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霧重逢凌晨兩點零七分。S城的燈火,在黏稠的夜雨里洇開一片片濕漉漉的光暈。
手機屏幕倏地撕裂了這份迷離,尖銳的警報聲像一根針,狠狠扎進凌靈的太陽穴。屏幕上,
猩紅字體觸目驚心:【實驗室危化泄露!A級警報!人員緊急撤離!】冰冷的字句爬滿屏幕,
空氣里瞬間彌漫著無形的壓力。車子仿佛被這信息狠狠抽了一鞭子,引擎發(fā)出困獸般的咆哮,
漆黑的輪胎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兇猛地碾開積水,向著城市另一端疾馳而去。
雨刮器瘋了似的左右搖擺,勉強劃開糊在前擋風(fēng)玻璃上的、連綿不絕的渾濁水簾。
凌靈的手指冰涼,緊緊攥著方向盤,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鏡子里映出她的眼睛,
那里燃燒著兩簇沉靜的火焰,像冰川底部封存的地核巖漿,冰冷之下是致命的緊迫感。
“靈犀”,這座建筑本身就像一枚巨大的香水膠囊,線條冷冽流暢,
巨大的玻璃幕墻此刻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然而此刻,
廓被撕開了一個丑陋的傷口——地下實驗室的方向正向上噴吐著一種詭譎的、黃綠色的濃煙,
刺鼻的酸腐氣息混合著一種膩人的甜香,霸道地穿透冰冷的雨水,鉆入每個人的鼻腔,
令人作嘔。警戒線拉起的明黃色長帶,在混亂的冷雨夜風(fēng)中狂亂地扭動,像某種危險的活物。
閃爍的警燈將周圍一切切割成不斷跳動的紅藍碎片。凌靈幾乎是砸開車門沖出去的,
高跟鞋踩在積水里,濺起冰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雨點立刻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冰涼刺骨。
“凌總!”助理阿Ken的聲音淹沒在雨聲和警報的尖嘯里,他撐著傘追上來,
卻被她遠遠甩在身后。凌靈不顧保安的阻攔,
幾乎是硬擠進了那條通往地下實驗室的、被濃煙包裹的安全通道。通道的光線慘白而迷蒙,
濃煙翻滾著,如同活物,每一次呼吸都像吸進一把滾燙的砂礫,灼痛咽喉,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上來,她劇烈地嗆咳著,用濕透的衣袖掩住口鼻,
瞇著眼艱難地向濃煙最深處挺進。靴子沉重地踩在積水的防滑涂層地板上,
每一步都拖曳出渾濁的水聲。能見度低于五米,視野在濃煙中支離破碎。腳步聲和人聲混雜,
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凌靈的神經(jīng)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她必須確認核心配方庫的安全,那是“靈犀”的心臟,
也是絕不能暴露于危險之中的禁忌之地。突然,前方的濃煙被粗暴地分開。
仿佛濃霧中蟄伏的巨獸蘇醒。一隊穿著黑色防化服、面罩鏡片反著冷白燈光的人影,
帶著肅殺的壓力,從煙瘴最濃處,呈楔形陣緩緩壓了出來。濃煙在他們周身纏繞、退縮,
如同臣服于某種無形的界限。為首的身影尤其高大,防化服掩蓋不住那種久經(jīng)磨礪的壓迫感。
他步伐穩(wěn)定,在濃霧中心劈開道路。隔著厚重的面罩玻璃,凌靈看不見他的眼睛。
但那股氣息,那種烙印在骨髓深處的冰冷鋒利,像淬毒的冰棱,瞬間破開時間湍流,
狠狠鑿進了她塵封的記憶?!吣昵埃瑢徲嵤覒K白燈光下,
那雙曾盛滿溫柔、后來卻只剩下審視和切割的寒潭。那一刻,粘稠的黃綠毒霧似乎都凝固了。
凌靈的腳步像被釘在了原地。心臟在胸腔里狠狠一撞,如同被看不見的重錘擊中。
連每一次嗆咳都停滯了,喉嚨里只余下硝煙般刺痛的火燒感。
她看著那個黑色身影在渾濁的視野里無限放大,逼近。那高大身影在她面前一步之遙停下,
帶著絕對的掌控力量。他抬起了手,動作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利落和冰冷,
按下了面罩側(cè)面的按鈕,空氣瞬間涌入。防化面罩被推起一小截。清晰的下頜線,
帶著一絲熟悉的倔強弧度。雨水的冷意仿佛被某種無形的熱浪逼開,周圍的喧囂驟然遠去。
一個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卻像一把精準(zhǔn)的柳葉刀,
輕易穿透了警報的嘶鳴、消防水的沖刷、人群惶惑的騷動,
穩(wěn)穩(wěn)地、分毫不差地落在凌靈耳中:“又見面了,凌博士。”江舟微微勾了下唇角,
牽起的肌肉紋路卻只勾勒出深刻的諷刺。七年時光的塵埃簌簌落下,
露出底下從未真正愈合的裂口。就在最后一個尾音落下的瞬間——“轟!
