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毓，該起了！再不起來張嬤嬤又要打板子了！”
奚宜毓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灰褐色帳頂，身下硬邦邦的木板床硌得她后背生疼。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喉嚨，那里仿佛還殘留著前世毒藥的灼燒感。
“我…還活著？”她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說什么夢話呢？”同屋的宮女小翠已經(jīng)穿戴整齊，正對著銅盆里渾濁的水梳洗，“快些起來，今日要洗的衣裳堆成山了?！?/p>
奚宜毓艱難地支起身子，木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她環(huán)顧四周，八人同住的大通鋪上已經(jīng)空了七個位置，墻角堆著她們少得可憐的私人物品。晨光透過窗紙照進來，能看見空氣中漂浮的灰塵。
這是浣衣局最低等宮女的住處。
她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指節(jié)因常年洗衣而泛紅皸裂，沒有后來因生子而得到的翡翠玉鐲，也沒有被貴妃派人折斷的小指。手腕上那道被滾水燙傷的疤痕還在，這是她入宮第二年留下的。
“今日…是何年何月？”她突然抓住小翠的手腕問道。
“永昌三年五月初六啊?！毙〈淦婀值乜戳怂谎郏澳阕蛲碜鲐瑝袅?？臉色白得像紙?！?/p>
永昌三年！奚宜毓心中一震。這是她入宮的第二年，距離被皇帝臨幸還有整整一年時間。前世她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浣衣局熬了三年，才找到機會在御花園“偶遇”皇帝第五拓。
她松開小翠的手，指尖微微發(fā)抖。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捶衣聲，還有管事嬤嬤尖利的呵斥。初夏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只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叫著。
這一切如此真實，不像是夢。
“我先去了，你快點?！毙〈浯掖也亮税涯樉屯馀?，“記得把你的藥喝了，昨兒個太醫(yī)給的?！?/p>
奚宜毓這才注意到床頭放著一碗已經(jīng)涼透的湯藥。前世這個時候她確實染了風寒，因為不敢耽誤洗衣，硬撐著干活導致病情加重，最后還是張嬤嬤怕傳染其他人才請了太醫(yī)。
她慢慢挪到銅盆前，水中倒映出一張憔悴的臉——十八歲的年紀，卻因為長期勞累顯得黯淡無光。只有那雙杏眼還算明亮，只是此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真的…重生了？”
她閉上眼睛，嘗試著進入識海。果然，在她的意識海中，一顆晶瑩剔透的生子丸靜靜漂浮著，比前世更加明亮飽滿，散發(fā)著柔和的瑩光。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時她也是這樣，滿心歡喜發(fā)現(xiàn)這個生子機遇，天真地以為只要誕下皇子，就能母憑子貴，登上后位。她記得確診有孕時皇帝眼中的驚喜，記得自己撫摸日漸隆起的小腹時的期待，更記得生產(chǎn)那日撕心裂肺的痛楚中，聽到貴妃假惺惺的“保小不保大”。
“娘娘放心，小皇子很健康?！碑a(chǎn)婆將啼哭的嬰兒抱走的畫面至今歷歷在目，而她虛弱到連抬手挽留的力氣都沒有。最痛的不是血肉剝離，而是眼睜睜看著孩子被抱到貴妃懷中，聽著那女人嬌笑著謝恩：“臣妾定會視如己出?！?/p>
她曾拖著產(chǎn)后殘破的身子跪在御書房外，額頭磕出血來，卻只換來皇帝冷漠的一句：“皇子有貴妃撫養(yǎng)更妥，你且安心養(yǎng)病?！弊肿秩绲叮瑢⑺詈笠稽c希冀也剮得干干凈凈。
后來啊…后來她被“靜養(yǎng)”在冷僻的宮苑，湯藥里被人下了慢性毒，死的時候連兒子的面都沒能再見一次。
最痛的是死后靈魂不散，看著兒子在貴妃手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長大，十歲那年她被追封為皇后，卻只是個虛名。兒子登基后淪為傀儡，最終被毒殺時不過二十五歲。
“這一次，我絕不會重蹈覆轍?！彼粮裳蹨I，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
外面?zhèn)鱽韽垕邒叩呐R：“奚宜毓！死丫頭又偷懶是不是？”
她迅速穿好灰褐色的粗布宮裝，將頭發(fā)草草挽成宮女標準的小髻。臨出門前，她捧起那碗藥，迅速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