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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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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工廠窯洞深處,那臺皮帶車床低沉而穩(wěn)定的嗡鳴,此刻卻像一根不斷收緊的弦,勒在每個人的心頭。空氣里彌漫著機油、金屬粉塵和一股揮之不去的沉重壓力。趙政委手中那份繳獲的作戰(zhàn)地圖,如同燒紅的烙鐵,攤在簡陋的木桌上。上面猩紅的箭頭和精確的炮擊坐標,如同一張巨大的死亡之網,將整個根據地死死罩住,中心那個標注著巨大驚嘆號的點,離兵工廠所在的山坳近得令人窒息。

“七天……就他媽七天!”張團長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焦躁地在窯洞里來回踱步,布滿老繭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每一次沉重的腳步落下,都震得地面上的工具微微跳動,“鬼子一個聯隊!還帶著能把山頭削平的重炮大隊!鐵壁合圍?狗日的這是要把老子連人帶機器都碾成粉末!”

他猛地停在林峰面前,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對方,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咆哮:“林峰!你拔炮栓?說得輕巧!那是鬼子的重炮大隊!層層拱衛(wèi)!鐵桶一樣!咱們這點人,這點槍,沖上去就是給鬼子炮管子當點心!老子的兵,不能白白去送死!”

窯洞里的光線昏暗,只有爐火跳躍著,在張團長因激動而扭曲的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老周等工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憂心忡忡地望過來。王鐵柱和他身后的六名“毒牙”隊員,如同七根冰冷的鋼釘,紋絲不動地矗立在陰影里,只有眼神在昏暗中閃爍著銳利而冰冷的光,仿佛在無聲地請戰(zhàn)。

林峰站在車床旁,手中捏著那根剛剛發(fā)出清越顫鳴的精密撞針。他沒有看咆哮的張團長,目光低垂,凝視著撞針尖端那一點在爐火映照下、凝聚著極致鋒芒的寒芒。他的側臉在光影中顯得輪廓分明,平靜得近乎冷酷,仿佛外界那足以壓垮山岳的危機,只是拂過耳邊的微風。

“團長,”林峰的聲音終于響起,不高,卻像冰層下流動的暗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張團長的咆哮,“送死?誰說我們要沖上去?”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如同淬火的鋼錐,先是掃過趙政委鏡片后深沉如淵的眼眸,最后精準地釘在王鐵柱那雙燃燒著無聲火焰的眼睛上。

“鬼子的鐵桶,是死的。咱們的‘毒牙’,是活的?!绷址宓穆曇魶]有絲毫波瀾,卻字字如刀,“炮栓要拔,但不是用咱們戰(zhàn)士的命去硬拔。是用鬼子的血,澆滅他們的引信;是用鬼子的彈藥庫,給他們自己的重炮唱葬歌!”

他猛地轉身,再次撿起那塊沾滿油污的炭塊。這一次,他沒有在地上畫,而是直接拉過一張用來包裹零件的、還算平整的油氈紙鋪在地上。炭塊帶著決絕的力度落下,不再是陷阱圖,而是一幅令人心跳加速的、充滿進攻性的火力設計圖!

“時間緊,材料缺,但鬼子給咱們送來了‘鑰匙’!”林峰的炭塊重重地點在代表繳獲的百式沖鋒槍的簡圖上,“這槍,射速快,但精度爛得像屎!子彈散布大得能打鳥!鬼子特工隊用的,是縮短槍管、強化近戰(zhàn)的畸形!咱們不要畸形!”

炭塊飛快移動,線條在油氈紙上瘋狂延伸!

“咱們要一把真正的‘短矛’!能鉆洞!能捅心窩子!”炭塊的尖端勾勒出一個全新的、緊湊卻充滿力量感的槍械輪廓——槍管比百式沖鋒槍略長,但遠比三八大蓋短得多;槍托采用繳獲的鬼子卡車硬木減短改制,貼合肩窩;最核心的,是那個借鑒了百式沖鋒槍原理、卻重新設計的回轉閉鎖槍機結構草圖,旁邊密密麻麻標注著尺寸和應力符號!