”一聲短促、沉悶卻異常兇悍的爆炸聲,猝不及防地從江舟身后不遠處的角落炸開!
火星四濺,裹挾著刺鼻的煙霧和碎屑,沖擊波猛地撞過來!混亂中,
一塊被掀飛、還裹著暗橙色火星的、不知道是絕緣材料還是包裝碎片的物體,
直直朝著江舟的左肩砸落!幾乎是本能的戰(zhàn)斗反射,凌靈甚至沒看清自己的動作。
身體搶在意識之前完成了一次爆發(fā)式的位移和撲擊。
她抄起墻角備用架上一個明晃晃的干粉滅火器,拔掉保險銷的動作快得只剩一片殘影。
滅火器沉重的罐體被單手掄起,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撞向那團灼熱的危險。“嗤——!
”大量白色干粉像失控的雪崩,瞬間噴發(fā)出來!濃烈的白煙帶著嗆人的堿味,
瞬間吞噬了那一點跳躍的危險火星,也精準(zhǔn)地籠罩在江舟剛被那塊燃燒物擦過的左肩。
白色的粉塵像雪霰,簌簌落滿他硬挺的警服肩線,覆蓋了那點微不足道的灼痕。漫天白塵,
細小的粉粒像一場迷亂的微型暴風(fēng)雪,在濃煙與警燈的撕扯中緩緩沉降。
警報的嘶鳴短暫卡殼了一下,隨即又固執(zhí)地、更高亢地響起來。
幾縷被爆炸驚動的、殘余的綠煙在氣流中不安地扭動。江舟的身體猛地繃緊,
保持著絕對的靜止,像一尊冰封的警備塑像。只有目光,透過粘著白色粉塵的眼睫毛,
鋒利地釘在面前的女人臉上。那雙深潭似的眼瞳里有什么東西在激蕩、在咆哮,
最終化為一層更沉的寒冰。他左肩警服的徽章在粉塵下徹底失去了光澤。
凌靈保持著傾身撲救的姿勢,握著還“嗤嗤”吐著最后一點白氣的滅火器罐,手腕懸在半空。
臉上粘著汗、雨水和白色的粉末,狼狽得如同剛進行了一場滑稽的涂裝表演。
唯有那雙被刺激得通紅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鋼珠,精準(zhǔn)地迎上江舟的視線。
她甚至沒把滅火器放下,就這么舉著沉甸甸的武器,扯開嘴角,
露出一個被粉塵嗆得有點發(fā)顫、但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嘲諷拉滿的笑容。
那語調(diào)像是被酸霧熏壞了嗓子,有點撕裂,又帶著一種刻意的慢悠悠:“喲,江警官,
瞧瞧這排面!是警隊最新研發(fā)的‘閃亮登場’特效包,
還是說……您每次出現(xiàn)都自帶‘爆炸’被動技能?”她刻意停頓了一下,仿佛真的在思索,
末了夸張地聳了聳肩,“真是……儀式感拉得夠滿哈?”那一剎那,
江舟眼底最后一點偽裝的平靜冰層徹底碎裂,迸射出銳利如刀的寒光。
第二章 池中謎香一夜冷雨,
沖刷不掉“靈犀”實驗室里那股混著化學(xué)品焦糊味和清潔劑假香氣的古怪氣味。
凌靈在天亮前短暫地被允許進入了核心區(qū)域?,F(xiàn)場勘查持續(xù)到天蒙蒙亮。警察撤走了,
但留下的各種封條標(biāo)記和刺鼻的化學(xué)品殘余像一場看不見的余震。實驗室的燈光慘白,
打在凌靈眼下的青黑上。她換下了狼狽的濕衣服,裹著一件厚實的實驗室白大褂,
正對著電腦屏幕仔細核對手下整理的現(xiàn)場損毀報告和緊急轉(zhuǎn)移的材料清單。
