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虎那血淋淋的揭露,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陳默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息。鎮(zhèn)龍碑!吸血氣!反哺皇族!這殘酷的真相,如同最冰冷的毒液,浸透了他的骨髓,讓他對這座鐵狼關(guān)、對整個腐朽王朝的恨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
然而,憤怒無法帶來生機。瘸虎的傷勢雖被幽魂妖蓮的蓮魄暫時穩(wěn)住,不再惡化,但破碎的內(nèi)腑和枯竭的根基,遠非一枚蓮魄能夠徹底修復(fù)。他依舊虛弱不堪,眉心的續(xù)命符血光雖然穩(wěn)定,卻也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時刻提醒著陳默那十年的代價和隨時可能降臨的終結(jié)。更重要的是,煉丹堂的追捕絕不會停止!冷面蛟的人,還有那深不可測的“萬丹閣”勢力,必然在關(guān)內(nèi)外布下天羅地網(wǎng)!
密道并非久留之地。瘸虎的呼吸依舊微弱,但眼神卻異常清醒和凝重。他靠著冰冷的巖壁,側(cè)耳傾聽著密道深處傳來的、極其微弱卻越來越清晰的聲響——那是一種沉悶的、富有節(jié)奏的、仿佛重物在泥濘中拖行的聲音,伴隨著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和…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腐尸氣味!
“來了…”瘸虎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靜,“是…焚尸場的…運尸車…”
焚尸場?陳默心頭一凜。那是鐵狼關(guān)處理戰(zhàn)場上堆積如山的尸體和重傷不治者的地方,據(jù)說終日濃煙滾滾,惡臭熏天,是比陰濕地窟更加絕望的深淵。
“外面…風(fēng)聲緊…關(guān)隘…各處…必有重兵…盤查…”瘸虎喘息著,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算計,“唯有…焚尸場的運尸車…守衛(wèi)…最松懈…也…最不會引人注意…”
他看向陳默,渾濁的獨眼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把老子…扔進…那堆…爛肉里…你也…躺進去…裝死!混進焚尸場…是…唯一的…生路!”
把自己扔進運尸車?和那些腐爛的尸體混在一起?前往那被稱為“活人禁區(qū)”的焚尸場?!
陳默胃里一陣翻騰,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但看著瘸虎那決然的眼神,感受著密道外越來越近的死亡氣息和腐臭,他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
“好!”陳默咬牙應(yīng)下,眼中同樣閃過一絲狠厲。
兩人不再言語,迅速行動起來。陳默攙扶著瘸虎,踉蹌地移動到密道出口附近一處隱蔽的巖石裂縫后。裂縫外,是一條相對寬闊、但更加泥濘污穢的地下通道。那沉悶的拖行聲、金屬摩擦聲和濃烈的腐尸惡臭,正是從通道的另一端傳來。
很快,一輛巨大、破舊、散發(fā)著濃烈血腥和腐臭氣息的木質(zhì)板車,在昏暗的光線下緩緩出現(xiàn)。拉車的并非牲畜,而是四名穿著破爛皮襖、臉上戴著簡陋布巾(根本擋不住惡臭)、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的罪卒!他們佝僂著身體,如同拉犁的老牛,肩頭套著粗大的麻繩,艱難地拖拽著沉重的板車。板車后面,跟著兩名同樣麻木、手持長叉的兵卒,像是驅(qū)趕牲口的監(jiān)工。
板車上,堆積如山的尸體!有新死的,穿著殘破的甲胄,傷口還在滲血;有早已腐爛的,皮肉腫脹發(fā)黑,流淌著黃綠色的膿液,無數(shù)肥碩的蛆蟲在腐肉中蠕動;還有重傷不治、被草草扔上車的,偶爾發(fā)出微弱的呻吟和抽搐…濃烈的、令人窒息的腐尸惡臭如同實質(zhì)的墻壁,撲面而來!
“嘔…”陳默強忍著劇烈的嘔吐欲望,胃里翻江倒海。
“就是現(xiàn)在!”瘸虎低喝一聲,猛地將陳默往前一推!
陳默不再猶豫!他猛地沖出裂縫,如同撲向獵物的獵豹,在拖車罪卒和監(jiān)工兵卒尚未反應(yīng)過來的剎那,快如閃電般沖到板車側(cè)面!借著板車顛簸的瞬間,他雙手抓住一具半腐爛、散發(fā)著濃烈惡臭的尸體,用盡全身力氣將其向下一拽!
噗通!
那具沉重的腐尸被他拽落車下,砸在泥濘中,濺起一片污穢!