“槍機!是心臟!”林峰的炭塊狠狠戳在那復雜的槍機結構圖上,“用咱們車床能加工的最硬鋼料!撞針,就用這個!”他舉起手中那根銀亮的撞針,“淬火!回火!硬度必須頂住連發(fā)沖擊!閉鎖凸筍角度重新設計!不求射速多快,要穩(wěn)!要準!要能在百米內,把鬼子軍官的腦袋當核桃敲!”

他猛地指向窯洞角落那堆繳獲的7.7mm有坂步槍彈(百式沖鋒槍使用同口徑):“彈藥現成的!彈匣就用百式沖鋒槍的彎匣!改短!裝彈量三十發(fā)足夠!重點在槍管!”炭塊移向槍管草圖,“膛線!用咱們那臺寶貝鏜床,手工拉!纏距加長!不求極致射程,要中近距離的穩(wěn)定性和停止力!做一根好槍管,比造十根爛槍管管用!”

“柱子!”林峰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王鐵柱,“槍機核心部件!交給你!三天!我要看到能承受五百發(fā)連射的樣品!用咱們最好的料!用你磨引信的手藝去磨它!”

“是!廠長!”王鐵柱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如同鋼鐵撞擊。他眼中工匠的狂熱瞬間被點燃,死死盯住地上那復雜的槍機草圖,仿佛要將它刻進骨子里。

“張團長!”林峰的目光轉向依舊焦躁不安的張團長,“我需要人手!最好的鐵匠!最好的木匠!所有能加工鋼鐵的機器,二十四小時不停!給我造出十支這樣的‘短矛’!五天!五天后,‘毒牙’必須人手一支!”

“五天?十支新槍?”張團長被這近乎瘋狂的要求驚得瞪大了眼,但看著林峰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看著地上那殺氣騰騰的設計圖,再看看王鐵柱那瞬間進入忘我狀態(tài)的專注眼神,他胸中那股被絕境逼出的狠勁也被徹底點燃!他猛地一跺腳,吼聲震得窯洞頂灰塵簌簌落下:“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全團會打鐵的、會刨木頭的!都給老子調過來!機器?人歇機器不歇!五天!老子給你搶出來!”

窯洞瞬間化作了熔爐!不眠不休的狂熱席卷了每一個人!車床的嘶吼聲、銑床啃咬鋼鐵的尖嘯聲、鐵錘敲打燒紅鍛件的轟鳴聲、鋸子切割硬木的摩擦聲……各種刺耳的噪音混合著汗水蒸騰的霧氣、燒紅的鋼鐵灼燒空氣的焦糊味、以及新鮮木屑的清香,交織成一首野蠻而雄壯的工業(yè)戰(zhàn)歌!

王鐵柱如同瘋魔。他赤著膊,油亮的汗水在黝黑的脊背上流淌,雙手纏著早已被磨破、滲出血絲的破布。他整個人幾乎撲在了那臺精密的鏜床上,眼睛死死盯著旋轉的槍管毛坯,旁邊放著他視若珍寶的、用繳獲鬼子千分尺改造的測量工具。他的動作快得出現了殘影,調整刀架,測量內徑,手動拉動拉線刀桿……每一次拉動,都在堅硬的槍管鋼內壁刻下一道承載著希望的螺旋凹槽。汗水滴落在滾燙的槍管上,發(fā)出“滋啦”的輕響,瞬間化作白煙。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卻渾然不覺,只有那雙眼睛,亮得如同燃燒的星辰,里面只有冰冷的槍管和完美的膛線!