敲擊鍵盤的手指帶著熬夜后的微顫。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不是助理阿Ken那種有節(jié)奏又帶著點緊張的叩擊。很標(biāo)準(zhǔn)的、兩下間隔一致的敲門聲,
力道和節(jié)奏都透著公事公辦的冰冷,像尺子量出來的精確。“進來?!绷桁`頭也沒抬。
門開了。高挑的身影擠入視野,帶著一身走廊外滲進的清晨微涼空氣。
江舟換上了挺括的警服常服,肩章上昨夜留下的白色粉末痕跡已經(jīng)被仔細拂去,熠熠生輝。
他手里沒拿本子,只捏著一張薄紙。臉上是那種混入骨髓的職業(yè)性冷漠,
仿佛昨夜那場帶著粉塵的滑稽對峙從未發(fā)生?!傲璨┦浚甭曇羝街睙o波,“例行通知。
”他把那張紙放在凌靈桌沿上,“昨天爆炸的核心位置在地下二層C區(qū)走廊東端。
”凌靈的視線終于從電腦屏幕上拔起來,落在那張紙上。事故說明,寥寥幾行官方套話。
她沒接話,只挑了挑眉梢?!俺醪脚袛?,
”江舟的目光掃過她桌上散落的幾個寫著分子式的試劑瓶標(biāo)簽,
“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殘留的某種揮發(fā)性溶劑成分,
告中——被標(biāo)注為高濃度、高活性、需特殊條件保存的B-733型萃取溶劑——高度吻合。
”他精準(zhǔn)地報出了那個冗長的分子名,像背誦法律條文。
昨晚那場爆炸……源頭是她們公司嚴格管控的溶劑泄露?凌靈心尖一沉,
但臉上還是那副略帶倦怠又無所謂的神情?!芭??”她拖長了調(diào)子,“所以呢?
江隊長大駕光臨,是想跟我科普一下我家產(chǎn)品的化學(xué)性質(zhì)嗎?”江舟沒理會那點刺,
目光像焊死的鐵片,牢牢鎖住她:“B-733活性極高,
泄露后接觸空氣水分就會劇烈氧化放熱,爆炸臨界溫度僅比室溫略高幾度。
管理不當(dāng)導(dǎo)致泄漏,就是移動炸彈?!彼蚯氨平徊?,
辦公桌前那股無形的壓力陡然增大:“安全責(zé)任事故界定清晰前,
‘靈犀’的一切敏感實驗活動,暫停,無限期?!泵畹谋暝以诳諝饫铩?/p>
這幾乎掐住了“靈犀”和凌靈的命脈。凌靈眼底的怒氣和焦慮瞬間凝聚?!敖郏?/p>
你這是公報私仇!”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帶得轉(zhuǎn)椅吱嘎作響,“程序呢?正式文件呢!
就憑你紅口白牙一張嘴?”“文件,”江舟面無表情地從口袋又抽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
展開后上面確實有紅彤彤的章,“稍后會送達你公司行政部?!彼耙徊剑曇魤旱酶?,
像淬過毒的冰,“至于‘私仇’?”他扯了扯嘴角,那不是笑,是肌肉在嘲諷地抽搐,
“七年前的那個答案,你找到了嗎?”那話里的寒氣瞬間穿透了凌靈的憤怒,
凍住了她所有反駁的話。她僵在那里,唇抿成一條失去血色的直線。就在這時,
凌靈的手機猛地炸響,屏幕上亮起阿Ken的名字。凌靈像是抓住了浮木,
指尖用力劃過屏幕,按了免提?!癒en?報告!”阿Ken的聲音像被門夾住了尾巴的貓,
嘶啞得不成樣子,每個音節(jié)都在抖:“凌…凌總!不…不好了!實驗樓頂!頂樓!