“媽的!怎么回事?!”后面的監(jiān)工兵卒被這動靜驚動,罵罵咧咧地舉著長叉走過來查看。
就在這短暫的混亂間隙!陳默如同靈猿般翻身躍上板車,迅速扒開幾具相對“新鮮”的尸體,將瘸虎那輕飄飄的身軀塞了進去,用幾具尸體胡亂蓋??!緊接著,他自己也毫不猶豫地撲進那散發(fā)著濃烈惡臭、冰冷粘膩的尸堆之中!將幾具腐敗程度不同的尸體胡亂拉扯,蓋在自己身上,只留下一條縫隙勉強呼吸!
冰冷!粘膩!滑溜!難以形容的惡臭瞬間將他包裹!腐爛的皮肉緊貼著他的皮膚,蛆蟲在臉上、脖子上蠕動!胃里翻騰的酸水直沖喉嚨,被他死死壓??!死亡的腐朽氣息無孔不入,幾乎要將他窒息!
“操!哪個短命鬼掉下來了?”監(jiān)工兵卒走到被拽下的腐尸旁,厭惡地用長叉捅了捅,確認沒有異常(只是一具普通的爛尸),便不耐煩地吼道,“趕緊的!拖走!別耽誤時辰!焚尸爐還等著呢!”
拖車的罪卒麻木地應(yīng)了一聲,重新套上繩索,板車再次發(fā)出沉重的呻吟,在泥濘中緩緩前行。車輪碾過那具被拽下的腐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板車在黑暗中顛簸搖晃,如同駛向地獄的靈車。陳默被埋在尸堆深處,每一次顛簸都讓他與冰冷的尸體更緊密地接觸。腐爛的液體浸透了他的囚衣,蛆蟲在身上爬行。他緊閉著眼睛,屏住呼吸,只留下一條縫隙艱難地吸入帶著濃烈惡臭的空氣。懷中的殘符冰冷沉寂,似乎對這污穢的環(huán)境毫無反應(yīng)。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窒息和惡心感中,陳默緊貼著身下冰冷尸體的右手,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
那并非腐爛皮肉的觸感,而是一種…堅韌的、帶著細微紋理的織物!
他心中一動,強忍著惡臭和恐懼,手指極其輕微地摸索著。果然!在他身下這具穿著破爛皮甲的尸體袖口內(nèi)側(cè),似乎藏著什么東西!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極其輕微地劃開那層被血污浸透、已經(jīng)有些發(fā)硬的里襯布料…
指尖,觸碰到了一小卷…異常堅韌、仿佛某種特制獸皮的卷軸!
密信?!尸體袖中藏密信?!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跳!巨大的震驚瞬間壓過了惡臭帶來的惡心感!這具尸體是誰?他為什么要在臨死前將密信藏在袖中?這信里記載著什么?是軍情?是遺言?還是…與那“鎮(zhèn)龍碑”有關(guān)的秘密?!
他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取出查看。在這運尸車上,任何多余的動作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他只能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將那卷東西的位置死死記住,手指輕輕覆蓋其上,感受著那堅韌的觸感,如同抓住了一線未知的希望,或者…更大的危機。
板車在死寂和惡臭中不知行駛了多久,前方通道的盡頭,隱約透出昏黃搖曳的火光,以及一股更加濃烈、帶著焦糊肉味的、令人作嘔的熱浪!
焚尸場!到了!
板車緩緩?fù)O隆3林氐哪鹃T開啟的刺耳摩擦聲傳來。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焦臭、油脂燃燒和濃烈血腥的熱風(fēng)猛地灌入通道!
“卸貨!動作麻利點!今天爐子燒得旺,別耽誤時辰!”一個粗啞、如同破鑼般的吼聲響起。
麻木的罪卒開始拖動板車上的尸體。陳默感覺自己身上的尸體被粗暴地拽開,冰冷的空氣和刺鼻的熱浪瞬間涌入!他緊閉雙眼,屏住呼吸,將裝死進行到底,身體僵硬得如同真正的尸體。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被拖拽下去的瞬間——
“等等!”一個冰冷、帶著一絲狐疑的聲音響起!是那個破鑼嗓子,似乎是焚尸場的小頭目!
陳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腳步聲靠近,停在他身邊。一股濃烈的酒氣和汗臭味混合著焦糊味撲面而來。一只粗糙、帶著灼熱溫度的大手,粗暴地扒拉開蓋在他臉上的半張腐爛皮肉!
“嗯?”破鑼嗓子發(fā)出疑惑的聲音,“這小子…看著挺新鮮啊?不像重傷不治的…身上也沒致命傷…”
陳默渾身冰涼,冷汗瞬間浸透了內(nèi)衫!他能感覺到對方那審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自己臉上、脖頸上游走!
完了!要暴露了!
就在這時!
