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如同救贖的圣音。蘇棠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想化作一灘水,融化在草地上。
就在這時,一片帶著香水味的陰影籠罩了她。林思雨踩著那雙標(biāo)志性的小高跟,帶著張麗,像巡視領(lǐng)地的女王,趾高氣昂地踱了過來。陽光在她精心打理的卷發(fā)上跳躍,卻照不進她眼底的刻薄。
“喲~”林思雨的聲音拖得又長又膩,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這不是我們新晉的‘運動健將’蘇棠同學(xué)嗎?聽說要代表班級出征100米?嘖嘖嘖,真是……勇氣可嘉?。 弊詈笏膫€字被她咬得又重又慢,像淬了毒的針。
蘇棠撐著草地,慢吞吞地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她抬起眼,晨跑后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襯得那雙眼睛格外清亮。面對挑釁,她只是微微彎了彎唇角,露出一個極其無辜又溫順的笑容,聲音又軟又糯:
“嗯,林同學(xué)說得對,我會……盡力的?!?那姿態(tài),仿佛對方不是在諷刺,而是在真誠鼓勵。
林思雨精心描畫的柳眉瞬間擰緊!她最恨蘇棠這副油鹽不進、軟綿綿的樣子,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尤其看到蘇棠身邊還站著似笑非笑的顧言,那股妒火更是燒得她理智全無。
“盡力?”林思雨的聲音陡然拔尖,帶著尖銳的破音,“就憑你這副風(fēng)吹就倒的樣子?別到時候跑個倒數(shù)第一,把班級的臉都丟到太平洋去!我們班可丟不起這個人!”
蘇棠輕輕聳了聳肩,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光,聲音依舊平靜無波:“林大?;ǚ判?,我會……量力而行的?!?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反而更襯得林思雨像個無理取鬧的跳梁小丑。
“你!”林思雨氣得臉色由紅轉(zhuǎn)青,精心修飾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狠狠剜了蘇棠一眼,又忌憚地掃過旁邊抱臂看戲的顧言,最終只能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像淬了毒的詛咒:“走著瞧!” 說完,高跟鞋狠狠一跺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帶著張麗,像兩股裹挾著怨氣的旋風(fēng),狼狽離去。
蘇棠看著那憤憤不平的背影,嘴角那抹溫順的弧度,才緩緩拉平,化作一絲幾不可察的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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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食堂人聲鼎沸。蘇棠拖著仿佛被掏空的身體,味同嚼蠟地扒拉著餐盤里的飯菜。顧言坐在對面,存在感強得讓她無法忽視。陽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蘇棠?!鳖櫻院鋈婚_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音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回憶感。
“嗯?”蘇棠頭也沒抬,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戲劇社女主角考慮考慮”顧言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發(fā)頂,聲音里難得帶上了一絲純粹的欣賞,像發(fā)現(xiàn)了蒙塵的珍珠,“你表演真的很棒……反應(yīng)快,切入角度也夠刁鉆?!?/p>
啪嗒。
蘇棠的筷子尖戳到了餐盤底,發(fā)出輕微的一聲響。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驟然攥緊!他……他又提這個!在運動會這個節(jié)骨眼上!寒意瞬間順著脊椎爬升,讓她后背發(fā)涼。
“啊……那個啊……”她強迫自己抬起頭,努力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眼神帶著恰到好處的茫然,“那個,真的!就是……就是運氣好,當(dāng)時腦子一熱就……”她語無倫次地解釋著,試圖用“運氣”這個萬金油糊弄過去。
顧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目光卻像探照燈,銳利地掃過她強作鎮(zhèn)定的臉,“怎么樣,真不考慮來戲劇社?我們?nèi)眰€能鎮(zhèn)住場的定海神針?!彼麙伋鲩蠙熘?,更像是一個試探的誘餌。
“不行!”蘇棠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拒絕,聲音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生硬。她立刻意識到失態(tài),連忙補救,聲音軟了下來,“我……我手頭事情太多了,學(xué)習(xí)也緊,手工社也忙,實在……沒精力參加別的社團活動了?!?她只想離這個洞察力可怕、步步緊逼的家伙遠(yuǎn)一點!再遠(yuǎn)一點!那層搖搖欲墜的偽裝,經(jīng)不起更多的風(fēng)吹草動了。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諝夥路鹉郎皇O虏途吲鲎驳妮p微聲響和周圍嘈雜的人聲,形成一種微妙的、令人窒息的背景音。蘇棠埋頭,食不知味。
顧言放下筷子,金屬與餐盤碰撞,發(fā)出清脆的“?!?。他身體微微前傾,隔著小餐桌,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沉靜下來,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直直地鎖住蘇棠閃爍不定的雙眸。
“蘇棠,”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砸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轟隆——!
蘇棠感覺腦子里像炸開了一道驚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秘密!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握著筷子的手微微發(fā)抖,指關(guān)節(jié)泛白。
“我……我沒有!”她幾乎是失聲反駁,聲音因為極度的慌亂而微微變調(diào),眼神像受驚的鹿,倉惶地四處躲閃,不敢與他對視,“我能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你別瞎猜!”
顧言靜靜地看著她,將她臉上每一絲細(xì)微的慌亂和強裝的鎮(zhèn)定盡收眼底。幾秒鐘后,他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不再追問,只是重新拿起筷子,語氣恢復(fù)了平常的慵懶:“哦?是嗎?吃飯吧,菜涼了口感就差了?!?/p>
那抹笑,卻比任何追問都讓蘇棠心驚肉跳。這頓飯,吃得她如坐針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