那個‘時光之淚’主題香水池!張工他…他漂在里面了!撈上來……人…人都僵了!
”辦公室空氣瞬間凍住。凌靈臉上的憤怒瞬間褪成慘白。
江舟如鐵鑄般的表情終于裂開一道銳利的縫隙,眉頭猛地鎖死,刑警的本能瞬間蓋過一切。
樓頂露臺的風(fēng)帶著清晨特有的微涼和濕意。巨大的“時光之淚”香水池,
作為“靈犀”地標(biāo)性的展示區(qū),此刻卻成了恐怖的兇案現(xiàn)場。
特制的香氛水呈現(xiàn)出一種魔幻而詭異的天藍色,在清晨的光線下微微蕩漾,
反射出刺眼的光點。池邊圍著幾個面無人色的安保和研究人員,臉上混雜著驚懼和難以置信。
技術(shù)總監(jiān)張工的尸體,穿著沾水的研發(fā)制服,頭朝下,
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態(tài)半漂浮在水池邊緣的打撈臺上,毫無生氣。
水珠順著他灰白的頭發(fā)滴落。江舟帶來的法醫(yī)和痕檢已經(jīng)快速拉起新的警戒線開始工作。
凌靈站在警戒線外,盡管穿著厚白大褂,依然覺得有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空氣里那本該誘人的“時光之淚”前調(diào)的海洋清新氣息,
此刻混合著池水特有的、令人窒息的腥氣和死亡的味道,濃郁地包裹著她。法醫(yī)初步檢查后,
低聲向江舟匯報:“初步判斷是溺斃,有生前掙扎跡象,頸部有……約束性痕跡,
指關(guān)節(jié)也有明顯傷痕,指甲里有掙扎剮蹭的殘留物…還有這個…有點奇怪。
”老法醫(yī)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張工被水泡得腫脹發(fā)白、有些變形的右手無名指指甲縫里,
夾出一小團東西。那是一小簇微小的、深藍色晶體,像碎鉆一樣黏在那里。江舟蹲下身,
凌靈也下意識往前湊近一步。隔著一步的距離,看得分明。
那幾粒深藍色的晶體……凌靈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壓倒了理智的管控。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那聲音在緊張的寂靜里顯得格外突兀?!巴叟?!”她的聲音不大,
帶著點被自己嗆到的干澀,隨即又揚起一個刻意輕松的調(diào)子,
簡直像看到了某種精心設(shè)計的廣告產(chǎn)品,“這‘預(yù)告函’夠別致的?。?/p>
”江舟銳利的目光瞬間如同實質(zhì)的尖釘,射向凌靈的臉。旁邊的幾個警員也不由得側(cè)目。
凌靈仿佛沒看見那些質(zhì)疑的目光,臉上甚至擠出一點被荒謬現(xiàn)實逗樂的表情,
市、主打‘遺忘煩惱’的‘迷迭深藍’——未公開的核心原料結(jié)晶——塞進受害者指甲縫里?
嘖嘖嘖,”她咂咂嘴,搖搖頭,“這兇手,要么是我家產(chǎn)品狂熱粉,
要么……就是我公司內(nèi)部出了個品味超凡脫俗的犯罪藝術(shù)家?”她頓了頓,
刻意掃了一眼江舟和他身后那些正在緊張排查物證的警員,
笑得更加“陽光燦爛”:“搞這么一出,
簡直比我司市場部去年的‘深海夢境’營銷方案還抓馬呢!江隊,
你看……”江舟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那張線條冷硬的臉黑如鐵幕,
下頜骨的棱角清晰地繃緊,幾乎能聽到牙齒相磨的聲音。
他壓抑著聲音里即將爆裂的冷怒:“封鎖現(xiàn)場!所有人!即刻接受單獨問話!