“疤爺!疤爺不好了!傷兵營那邊鬧起來了!幾個快死的家伙發(fā)瘋,打翻了油燈!您快去看看!”一個驚慌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怼?/p>
“什么?!媽的!一群找死的玩意兒!”破鑼嗓子的疤爺?shù)淖⒁饬λ查g被轉(zhuǎn)移,罵罵咧咧地站起身,“把這家伙也扔進去!看著就晦氣!動作快點!別讓火候跑了!”
他不再理會陳默,急匆匆地轉(zhuǎn)身離去。
陳默心中長舒一口氣,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涌來。他感覺自己被兩只粗魯?shù)氖肿プ∧_踝,如同拖拽死豬般,從板車上拽了下來,重重摔在冰冷粘膩的地面上。隨即,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著,滑過粗糙的地面,朝著那散發(fā)出恐怖高溫和焦臭氣息的源頭拖去!
熱浪越來越近!刺眼的火光透過眼皮都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油脂燃燒的噼啪聲和更加濃烈的焦糊肉味!耳邊隱約傳來其他尸體被投入火爐的沉悶聲響和監(jiān)工粗暴的呵斥!
陳默的心再次懸起!被拖向焚尸爐了!再不想辦法,真要成灰了!
就在他被拖拽著,即將抵達那散發(fā)著死亡高溫的爐口邊緣時——
“咳…咳咳…”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咳嗽聲,從旁邊尸堆中傳來!
是瘸虎!
緊接著,一個沙啞、虛弱、卻帶著一種刻意吸引注意力的聲音響起:“水…給我…水…”
聲音不大,但在焚尸場這充滿機械噪音和粗暴呵斥的環(huán)境中,卻異常突兀!
“嗯?哪個沒死透的?”一個監(jiān)工的聲音帶著不耐煩和一絲詫異,腳步聲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走去。
拖拽陳默的力量也隨之一頓!
機會!
陳默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刺目的爐火光芒和兩個背對著他、正走向瘸虎藏身尸堆方向的監(jiān)工背影!他沒有任何猶豫!強忍著全身的傷痛和惡臭,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從地上彈起!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撞向旁邊一個巨大的、盛滿某種粘稠防腐油脂的木桶!
轟?。。?!
木桶被撞翻!粘稠、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黑色油脂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潑灑在干燥的地面和附近堆積的幾具尸體上!
“媽的!怎么回事?!”監(jiān)工被身后的巨響驚動,駭然回頭!
就在他們回頭的剎那!
陳默眼中厲芒爆閃!他根本不顧身上沾滿的惡臭油脂,意念瘋狂催動懷中那半張焦黑殘符!目標——那潑灑在地面和尸體上的、遇火即燃的粘稠油脂!
嗡?。。?/p>
殘符仿佛感受到了宿主的決絕和巨大的危機,猛地爆發(fā)出強烈的凈化之力!但這股力量并非凈化污穢,而是被陳默強行引導(dǎo),瞬間高度凝聚、壓縮,如同無形的火星,狠狠撞向那潑灑在地面的油脂中蘊含的、極易燃燒的能量特性!
嗤——?。?!
沒有明火,但一股難以形容的、灼熱的能量流瞬間在油脂中蔓延開來!緊接著!
轟?。?!
一點火星從傾倒的木桶邊緣迸發(fā)!瞬間引燃了潑灑的油脂!熊熊烈火如同被壓抑的惡魔,轟然爆發(fā)!黑色的油脂火焰帶著刺鼻的濃煙和恐怖的高溫,瞬間席卷了附近的地面和幾具覆蓋著油脂的尸體!火舌瘋狂舔舐著干燥的木頭、散落的布條!
“走水了?。。 ?/p>
“快救火!”
“媽的!油!是油燒起來了!”
焚尸場瞬間陷入巨大的混亂!監(jiān)工和罪卒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大火驚得魂飛魄散!刺耳的尖叫、混亂的奔跑、打翻水桶的嘩啦聲、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交織成一片!
濃煙滾滾,火光沖天!混亂中,根本沒人再去注意被拖到爐口邊緣的“尸體”!
陳默趁此機會,強忍著火焰的灼熱和濃煙的窒息感,連滾帶爬地沖向瘸虎藏身的尸堆!他一把掀開蓋在上面的尸體,露出瘸虎那張沾滿污血、卻眼神清明的臉!
“虎叔!”
“走!”瘸虎的聲音異常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艱難地指向濃煙最深處、遠離焚尸爐的一處堆放雜物的黑暗角落。
陳默一把背起瘸虎,如同兩道融入濃煙和混亂的陰影,朝著那黑暗的角落亡命沖去!身后,是焚尸場沖天的火光和更加混亂的喧囂!
暫時逃過一劫!但更大的混亂,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