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同心蠱種南疆圣女赤月救下中毒的太子蕭景珩,情愫暗生。離別前夜,
偏執(zhí)的赤月在他體內(nèi)種下“同心蠱”——若他變心,蠱蟲便噬其心脈。
蕭景珩歸京陷入權謀漩渦,被迫聯(lián)姻的消息激怒赤月。她潛入京城,用蠱毒毀掉聯(lián)姻對象,
令權貴人人自危。重逢時她冷笑告知同心蠱真相:“你的命,只能是我的。
”外敵入侵京城危殆,赤月放下怨恨,以本命蠱為代價重創(chuàng)敵軍。隱居山谷療傷時,
蕭景珩笨拙地為她熬藥煮粥。赤月終解去噬心蠱毒,卻將同心蠱化為情絲:“噬心蠱解了,
可你蕭景珩,永遠別想逃?!彼氏裸y飾換上勁裝:“你的江山太重,我?guī)湍憧浮?/p>
”---南疆的夏夜,悶熱得如同野獸的吐息,裹著濃重的水汽和草木腐爛的甜腥。
參天古木的枝葉在頭頂密密匝匝地交織,月光艱難地撕開幾道慘白的縫隙,
落在黑巫峒禁地邊緣的腐殖土上??諝饫锔又庋劭梢姷摹е幃愑乃{的瘴氣,
偶爾有不知名的毒蟲振翅掠過,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嗡鳴。
蕭景珩背靠著一株盤根錯節(jié)的巨大榕樹,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燒紅的刀子。
他玄色的太子常服早已被荊棘和毒藤撕扯得襤褸不堪,
露出的手臂和小腿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可怕的青紫色,腫脹發(fā)亮,
幾處被毒蟲噬咬過的傷口正汩汩滲出黑血,散發(fā)出甜膩的腥氣。眼前陣陣發(fā)黑,
耳邊是血液奔流的轟鳴和瘴氣中毒物爬行的窸窣聲。完了嗎?大晟的儲君,
竟要無聲無息地腐爛在這片南疆的密林深處?父皇的囑托,朝堂的紛爭,
邊境的戰(zhàn)火……一切都被這無孔不入的劇痛和麻痹感推遠,只剩下冰冷的絕望。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剎,一股奇異的冷香,凜冽如雪山之巔初綻的冰蓮,
突兀地穿透了腐敗瘴氣的包圍,鉆入他的鼻腔。他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
月光吝嗇地勾勒出一個纖細卻凌厲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立在他前方三步之外。那是一個少女,
穿著不同于中原任何形制的、深如墨夜的窄袖短裙,
裙擺以繁復得令人目眩的銀線繡滿奇詭的圖騰,行走間,
綴滿銀飾的腰帶和頸圈發(fā)出極輕、極冷的細碎撞擊聲,如同毒蛇游過枯葉。
她的臉隱在樹冠投下的濃重陰影里,看不真切,唯有一雙眼睛,在幽暗中亮得驚人,
像棲息在深淵里的妖物,冰冷、審視,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她腰間懸著一串小巧的銀鈴,
以及幾個用深色獸皮縫制的鼓囊囊的袋子。黑巫峒的蠱女!而且是地位極高的那種!