尤其是實驗室和配方相關(guān)人員!”他的目光最后重重砸在凌靈臉上,
那意思再清楚不過:從你開始。調(diào)查組的臨時辦公室就設(shè)在“靈犀”大樓一層,
臨時征用了最大的一間會議室,窗戶都糊上了磨砂膜。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
問話持續(xù)了一整天,燈火通明。凌靈坐在一張金屬折疊椅上,
背對著那扇緊閉的、貼了臨時“刑偵專用”標(biāo)識的門,
對面是江舟和另一個做筆錄的女警小趙。高強度射燈的光線聚焦在她身上,
空氣里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唰唰聲和冷氣空調(diào)沉悶的低鳴。
她已經(jīng)重復(fù)了第三遍前一天的行蹤、人際關(guān)系和配方權(quán)限問題。
當(dāng)江舟再次用那種沒有溫度的聲音,
地詢問七年前那宗導(dǎo)致她當(dāng)年創(chuàng)業(yè)合作伙伴——同為調(diào)香師的王薇薇“意外”猝死案的細節(jié),
手化驗、最終被裁定為意外失足證據(jù)的幾份關(guān)鍵香料提取物樣本時——凌靈猛地吸了一口氣,
聲音帶著點熬夜后的沙啞,突然打斷他:“報告江隊!
”她臉上掛著個假得不能再假的燦爛笑容:“我要求暫時中止審訊,
并立刻行使我的基本人權(quán)補充燃料!低血糖犯了,大腦CPU運行嚴重降頻,
可能導(dǎo)致回憶錄口供失真度高達99.9%!”江舟擰緊眉頭,像是根本沒聽懂她在說什么。
“通俗地說,”凌靈臉上的“敬業(yè)微笑”更加職業(yè)化,“我的腦細胞正在集體罷工,
除非立刻投喂一份阿Ken特制提神醒腦營養(yǎng)套餐——超大杯冰美式,雙份濃縮,
糖漿、奶蓋、焦糖餅干碎統(tǒng)統(tǒng)不要!”她頓了一下,極其認真地強調(diào),
“外加他家新品——那個名字長的要死的‘熱帶颶風(fēng)’牛角包!現(xiàn)在!立刻!馬上!
”負責(zé)記錄的女警小趙握著筆的手頓住了,下意識抬頭看向江舟。江舟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
眉心蹙起的溝壑能夾死蒼蠅。幾秒鐘的死亡沉寂。凌靈直接開始掏出手機,
旁若無人地點開外賣軟件,還外放地按出阿Ken店鋪的地址:“喏,就這個地址,
‘靈犀’地下車庫東南角員工通道后巷那個小藍篷子餐車……對對,
Kenny's Coffee……”江舟太陽穴附近的青筋猛地突跳了一下,
像是強壓著一口血氣。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命令,
每個字都帶著冰碴:“小王(那個女警),去!給她買!十分鐘!
我要回來看到她嘴里塞滿東西,堵住她繼續(xù)說這些……廢話!”女警如蒙大赦,
立刻合上本子起身。凌靈像完成了一項偉大使命,舒了口氣,慢悠悠地關(guān)了手機屏幕,
甚至還有閑心把鬢邊散落的一縷頭發(fā)別到耳后,才重新對上江舟那雙幾乎要燒穿的怒目。
一臉無辜?!氨赴〗?,”她甚至還沖他眨了眨眼,
“我司企業(yè)文化第一條——員工狀態(tài)不好時硬撐,是對產(chǎn)品質(zhì)量的極大不負責(zé)。職業(yè)病,
理解一下?”她的笑弧加深,“尤其是面對‘嚴肅審訊’,
更需要高水平‘燃料’保證輸出質(zhì)量,對吧?”室內(nèi)空調(diào)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制造噪音。
江舟沉默著,臉色陰晴不定,只有那雙向來沉穩(wěn)的手,放在桌下的膝蓋上,
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下指關(guān)節(jié),像是在無聲地掐滅一簇火苗。
第三章 舊案魅影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將S城的霓虹吞噬進一片模糊的光暈里。
刑偵大隊的玻璃辦公樓像一個巨大冰冷的魚缸,倒映著城市迷離的光斑。
