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刺眼的陽光曬透了派出所值班室的窗戶。
值班室的門被“哐”地推開。
葛二歪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尾椎骨、腳踝、肩膀、手臂……沒有一處不疼。腦仁也突突地跳。他昨天折騰到天快亮才瞇了會兒。
門口站著的,是陳樹根和所里負責社區(qū)工作的指導員秦大姐。秦大姐臉上還殘留著驚悸過后的余波。
“葛兒!”老陳看著蔫頭耷腦的葛二,嗓門卻中氣十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激動,“你小子!神了!真他媽神了!”
秦大姐也湊過來,眼神復雜,有后怕,有慶幸,更多是震驚:“小葛??!120送去的真及時!老太太在ICU洗了胃,總算搶回一條命!醫(yī)生說再晚半小時,神仙來了都難!你到底是怎么……”
葛二被兩個領導圍住,腦袋還有點木。他張了張嘴,剛想編個理由——比如昨天摔倒時就聽到門里有古怪聲音之類的。
腦子里那個沉寂半天的系統(tǒng)卻突然詐尸:
【新手任務:“王老太反鎖疑云”完成!】
【案件偵破參與度評估:65%(主線發(fā)現(xiàn)、急救關鍵介入、暴力破門為關鍵節(jié)點)】
【新手任務額外成就達成:首次介入即成功挽救生命!參與度獎勵+25%!】
【最終參與度:90%!符合頂級參與度獎勵區(qū)間!】
【獎勵發(fā)放中……發(fā)放成功!請注意查收宿主所屬個人空間!】
嗡……
一股極其輕微的、只有葛二自己能感覺到的能量波動,仿佛穿過空間,落入了他的……兜里?
陳叔和秦大姐還在激動地詢問他昨天的事。葛二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褲兜。
昨天裝油污報紙的那個褲兜里,似乎……多了一個硬硬的、薄片狀的東西?
他趁老陳和秦大姐不注意,手指伸進兜里悄悄一捻。
觸感光滑,微硬。
像……一張對折起來的卡?可感覺似乎更薄。
他不動聲色地把那東西捏了出來。
是一張對折了兩次的……支票?
材質(zhì)非常普通,就像隨便哪個銀行窗口都能拿到的那種業(yè)務回執(zhí)單。顏色微微泛黃,看起來一點不起眼。
當葛二的視線落在那折痕展開后的金額區(qū)域時。
他渾身的血,瞬間沖到了頭頂!人民幣 ¥1,000,000.00 元
整。
后面一個碩大的紅色印章:現(xiàn)金支票(本票)。
落款單位:什么什么發(fā)展基金會(名字被故意模糊了看不清)。
葛二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是真的?!
一……
一……百萬?!
一張皺巴巴、材質(zhì)普通的薄紙片,像剛撕下來的業(yè)務回單,上面卻印著一串能讓人心臟驟停的天文數(shù)字!
葛二捏著它的指尖冰涼,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止不住地顫抖。眼睛死死黏在那油墨印上去的“1,000,000.00”和鮮紅的“現(xiàn)金支票(本票)”戳記上,一股血液瞬間沖上腦門,轟鳴作響。
腦子里的神探系統(tǒng)倒是不出聲了,深藏功與名。
可百萬!他媽的是整整一百萬!現(xiàn)金支票!
葛二這輩子見過的最大一筆錢,是替家里老太太去柜臺取的給老家親戚辦喪事的八萬塊現(xiàn)鈔,厚厚一沓,裝黑塑料袋里他都覺得燙手!
這…
這錢哪來的?那什么狗屁基金會?聽都沒聽過!真能兌換?拿了會不會直接戴銀鐲子?是不是個坑?
無數(shù)個念頭帶著驚恐的寒氣和瞬間暴富的滾燙欲望,在他腦子里攪得天翻地覆。
“…嘿!嘿!葛二!看啥呢?跟掉了魂似的?”
陳樹根的大嗓門像道驚雷劈進葛二的耳朵。葛二一個激靈,觸電般猛地將那薄薄的支票連帶手里擦汗的紙巾一起攥緊,塞回褲兜深處!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狂跳,撞得肋巴骨都疼,臉上卻硬是擠出一個無比僵硬、極其難看、甚至有點抽搐的笑。
“沒…沒啥!秦姐,陳叔…”葛二感覺舌頭都不太利索,喉嚨干得發(fā)緊,“那啥…昨晚…累…累蒙圈了,真、真沒事了……人沒事就…就好……”
他語無倫次,只想趕緊走。
“對對對!昨晚辛苦了!回去歇著!必須歇著!”秦指導員心有余悸地連連點頭,“我這就去找所長替你請假!你那英雄事跡……”
“別!秦姐!千萬別!”葛二聲音都岔了音,幾乎是低吼著制止,把秦大姐和陳叔都嚇了一跳。他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趕緊又扯著嘴角,努力讓那僵硬的笑顯得“正常”點,“真…真不用!小事…小事!我…我肚子有點…昨晚吃壞東西了…所…所長…所長找我我再去……我先去…去躺會兒!回…回頭細說!”
