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還有那該死的失重感……像被塞進滾筒洗衣機甩了八百遍。
“好好學習……老子下輩子……一定上本科……” 程飛最后那個充滿不甘的執(zhí)念,成了臨死前唯一的希望。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傳來,隨之而來的是撕心裂肺、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尤其是胸口,仿佛被燒紅的鐵棍捅了幾下,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風箱,帶著血腥味。
“呃……嗬……” 他喉嚨里發(fā)出沙啞的呻吟,眼皮重得像焊死了。
“醒了!默兒!我的兒?。∧愀杏X怎么樣?別嚇娘??!” 一個帶著濃重哭腔而又陌生的婦人聲音在耳邊炸開。
程飛用盡吃奶的力氣,才撬開一條眼縫。
模糊的視線里,光線昏暗。一張憔悴、布滿淚痕和歲月刻痕的中年婦人臉貼得很近。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裙,樣式……嗯?古裝劇跑龍?zhí)椎??頭發(fā)用根木棍(簪子?)胡亂挽著。見程飛睜眼,婦人(柳氏)眼淚更是決堤,粗糙、布滿繭子的手死死攥著他冰涼的手,力氣大得嚇人。
“默兒,娘的肉??!你可算醒了!你怎么那么傻?。〔痪褪且淮巍_蒙小考’沒過嗎?咱再考就是了,娘就是砸鍋賣鐵……何至于……何至于去撞那勞什子的‘開蒙文氣碑’??!你要是有個好歹,娘可怎么活……” 柳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語里是深入骨髓的后怕和一種程飛難以理解的……卑微。
開蒙小考?文氣碑?撞?這都什么跟什么?默兒又是誰?
程飛腦子一團漿糊,喉嚨干得冒煙,發(fā)不出像樣的聲音。就在這時,海量的、不屬于他的記憶碎片,如同被強行灌入的劣質水泥,粗暴地塞進他劇痛的腦海!
程默一個的十三歲瘦弱少年,這是原來這副身體的主人名字。
文氣大陸一個操蛋的、以“文氣”為核心力量的世界。
更操蛋的是,這里的境界劃分:
幼兒園小班 -> 中班 -> 大班 -> 小學一年級 -> 二年級 -> ……一直到傳說中的本科、畢業(yè)境!竟然以學歷為境界。
每一次升級,都要經(jīng)歷該死的“天道考試”!考不過?輕則受傷跌境,重則文氣反噬嗝屁!
而他,現(xiàn)在的程飛(默),光榮地成為了一個幼兒園中班留級多年的“資深學渣”!就在不久前,他參加“幼兒園中班升大班”的天道開蒙小考……又雙叒叕失敗了!
少年脆弱的自尊和長期積累的絕望徹底爆發(fā),羞憤之下,一頭撞向了開蒙院里那塊象征著文氣啟蒙、也象征著無數(shù)學子噩夢起點的“開蒙文氣碑”!
結果……原主魂飛魄散,地球的倒霉蛋程飛,帶著對“專升本”的滔天怨念和一腦袋地球知識,在這個被撞得頭破血流、胸口塌陷(文氣反噬)、只剩一口氣的破敗身體里……醒了過來。
“我……艸……尼……瑪……”
程飛(默)在心底發(fā)出了穿越后的第一聲咆哮,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荒誕!
“老子在地球被學歷卡脖子,好不容易‘死’了換個地方……結果還是TM的學歷地獄?!沒學歷還活不下去了唄?!幼兒園?!留級?!我特么……” 巨大的荒謬感和熟悉的憋屈感如同冰火兩重天,沖擊著他脆弱的神經(jīng)。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股微弱卻極其混亂、像無數(shù)把小刀在經(jīng)脈里亂捅的氣流——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文氣反噬”?感覺比被周扒皮指著鼻子罵還難受!
根據(jù)網(wǎng)文的經(jīng)驗程飛忍著疼痛,在心里默念系統(tǒng)系統(tǒng)快出來,身體不斷的在床上扭動,可是沒有一點反應,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沒系統(tǒng)!
