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陷阱三百載光陰,凝成指尖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孤峰絕頂,罡風(fēng)如刀,
萬年頑石亦被刮磨得光滑如鏡。陸青盤坐其上,道袍早已褪色泛白,
邊角磨損處沾染著難以洗凈的暗沉血漬,那是過往歲月留下的印記。他面容枯槁,眼窩深陷,
唯有一雙眸子深處,燃燒著近乎執(zhí)拗的微光。此刻,
他枯瘦如柴、布滿老繭的手指正微微顫抖著,
點向懸浮在面前那卷非金非玉、邊緣流淌淡金微光的古樸卷軸。卷軸之上,
一行行細(xì)小卻清晰的金色字跡,
如蟻群般記錄著他三百年來一點一滴、近乎苛刻地積攢的“功德”:> 【斬惡蛟于東溟,
護(hù)一城生靈,功德值+800。】> 【蕩平黑風(fēng)山群魔,救百村百姓于水火,
功德值+1500?!浚?【坐鎮(zhèn)西南絕域裂口一甲子,拒域外邪煞于界外,
功德值+10000。】> 【解天瘟之厄于北原,活人百萬,功德值+5000。
】> 【尋回失落古宗傳承,澤被后世,功德值+3000?!浚?……一筆筆,一行行,
冰冷而精準(zhǔn)的數(shù)字,是他三百年道途唯一的刻度,是他全部生命的重量。
舍棄了境界的勇猛精進(jìn),放棄了唾手可得的靈丹妙藥,拒絕了同道的邀約與不解的嘲諷,
忍受著壽元將盡的煎熬與靈力停滯的枯寂,
只為了遵循那冥冥之中的“天道指引”——積攢足夠功德,飛升仙界,得享清凈長生。
指尖終于觸碰到了卷軸底部。那里,一個由純粹光芒勾勒出的、繁復(fù)玄奧的印記,
其核心處最后一絲黯淡的縫隙,在他注入最后一點本命精元的瞬間,被徹底填滿、點亮!
“嗡——!??!”卷軸猛然劇震,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熾烈金光!光芒之盛,
瞬間撕裂了孤峰之上終年不散的厚重鉛云,將陸青枯坐的身影、嶙峋的山石、乃至整座孤峰,
都鍍上了一層神圣威嚴(yán)的金邊!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從卷軸中轟然涌出,
溫柔卻又霸道無比地將他從盤坐的石上拔起,卷入一片純粹的金色洪流之中。飛升!
陸青心神劇震,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狂喜瞬間沖垮了他三百年來古井無波的心境。成了!
終于成了!三百年餐風(fēng)飲露,三百年浴血廝殺,三百年枯守孤寂,只為此刻!金光裹挾著他,
無視空間距離,急速上升。身下山河在視野里急速縮小、模糊,化為一片蒼?;煦绲纳珘K。
罡風(fēng)在金光外圍發(fā)出鬼哭般的厲嘯,卻無法侵入分毫。
他穿過一層層厚重粘稠、電閃雷鳴的罡風(fēng)層與云海,仿佛穿透了世界的胎膜。金光散去。
腳踏實地。觸感溫潤,帶著一種奇異的彈性,如同踩在最上等的暖玉之上。
陸青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清冽甘甜到了極致,每一口都蘊含著磅礴得難以想象的仙靈之氣,
僅僅是吸入肺腑,便讓他那因三百年苦修而干涸枯竭的經(jīng)脈發(fā)出久旱逢甘霖般的舒暢呻吟,
停滯已久的修為境界竟隱隱有了一絲松動!三百年的疲憊,
仿佛在這一口仙氣中被滌蕩了大半。他抬眼望去。腳下是一條望不見盡頭的白玉長階,
每一塊玉磚都晶瑩剔透,內(nèi)蘊霞光,瑞氣升騰,仙韻盎然。長階兩側(cè),
是翻滾流淌、無邊無際的七彩云海。云海之中,有巍峨的仙山浮島若隱若現(xiàn),
瓊樓玉宇點綴其間,檐角掛著金鈴,隨風(fēng)送來渺遠(yuǎn)清音,洗滌神魂。仙鶴排云,靈獸踏虹,
姿態(tài)優(yōu)雅從容。奇花異草在云霞縫隙中舒展著夢幻般的光澤,散發(fā)沁人心脾的異香。
目之所及,皆是難以言喻的瑰麗、祥和、神圣。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安寧與滿足感,
如同溫?zé)岬娜?,悄然浸潤著陸青緊繃了三百年的神魂。這就是仙界!
