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后一周，空氣里彌漫著秋雨洗刷后的清冽和一種無聲的焦灼。月考成績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要落下它的審判。教室后墻貼成績單的位置，成了全班目光的聚焦點，課間時分總圍著一圈黑壓壓的腦袋，伴隨著壓抑的嘆息、小小的歡呼或難以置信的低呼。
劉昱辰坐在座位上，手里無意識地轉著一支筆，目光卻頻頻飄向教室后方。他能聽到心臟在胸腔里不規(guī)律地跳動，手心微微出汗。孫曉曉比他更緊張，小臉繃得緊緊的，不停地咬著下唇，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畫著圈。
“出來了出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人群瞬間騷動起來。
孫曉曉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站起來，又猶豫地看向劉昱辰。劉昱辰深吸一口氣，合上手中的歷史書：“走吧，看看去?！?王旭也默默起身，三人一起走向那片喧囂的中心。
成績單是按總分從高到低排列的。劉昱辰的目光快速掃過前面幾個熟悉的名字，終于在中間靠后的位置找到了自己。
**劉昱辰：**
* 語文：**89**（150）
* 數(shù)學：**122**（150）
* 英語：**98**（150）
* 歷史：**76**（100）
* 政治：**82**（100）
* **地理：61（100）** （班級排名：**42/45**）
* 總分：**534**（含賦分）
* 班級排名：**28**
看到“語文：89”那個數(shù)字時，劉昱辰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隨即又劇烈地鼓動起來！一股巨大的、混雜著難以置信和狂喜的暖流瞬間涌遍全身！89分！雖然離優(yōu)秀還很遠，但對比他初中那慘不忍睹的分數(shù)，這簡直是飛躍！尤其是作文，他清晰地記得孫曉曉的紅筆圈點和那些“白菜”的調侃。他下意識地尋找作文的單項分，可惜總分單上沒細分。
“我的天！劉昱辰！你語文89！”孫曉曉的驚呼聲在他耳邊炸響，充滿了由衷的喜悅和興奮，她甚至激動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搖晃，“我就說你有進步吧！看！我的眼光沒錯！”她的聲音吸引了周圍不少目光。
劉昱辰被她晃得有點暈，但臉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種被認可、被肯定的、久違的暢快感?！岸嗵澚藢O大師的‘特訓營’?！彼嫘膶嵰獾卣f。
“嘿嘿，那是！”孫曉曉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隨即目光急切地掃向自己的名字。當她的視線落在“數(shù)學：105（150）”時，眼睛瞬間亮得像星星！
“105！105！啊啊??！我數(shù)學105了！”她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抓著劉昱辰胳膊的手更用力了，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喜悅，“我上次摸底才95！整整提高了10分！劉昱辰！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她完全不顧周圍同學的側目，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劉昱辰也為她高興，笑著提醒：“冷靜點，孫同學，注意形象?！?他順著她的成績往下看：
* 語文：**105**（150）
* 英語：**135**（150） **（班級排名：1）**
* 歷史：**88**（100）
* 政治：**90**（100）
* 地理：**85**（100）
* 總分：**608**
* 班級排名：**5**
“哇！孫曉曉！你英語全班第一！”劉昱辰也忍不住驚嘆。135的高分，在150滿分下顯得格外耀眼。
孫曉曉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英語成績，先是一愣，隨即臉蛋“唰”地一下紅透了，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狂喜：“真…真的嗎？我…我都沒注意！主要是數(shù)學太開心了！”她捂著臉，喜悅像水波一樣在她周身蕩漾。英語一直是她的強項，但拿到全班第一，還是讓她驚喜不已。她的總分608，班級第五，這對于曾經(jīng)數(shù)學拖后腿的她來說，簡直是夢幻般的進步。