“默兒,別動!千萬別動氣!”柳氏見他臉色扭曲,慌忙安撫,眼淚又下來了,“大夫說了,你文氣沖竅,傷了根基……要靜養(yǎng),千萬不能再動文氣……” 她絮絮叨叨,話語里充滿了對兒子前途的絕望和對自身無力的痛苦:
“娘知道你心里苦,覺得丟臉……可咱家……咱家就這樣了……娘沒用,連個‘幼兒園’都入不了,是個沒文氣的學渣……幫不了你……可活著比啥都強啊!咱家就你一個指望了……” 柳氏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身為“學渣”(普通人)在這個世界最底層的卑微和認命。
“努力學習……老子要上本科……” 執(zhí)念再次閃過,卻只剩下濃濃的苦澀和無力感。下輩子?是換了個地方,但開局就是地獄難度PLUS!一個重傷瀕死的幼兒園留級生連穿越者必備的系統(tǒng)也沒有,一個連幼兒園都進不了的“學渣”老娘,一個勉強小學畢業(yè)的苦力爹……這牌還怎么打?!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推開,帶來一股冷風和一個壓抑著火山般情緒的低沉男聲:“醒了?”
一個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穿著磨損皮甲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他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眼神復雜地掃過床上氣息奄奄的兒子——有心疼,有疲憊,但更多的是失望和被生活重擔壓垮的麻木。這就是父親程大山。
“醒了就好。”程大山的聲音傳來,他走到床邊,目光掠過程飛(默)胸口滲血的粗布繃帶,最終定格在他慘白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程默。大夫的話,你娘應該跟你說了。文竅重創(chuàng),根基……算是廢了大半。” 他頓了頓,仿佛每個字都重若千斤,“重新修煉……太難了。比讓你娘引動文氣還難。”
柳氏聞言,身體一顫,捂著臉又嗚咽起來,那哭聲里是認命的絕望。
程大山?jīng)]看妻子,繼續(xù)用那毫無波瀾的聲音說:“家里……為了救你這條命,能借的都借了,能押的都押了。外面欠的債,夠我干十年城衛(wèi)隊不吃不喝?!?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吐出那個對原主來說等同于死刑的判決:
“幼兒園……別上了。安心養(yǎng)傷。傷好了,跟我去城衛(wèi)隊營房,從……倒夜香、刷馬桶的雜役做起。至少……餓不死你和你娘。”
“雜役……刷馬桶……” 柳氏再也忍不住,撲到床邊嚎啕大哭,“大山!不能啊!默兒他才十三……他……”
“十三?!”程大山猛地拔高聲音,眼圈瞬間紅了,壓抑的怒火和絕望噴薄而出,“十三歲!別人家的娃,快的都幼兒園畢業(yè)了!慢的也上幼兒園大班了!他呢?!還在幼兒園中班打轉!家里為他花了多少錢?求了多少人?結果呢?!撞碑!尋死!現(xiàn)在好了!徹底沒指望了!不當雜役?等著餓死?還是指望他這個連幼兒園都考不上的娘去養(yǎng)他?!” 他指著柳氏,手指都在發(fā)抖,話語像刀子一樣割在每個人心上。
柳氏像被抽掉了骨頭,癱坐在地上,只剩下無聲的、絕望的流淚。她連反駁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她確實是個“連幼兒園都進不了”的普通人。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柳氏抽泣聲和程大山粗重的的喘息聲。
程飛(默)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胸口的劇痛似乎麻木了,但另一種更深沉的痛楚——來自地球的憋屈和異界開局的地獄模式疊加起來的、足以焚毀理智的不甘和憤怒——如同開水般在他心底沸騰、咆哮!
“雜役……刷馬桶……餓不死……” 這幾個詞在他腦子里瘋狂旋轉,和周扒皮那張油膩的臉、地球銀行那虛偽的標語、以及眼前這對絕望父母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一股邪火,混合著前世今生的滔天怨氣和不屈,猛地沖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睜大眼睛!那眼神不再渙散,不再絕望,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他死死地、極其緩慢地轉動脖子,看向程大山那佝僂著仿佛被生活壓垮的背影,看向地上哭得快要昏厥的柳氏。
干裂、毫無血色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他用盡這具殘破身體里最后一絲、也是來自地球靈魂最倔強的力氣,從喉嚨深處,一個字一個字地、地擠出來,像野獸的咆哮,更像是對這個操蛋世界的宣戰(zhàn):
“不……!”
“老……子……不……干……雜……役!”
“老……子……要……讀……書!”
“老……子……要……升……班!”
“幼……兒……園……大……班……老……子……考……定……了!”
每一個字,都像從靈魂深處榨出的血和火,帶著原主殘留的不甘,更帶著程飛“專升本”的滔天執(zhí)念和屬于地球打工人的最后倔強!
程大山如遭雷擊,猛地轉過身!
柳氏的哭聲戛然而止,驚愕地抬頭!
兩人都像看怪物一樣,死死盯著床上那個氣若游絲、眼神卻亮得嚇人的少年!
空氣,凝固了。只有程飛(默)那微弱的宣言,在狹小的房間里,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