這就是他舍棄一切、苦熬三百載換來的永恒凈土!胸中激蕩的狂喜幾乎要噴薄而出,
陸青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枯槁的臉上煥發(fā)出久違的光彩。他舉步,
就要踏上那神圣的白玉階,去追尋那夢寐以求的長生大道?!靶聛淼??
”一個平淡得近乎冷漠的聲音,突兀地在他前方響起,如同冰水澆頭。陸青腳步一頓,
心頭沒來由地一緊,循聲望去。就在長階起始處不遠(yuǎn),立著一座小巧玲瓏的八角亭子。
亭子通體由溫潤的仙玉雕成,流光溢彩,亭檐下掛著一塊小小的玉匾,
上書三個古篆:“接引亭”。亭中,一張同樣由仙玉打磨而成的石桌旁,
坐著一個身著月白仙袍的男子。袍子樣式簡潔,卻流動著朦朧的月華,一看便非凡品。
男子面容頗為俊朗,劍眉星目,只是眉眼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疏離和……難以掩飾的疲憊?
他一手支頤,另一只手的手指正百無聊賴地輕輕敲擊著桌面,發(fā)出單調(diào)而規(guī)律的嗒嗒聲。
桌上,放著一卷攤開的玉冊,旁邊還擱著一支閃爍著星輝的玉筆。仙使!陸青心頭一凜,
連忙整了整身上那件破舊的道袍,快步上前,在亭外三步處停下,深深一揖到底,
姿態(tài)恭謹(jǐn)?shù)搅藰O點:“晚輩陸青,蒙天恩浩蕩,苦修三百載,積攢功德圓滿,得證飛升。
初臨貴境,不識禮數(shù),惶恐萬分,還請仙使大人指點迷津。
”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長途跋涉后的虛弱。亭中敲擊桌面的嗒嗒聲停了。
仙使的目光,像兩道無形的探針,落在他身上,緩慢地、自上而下地掃視著。
那目光并不銳利,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下掩蓋的三百年風(fēng)霜、并不深厚的修為根基、以及靈魂深處那點剛剛升起的、對仙界的憧憬。
陸青感覺自己在那目光下無所遁形,皮膚微微發(fā)緊,如同被冰冷的蛇信舔過。片刻的審視,
如同一個世紀(jì)般漫長?!斑恚懬唷!毕墒沟穆曇艚K于再次響起,
依舊是那副平淡無奇的調(diào)子,聽不出喜怒,只是比剛才似乎少了點敲桌子的不耐煩,
“功德卷軸,呈上來?!薄笆??!标懬嗖桓业÷?,
連忙從懷中取出那卷已然黯淡無光、恢復(fù)了古樸模樣的卷軸。卷軸入手溫潤,
卻帶著他身體的余溫。他雙手捧著,如同捧著畢生的希望與重量,小心翼翼送入亭中,
恭敬地放在那流光溢彩的玉桌之上。仙使伸出兩根修長白皙、宛如美玉雕琢的手指,
隨意地夾起卷軸一端。指尖一點微不可查的仙光閃過。卷軸無聲地展開,懸浮于桌面之上,
上面屬于陸青的金色記錄重新亮起,一行行字跡流淌而過,如同他過往歲月的縮影。
仙使的目光在那些記錄上快速掠過,最終停留在卷軸末尾那徹底圓滿、光芒流轉(zhuǎn)的印記上。
他那張俊朗的臉上,嘴角似乎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不像笑,更像是一種……確認(rèn)?
如同屠夫掂量著待宰羔羊的肥瘦?!班?,下界南贍部洲,蒼梧山散修陸青,功德值圓滿,
核驗無誤?!毕墒沟穆曇艉翢o波瀾地宣布,隨手將卷軸丟回桌上,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
仿佛丟棄一件無用的雜物。他抬起頭,
目光再次落到亭外躬身等待、如同待審囚徒般的陸青身上,這一次,
那目光里似乎多了點別的意味——一絲難以捉摸的玩味,和一絲深藏的……貪婪?“新來的,
”仙使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奇異的、如同蜜糖包裹毒藥的誘惑力,他身體微微前傾,
隔著玉桌看向陸青,唇角那點細(xì)微的弧度似乎清晰了一分,“按規(guī)矩,初登仙界者,
需先入‘功德池’滌蕩凡塵,洗去下界因果濁氣,穩(wěn)固仙根,方能真正融入此界,
得享清凈長生,逍遙自在。”功德池?陸青心頭猛地一跳,
一絲疑慮如同水底的氣泡悄然浮起。他遍覽下界古籍,請教過無數(shù)隱世大能,
從未在任何記載或口口相傳中聽聞過飛升后還需要浸泡什么“功德池”的說法!飛升雷劫,
不就是最終的滌蕩與考驗嗎?但眼前是仙界,是接引仙使,他的話,就是此地的鐵律!
