，跪倒在地。楊振邦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一腳踢飛了他的軍刀，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一刀，為我爹！"楊振邦手起刀落，山田的左臂齊肩而斷。
"這一刀，為我娘！"又是一刀，山田的右臂飛了出去。
山田倒在血泊中，痛苦地嚎叫著。楊振邦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沒有一絲憐憫："最后這一刀，為楊家莊一百二十七口冤魂！"
大刀劃出一道寒光，山田一郎的頭顱滾落在地，那張曾經(jīng)獰笑的臉永遠凝固在驚恐的表情中。
"隊長！快撤！"張鐵柱在不遠處大喊，"有大批鬼子往這邊來了！"
楊振邦撿起山田的頭顱，用鬼子的軍旗包裹起來背在身后。他環(huán)顧戰(zhàn)場，游擊隊員和村民們正在收集日軍的武器彈藥。除了三名村民犧牲、五人受傷外，他們?nèi)珰灹诉@支一百余人的日軍小隊。
"帶上傷員和犧牲的鄉(xiāng)親，按計劃撤退！"楊振邦命令道。
隊伍迅速沿著預(yù)先勘察的小路撤離。遠處已經(jīng)能聽到日軍增援部隊的汽車聲和叫喊聲，但他們已經(jīng)來不及追趕了。
兩個小時后，游擊隊安全返回了根據(jù)地。村民們聽說山田一郎被斬首的消息，紛紛涌出來迎接英雄們。楊振邦徑直走向村后的山坡，那里有兩座新墳——他的父母合葬在那里。
他跪在墳前，將山田的頭顱擺在墓碑前："爹，娘，兒子給你們報仇了。"淚水終于奪眶而出，兩年來的仇恨、痛苦和壓抑在這一刻全部釋放。
身后，游擊隊員和村民們靜靜地站著，沒有人說話。風(fēng)吹過墳頭的野草，仿佛逝去的親人在輕聲回應(yīng)。
當(dāng)晚，根據(jù)地為犧牲的三位村民舉行了簡單的葬禮。楊振邦站在篝火旁，看著跳動的火焰，心中既感到復(fù)仇的快意，又明白這只是漫長抗戰(zhàn)中的一個小小勝利。
"隊長，"張鐵柱走過來坐下，"接下來怎么辦？鬼子肯定會瘋狂報復(fù)。"
楊振邦望著遠處的群山："轉(zhuǎn)移根據(jù)地，繼續(xù)戰(zhàn)斗。只要還有一個鬼子在中國的土地上，我們就不會停止抵抗。"
他握緊手中的大刀，刀刃上還殘留著山田一郎的血跡。這把刀傳了三代人，今天終于飲了仇敵的血。但楊振邦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還有千千萬萬的山田一郎需要他們?nèi)ハ麥纾钡綄⑶致哉邚氐宗s出中國大地。
篝火映紅了楊振邦堅毅的臉龐，在他身后，游擊隊員們正在整理繳獲的武器，準備迎接下一場戰(zhàn)斗。仇恨已經(jīng)得到宣泄，但保家衛(wèi)國的使命永遠不會結(jié)束。
三天后，在另一片柳州山區(qū)
刺鼻的焦糊味彌漫在上空。趙仁狄趴在斷墻后，透過望遠鏡看到日軍騎兵正把最后一批村民趕進打谷場。寒光閃閃的軍刀下，白發(fā)老人抱著啼哭的幼兒瑟瑟發(fā)抖。
"二十個騎兵，兩挺輕機槍。"他縮回身子，對身旁的楊振邦低聲道，"東面曬場還有更多百姓。"
楊振邦抹了把臉上的血痂——那是三天前殺山田一郎報仇時留下的。他檢查了剩下的槍炮子彈："國軍撤退時炸毀了軍火庫，咱們現(xiàn)在這點家伙..."
"必須救！"趙仁狄打斷他，手指深深摳進泥土。幾乎每天來他們沿途所見，盡是焚毀的村莊、懸掛樹梢的尸體。這是日軍第5師團為報復(fù)昆侖關(guān)之?dāng)?，正實施徹底?三光"政策。
突然，曬谷場方向傳來慘叫。兩人探頭望去，只見日軍正用刺刀逼迫青壯男子挖坑。穿和服的翻譯官操著生硬中文喊話："皇軍要找抗日分子！檢舉者有賞！"
"是活埋..."楊振邦的拳頭砸在墻磚上。這時，他們注意到人群中有個穿灰布長衫的身影——正是中共派來建立地下交通站的李三生
趙仁狄立刻解下腰間的手榴彈——全隊最后的爆炸物。"我繞到西面吸引注意力，你帶李先生。"
"不行！"楊振邦按住他，"要干就智取。"他指向遠處拴著的軍馬，"看見那匹額頭有白星的？我在校當(dāng)過馬倌，這種馬聽見口哨就會起跳..."
