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羊卓雍措湖面平滑如鏡，倒映著四周的雪山和藍天，像一塊被神靈遺忘的藍寶石。
蘇燃蹲在湖邊，指尖輕觸水面，漣漪一圈圈蕩開，打碎了水中那個憔悴的倒影。
她盯著背包側(cè)袋里的藥盒，鋁箔包裝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舍曲林50mg，一日兩次"。
醫(yī)囑像咒語般在腦海中回響。蘇燃摳出一粒白色藥片，放在掌心端詳。這顆小小的化學(xué)制品，
曾是她對抗世界的唯一武器?，F(xiàn)在，它躺在紋路交錯的掌心里，像個無力的笑話。
一粒、兩粒、三?！幤懦梢涣校诤叺膸r石上反射著冷光。蘇燃捏起一粒，
懸在湖面上方。只需松開手指，就能結(jié)束這場持續(xù)了三年的化學(xué)戰(zhàn)爭。她深吸一口氣，
高原稀薄的空氣讓肺部隱隱作痛。"這里的魚不吃這個。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突然從身后握住她的手腕。蘇燃驚得差點跌入湖中，
又被那只手穩(wěn)穩(wěn)拉回。哲烏達瓦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藏青色藏袍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眉骨上的疤痕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銀光。他松開她的手腕，遞來一個保溫杯："喝點熱的。
"酥油茶的香氣在兩人之間氤氳。蘇燃接過杯子時，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停留了三秒，
溫度透過金屬杯壁傳來，燙得她幾乎握不住。茶很甜，加了蜂蜜和鹽，
味道復(fù)雜卻意外地和諧。"你怎么找到我的？"蘇燃盯著湖面，不敢看他的眼睛。
哲烏達瓦在她身旁蹲下，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佛珠會告訴我。
"他指了指她腕上的紅褐色珠子，"而且，你租車的司機是我表弟。"陽光照在藥片上，
白色的表面開始微微發(fā)燙。蘇燃下意識想收起它們，卻被哲烏達瓦搶先一步。他撿起一粒，
對著陽光看了看，然后——在蘇燃震驚的目光中——放進了自己嘴里。"真苦。"他皺眉，
隨即吐在掌心，"比藏藥還難吃。""你瘋了？"蘇燃猛地站起來，頭暈?zāi)垦＃?那不是糖！
"哲烏達瓦仰頭看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映著藍天："現(xiàn)在你知道，
看著別人亂吃藥是什么感覺了。"風(fēng)從湖面掠過，掀起細(xì)小的波紋。蘇燃的嘴唇顫抖著，
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哲烏達瓦將藥片一粒粒撿起，放回藥盒，
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某種易碎的珍寶。"想去湖心島看看嗎？"他突然問，
仿佛剛才的對峙從未發(fā)生。沒等蘇燃回答，哲烏達瓦已經(jīng)起身走向泊在岸邊的小船。
那是艘老舊的木船，漆成藏藍色，船頭系著褪色的經(jīng)幡。他利落地解開纜繩，向她伸出手。
"我..."蘇燃看著搖晃的小船，胃部一陣緊縮。"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哲烏達瓦的手懸在半空，掌心有常年握韁繩留下的繭，"相信我一次。
""相信"這個詞像塊燒紅的炭。蘇燃最終沒有碰他的手，自己跳上了船，船身劇烈搖晃時，
哲烏達瓦的手臂在距離她腰側(cè)一寸處虛扶著，既沒碰到她，又確保她不會落水。
木槳劃破湖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嘩啦聲。哲烏達瓦劃船的姿勢熟練而優(yōu)雅，
肌肉在藏袍下若隱若現(xiàn)。蘇燃坐在船尾，看著湖水在槳下分開又合攏，
像被撕開又愈合的傷口。"為什么跟著我？"她終于問出這個盤旋已久的問題。
哲烏達瓦沒有立即回答。陽光在他的睫毛下投下細(xì)小的陰影，
隨著劃槳的動作輕輕顫動："岡仁波齊給了我一個夢。""什么夢？
""一只垂死的鶴落在圣湖邊，"他的聲音低沉如湖水的呢喃，"如果我救不了它，
整個山谷的雪蓮都會枯萎。"蘇燃嗤笑一聲："所以我是那只鶴？"槳停了。
哲烏達瓦直視她的眼睛："你是那個讓雪蓮不枯萎的理由。"船身輕輕撞上湖心島的碎石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