蕭景珩心下一凜,試圖凝聚最后一絲力氣,指尖卻只是無力地在濕冷的苔蘚上抽搐了一下。
他甚至連開口示警或求饒都做不到。少女,黑巫峒的圣女赤月,緩緩踱步上前。
月光終于吝嗇地滑過她半邊臉頰。那是一張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容顏,
肌膚是南疆烈日也無法曬褪的冷白,鼻梁挺直,唇色卻艷得如同淬了劇毒的花汁。只是此刻,
那美被冰封在極致的冷漠之下。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腳下瀕死的中原男子,
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將被丟棄的垃圾。她纖細的手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細長的骨針,
針尖閃爍著幽藍的寒光,顯然淬有劇毒?!吧藐J禁地者,死?!彼穆曇舫龊跻饬系那逶?,
卻毫無溫度,如同冰泉撞擊冷玉。骨針懸停在蕭景珩頸側跳動的血脈之上,只需輕輕一送,
一切就結束了。赤月的指尖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殺一個闖入者,
對她而言如同拂去衣上塵埃般尋常。然而,就在那冰冷的針尖即將刺破皮膚的剎那,
蕭景珩渙散的眼瞳深處,一絲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光掙扎著亮起。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
更像是一種不甘沉淪的意志,一種刻入骨髓的、屬于上位者的驕傲與責任。即使瀕死,
他的背脊依舊竭力挺直著最后的弧度。赤月指尖的動作,極其細微地頓住了。
那點不屈的微光,奇異地刺穿了她常年冰封的心防。南疆的男子,要么粗野蠻橫,
要么卑微怯懦,從未有過這樣清貴又隱忍的堅韌。
她冰冷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仔細地描摹過他的臉。
汗水與污泥也掩不住他眉宇間天生的清雋輪廓,即使此刻狼狽不堪,
依舊帶著一種與這片蠻荒之地格格不入的、如月華般的溫潤氣質(zhì)。
一絲極其罕見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蕩開。殺意,悄然退潮。
“麻煩。”她低低地啐了一聲,聲音依舊冷硬,卻已收起了那枚索命的骨針。俯下身,
帶著薄繭的冰涼手指精準地按在他腫脹得最厲害的手腕內(nèi)側。
一股奇異的、帶著微弱刺痛感的涼意順著她的指尖涌入蕭景珩混亂灼熱的血脈,
奇跡般地稍稍壓制住了那狂暴的毒素沖擊,讓他獲得了一絲喘息的空隙。
昏迷徹底攫住他之前,蕭景珩模糊的視線里,只余下少女腰間銀飾晃動時一閃而過的冷光,
和那抹冷冽的幽香。---當蕭景珩再次恢復知覺時,首先感受到的是竹木的清冽氣息,
以及一種混合著奇異草藥香的、溫暖的干燥感。劇痛和麻痹感并未消失,
但體內(nèi)那股瘋狂肆虐的毒素似乎被一股柔和而堅韌的力量束縛住了,不再攻城略地。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極其雅致的竹樓。陽光透過細密的竹篾窗格,
在地板上灑下斑駁跳躍的光點。空氣里彌漫著剛剛熬煮過的草藥余韻,清苦中帶著一絲回甘。
他身上蓋著柔軟的、靛藍色扎染的粗布薄被,傷口被仔細地清洗過,
敷著顏色古怪但散發(fā)著清涼氣息的藥泥。竹樓里空無一人,只有風穿過竹林發(fā)出的沙沙輕響,
如同溫柔的低語。這里是……哪里?那個蠱女呢?疑惑間,竹梯傳來輕響。
赤月端著一個粗糙的陶碗走了上來。她換下了那身繁復的祭祀盛裝,
只著一件簡單的靛藍色窄袖布衣,烏黑的長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插著一根削磨光滑的竹簪,
少了幾分禁地中的妖異殺氣,卻依舊帶著拒人千里的疏離感。陽光勾勒著她流暢的側臉線條,
那是一種驚心動魄的、近乎野性的美麗??吹绞捑扮裥褋?,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徑直走到竹榻邊,將陶碗往他旁邊的矮幾上一放。碗里是墨綠色的濃稠藥汁,
散發(fā)著難以形容的苦澀氣味。“喝了?!泵钍降恼Z氣,不容置疑。蕭景珩掙扎著想撐起身,
手臂卻酸軟無力。赤月皺了皺眉,似乎嫌他動作太慢,直接俯身,
一手繞過他頸后將他微微扶起,另一手端起藥碗湊到他唇邊。動作算不上溫柔,
甚至有些粗魯,但指尖的力道卻控制得恰到好處。濃烈的苦澀瞬間充斥口腔,
蕭景珩強忍著嘔吐的欲望,順從地將藥汁咽下。藥液入喉,
一股灼熱感隨即在胸腹間彌漫開來,與體內(nèi)殘存的毒素沖撞著,帶來一陣劇烈的悶痛,
額角瞬間滲出冷汗。他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繃緊。赤月的手依舊穩(wěn)穩(wěn)地托著他的后頸,
冷眼看著他痛苦忍耐的模樣。直到那陣劇烈的反應過去,他急促的喘息漸漸平復,她才松手,
將他放回榻上,動作依舊利落。她拿起空碗轉身就走,
仿佛剛才的短暫接觸只是完成一項必須的任務?!岸嘀x…姑娘救命之恩。
”蕭景珩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赤月腳步頓在竹梯口,沒有回頭,
只冷冷丟下一句:“黑巫峒禁地,擅入者死。救你,是例外。” 身影隨即消失在樓梯下方。
此后的日子,便在竹樓的方寸之地里緩慢流淌。
蕭景珩的傷勢在赤月那些匪夷所思的藥物和手段下,以驚人的速度好轉。
他們之間的話語依舊少得可憐。蕭景珩大多時間在靜養(yǎng)。有時赤月會帶著新采的草藥回來,
坐在窗邊的矮凳上,沉默而專注地分揀、炮制。
她的手指靈巧地在那些形狀怪異、顏色斑斕的根莖葉果間穿梭,
偶爾會捏起一只色彩艷麗得令人不安的毒蟲,或者一條細長如線、近乎透明的蠱蟲,
指尖輕彈,那蟲子便落入特制的瓦罐或竹筒中,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蕭景珩起初看得心驚肉跳,但赤月神情專注平靜,仿佛只是在侍弄尋?;ú?。
他會忍不住問起那些奇異的植物和蟲子?!斑@是什么?