張團長親自掄起了大錘,帶著一群鐵匠在爐火旁揮汗如雨,將繳獲的鬼子卡車鋼板砸成槍機匣的粗胚。趙政委默默地組織人手搬運材料、保障后勤,鏡片后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在極限中壓榨自己潛能的身影,最終定格在林峰那始終沉穩(wěn)如山的背影上。

第五天,黎明。窯洞里的喧囂終于暫時平息。

十支散發(fā)著新鮮鋼鐵和桐油氣味的“短矛”,靜靜地躺在鋪著破布的長桌上。它們線條剛硬緊湊,槍身被涂上了啞光的鍋底灰混合油脂(簡易防銹偽裝),木質槍托打磨得光滑貼合。與笨重的三八大蓋和花哨的百式沖鋒槍截然不同,它們散發(fā)著一種純粹為殺戮而生的、內斂而致命的兇悍氣息。

王鐵柱雙手捧著一支,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滿是疲憊,卻閃爍著巨大的自豪。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冰冷的槍管,感受著里面那由他親手一刀刀拉出的、承載著希望的螺旋。

林峰拿起一支,入手微沉,重心分配極佳。他熟練地拉動槍機,閉鎖的聲音清脆扎實。他拿起一個壓滿7.7mm子彈的短彈匣,“咔噠”一聲插入彈匣井,動作流暢。

“柱子,試試。”林峰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將槍遞給王鐵柱。

窯洞外臨時劃出的試槍區(qū)。王鐵柱據槍,姿勢穩(wěn)定得如同磐石。槍托牢牢抵在肩窩,目光透過簡易的缺口式照門,鎖定百米外一個用沙袋壘成的靶子。

“噠噠!噠噠噠!”

清脆而連貫的點射聲響起!不同于三八大蓋的沉悶,也不同于百式沖鋒槍的狂暴撕布聲,這槍聲帶著一種獨特的、短促有力的節(jié)奏感!后坐力柔和可控!槍口跳動極??!

報靶員激動地揮舞著小旗:“五發(fā)點射!散布碗口大!全中!”

“成了!”張團長猛地一揮拳頭,布滿血絲的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光芒!

林峰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沒有太多表情,但緊繃的神經似乎松弛了一線。他看向王鐵柱和他身后六名早已躍躍欲試、眼神如同餓狼般盯著新槍的“毒牙”隊員。

“槍,有了?!绷址宓穆曇舨桓撸瑓s如同戰(zhàn)鼓擂響,“現在,該去拔鬼子的炮栓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張用炭筆標注過的、更加詳細清晰的敵情地圖(結合繳獲筆記本和偵察信息)鋪開,手指精準地點在三個位置。

“目標一:王家峪,鬼子重炮大隊前進彈藥庫!儲備著至少三個基數的炮彈和發(fā)射藥!守備:一個加強中隊,依托廢棄地主大院和兩個磚石炮樓?!?/p>

“目標二:黑石溝,鬼子聯隊前線指揮所!確認聯隊長龜田大佐在此坐鎮(zhèn)!守備:警衛(wèi)小隊,一個通訊班,依托半地下掩體?!?/p>

“目標三:西風口,鬼子輜重車隊臨時集結點!有油料車!守備:一個小隊加偽軍一個排?!?/p>

“毒牙聽令!”林峰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兵分三路!同步打擊!”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七名隊員:

“柱子!帶‘石頭’、‘鐵砧’!負責王家峪彈藥庫!你們的任務最重!我要那里變成鬼子自己的焚尸爐!用咱們新造的‘粘性燃燒炸彈’(改進版莫洛托夫雞尾酒),燒光它!”

“‘鷹眼’!帶‘穿山甲’!負責黑石溝指揮所!狙掉哨兵!摸進去!找到龜田!斬首!用你們的刀,或者,”林峰的目光落在他們手中的新槍上,“用這‘短矛’,把他的腦袋釘在指揮桌上!”

“‘夜梟’!帶‘影子’!負責西風口輜重!制造混亂!炸油罐車!動靜越大越好!把鬼子的援兵,給我牢牢吸在那里!”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圖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行動時間,定在明晚凌晨兩點!王家峪爆炸起火,就是‘鷹眼’動手的信號!西風口爆炸,就是撤退的信號!記住,你們不是去拼命!是去放火!去割喉!去攪亂鬼子的神經!得手即走!絕不停留!把鬼子的炮栓,給我?guī)Щ貋懋攽?zhàn)利品!”

“明白!”七道壓抑著嗜血興奮的聲音如同悶雷炸響!

