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爺爺去世的那一天。
即使重活一世,依然沒能見到爺爺最后一面。
當我沉浸在悲傷中時,媽媽像前世一樣拉著我唉聲嘆氣,傾訴家里的艱難。
大環(huán)境不好,到處都在裁員,爸媽年紀尷尬,是最早一批被裁的。
家里還有房貸車貸要還,一下子斷了經(jīng)濟來源。
我是姐姐,自然要幫著家里渡過難關(guān)。
媽媽希望我能早點去工作,幫著分擔家里的負擔。
“乖女兒,你弟弟的學費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出他的生活費就可以了?!?/p>
“當然,你要是實在沒錢了,媽多打幾份工也會幫著給弟弟生活費的。”
她的面容憔悴,佝僂著背,與前世的身影重合,仿佛真的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
粗糙的雙手,滿臉的淚痕,都在告訴我,家里這么困難,我卻還要讀書,是多么自私不懂事。
上一世,就是今天。
我放棄了已經(jīng)到手的985本科錄取通知書,急急忙忙地去投簡歷。
由于只有高中學歷,很少有單位愿意要我,我只能洗碗、當服務員、進廠打工。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月薪只有四五千。
每個月給弟弟4000塊錢,剩下的錢交完房租幾乎清零。
那幾年里,我每天下班后還要打第二份工。
寒冬臘月穿著清涼短裙拍物料,烈日炎炎下套著厚厚的皮熊發(fā)傳單。
所有別人不愿意干的活,我都搶著干,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只能簡單對付兩口。
再苦再難,每次給弟弟轉(zhuǎn)賬的時候,我都充滿了成就感。
因為我和弟弟是雙胞胎,媽媽嫌我先出生壓了弟弟的福氣,原本打算把我送到福利院。
是爺爺極力堅持,才留下了我。
我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爸媽對我?guī)缀鯖]有關(guān)心過,也沒有管過。
每次家庭聚會,看到爸媽對弟弟流露出濃濃的愛意,是我渴望卻不可及的。
爸媽第一次正眼看我,喊我“乖女兒”的時候,我以為這是我多年努力終于得到重視的機會。
所以我拼命對弟弟好,想給他最好的一切。
這樣,也許爸媽就能給我些許愛了呢?
后來,弟弟不負所望,一畢業(yè)就考公上岸,還在領(lǐng)導的介紹下認識了市長千金,成了整個家族最有出息的孩子。
除了爸媽,最開心的人就是我。
然而,自從和市長千金在一起后,弟弟對我的態(tài)度變得十分冷漠。
就連父母對我的態(tài)度也與以前大相徑庭。
我十分不理解。
“你弟弟現(xiàn)在攀上高枝了,他岳丈是大領(lǐng)導。要是讓他知道女婿有個高中學歷的姐姐,你讓人家怎么想我們家?萬一懷疑你是想攀關(guān)系打秋風,這容易影響你弟弟的前程,你理解一下你弟弟。”
我心里很難過,不明白為什么,但還是沒去打擾弟弟。
有他女朋友出現(xiàn)的地方,我都躲得遠遠的。
直到我因為飲食不規(guī)律、長期操勞過度,身體抵抗力差,引發(fā)了很多基礎(chǔ)病的并發(fā)癥。
躺在醫(yī)院里,醫(yī)生告訴我手術(shù)費需要五萬塊。
我自己的存款只有一萬,同事于心不忍,東拼西湊借給我兩萬塊錢。
我向爸媽開口求助,誰知他們臉色一變,告訴我弟弟快要結(jié)婚了,家里的錢都是要拿給弟弟買房子的,實在沒錢給我,讓我自己躺著多休息。
隨后,他們掛斷了電話。
我再打過去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拉黑了。
我不理解爸媽為什么這么做,難道我不是他們的女兒嗎?弟弟的房子比我的命還重要嗎?
醫(yī)生催了我好幾次,再不手術(shù)就要錯過最佳治療期了。
我不得已忍著疼痛,撥通了那個塵封已久的電話號碼。
上次打電話,還是弟弟要錢的時候,說是要請市長千金吃飯,一共兩萬,我毫不猶豫地轉(zhuǎn)了過去。
電話打了好幾次,終于接通了。
弟弟冰冷的聲音傳來:“當年你一個月的工資有5000,卻只給我4000,你知道我大學四年是怎么過來的嗎?”
“我喜歡一個女孩,她卻跟了一個有錢的公子哥,還嘲笑我是窮鬼。室友們?nèi)コ芫銟凡浚雸鲑M就是一萬,他們在寢室討論賽車炫技,我卻因為沒錢參加,被他們孤立。各種限定款手辦,室友一堆一堆的,而我只能聽你念叨‘看書看書,學習學習’,給我買一堆資料。”
“你自己考不上大學,卻要壓榨我的青春,用我的時光為你的遺憾買單,害我錯過了最年輕恣意的時光。整整四年,那點生活費讓我像牛馬一樣省吃儉用,活得像個乞丐?!?/p>
我被懟得啞口無言。
他居然是這樣想的。
我明明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給了他我能給的一切。
我自己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又怎么能想到這些?
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最后,我的各種并發(fā)癥齊齊惡化,死在了冰冷的醫(yī)院里。
而這一天,正好是弟弟的婚禮。
他牽著市長千金的手邁入婚姻殿堂,有了岳丈的助力,仕途一帆風順,日子過得甜蜜幸福。
爸媽也跟著沾光,住進了小洋房。
一家人的日子越來越好。
只有每年清明時,媽媽偶爾會想起我這個大女兒,嘆口氣:“注定是個窮苦命?!?/p>
“曉荷,曉荷?”
媽媽見我不說話,喊了好幾聲。
我緩過神來,掃了一眼四周。
周圍都是來吊唁的親戚,或真情或假意。
爺爺在的時候,沒一個上門拜訪的,只有過年過節(jié)給紅包時,才齊齊出現(xiàn),像約好了似的。
弟弟白耀祖躺在一邊玩手機打游戲,兩耳不聞窗外事。
再對上媽媽殷切的眼神,我忽然覺得自己上輩子像個笑話。
“我記得我從小是在爺爺身邊長大的,我怎么不知道我還有父母?!?/p>
“實在沒錢供弟弟讀書,就讓弟弟出去打工,說不定還能補貼家用。男孩子掙錢肯定比女孩子掙得多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