資料庫區(qū)靜得只有服務(wù)器風(fēng)扇低沉的嗡鳴,像一群困倦的蜜蜂。
江舟獨自站在一列鐵灰色檔案柜前,空氣里彌漫著紙張陳腐的氣息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他手腕用力,拉開沉重的金屬檔案柜抽屜。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文件袋被拿起又放下,厚重的卷宗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
如同沉睡檔案的嘆息。終于,他的手指停在一個編碼塵封、標(biāo)簽泛黃的牛皮紙袋上。
卷宗封面上打印的舊案編號在黯淡的燈光下依舊刺眼:【SA-7022】。
旁邊用黑色記號筆簡寫著案由:王薇薇,女,調(diào)香師,意外墜亡案調(diào)查。
江舟的手指撫過那行字,指腹感到紙張的粗糲冰冷。他垂下眼睫,
在檔案室幽暗的光線里形成一個沉郁的陰影。七年前的碎片,帶著灰塵和鐵銹的氣息,
爭先恐后撞進腦海:那間彌漫著復(fù)雜香氣的實驗室,凌靈那雙強作鎮(zhèn)定卻寫滿倔強的眼睛,
……還有那份由她親手簽下的關(guān)鍵香料樣本化驗單——上面清晰標(biāo)示的高濃度神經(jīng)毒性物質(zhì),
成了判定意外失足的有力旁證之一。當(dāng)時警隊里關(guān)于“藥物影響判斷力”的推論幾乎成風(fēng)。
那份報告,雖未直接定罪,卻如同一張封條,徹底封死了王薇薇案深入調(diào)查的可能。
地記得自己去拘留室見她最后一面時的情景——凌靈穿著那身刺眼的、不合身的橙色拘留服,
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只重復(fù)著幾句話:“我沒有動機。數(shù)據(jù)……當(dāng)時沒有異常。
薇薇不會自己用錯量……”話語里透著一種疲憊的固執(zhí),眼底是快要熄滅的余燼。
指甲無意識地刮過卷宗上“凌靈”那個簽字的復(fù)印件。每一次刮擦,
都像在反復(fù)確認一道早已烙在心上的疤痕。抽屜被重新關(guān)上,
金屬碰撞發(fā)出沉悶的“哐當(dāng)”聲,卷宗被無聲地放回原處。江舟轉(zhuǎn)身走出檔案室,
腳步沉得像灌了鉛。他走進技術(shù)科,屏幕上冰冷的數(shù)據(jù)流在他毫無波瀾的瞳孔里劃過。
助理小趙的聲音帶著幾分困倦的報告:“江隊,
死者張工指甲縫里的深藍晶體初步化驗報告出來了。
成分……和王薇薇案關(guān)鍵證物樣本里檢出的那種特殊神經(jīng)活性化合物——結(jié)構(gòu)高度同源。
簡直是……升級版或者濃縮版。”數(shù)據(jù)表格旁邊,并排陳列著兩列分子結(jié)構(gòu)圖模型。
張工指甲里碎晶(新型號)和王薇薇案件樣本里的殘留物(舊型號),
關(guān)鍵位置的結(jié)構(gòu)相似度標(biāo)識亮著刺目的紅色警報。小趙揉了揉眼睛,
試探著說:“這……巧合嗎?同一個來源?”聲音里滿是疑慮。江舟沉默著。
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條紋。
他盯著那兩份相似度驚人的結(jié)構(gòu)圖,幽深的眼底翻滾著看不見的漩渦。
七年前的卷宗冰冷的氣息仿佛在這一刻凝成了實體,沉沉地壓在他的肩胛骨上。
“盯著凌靈那條線?!彼K于開口,聲音低得像夜風(fēng)滑過金屬窗框,
“舊案關(guān)聯(lián)可能性……極高。尤其是七年前所有涉事人員的核心關(guān)系網(wǎng),重新梳理。
”他的語氣沒有明顯的變化,卻帶著一種沉入骨髓的偏執(zhí)。
“尤其是王薇薇出事前后的財務(wù)、通話,所有能觸及香料樣本人?!薄傲硗狻彼D了頓,
似乎在極力克制著什么,“特別關(guān)注張工死亡前后,
‘迷迭深藍’項目的核心技術(shù)資料流向監(jiān)控。還有,凌靈本人近期的所有通訊,詳細追溯。
”他加重了最后一句。小趙一愣,嘴唇動了動:“江隊,這算…特殊關(guān)照?