”他看著一片邊緣生滿細密鋸齒、葉脈卻流動著詭異紫光的闊葉。“噬魂藤,
”赤月頭也不抬,“碾碎成粉,能讓人在極樂幻境中無知無覺地死去?!薄澳沁@個呢?
”他指著她手中一只通體碧綠如玉、尾部卻帶著一點猩紅的小蝎子?!氨萄?,
”她用小竹夾輕輕夾起,放入另一個竹筒,“一滴尾汁入酒,可令人在七日內(nèi)五感漸失,
最后在無邊黑暗中癲狂而死。”她的語氣平淡無波,像是在介紹尋常的蘿卜白菜。
蕭景珩聽得背后生寒,卻又被這南疆秘術的詭譎深深吸引。他不再追問毒物,
轉而問起那些看似尋常卻散發(fā)著清冽藥香的草葉。赤月偶爾會簡短地解釋幾句。
她的話語簡潔直接,帶著南疆特有的韻律。蕭景珩發(fā)現(xiàn),當談論這些她熟悉的領域時,
她眼中那層終年不化的冰霜會微微消融,透出一種近乎純粹的光亮,如同星辰落入深潭。
作為回報,蕭景珩開始給她講述中原的風物。他講長安城巍峨的宮闕,朱雀大街的車水馬龍,
上元節(jié)徹夜不熄的花燈,講江南水鄉(xiāng)的煙雨杏花,講大漠孤煙和長河落日,
講那些浩如煙海的典籍和詩賦。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描繪著一個遙遠、繁華、秩序井然的世界。赤月總是安靜地聽著,
手中的動作會不自覺地慢下來。她從未離開過南疆,更未曾想象過山巒與密林之外,
還有那樣廣袤而奇異的天地。她偶爾會抬眼看他,目光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和探究。
一次,赤月帶回一種罕見的月見草,只在月夜開花。她難得地主動開口,
說這花只在子夜時分綻放,剎那芳華,能入藥解幾種極陰之毒。那夜,蕭景珩靠在窗邊,
看著月光下的赤月小心翼翼地將幾株月見草移栽到窗下的土陶盆里。子夜時分,
那幾朵緊緊閉合的白色花苞果然在月光下無聲地、緩緩地舒展開來,花瓣薄如蟬翼,
流動著珍珠般的光澤,清幽的香氣瞬間彌漫了小小的竹樓。赤月就站在花前,
月光勾勒著她纖細的身影,專注地看著那短暫而極致的美。那一刻,
她身上所有的冰冷和戾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近乎天真的虔誠和寧靜。蕭景珩的心,
毫無預兆地被那月光下的側影狠狠撞了一下。
他低低地吟誦起一句在中原流傳的情詩:“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
勞心悄兮……” 聲音很輕,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赤月聞聲,驀地轉過頭來。
月光清晰地映在她臉上,那雙總是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蕭景珩的影子,
帶著一絲茫然,和一絲被某種陌生情感擊中的震動。她迅速移開目光,
重新看向那幾朵月見草,但耳根卻在月華下泛起一抹可疑的、淡淡的紅暈。竹樓里一片寂靜,
只有月見草無聲綻放的微響。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月夜的花香里悄然滋生、纏繞。
蕭景珩的傷一日好似一日,已能下床走動。一日午后,他坐在廊下,
看著赤月在一小片藥圃里忙碌。幾只色彩斑斕的鳳尾蝶在她身邊蹁躚飛舞。
他忽然想起兒時在宮中,老樂師教過的一支南疆小調(diào)。那調(diào)子簡單,帶著山野的歡快。
他心念微動,嘗試著用生澀的苗語哼唱起來?!鞍⒚瞄T前有條河咧,
阿哥想渡怕水深喲……”他的發(fā)音極其別扭,調(diào)子也跑得離譜。
赤月正在給一株毒棘草培土的手猛地一頓,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隨即,
她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滑稽的事情,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清越如銀鈴,