話音未落，曬谷場突然騷動。李先生猛地推開押解他的日軍，高喊"共產(chǎn)黨萬歲！"周圍的青壯年頓時暴起反抗。日軍機槍手立刻架起槍托。
現(xiàn)在"開炸！"趙仁狄一躍而出，手榴彈劃出弧線落在機槍陣地。爆炸聲中，楊振邦吹響尖銳的口哨。那匹額頭帶白星的軍馬果然人立而起，拖著韁繩狂奔進日軍隊伍。
混亂持續(xù)了寶貴的五分鐘。當(dāng)日軍重新組織火力時，趙仁狄已帶人接應(yīng)出十余個村民。李先生捂著流血的腹部被架上臨時擔(dān)架，手里緊攥著染血的紙條："快...送給李部長...國民黨...正在..."
一顆子彈突然打碎擔(dān)架木桿。趙仁狄回頭，看見日軍小隊長正舉著冒煙的南部手槍，身后是架起的擲彈筒。
"進地道！"熟悉地形的老農(nóng)拽著他們跳進廢棄紅薯窖。在黑暗的甬道里狂奔時，周明氣若游絲的聲音回蕩著："國民黨...桂林行營...密令剿共.”
水滴從鐘乳石尖墜落，在幽暗的溶洞中發(fā)出清脆回響。李部長借著煤油燈的微光，將李三生帶來的血字紙條貼近眼前。紙條背面還粘著半張國民黨公文殘頁，赫然印著"肅清奸匪實施方案"字樣。
"同志們，"他摘下圓框眼鏡，疲憊地揉了揉鼻梁，"形勢比預(yù)想的更嚴峻。"
三十多名干部圍坐在天然形成的石臺周圍。趙仁狄注意到，向來沉穩(wěn)的李部長今天不斷摩挲著腰間手槍。
楊振邦率先打破沉默："國軍第37集團軍白天抗日，晚上就搜查我們聯(lián)絡(luò)站，這是什么道理？"
"道理？強權(quán)霸權(quán)面前，他們從來不講理。"女區(qū)長黃英冷笑，"上個月全國國民黨五中全會剛通過《限制異黨活動辦法》，桂系國民黨執(zhí)行得最積極！"
爭論聲中，李玉蘭帶著醫(yī)療隊的姑娘們給傷員換藥。林婉珍正給傷員注射盤尼西林——這是上次伏擊日軍醫(yī)療隊繳獲的珍稀藥品。趙仁狄注意到，女友的白大褂下隱約露出槍套輪廓。
"安靜！"李克農(nóng)敲了敲石臺，"中央指示很明確：堅持抗戰(zhàn)、團結(jié)、進步，反對投降、分裂、倒退。"他展開地圖，"當(dāng)前首要任務(wù)是隱蔽轉(zhuǎn)移。各支隊化整為零，按新劃定的六個游擊區(qū)活動。"
細長的木棍在地圖上移動："一區(qū)由楊振邦負責(zé)，重點破壞邕欽公路；二區(qū)趙仁狄?guī)ш?，建立漓江沿岸秘密交通線...你們各自建立敵后抗日根據(jù)地。并隨時與中共取得聯(lián)系。"
"那傷員呢？"李玉蘭突然問，"野戰(zhàn)醫(yī)院目標太大。"
李部長看向溶洞深處蜿蜒的地下河："利用喀斯特地貌，建立移動醫(yī)療點。林婉珍同志負責(zé)設(shè)計偽裝方案。"
散會后，趙仁狄留在最后。他看見李克農(nóng)從貼身口袋取出個小本子，記下周明紙條上的密碼。本子扉頁隱約可見"桂林八辦"的藍色印章——那是已經(jīng)被迫解散的八路軍駐桂林辦事處公章。
"李部長，"趙仁狄低聲問，"真要跟國軍鬧翻...？"
"記住，"李克農(nóng)合上本子，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現(xiàn)在是中國革命最復(fù)雜的時刻。槍口要對準日本人，但后腦勺要長眼睛。注意隱蔽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洞外突然傳來三聲鷓鴣叫——暗哨警報。所有人瞬間熄燈，黑暗中只聽見一片拉槍栓的聲響。楊振邦貓腰摸到洞口，片刻后帶回個滿身泥污的楊阿貴。
"阿貴？"趙仁狄認出這是安插在國軍通訊處的"釘子"。
楊阿貴從鞋底抽出張電文紙："桂林行營...今晨密令...限期清剿桂北共匪..."
電文還沒讀完，遠處突然傳來引擎轟鳴。李部長迅速將文件塞進石縫："按剛才預(yù)案，趕快分散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