“恭喜恭喜！”王旭也在一旁笑著祝賀，他的成績跟上次月考一樣，排在倒數(shù)班級第十。
喜悅過后，劉昱辰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成績單上。語文的進步是巨大的驚喜，數(shù)學122也算發(fā)揮穩(wěn)定（畢竟?jié)M分150）。英語98尚可，歷史76、政治82，雖然不高，但勉強在及格線以上掙扎。唯獨那刺眼的**地理：61**，以及后面跟著的、像恥辱柱一樣的**班級排名：42/45**（倒數(shù)第五）！賦完分才61，真是學不會。
一股冰冷的失落感瞬間沖淡了語文進步的喜悅。他盯著“地理”那兩個字，仿佛能透過紙張看到那些錯綜復雜的地形圖、晦澀難記的氣候類型和讓他頭昏腦脹的洋流名稱。這門課，簡直是他文科道路上的噩夢！無論他怎么努力去背，那些知識點就像指縫里的沙子，轉眼就溜走了。這次的月考卷，那些關于等高線判讀、季風環(huán)流的題目，對他來說簡直是天書。
“呃…”孫曉曉也注意到了劉昱辰地理的慘狀，臉上的興奮收斂了些，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個…地理嘛…慢慢來？下次我?guī)湍闶崂碇R點？我地理還湊合…”她試圖安慰，但看到那個“42/45”的排名，安慰的話也顯得蒼白無力。
劉昱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沒事，意料之中。這玩意兒跟我八字不合?！?他強迫自己把目光從地理成績上移開，心底卻像壓了一塊石頭。總分534，班級28名。語文的進步是亮點，但地理的短板也暴露得如此徹底。那個“被寄予厚望的自己”，似乎依舊被地理這座大山死死地擋在遠處。他想到了父親那句“既然選了文科，就別三心二意”，壓力感更重了。
下午放學，人流涌向校門。理科樓一樓的公告欄前，也貼出了高一年級的月考總榜。這份榜單匯聚了文理所有班級的精英，按總分從高到低排列，是真正的“華山論劍”。
賀知夏抱著一摞剛收齊的語文作業(yè)本，準備送去辦公室。路過公告欄時，她習慣性地停下了腳步。作為18班的語文課代表，也是年級語文的佼佼者，她需要了解整體的水平分布。她的目光直接掃向榜單前列。
很快，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賀知夏：**
* 語文：**120**（150） **（18班排名：1）**
* 數(shù)學：**85**（150）
* 英語：**108**（150）
* 物理：**55**（100） **（班級排名：38/40）**
* 化學：**72**（100）
* 生物：**80**（100）
* 總分：**520**
* 班級排名：**15**
* 年級總排名：**330**
看到“語文：120”時，賀知夏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120分，對于滿分150來說，雖然仍是全班第一，但對比她摸底考的129分，以及她對自己的預期，顯然是下降了。卷子發(fā)下來她就知道了原因，一道古詩詞鑒賞的開放式分析題，她理解偏了主旨，失分嚴重。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掠過心頭。
她的目光繼續(xù)下移。數(shù)學85，剛過及格線（90分及格），一如既往地平平無奇。英語108，尚可?；瘜W72，生物80，勉強支撐。而物理那一欄鮮紅的**55分**，以及后面刺眼的**班級排名：38/40**（倒數(shù)第三），像兩根冰冷的針，扎得她眼神微暗。物理，是她絕對的噩夢！那些電路圖、力學分析、各種公式定理，在她眼里如同天書。無論她如何努力，成績始終在及格線邊緣掙扎，甚至常常墊底。這次的月考，最后兩道綜合大題，她幾乎交了白卷。
總分520，班級15，年級330。這個排名，在人才濟濟的十八班里，還能算中上。賀知夏抿了抿唇，壓下心頭那點因為語文下降和物理墊底帶來的微澀。理科實驗班的競爭壓力遠超普通班，她必須更努力才行。
就在她準備移開目光時，一個熟悉的名字意外地撞入了她的視野——**劉昱辰**。他的名字排在年級榜單靠后的位置（總分534在理科生里不算高，但文科題目相對得分容易些，排名會靠前一點），但賀知夏還是一眼就看到了。
她的目光在他各科成績上快速掃過：
* 語文：**89**（150）
* 數(shù)學：**122**（150）
* 英語：**98**（150）
* ...