質(zhì)疑仙使?他一個初來乍到的下界修士,哪有這個資格和膽量?“是,晚輩…謹(jǐn)遵仙諭。
”陸青壓下心頭的驚疑,再次深深躬身,將眼底那抹不安死死藏住。仙使?jié)M意地點點頭,
那點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些,甚至帶上了一種奇異的、令人不安的……期待感?他抬手,
指向白玉長階側(cè)方翻滾的七彩云海深處,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去吧,
沿著此路前行,自有接引光路引你前往。那池中之水,乃仙界本源所化,蘊含無上造化生機(jī),
有脫胎換骨、重塑仙軀之奇效。記住,泡得越久,洗得越凈,根基便越穩(wěn),日后仙途,
自然越順?biāo)?,成就金仙道果,亦非難事?!彼脑捳Z如同甘美的仙釀,灌入陸青的耳中。
然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陸青的眼角余光無意間掃過仙使的頭頂——嗡!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從陸青的尾椎骨炸開,直沖天靈蓋!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這一刻凍結(jié)!
仙使頭頂上方,那神圣瑰麗的七彩云霞背景之下,
赫然懸浮著三個由純粹血光凝聚而成的大字!每一個字都扭曲猙獰,
散發(fā)著濃烈到極致的惡意、貪婪和不祥,如同剛剛從地獄血池中撈出,
還滴淌著污穢:**收 割 中**那三個血字,刺目猩紅,無聲無息地懸浮著,
與仙使那張俊朗出塵的面容、月白無瑕的仙袍、以及這仙氣繚繞、祥和神圣的環(huán)境,
形成了無比詭異、無比恐怖的強(qiáng)烈反差!仿佛一幅絕美的仙家畫卷,
被硬生生潑上了一盆污穢腥臭的濃血!陸青的呼吸驟然停止,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冰冷、布滿鱗片的巨手狠狠攥??!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比最凜冽的九幽寒風(fēng)還要刺骨千倍萬倍,瞬間席卷了他全身!
三百年來無數(shù)次在生死邊緣掙扎搏殺鍛煉出的本能,讓他在巨大的驚駭沖擊下,
硬生生控制住了臉上每一寸肌肉的抽搐,
甚至強(qiáng)行壓制住了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叫和轉(zhuǎn)身就逃的本能。他保持著躬身低頭的姿勢,
垂下的眼簾遮住了瞳孔深處翻江倒海的驚濤駭浪和徹骨冰寒!這……這是什么?!幻覺?
心魔作祟?還是……這仙界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披著神圣外衣的恐怖陷阱?!
“收割中”……收割什么?收割他們這些……飛升者?!“還愣著做什么?