”她的聲音帶著點猶豫和難以置信。江舟倏然抬眼,目光銳利如出鞘的刀鋒,
瞬間刺破了室內(nèi)的沉寂。他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只是重新開口時,那命令的力度更重了一層,
帶著不容辯駁的威壓:“立刻執(zhí)行。所有材料,整理好發(fā)我加密郵箱。
包括那個‘迷迭深藍’項目的詳細申報備案——特別是它的核心原料管控流程。
”他掃了一眼屏幕角落的時間,凌晨一點十七分。江舟離開技術(shù)科冰冷的燈光,踏上走廊,
腳步轉(zhuǎn)向衛(wèi)生間。感應(yīng)燈隨著他的腳步無聲亮起,又被無聲甩在身后,
制造著一小塊一小塊短暫明亮又迅速熄滅的孤島。冷水潑在臉上,刺骨的寒意帶來幾分清醒,
卻沖刷不掉心口那塊沉甸甸的巨石。他推開家門——位于一棟安保森嚴的高端公寓頂層。
簡約到近乎刻板的線條,沒有一絲煙火氣。玄關(guān)感應(yīng)燈柔和地亮起。
江舟將鑰匙隨意扔進門口的金屬碟里,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脫鞋的動作在半空頓住。
一股極淡、極特別的香味,像一縷幽魂般盤踞在冰冷的空氣中。
那不是他家里任何洗護用品或者衣物的氣息。那香氣極其復(fù)雜,帶著微甜的木質(zhì)基調(diào),
核心卻是一種……獨特的、如同雨后被碾碎的青苔般的新鮮泥土氣息,
中間還糅合了微妙的、不易察覺的金屬銳利感——像薄薄的刀刃劃過冰面。
是凌靈身上那種獨有的、混合了冷艷花果前調(diào)和沉厚木質(zhì)尾韻的氣息。
冷冽里藏著辛辣的棱角,他曾在無數(shù)個七年前的清晨和靠近她身體的瞬間捕捉到。
像一道無聲的閃電劈開了冰冷的客廳。江舟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弓弦,
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滯。他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鷹隼般的目光帶著實質(zhì)性的壓迫感,
銳利如刀鋒,瞬間刮過玄關(guān)、掃過空蕩的客廳——沙發(fā)整潔得連一絲褶皺都沒有,
通向書房的走道一片寂靜??諝饫餂]有腳步聲的回蕩。無聲的對峙在寂靜中拉扯。
江舟的手緩緩探入懷中,握住了槍柄冰冷的觸感,
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金屬的紋路和硬朗的棱角。他的動作放得極輕,
整個人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無聲地、蓄勢待發(fā)地挪向緊閉的書房木門。那扇門里,
七年前的王薇薇舊案卷宗電子備份,就在他的加密硬盤里??諝庵心枪晌⑷鯀s獨特的香氣,
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第四章 夜鎖危情凌靈像一道沒有重量的影子,
在江舟書房頂燈打下的扇形光線之外悄然潛伏。
書房里的空氣帶著恒久不散的書籍、金屬和皮革混合的冷硬味道。
他的書桌像被精密尺子規(guī)整過一樣,電腦屏幕映著幽幽的冷光,
旁邊堆疊著一排厚重的、標(biāo)簽字跡工整的文件夾,如同沉默的崗哨。
她的手心沁出黏膩的冷汗。七年前那個案子,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如今又因張工指甲里的深藍晶體被硬生生拽回眼前。關(guān)聯(lián)性過于明確,指向性危險得駭人。
江舟的態(tài)度如同裹著冰棱的鐵塊。她必須找回那份當(dāng)年的原始配方資料,徹底對比成分差異!
也許,那里面潛藏著被忽略、被偽造的致命線索。書房門外的玄關(guān)處,感應(yīng)燈驟亮!
微弱的冷白光短暫照亮門外一角。隨即,鑰匙投擲在金屬盤里的清脆撞擊聲穿透靜謐的墻體,
像一聲危險的號角炸響在凌靈的鼓膜!那聲音……是他回來了!遠早于她預(yù)估的時間!