王鐵柱接過林峰遞來的幾個特制的、罐體加厚、內部填充了粘稠燃燒劑和鋁熱劑的陶罐(粘性燃燒炸彈),還有幾枚特制的加重延時手雷。他珍重地將那柄沾滿山本和龜田副官鮮血的軍刀插在背后,將嶄新的“短矛”背在肩上,動作沉穩(wěn)而充滿力量感。

“廠長,等著我們的‘火信子’?!蓖蹊F柱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自信。

……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凜冽的山風在王家峪廢棄地主大院殘破的屋脊和枯死的古樹上呼嘯,發(fā)出嗚咽般的悲鳴。兩座用青磚壘砌的炮樓如同蹲伏的巨獸,黑洞洞的射擊孔里透出昏黃的燈光,探照燈那慘白的光柱有氣無力地掃過院墻外荒蕪的田地。

距離大院外墻不到五十米的一處干涸的引水渠淤泥里,三個身影如同三塊冰冷的巖石,與腐臭的泥濘融為一體。王鐵柱的臉上覆蓋著厚厚的泥漿和枯草汁混合的偽裝,只有那雙眼睛,透過“月光石”夜視儀幽綠色的視野,死死鎖定著大院內部。

視野中,幾個鬼子的巡邏哨在院子里懶洋洋地走動。大院深處,幾排用厚帆布嚴密覆蓋的巨大堆垛,如同沉睡的巨獸。那里就是彈藥庫!堆垛旁邊,甚至停著兩輛覆蓋著帆布的九四式卡車,顯然是準備轉運炮彈的。

“隊長,兩個固定哨在庫房門口,游動哨三組,間隔五分鐘。炮樓頂各一挺機槍,視野覆蓋大院?!?“石頭”的聲音通過細銅線傳來,壓得極低。

“油罐車位置確認,東南角。” “鐵砧”補充道。

王鐵柱的目光掃過彈藥堆垛和那兩輛卡車,最后落在庫房門口那兩個抱著槍、縮著脖子跺腳取暖的鬼子哨兵身上。他緩緩抬起手,對著身后兩個方向,極其輕微地做了幾個手勢。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寒風刮過裸露的皮膚,如同刀割。王鐵柱的呼吸悠長而平穩(wěn),體溫在冰冷的淤泥中維持著最低消耗。夜視儀幽綠的視野里,鬼子的巡邏軌跡如同刻印般清晰。

突然!王家峪西南方向,黑石溝的夜空深處!

“啪!啪!”

兩聲極其清脆、如同鞭子抽打空氣般的槍響,撕裂了寂靜!聲音在群山的回音壁中顯得格外突兀!

緊接著!

“噠噠噠!噠噠噠——!”

更加密集、更加清脆、帶著一種獨特節(jié)奏感的點射槍聲,如同爆豆般在黑石溝方向激烈響起!中間夾雜著鬼子變了調的驚呼和南部手槍慌亂的回擊!

王家峪大院里的鬼子瞬間被驚動!探照燈的光柱如同受驚的毒蛇,猛地掃向槍聲傳來的黑石溝方向!院子里的游動哨也緊張地端起槍,望向西南!

就是現在!

王鐵柱眼中寒光爆射!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猛地從淤泥中彈射而起!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他身后的“石頭”和“鐵砧”如同兩道黑色的閃電,同時撲出!

三人如同鬼魅般,利用探照燈轉向的死角和鬼子注意力被吸引的剎那,幾個起落便悄無聲息地翻過了低矮的院墻,瞬間融入了大院角落的陰影中!

王鐵柱目標明確,直撲那兩輛停在彈藥堆垛旁的九四式卡車!他如同壁虎般緊貼車底,手中的匕首閃電般劃開厚重的帆布一角!濃烈的炮彈發(fā)射藥氣味撲面而來!他毫不猶豫地將兩個特制的粘性燃燒炸彈,狠狠地拍在車體彈藥箱最密集的位置!粘稠的混合燃燒劑瞬間牢牢附著!