瞬間打破了竹樓里慣常的寂靜,也擊碎了蕭景珩記憶中她冰冷的面具。陽光灑在她臉上,
那笑容明媚得如同雨后初晴的山巒,帶著毫無防備的、少女的純粹。蕭景珩看得呆了,
窘迫之余,心頭卻涌上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喜悅。他笨拙地繼續(xù)唱著,赤月也不再掩飾,
一邊笑,一邊用清脆的苗語糾正他離譜的發(fā)音。兩人的笑聲在竹林環(huán)繞的小小山谷里回蕩,
陽光似乎都變得格外溫暖。那一刻,時光仿佛凝固。沒有黑巫峒的圣女,沒有大晟的太子,
只有竹樓里,一個笨拙學歌的男子和一個笑得眉眼彎彎的少女。情愫如同藤蔓,
在不知不覺間纏繞瘋長,濃烈得如同南疆最醇厚的米酒。
2 蠱毒京城---短暫的寧靜被急促的馬蹄聲和甲胄摩擦的鏗鏘聲徹底撕碎。
一隊精銳的大晟騎兵如同黑色的鐵流,帶著邊境風塵和凜冽的殺氣,
蠻橫地闖入了這片與世隔絕的山谷。為首的黑甲將領一眼看到廊下與赤月站在一起的蕭景珩,
立刻滾鞍下馬,單膝重重跪地,激起一片塵土:“末將救駕來遲!太子殿下!陛下急召,
朝中恐生變故!”“太子殿下?”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赤月耳邊炸響。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碎裂,如同被寒霜打落的花瓣。她猛地轉頭看向蕭景珩,
那雙剛剛還盛著笑意的眼眸,瞬間被驚愕、難以置信以及一種被欺騙的冰冷怒火所充斥。
蕭景珩的心沉了下去。他張了張嘴,想解釋,
卻在對上赤月那雙迅速結冰、銳利如刀鋒的眼神時,啞然失聲。身份暴露的瞬間,
那短暫的、不真實的甜蜜時光便如同陽光下脆弱的泡沫,砰然碎裂。
他看到了她眼中瞬間筑起的高墻,比初見時更加冰冷堅固?!暗钕?!請速速隨末將回京!
” 將領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幾乎同時,另一股陰冷的氣息也逼近了。
幾名穿著黑巫峒傳統(tǒng)服飾、臉上刺著古老圖騰的長老,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竹樓不遠處。
為首的大長老眼神陰鷙如毒蛇,死死盯著蕭景珩,又轉向赤月,聲音嘶啞,
帶著濃重的警告和憤怒:“圣女!此乃大晟太子!外族之首!更是我黑巫峒死敵!
你豈可與他……”“住口!” 赤月厲聲打斷,聲音冰冷刺骨。她沒有看那些長老,
目光依舊死死鎖在蕭景珩臉上,那眼神復雜得如同風暴中心,有憤怒,有失望,有痛楚,
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執(zhí)拗?!皾L出去!” 她對著大晟士兵和黑巫長老同時呵斥,
周身散發(fā)出凜冽的寒意,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幾分。黑甲將領下意識地按住了腰刀,
氣氛劍拔弩張?!巴讼?!” 蕭景珩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沉聲命令,
屬于太子的威儀自然流露。他轉向赤月,聲音低沉而急迫:“阿月,聽我說。我必須回去!
朝中局勢危殆,非我不可。但我蕭景珩以性命起誓,待朝局稍定,我必親返南疆!必不負你!
” 他的眼神灼熱而真誠,帶著不容置疑的懇切。赤月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翻涌著驚濤駭浪,最終卻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她緊抿著唇,
一言不發(fā)。負她?如何不負?他是云端之上的大晟太子,而她,
是蠻荒之地與毒蟲為伍的蠱女。這鴻溝,豈是誓言可以填平?
