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先不回去了，明天我陪你去收拾行李。”晏常之說。
這個安排沒有問題，人還沒抓到，陶凜不適合再回到小區(qū)，他開口想讓晏常之在前面的酒店放他下車，話還沒說完，手機響了起來。
陶凜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名字。
“媽?！彼悠痣娫?，叫了一聲。
母親打來電話，陶凜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不是高興，而是不安，果然，女人冷冷的聲音響起：“你外婆生病了，有空回來看看她。”
通知完，電話被掛斷，陶凜愣著神，手還舉在耳側。
“家里的電話？”晏常之出聲詢問。
“我可能……要回一趟家?！?/p>
晏常之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現(xiàn)在？還是明早？我?guī)湍阌喥??！?/p>
“現(xiàn)在吧?！碧談C不敢再拒絕晏常之，怕他又要生氣。
陶凜家離A市不遠，但晏常之還是給他訂了機票：“到了和我說一聲，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記得提?！?/p>
要登機前，晏常之又勾了下陶凜的尾指：“回來的時候也要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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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沒有說外婆生的是什么病，應該不是什么急癥，陶凜給自己下了一劑定心藥。
小時候父母工作忙，他大部分時候都待在張爺爺家，比較長的假期就會被外婆接去住，所以和外婆感情不淺。
至少……比和父母要深。
下了飛機，陶凜記著晏常之的話，找到他的手機號發(fā)了一條短信過去。又和林汿發(fā)消息，簡單說了今晚的情況。
林汿或許是在忙，沒有回復，陶凜重新切回通話列表，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一陣忙音過后，那邊接起。
“媽，我快到家了?！?/p>
母親的聲音似乎含著意外：“這么快？也不知道我們要是生病你還記不記得回來?！?/p>
母親的譏諷刺耳，陶凜要解釋，又被打斷了。
“她在醫(yī)院，現(xiàn)在也睡下了，你先回家吧?！?/p>
機場打車到家是兩小時，陶凜來得匆忙，沒帶家里的鑰匙，他按了門鈴。
“喲，連家里鑰匙都扔了？”來開門的個叼著煙的男人。
“爸。”陶凜的手垂在腿側，指尖隔著口袋摩挲里面的手機，“我在外面接到電話就過來了，忘了回出租屋拿。”
“都學會晚上在外面玩了?！蹦赣H的聲音從屋里傳來，陶凜進了屋，他問起了外婆的病。
母親喝了口水，瞥了眼陶凜說：“淋巴癌，沒法做手術，只能化療。”
“明天還得去借錢，不然就我那點工資可供不起?！备赣H接了句，“還有房貸要還呢?！?/p>
母親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她站起來，嗓門大了些：“你什么意思？家里難道只有你一個人賺錢？”
熟悉的感覺襲來，門窗緊閉的屋子里陶凜感到一絲窒息感，他在父母吵起來前開口：“我這里還有一些錢?！?/p>
“這口氣，能耐了啊?！备赣H說，“去了趟大城市半年就能攢下錢了。”
母親的臉色沉了沉：“你這半年都在做什么工作？”
陶凜還沒反應過來父母的態(tài)度，他挑了個比較合適的說法：“在網(wǎng)上做……點心?！?/p>
陶凜低估了現(xiàn)在中年人的信息接收能力，母親聽到，立馬接道：“你在做直播？”
她對自己的這個兒子了如指掌，看陶凜怔住的表情，不用想就知道說中了。
“不三不四的東西也算工作？”父親的話不好聽，“我看網(wǎng)上那些主播一個個為了騙禮物都裝瘋賣傻，你這么呆，能有人給你打錢？”
“我不是——”