* 地理：**61**（100）
當看到“語文：89”那個數(shù)字時，賀知夏的呼吸幾不可查地停頓了一瞬。89分？劉昱辰？那個曾經(jīng)連68分都考過的語文困難戶？她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下意識地又確認了一遍名字和班級：高一（2）班，劉昱辰。沒錯。
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平靜的心湖里漾開微瀾。是驚訝？這個進步幅度確實超出了她的預期。是……一絲極其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觸動？畢竟，她曾是他的“賀老師”，雖然那段同桌輔導的時光以尷尬收場，但看到他曾經(jīng)最弱的科目有了如此顯著的提升，就像看到自己隨手播下的種子，在別人園地里意外地發(fā)了芽。
但這絲波瀾很快就被更深的隔閡感覆蓋了。她注意到他地理那刺眼的61分（倒數(shù)第五），這幾乎是文科生致命的短板。再看到自己那慘不忍睹的物理55分（倒數(shù)第三），一種奇異的、同病相憐般的荒謬感涌上心頭——他掙扎在他的文科泥沼里，她深陷于她的理科深淵中。他們像被困在各自圍城里的士兵，隔著高墻，連嘲笑對方的資格都沒有。
“魚和自行車”，賀知夏腦海中再次閃過這個比喻，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自嘲弧度。或許，他們連“魚”和“自行車”都算不上，更像是…地理圖冊上兩條永不相交的等高線，或者物理試卷上兩個毫無關聯(lián)的力。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個名字和那些分數(shù)。抱緊了懷里的作業(yè)本，轉身走向辦公室。夕陽將她單薄的影子拉得很長，帶著一種倔強的孤獨感。語文120的下降和物理55的恥辱，像兩塊石頭壓在她心頭。她需要更專注，更努力，才能在這強手如林的理科實驗班里站穩(wěn)腳跟。別人的進步或退步，都只是她前進路上無關緊要的背景音。
圖書館的燈光溫暖而安靜。劉昱辰和孫曉曉又坐在了熟悉的老位置。氣氛有些微妙的不同。孫曉曉還在為數(shù)學進步10分和英語第一興奮不已，小臉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她把那張標著“105”的數(shù)學試卷攤開在桌面上，看了又看，仿佛上面開出了花。
“劉昱辰！你看！105！我媽今晚肯定要給我加雞腿！”她壓低聲音，但喜悅幾乎要從眼睛里溢出來。
“恭喜孫大師，離數(shù)學學霸又近了一步。”劉昱辰笑著調侃，把自己的試卷也拿了出來。語文試卷上那個鮮紅的“89”依舊讓他心頭微熱。
“快看作文！老師評語寫了啥？”孫曉曉迫不及待地湊過來。
劉昱辰翻到作文頁。題目《論“拙”的智慧》，得分48/60。旁邊有老師用紅筆寫的評語：
＞“立意明確（肯定‘拙’的價值），論述較有層次（從‘執(zhí)著’到‘專注’再到‘本真’遞進），事例運用得當（張桂梅、王旭的例子較貼切），較之前有顯著進步！語言尚可錘煉，部分銜接稍顯生硬。繼續(xù)努力！”
看到“顯著進步”四個字，劉昱辰感覺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他把評語指給孫曉曉看：“看，軍功章有你的一半！”
孫曉曉開心地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那當然！本大師出手，效果立竿見影！”她得意地晃了晃腦袋，隨即又想到什么，小臉垮下來，“唉，可惜我主觀題答得還是太差了，九個選擇題錯了5個。"
“像白開水煮白菜？”劉昱辰接口道。
孫曉曉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滾！那是作文，可是開水煮白菜的作文分數(shù)也比你高哇，語言樸素但是意蘊深遠！”
兩人笑鬧幾句，氣氛輕松。孫曉曉忽然正色道：“不過說真的，劉昱辰，你語文進步真的超大！89分誒！想想你以前…”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是啊，”劉昱辰感慨地摩挲著試卷，“多虧了你逼著我積累素材，改掉那些口號?！彼嫘母屑?。
圖書館的燈光下，兩顆“偏科”的腦袋又湊到了一起。一個努力講解著并不算太擅長的地理知識，另一個則認真地聽著，時不時提出疑問。窗外，夜色漸濃，星光點點。他們腳下的路依舊坎坷，偏科的界碑依然醒目地矗立著，但至少，他們找到了可以互相扶持、彼此調侃著繼續(xù)前行的同伴。那些冰冷的分數(shù)，在少年人坦蕩的互助和自嘲的笑聲里，似乎也暫時失去了鋒利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