“撤!”王鐵柱低吼一聲,三人如同來時一樣,借著陰影的掩護,迅速退向院墻。

然而,就在王鐵柱即將翻越院墻的瞬間!

“八嘎!什么人?!”一聲變調的日語嘶吼從側后方響起!一個出來撒尿的鬼子兵,正提著褲子,驚恐地看著墻根下三道模糊的黑影!

“石頭”反應快到了極致!手中的“短矛”瞬間抬起!甚至沒有精確瞄準!

“噠噠噠!”一個精準的三發(fā)點射!

那鬼子兵胸口瞬間爆開三朵血花,哼都沒哼一聲就栽倒在地!

但槍聲暴露了位置!

“敵襲!院墻東側!”炮樓上的鬼子機槍手發(fā)出了凄厲的嚎叫!探照燈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慘白觸手,猛地掃了過來!重機槍沉悶而恐怖的咆哮聲瞬間撕裂了夜空!灼熱的子彈如同潑水般,瘋狂地掃向王鐵柱三人所在的院墻!

“跳!”王鐵柱一聲暴喝!三人同時發(fā)力,如同矯健的猿猴,猛地翻過院墻!子彈打在墻磚上,濺起一溜刺眼的火星,碎石亂飛!

幾乎就在他們落地的同時!

“轟隆——?。。∞Z隆——?。?!”

兩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如同沉睡的火山猛然爆發(fā)!王家峪大院內,那兩輛滿載炮彈的卡車被粘性燃燒炸彈引爆!狂暴的火焰瞬間沖天而起,形成兩朵巨大的、翻滾著黑紅烈焰的蘑菇云!無數被殉爆拋射出來的炮彈如同死神的禮花,帶著凄厲的尖嘯,在空中劃出混亂而致命的軌跡,然后狠狠砸落!

“轟!轟!轟隆——!”

整個王家峪瞬間變成了燃燒的煉獄!彈藥堆垛被殉爆的炮彈擊中,引發(fā)了更加恐怖的大爆炸!連綿不絕的巨響震得地動山搖!沖天的烈焰將半邊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灼熱的氣浪夾雜著致命的沖擊波和鋼鐵破片,如同颶風般橫掃一切!磚石結構的炮樓在猛烈的爆炸中如同積木般搖晃、崩塌!鬼子士兵的慘嚎聲瞬間被爆炸的轟鳴徹底吞沒!

巨大的火光和爆炸聲,如同最耀眼的信號彈,瞬間傳遍了方圓數十里!

與此同時,西風口方向!

“轟——?。。 ?/p>

一聲更加沉悶、卻帶著毀滅性力量的巨響傳來!沖天的火光瞬間點亮了那個方向的夜空!顯然是“夜梟”小組成功引爆了鬼子的油料車!烈焰熊熊燃燒,映紅了半邊天!

黑石溝方向,那清脆而獨特的點射槍聲早已停歇。只有零星的、驚恐的南部手槍射擊聲還在無力地回響,如同垂死的哀鳴。

王鐵柱、石頭、鐵砧三人趴在院墻外的土溝里,感受著身后那如同地獄般的爆炸沖擊波和灼人的熱浪。王鐵柱臉上厚厚的泥漿偽裝被熱浪烤得干裂剝落,露出下面那雙冰冷如深潭的眼睛。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烈焰和濃煙徹底吞噬、如同巨大焚尸爐的王家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

“撤!”沒有一絲留戀,王鐵柱低吼一聲,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向著預先設定的撤退路線,疾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之中。

……

當第一縷慘白的晨曦艱難地刺破王家峪上空尚未散盡的滾滾濃煙時,整個兵工廠窯洞內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著通往山外的崎嶇小路??諝庵羞€殘留著遠方大火帶來的淡淡焦糊味。

張團長像一尊鐵塔般矗立在窯洞門口,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山路盡頭,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甲幾乎嵌進掌心。趙政委站在他身旁,鏡片后的目光看似平靜,但微微抿緊的嘴唇和負在身后、不自覺地捻動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

時間仿佛凝固。只有山風穿過枯枝,發(fā)出嗚咽般的哨音。

突然!