大長老陰惻惻的聲音再次響起:“圣女!莫要執(zhí)迷!此等外族權貴,不過虛情假意!
速速斷了他的念想,回神山請罪!”赤月猛地側過頭,冰冷的眼刀掃過大長老,
那目光中的戾氣讓久經(jīng)風霜的大長老也心頭一凜,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她沒有理會,
重新看向蕭景珩,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骨子里。許久,
她才極其緩慢、極其冰冷地吐出兩個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盤:“隨你?!边@冰冷的兩個字,
比任何憤怒的指責都更讓蕭景珩心頭發(fā)涼。他想再說些什么,赤月卻已決絕地轉身,
墨藍色的衣角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徑直走向竹樓深處,將他隔絕在外。背影孤絕而冰冷。
大晟騎兵簇擁著蕭景珩離去。山谷的風吹過竹林,嗚咽作響,再無一絲往日的溫情。
蕭景珩頻頻回首,那竹樓的窗口,始終一片空寂黑暗。
---京城的繁華在蕭景珩眼中褪盡了顏色,只余下冰冷的宮墻和無休止的權謀傾軋。
紫宸殿內(nèi),龍涎香也驅(qū)不散那股無形的硝煙味。“太子!北狄陳兵十萬于雁門關外,
糧草調(diào)動頻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兵部尚書須發(fā)皆張,聲音急切?!暗钕拢瑧舨扛婕?!
去歲水患,今春又有蝗災,國庫空虛,軍餉糧草籌措艱難!” 戶部尚書一臉愁苦。
“殿下明鑒!” 吏部侍郎出列,語氣沉痛,“江南鹽稅案牽涉甚廣,
兩江總督、漕運總督皆涉其中,貪墨之巨,動搖國本!然其黨羽盤根錯節(jié),查辦阻力重重!
”“殿下!當務之急,是安定朝野人心!” 首輔趙崇明須發(fā)皆白,
聲音沉穩(wěn)卻帶著無形的壓力,“陛下龍體欠安,朝中暗流洶涌。老臣斗膽進言,
太子妃之位空懸已久,實非社稷之福。中書令柳公之女,柳若微,賢良淑德,才貌雙全,
更兼柳氏一門清貴,門生故吏遍天下。若殿下能與之結秦晉之好,必能穩(wěn)固朝綱,震懾宵小,
亦可解北境糧餉之困!”聯(lián)姻!又是聯(lián)姻!蕭景珩端坐于紫檀木椅之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案頭堆積如山的奏報如同沉重的枷鎖。柳若微?
他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溫婉守禮的世家女子形象,卻激不起半分漣漪。他心中翻騰的,
是南疆山谷里竹樓的清冽藥香,是月下綻放的月見草,
是那雙冰冷卻會在陽光下為他綻放明媚笑意的眼睛。
“阿月……” 這個名字無聲地在他心底滾過,帶來一陣尖銳的思念和更深的無力。
就在這思念翻涌的瞬間,心口毫無預兆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如同被無形鋼針狠狠刺穿的劇痛!
痛得他臉色驟白,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傾,險些栽倒,
手指死死扣住了冰冷的扶手?!暗钕拢 ?“太子!” 殿內(nèi)眾臣驚呼。劇痛來得快,
去得也快,只余下心脈處一陣陣令人心悸的悶痛和悸動。蕭景珩深吸一口氣,
強壓下翻涌的氣血和額角的冷汗,揮了揮手:“孤…無事。連日勞頓罷了。
聯(lián)姻之事……容后再議?!?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疲憊。
他以為那錐心之痛是連日憂思勞累所致。卻不知,遠在萬里之遙的南疆神山深處,
赤月正獨自立于冰冷的祭壇之上。她剛剛通過同心蠱,感應到了朝堂上關于聯(lián)姻的提議,
感應到了蕭景珩那一刻的焦慮和抗拒,也感應到了他心中翻騰的另一個名字——柳若微!
如同最毒的蛇蝎鉆入心臟,嫉妒和憤怒的毒火瞬間焚盡了她的理智!