”仙使平淡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那聲音在陸青耳中,
此刻卻如同地獄傳來的勾魂之音。陸青猛地回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用那尖銳的刺痛強(qiáng)迫自己冷靜,維持表面的鎮(zhèn)定。他緩緩直起身,
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恭敬而略帶茫然、仿佛被仙界盛景震撼得失了神的笨拙表情?!笆牵?/p>
晚輩…這就去。謝仙使大人指點。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干澀和初臨貴境的激動微顫,完美地掩飾了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他不敢再看仙使頭頂那三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血字,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如同提線木偶般,
朝著仙使所指的方向,一步一步,踏入了那翻涌流淌、看似祥瑞實則暗藏殺機(jī)的七彩云海。
就在他轉(zhuǎn)身踏入云海的瞬間,一道柔和純凈的白色光路,如同有生命的靈蛇,
自云霞深處蜿蜒而出,精準(zhǔn)地懸浮在他腳前半尺處,形成一條清晰的光之軌跡。
陸青踏上光路。溫潤的光芒包裹著腳踝,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牽引力,拉著他向前。
他不敢回頭。但背后那道來自接引亭的、平靜無波卻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
卻如同實質(zhì)的芒刺,牢牢釘在他的脊背上,冰冷刺骨。那目光,
配合著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收割中”三個血字,讓這瑰麗夢幻的云海仙景,
瞬間蒙上了一層濃得化不開的陰森恐怖。仙鶴的清唳變成了不詳?shù)陌Q,
靈獸的虹影如同扭曲的鬼魅,遠(yuǎn)處仙宮的樂聲如同送葬的哀樂。他只覺得冷,
一種從骨髓深處、從靈魂本源滲出來的、足以凍結(jié)思維的寒冷。
光路無聲地在七彩云海中穿行,七拐八繞,仿佛穿過一層層無形的屏障。不知過了多久,
光路盡頭,七彩的云霞漸漸稀薄、褪色,顯露出一方懸浮在云海之上的奇異平臺。
平臺由一種溫潤的、帶著玉石光澤的深黑色巖石構(gòu)成,方圓不過百丈。平臺中心,
是一個巨大的池子,占據(jù)了平臺絕大部分面積。那便是……功德池。
池水呈現(xiàn)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粘稠而溫潤的乳白色,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玉髓融化而成,
散發(fā)出柔和而圣潔的光芒。池面上氤氳著薄薄的、帶著奇異甜香的霧氣,僅僅是吸入一口,
便讓人通體舒泰,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溫泉中,神魂都仿佛要融化在這極致溫暖與安寧之中,
生出一種永恒的滿足感,恨不得永遠(yuǎn)沉淪其中。池邊空無一人,只有池水本身的光芒,
照亮了這片寂靜得可怕的懸空平臺。光路在池邊悄然消散。陸青站在池邊,
凝視著那看似圣潔無瑕、充滿誘惑的池水,心頭卻是一片冰封雪原。
仙使頭頂那三個血字帶來的沖擊,如同跗骨之蛆,不斷啃噬著他的理智。
這池水越是看起來神圣溫暖,散發(fā)的氣息越是誘人安寧,他心中的警兆就越是尖銳,
如同瀕死野獸的瘋狂嘶吼!“脫胎換骨…泡得越久越好?
”仙使那帶著奇異誘惑和期待的話語,如同惡魔的低語在他耳邊回響。他幾乎可以肯定,
這池子絕非善地!“收割中”那三個字,如同懸在頭頂、滴著血的鐮刀,
與這“功德池”必然有著最直接、最恐怖的聯(lián)系!他想逃!立刻!馬上!
逃離這看似仙境實則是屠宰場的魔窟!然而,念頭剛起——轟!
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仿佛整個天地意志的威壓,如同億萬鈞山岳驟然降臨在他身上!
這威壓并非來自某個具體的存在,而是彌漫于這片天地之間的法則本身!
它冰冷、無情、至高無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飛升者,入池!抗拒者,抹殺!
陸青悶哼一聲,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當(dāng)胸砸中!雙腿如同灌入了沉重的水銀,
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膝蓋猛地一彎,幾乎要被這股法則之力強(qiáng)行壓得跪倒在地!
他體內(nèi)那點在下界足以開山裂石的金丹期靈力,在這股超越想象的天地威壓面前,
渺小得如同塵埃,瞬間被徹底禁錮、凍結(jié),連一絲反抗的漣漪都無法激起!三百年的苦修,
三百年的掙扎,在這仙界的規(guī)則面前,脆弱得如同螻蟻面對天道!逃?無路可逃!
這里是仙界,規(guī)則便是天意!違逆天意,頃刻間便會化為齏粉,魂飛魄散!
冷汗瞬間浸透了陸青的舊道袍,緊貼在冰冷的皮膚上。絕望如同冰冷粘稠的瀝青,
從四面八方涌來,包裹住他,拖拽著他向深淵沉淪。
他仿佛看到自己三百年掙扎求存、積攢功德的努力,最終通向的,
竟是一個早已張開的、名為“功德”的血盆大口!自己就是那主動送上門的、最肥美的祭品!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釘在池子邊緣,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溫潤如玉的深黑色池壁上,并非完全光滑。在靠近水面的幾處地方,他看到了!