山路盡頭的灌木叢一陣不規(guī)則的晃動!

七個渾身沾滿泥濘、硝煙、甚至帶著暗褐色血污(主要是敵人的)的身影,如同從地獄歸來的幽靈,踉蹌卻堅定地出現在視野中!他們的步伐疲憊不堪,但每個人的脊梁都挺得筆直!王鐵柱走在最前,他背后的那柄軍刀刀鞘上,凝固的暗紅色血跡在晨曦中格外刺目。他肩上斜挎著那支嶄新的“短矛”,槍管被硝煙熏得黢黑。

更引人注目的是,“鷹眼”手中,赫然提著一個用油布包裹、沉甸甸的、還帶著新鮮機油味的圓柱狀金屬物體——那正是一門九二式步兵炮的炮閂!沉重的炮閂在他手中,如同最耀眼的戰(zhàn)利品!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哨兵帶著哭腔的嘶喊瞬間點燃了死寂!

整個兵工廠如同被投入滾水的油鍋,瞬間沸騰!

張團長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上去!他一把抓住王鐵柱的肩膀,力量之大幾乎要將對方捏碎,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怎么樣?!柱子!怎么樣?!”

王鐵柱疲憊的臉上擠出一個近乎虛脫、卻充滿自豪的獰笑,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團長……王家峪……沒了!燒得……渣都不剩!黑石溝……龜田的腦袋……開瓢了!西風口……油罐炸上天了!”他猛地舉起手,指向“鷹眼”手中那沉重的炮閂,“炮栓……拔回來了!”

“好!好!好小子!!”張團長猛地仰天狂笑,笑聲如同炸雷,震得山谷嗡嗡作響!滾燙的淚水瞬間沖出了他的眼眶,混著臉上的灰塵,留下兩道清晰的泥溝!他用力拍打著王鐵柱的肩膀,仿佛要將所有的激動和狂喜都宣泄出來!

趙政委快步上前,接過“鷹眼”手中那沉甸甸的炮閂。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上面還殘留著機油和一絲淡淡的硝煙味。他仔細端詳著這個象征著摧毀敵人重火力的核心部件,鏡片后的目光充滿了巨大的欣慰和釋然。他抬起頭,看向疲憊不堪卻眼神明亮的“毒牙”隊員們,緩緩地、極其鄭重地說道:“同志們!辛苦了!你們,拔掉了鬼子最毒的獠牙!”

林峰不知何時也走出了窯洞。他站在人群外圍,臉上依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目光平靜地掃過王鐵柱等人身上的戰(zhàn)斗痕跡,掃過那柄刀鞘染血的軍刀,最后落在那支被硝煙熏黑、卻依舊散發(fā)著冰冷殺氣的“短矛”上。

王鐵柱穿過激動的人群,走到林峰面前。他沒有說話,只是將那支沾滿戰(zhàn)火硝煙的“短矛”,雙手遞了過去。槍身上,幾處新鮮的刮痕清晰可見,冰冷的鋼鐵還帶著身體的余溫。

林峰接過槍。入手微沉,槍托上還殘留著王鐵柱激烈戰(zhàn)斗后的汗?jié)n和硝煙氣息。他的手指緩緩拂過槍管,拂過機匣,拂過那些代表著實戰(zhàn)洗禮的細微傷痕。冰冷而堅實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歡呼的人群,投向遠方王家峪上空那尚未散盡的、如同巨大傷疤般的滾滾黑煙。那里,曾經是鬼子吞噬一切的炮口所指。

林峰的手指,輕輕扣在了冰冷的扳機上。那清脆的金屬觸碰聲,在清晨的喧囂中微不可聞。

“這槍,有名字了。”林峰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林峰的目光緩緩掃過手中那支凝聚了智慧、汗水、鮮血和戰(zhàn)火的利器,掃過王鐵柱背后那柄染血的軍刀,最后定格在“鷹眼”手中那沉重的炮閂上。

“它叫,‘火流’?!?/p>


更新時間:2025-06-30 08:3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