他沒等陳樹根再張嘴詢問那句“你到底咋知道王老太有事”的靈魂拷問,也完全顧不上身上骨頭散架般的劇痛,更不敢看兩位領導那混雜著驚愕、贊賞和濃濃狐疑的眼神。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椅子上彈起來,佝僂著腰,像個剛被搶救回來的蝦米,夾著尾巴,一瘸一拐地、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朝休息室的方向倉皇“竄”去。
每一步都踩著云里霧里的發(fā)飄感,每一步卻又被褲兜里那張薄紙燙得心驚肉跳。
陳樹根和秦指導員面面相覷,值班室里靜了幾秒。
“嘿!”陳樹根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眉頭擰成個疙瘩,看著葛二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最終搖搖頭,笑罵出聲,“這小子,剛立大功,臉嚇得跟他媽白紙似的……又疼又嚇?我看他是怕所長追問他怎么隔著門就知道里面綁著人灌了藥吧?嘿…臭小子,還裝拉肚子溜號!”
他那蒲扇似的大手重重拍在桌面上,語氣又帶上點擔憂和不解,扭頭問秦指導員:“不過…秦指導,他昨天到底怎么……”
葛二此刻哪還顧得上別人怎么猜。
休息室的門在他身后“砰”地關上,落了鎖。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門板,整個人軟綿綿地往下滑,直到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才終于長長地、帶著顫音地吐出一口濁氣。全身的骨頭在叫囂著疲憊和劇痛,額頭的冷汗涔涔而下。
褲兜里那張支票像塊燒紅的烙鐵,隔著布料燙著他大腿的皮肉,也烙在他嗡嗡作響的腦漿里。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紙片掏出來,展開。手指頭止不住地哆嗦,薄薄的紙片也跟著簌簌輕響。那串“1,000,000.00”的墨痕鮮亮得刺眼。
“這錢……”葛二低下頭,茫然地看著支票上模糊不清的落款章,又抬眼瞅了瞅空無一人的休息室四壁,腦子里像開了鍋的漿糊,“燙手啊……”
喃喃的聲音在小小的房間里回蕩,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一種巨大而荒誕的茫然。
冰涼冰涼的休息室地板抵著葛二的屁股,一點沒消解他渾身的燙。那張薄紙在手心里攥著,捻著,展開,再疊好。反反復復,紙邊都快磨得卷了毛。一百萬的數(shù)字,盯久了像能鉆進眼珠子里頭,燒得慌。
真去銀行???萬一人家說是假的,反手給摁那兒,咋辦?
可要是真的……整整一百萬啊!放值班室桌洞里?指不定下個班老陳翻材料就給帶走了!揣身上?這薄薄一片,萬一丟了,哭都沒地兒哭去!
“操……” 葛二低低罵了一聲,腦仁突突跳,昨晚上撞門撞玻璃的傷,這會兒全找上門來開派對似的,疼得他齜牙咧嘴。一股邪火往上拱,媽的,死馬當活馬醫(yī)!不就是去銀行看一眼?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大不了,真折了,就當……就當做了個賊膽包天的夢!
這么一想,心一橫,也顧不上疼了。他把那張支票小心翼翼,沿著原來的折痕,仔仔細細疊回原樣,感覺還沒自己一張飯票厚實。
貼身胸前的內(nèi)兜——昨晚上穿的那件作訓服里頭縫了個小暗袋,專門防備摸兜高手用的。他把支票塞進那個暗袋,還用力按了按,確認服帖得一絲縫隙都沒有,這才長舒一口氣,掙扎著想站起來。
腰剛一使勁,“嘎巴”一聲脆響從尾椎骨那兒炸開!疼得葛二“嗷”一嗓子剛出口,又立馬死死咬住嘴唇憋了回去,額頭青筋都蹦出來了。冷汗順著太陽穴淌下來。
“葛二?!咋啦?摔啦?”門外立刻傳來老陳緊張兮兮的吼聲和急吼吼的腳步聲。
“沒…沒事!撞下腿!”葛二趕緊回喊,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他不敢讓老陳看見他現(xiàn)在這鬼樣子,萬一盤問支票,他能當場露餡!
他咬著牙,扶著門框,忍著骨頭錯位般的劇痛,一寸一寸把自己從地上“拔”了起來。姿勢怪異地扶著墻,一點點挪到休息室鐵架子床邊坐下,才算緩過點勁。
不行,得出去!得離開這!
等葛二換回自己的便裝,拖著半廢的身軀,用近乎挪的速度“逃”出派出所大門時,日頭已經(jīng)有點高了,明晃晃地照在他眼上,又干又澀。
初秋的風吹過來,帶著點北京特有的干燥塵土味兒,總算讓他混沌發(fā)燙的腦子稍微降了點溫。
去哪?
當然是銀行。得找那種看著就財大氣粗、不容易為了一張莫名支票把人轟出來還送副手銬的地方。葛二腦子里飛快過濾他有限的認識。
工行?建行?中行?……中行!他想起那個經(jīng)常去檢查安保的支行,就在兩條街外,門臉高大,看著就結實有安全感。
對,就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