看到了幾小塊極不起眼的、顏色略深的斑駁痕跡!有的像是指印,
深深陷入池壁;有的像是抓痕,
帶著幾道平行的、深深的刻痕;還有的像是一小片模糊的印記,
邊緣隱隱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暗紅色澤,仿佛干涸了很久很久的血!這些痕跡很淡,
幾乎被池水的光芒和霧氣掩蓋,若非他此刻心神緊繃到極致,根本難以察覺!這個發(fā)現(xiàn),
如同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陸青混亂而絕望的腦海!有人!在他之前,
也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不對?!他們掙扎過!反抗過!留下了這絕望的印記?!他們……最終怎樣了?
是否已化作了池壁的一部分?這念頭如同黑暗深淵中驟然亮起的一點火星,
瞬間點燃了他心底最后一絲屬于蒼梧山散修陸青的、永不低頭的掙扎意志!不能放棄!
絕對不能像那些留下指印抓痕的人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看似圣潔的池水中!哪怕死,
也要濺它一身血!他深吸一口氣,那帶著奇異甜香、令人沉淪的霧氣涌入肺腑,
帶來一陣短暫的、令人迷醉的舒適感,隨即又被更深的寒意和決絕驅(qū)散。他緩緩地,
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向死而生的決絕,邁步走向池邊。池水觸碰到腳踝的瞬間,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回歸母胎般的溫暖舒適感瞬間包裹了他!那暖流仿佛帶著生命,
溫柔地浸潤著他疲憊不堪、布滿暗傷的肉身,沖刷著經(jīng)脈中積年的沉疴淤塞,
滋養(yǎng)著枯竭的靈力,甚至撫慰著他靈魂深處那三百年的疲憊與滄桑。
一種極致的安寧與滿足感,如同最甜美的毒藥,洶涌地沖擊著他的意識堤壩,
誘惑著他徹底放松,放棄思考,沉淪在這永恒的溫暖之中。
“放松吧……融入吧……得享長生……”一個充滿魔力的低語仿佛在靈魂深處響起。然而,
就在這極致舒適的表象之下,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粘稠的、充滿貪婪的惡意,
如同潛伏在甜美糖漿下的億萬根毒針,驟然刺出!那不是物理上的攻擊,
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最核心本源的無形撕扯!
仿佛有無數(shù)根冰冷滑膩、帶著細(xì)密倒刺的、非實體的觸手,無視了他肉身的防御,
直接穿透進(jìn)來,纏繞上他靈魂最本質(zhì)、最核心的靈光!貪婪地、粗暴地、如同水蛭般吮吸著!
每一次吮吸,都伴隨著靈魂被強(qiáng)行撕裂、本源被掠奪般的劇痛!那種痛苦,
超越了肉體的極限,直抵生命存在的根源!仿佛要將他的“存在”本身,
一點點抽干、嚼碎、吞噬!“呃——!”陸青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
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撕扯般劇烈地顫抖起來,額頭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
他死死咬住嘴唇,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
硬生生將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壓回喉嚨深處。那溫暖舒適的池水,此刻如同滾燙的油鍋,
而他正在其中承受著最殘酷的凌遲!他猛地睜開眼!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圓睜!
視線穿透粘稠的乳白色池水和氤氳的霧氣,如同兩道凝聚了畢生意志的利劍,
刺向那溫潤如玉的深黑色池壁!剛才那模糊的指印所在之處,
在他因靈魂劇痛而高度凝聚、幾乎燃燒起來的視線下,
池壁的“材質(zhì)”瞬間變得清晰無比——那根本不是什么溫潤的黑玉!
那是……活生生的、還在極其緩慢地、令人作嘔地蠕動著、搏動著的暗紅色血肉!
血肉表面覆蓋著一層滑膩的、類似生物粘膜的微光!巨大的驚駭如同萬載玄冰凝結(jié)的重錘,
狠狠砸在陸青的心口!他強(qiáng)迫自己轉(zhuǎn)動眼球,
目光沿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池壁向上、向下、向四周瘋狂掃視!這哪里是什么仙池?
這分明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由活體血肉構(gòu)成的恐怖生物熔爐!池壁的“巖石”表面,
覆蓋著無數(shù)細(xì)密如鱗片般的暗紅色肉芽,它們?nèi)缤猩阄⑽Ⅳ鈴堉?/p>
貪婪地吸收著池水中散發(fā)出的、源自飛升者靈魂本源的某種無形能量!