“蕭景珩……” 赤月看著祭壇上燃燒的幽藍火焰,眼神比那火焰更冷,更毒。
她纖細的手指撫過腰間一只顏色最深的皮囊,里面?zhèn)鞒隽钊嗣倾と坏募毼⑷鋭勇暋?/p>
“你說必不負我……中原太子的承諾,果然廉價。” 她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忍的弧度,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不負’,能值幾錢?”---繁華的京城,
開始被一層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怖陰云籠罩。先是中書令柳崇文府上。
柳若微小姐突染“怪疾”,原本清麗的臉龐在一夜之間布滿可怖的紫紅色毒瘡,流膿潰爛,
痛癢難當,宮中御醫(yī)束手無策。緊接著,柳府豢養(yǎng)了數(shù)年的十幾只名貴畫眉鳥,
在籠中瘋狂地互相啄咬,羽毛紛飛,血肉模糊,最終全部慘死。柳崇文本人,在書房議事時,
頭頂價值連城的琉璃宮燈竟毫無征兆地斷裂墜落,若非侍衛(wèi)眼疾手快將其推開,
后果不堪設想。柳府上下,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皆言是柳小姐德行有虧,觸怒了鬼神。
首輔趙崇明是聯(lián)姻最有力的推動者。他府上更是災禍連連。先是心愛的幼孫在花園玩耍時,
被一群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眼睛赤紅的毒蜂蜇傷,昏迷數(shù)日,險些喪命。接著,
趙府幾處重要的庫房接連失火,火勢詭異,撲救困難,燒毀了不少賬冊文書。更離奇的是,
趙崇明珍藏的一柄前朝名劍,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劍身自行寸寸斷裂!趙府夜夜不得安寧,
常有詭異的哭聲和抓撓聲在墻壁間響起,下人紛紛病倒,皆言府中鬧鬼,邪祟纏身。
其他幾位曾公開支持聯(lián)姻的重臣,家中也陸續(xù)出現(xiàn)怪事。有人的愛妾離奇暴斃,
死狀安詳卻查不出原因;有人的馬匹在鬧市突然發(fā)狂,拖拽著馬車撞向街邊鋪子,
造成一片混亂;甚至有人清晨醒來,發(fā)現(xiàn)枕邊放著一只死狀猙獰、色彩斑斕的毒蜘蛛!
這些災禍,手段隱秘陰毒,不留任何人為痕跡。查案的官員焦頭爛額,
最終只能歸咎于“天譴”或“邪祟作怪”。一時間,京城權貴圈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尤其是那些曾附和過聯(lián)姻之議的人家,更是大門緊閉,日夜焚香禱告,
再無人敢提為太子選妃之事。聯(lián)姻之議,在極致的恐懼中,徹底擱淺。東宮書房,燭火搖曳。
蕭景珩看著暗衛(wèi)呈上的密報,眉頭緊鎖。柳若微的“怪疾”,趙府的“鬧鬼”,
其他大臣家的“意外”……樁樁件件,都透著詭異。
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那種冰冷、狠絕、帶著南疆密林深處毒瘴味道的手段!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是她!一定是她!她竟然來了京城!
震驚、擔憂、后怕、以及一絲隱秘的、被如此瘋狂手段“保護”著的復雜情緒,
如同藤蔓般纏繞住他的心臟。他猛地起身,對心腹暗衛(wèi)首領低吼:“掘地三尺!
也要把她找出來!要快!” 他必須找到她!在她惹下更大、更無法收拾的禍事之前!
---暗衛(wèi)的追查如同撒開的網(wǎng)。線索最終指向了城南廢棄多年的“百戲園”。
這里曾是前朝達官貴人聽曲看戲的雅處,如今早已荒廢,斷壁殘垣間雜草叢生,
只剩下空蕩的戲臺和腐朽的回廊在夜色中沉默。蕭景珩不顧暗衛(wèi)勸阻,
只帶了最信任的兩名心腹,悄然潛入。月光慘白,將斷壁的陰影拉得如同猙獰的鬼爪。
園內(nèi)彌漫著灰塵和朽木的味道。他放輕腳步,一點點搜索著,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
既想立刻見到她,又怕見到她時無法控制的局面。就在他靠近一處半塌的戲臺時,
一股極其熟悉的、凜冽如冰蓮的冷香,驟然鉆入鼻端!蕭景珩猛地頓住腳步,霍然抬頭!
只見高高的、積滿灰塵的戲臺一角,月光斜斜地照下。
赤月正慵懶地靠坐在一根斷裂的朱漆柱旁。她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黑色夜行衣,
襯得肌膚愈發(fā)冷白,墨色的長發(fā)隨意束起,幾縷碎發(fā)拂過她絕艷卻毫無表情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