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玻璃，瞬間隔開了兩個世界。車輪重新發(fā)動，輪胎在地面上磨出短促刺耳的輕嘯，

卷起干燥的塵土和剛才未干透的泥點，撲了我一臉。那黑色的車屁股靈活地一扭，

匯入了大馬路上蒸騰的熱浪里，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拐角，只留下一股子難聞的汽油味，

還霸道地堵在我鼻腔里?！拔?！賣冰棍的！聾了？叫你半天了！紅豆冰來一支！

”一個男人不耐煩地拍著我的泡沫箱子蓋。我猛地回過神，

嘴里漫開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鐵銹腥味。不知什么時候，下嘴唇被咬破了?！叭?。

”我把冰棍遞過去，聲音發(fā)硬。收回錢的時候，指尖粘膩，手心卻冰涼一片，

剛才那點硬幣的溫度早跑光了。抬頭看了看那白花花的日頭，曬得人眼前發(fā)暈。

心口那個窟窿，呼啦啦地往里頭灌著熱風(fēng)，吹得五臟六腑都跟著發(fā)顫。天擦黑，

巷子口的路燈閃出昏黃的光暈。我拖著步子，推著那輕了許多的泡沫箱子回到家。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屋里沒點燈，光線昏暗。我媽坐在小方凳上，背對著門，

在矮桌上揉著一小團東西。聽到聲響，她沒回頭，只是低聲說：“熱水溫在爐子上，去洗洗。

”我把破布錢包解下來，放在桌上那堆揉成一團、皺巴巴的毛票旁邊。一天的錢都在這兒了。

我胡亂擦了把臉和手臂上的汗泥，冰涼的水刺得皮膚一緊?；氐阶肋呑?，

看見我媽已經(jīng)停下手中的動作——她在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沾著汗水、油膩或者糖漬的毛票，

一張一張理平、撫順。昏暗中，她的動作慢而仔細。桌子上，攤開一張折了又折的紙片。

借著窗外那點微弱的光，我看清了上面的字，是縣城第一中學(xué)的通知書。她不再說話，

只是把撫平的毛票，按面值大小，開始一毛、兩毛、五毛地排列在桌子上。

動作專注得像在進行什么古老的儀式。許久之后，她放下手里最后一張一塊的紙鈔，

輕輕地吁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點疲憊的干澀，

又像是卸下了一座看不見的大山：“學(xué)費夠了。

”桌上那些皺皺巴巴、沾滿各種污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