而在那些肉芽的縫隙之間,在更深層的、如同筋膜般堅韌扭結(jié)的結(jié)構(gòu)里,
赫然鑲嵌著一具又一具形態(tài)各異、散發(fā)著不同氣息波動的枯骨!那些骨骼,
有的晶瑩剔透如同水晶,流轉(zhuǎn)著尚未完全散盡的、精純無比的仙靈寶光,
顯然生前是得道的真仙;有的漆黑如墨,骨骼粗壯沉凝如山,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厚重威壓,
可能是以力證道的巨擘;有的纖細(xì)剔透,仿佛由最純凈的星辰精華凝聚而成,
帶著飄渺的道韻;有的則龐大如山岳,僅僅是殘留的骨骼輪廓,
就透出洪荒巨獸般的滔天兇戾之氣……每一具枯骨都?xì)埩糁半y以想象的強(qiáng)大力量烙印,
足以震動一方下界!然而此刻,它們都如同最廉價的戰(zhàn)利品、最無用的垃圾,
被粗暴地鑲嵌、禁錮在這蠕動著的血肉池壁之中!它們是這座血肉磨坊里,
被徹底榨干了最后一絲價值、連殘渣都被利用的犧牲品!
陸青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收縮到針尖大?。∷吹搅?!他看清了!這“功德池”的真面目!
這哪里是滌蕩凡塵的仙池?
這分明是一座以飛升者為食糧、以歷代飛升大能的尸骨為壁磚、披著神圣外衣的恐怖熔爐!
仙使口中的“脫胎換骨”,是榨干他們最后的靈魂本源!所謂的“穩(wěn)固仙根”,
是將他們的殘骸變成這血肉熔爐的一部分,滋養(yǎng)著這頭貪婪的怪物!“養(yǎng)肥了,該收割了。
”一個冰冷、漠然、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如同貼著耳膜響起,
又仿佛直接源自這蠕動池壁的最深處、源自那無數(shù)枯骨怨念匯聚的深淵!
是那個接引仙使的聲音!但那語調(diào),卻與在亭中時截然不同,
充滿了非人的、純粹的、對生命漠視到極致的冰冷!如同屠夫看著待宰欄中膘肥體壯的牲畜!
這聲音如同最后的喪鐘,徹底擊碎了陸青心中最后一絲自欺欺人的僥幸!“呃啊——?。?!
”靈魂被撕扯的痛苦,疊加著這打敗認(rèn)知、足以讓道心崩潰的恐怖真相帶來的沖擊,
終于讓陸青再也無法忍受,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野獸瀕死的痛苦嘶吼!
他猛地想要掙扎起身,調(diào)動起體內(nèi)所有被禁錮的、殘存的力量,哪怕自爆金丹,
也要逃離這地獄般的血池!然而,
就在他身體剛有動作、靈魂本源劇烈反抗的剎那——嗚——嗚——嗚——?。。?/p>
一陣尖銳、急促、仿佛能直接撕裂神魂、震碎思維的警報聲,
毫無征兆地響徹了整個懸空平臺!這聲音并非來自外界空氣的震動,
而是直接回蕩在陸青的腦海深處,帶著一種冰冷、刻板、毫無生氣的金屬質(zhì)感!
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同時刺入腦髓!緊接著,
一個同樣冰冷、毫無起伏、如同九幽寒鐵摩擦的機(jī)械合成音,如同死神的最終宣判,
在他意識中轟然炸響:**【警告!檢測到異常靈魂波動!
目標(biāo)編號:南贍部洲-蒼梧山-陸青(飛升編號:丁未七三二一)】****【警告!
目標(biāo)對‘源質(zhì)汲取’產(chǎn)生高強(qiáng)度異??剐?!靈魂核心出現(xiàn)未知劇烈異變!
能量反饋模式超出標(biāo)準(zhǔn)閾值!】****【判定:高危異常體!威脅等級:丙上!
初步具備污染擴(kuò)散風(fēng)險!】****【執(zhí)行清理協(xié)議!優(yōu)先級:即刻抹除!
】****【執(zhí)行清理協(xié)議!】**隨著這冰冷指令的重復(fù),
一股遠(yuǎn)比之前天地威壓更加恐怖、更加純粹、充滿了對“異?!苯^對抹殺意志的毀滅氣息,
如同實質(zhì)的、由法則構(gòu)成的寒冰巨手,
瞬間從天穹之上、從四面八方的云海之中、甚至從這蠕動的血肉池壁本身,轟然降臨!
牢牢鎖定了池水中的陸青!那氣息冰冷無情,帶著凈化一切的絕對意志,仿佛要將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