空氣瞬間凍結(jié)。凌靈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了頭頂,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
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連呼吸都停止了一瞬。隨即求生本能爆發(fā)!她的目光像失控的掃描儀,
急速掃過唯一的出入口——那扇還留著一條縫隙的書房門!門外走廊深處,
沉緩而極具壓迫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正在不疾不徐地踩碎死寂,
每一步都精準(zhǔn)地踏在凌靈緊繃的神經(jīng)弦上。退出去?正好迎面撞上正在靠近的江舟!
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骨頭。
凌靈的眼角余光猛地被桌角一抹細微的光澤牽引——書架最底層的角落里,
一個被隨意棄置的、小小的、金屬質(zhì)感的物體。
那是……一個巴掌大、造型十分俗艷的、塑料鑲鉆的香水瓶模型鑰匙扣?
鑰匙圈是那種劣質(zhì)水鉆拼成的“Love”字樣,
瓶子造型依稀是個拙劣模仿的經(jīng)典女性香水的瓶子。廉價得令人皺眉。在這種男人書房里,
簡直就是惡俗中的惡俗。凌靈瞳孔驟然收縮!電光火石之間!
支在實驗室里被江舟沒收的、造型古怪如同中世紀刑具、閃爍著紫紅色詭異流光的“香水”!
就在眼前!凌靈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身體爆發(fā)出極限的力量,
一個無聲的前撲撲向那堆文件夾旁邊的角落!指尖幾乎在觸到那廉價塑料鑲鉆外殼的同時,
玄關(guān)處傳來了江舟冰冷到刺骨的聲音:“誰在里面?
”手指在那廉價到爆的塑料鑲鉆瓶身上狠狠一擰!
“哧——”一聲極其輕微的氣流釋放聲響起。噴口沒有噴出任何液體或者香霧,
只看見瓶蓋頂端,隨著她的動作,彈出了一件東西!——一把小巧精致的銀色U盤!
凌靈的心臟停跳了一瞬!這……這鬼東西竟然是個偽裝物!里面藏著一個加密盤!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意志力才抑制住快要破口而出的驚呼:“臥槽!”動作卻比閃電更快!
幾乎是憑借肌肉記憶,在U盤彈出的同時,一把攥緊它冰冷的金屬外殼,
反手就狠狠塞進牛仔褲緊身口袋里!鑰匙盤的重量一沉入袋,凌靈的手順勢扒著桌沿,
重心前傾,整個上半身猛地“滑”進江舟那張沉重的、堆滿了文件的辦公桌底下!
桌下逼仄的空間滿是灰塵和冰冷的金屬氣息。幾乎在蜷縮進去的同時,
書房的門被一只帶著強大爆發(fā)力的手從外面猛地推開!光線刺入桌底瞬間被阻擋,
皮鞋沉穩(wěn)踏地的聲音停在了桌邊,近在咫尺。凌靈甚至能聽到他呼吸間微小的氣流摩擦聲。
“出來?!苯鄣穆曇魪念^頂上方砸下來,凍得像北極圈飄過來的冰塊碎屑。
凌靈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沖破肋骨。桌下的空間狹窄,她被硬木桌板擠著,
只能看見那雙锃亮的警用皮鞋穩(wěn)穩(wěn)釘在眼前的地板上,鞋尖正對桌子下方,毫無破綻的角度。
出去?就憑這姿態(tài),她毫不懷疑只要自己一冒頭,就會被那個男人像拎小雞一樣擰出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帶著濃濃的鼻腔音和無辜委屈的味道,
聲音從桌子底下悶悶地傳出來:“江隊!誤會!天大的誤會!”她努力把音調(diào)揚上去,
擠出幾分尷尬的窘迫,“你家這…這地毯!絕對是陷阱!新型高仿品,
長得跟亞麻地板一模一樣,實則光滑度直逼溜冰場??!
我剛不小心……‘滋溜’一下……”她刻意發(fā)出腳底打滑的滑稽擬聲詞,“就滑進來了!
現(xiàn)在卡得死死的!”她邊說,邊努力在桌底下制造出一點身體“扭動”的窸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