“干這種行業(yè)小心以后都沒有女人要?！蹦赣H瞪了陶凜一眼，徑直回了臥室。
客廳安靜下來，陶凜拖著步子擰開了自己那間屋子的門，里面的景象讓他沒有再往前一步。
床鋪上堆滿了紙箱，地板上也到處是雜物。
陶凜挪開了眼前的柜子，他坐到地板上，發(fā)了一會呆。
今晚發(fā)生了太多事情，讓他向來無法處理太多事的大腦成了一團亂麻，放空是整理情緒最好的方式。
手機好像在口袋里震動了好幾聲，陶凜拿出來，是林汿的幾個電話，和晏常之的短信。
【需要幫忙嗎？】
陶凜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要點發(fā)送時，想起晚上晏常之的話，他又把打好的字都刪了，重新斟酌著編輯了一條。
【不是急病，目前沒有事情?！?/p>
晏常之回得迅速。
【方便打電話？】
陶凜在回短信和直接撥打通話間猶豫了兩秒，最后手指移到那個話筒圖標上，迅速落下，害怕晚了一秒就反悔。
“在醫(yī)院嗎？還沒有睡？”
“家里，要睡了?！碧談C直起身，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整理起床鋪。
陶凜自覺語氣正常，事實上剛才父母的嘲諷他已經(jīng)習慣了，聽在心里不會有太大感覺，除了那一絲細微的、如影隨形的刺痛扎在心里外。
但晏常之好像還是發(fā)覺了，他的聲音輕了些：“折騰一晚上，餓了吧？我給你叫份吃的?！?/p>
點外賣要是叫父母發(fā)現(xiàn)，今晚就睡不了了，陶凜在衣柜里找出干凈床單：“我不餓，謝謝。”
想了想，他補了句：“晚安?！?/p>
“晚安，明天還能和我通電話嗎？”晏常之笑著說。
晏常之的聲音經(jīng)過聽筒的處理，多了幾分陌生感，卻依舊好聽，陶凜臉頰發(fā)燙，“嗯”了一聲。
和晏常之的電話打完，陶凜才終于記起要和林汿報平安，電話接通的瞬間，林汿要爆炸的音量讓陶凜默默把手機拿遠了。
“你終于接我電話了！急死我了！”
“對不起。”陶凜乖乖道歉。
“我?guī)Я藥讉€人，一起回去整理了東西，把狗接出來了，現(xiàn)在在公司宿舍?！绷譀T說，“是Lily讓我過來的?！?/p>
這樣確實妥當些，陶凜松了口氣，旋即想到，Lily此時在家休息才對，怎么會那么快了解到這件事。
遲鈍如陶凜，也知道這是晏常之安排的。
“餅餅睡了嗎？”陶凜說。
“我開個視頻吧，它現(xiàn)在找不到你不肯睡覺?！?/p>
林汿把通話轉為視頻，陶凜看到了林汿懷里的酥餅。
狗看到陶凜的臉，激動地要去撲手機，被林汿按住。
“餅餅聽話，我過兩天就回去?！?/p>
酥餅可能聽懂了，它慘兮兮地嗚咽了兩聲。
“你房間怎么這么亂？”林汿是知道陶凜家里的情況的，他皺了下眉。
陶凜坐到床上：“我不在，他們拿來當雜物房也正常?！?/p>
“不正常，陶凜?！?/p>
說完這句，照顧到陶凜的心情，林汿沒再繼續(xù)說下去，他關心了一下陶凜外婆的現(xiàn)狀，就催陶凜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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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陶凜起床，去廚房做了早飯。
父母的作息還和以前一樣，在他把粥晾涼到溫熱時剛好睡醒。
“我今天要上班，你媽請了假去醫(yī)院商量后續(xù)治療，你跟著去?！背燥?，父親說。
父親先出了門，陶凜收拾完碗筷，和母親坐公車去了醫(yī)院。
外婆那里是小姨在照看，陶凜和這位小姨不熟，母親平日鮮少和她來往，據(jù)說是外公外婆從小更偏愛這個小女兒，姐妹倆本來就感情不和，再加上當年小姨不肯結婚，和家里矛盾大，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會回一趟家。
“小凜來了，”小姨和陶凜點了下頭，“你外婆她剛吃完早飯，又睡了一會。”
小姨走出病房，和陶凜母子一起去了醫(yī)生辦公室。
出來的時候陶母臉色不是特別好看，她確定了醫(yī)保報銷不了太多化療費用，一次化療就要去掉幾萬塊。
家里的錢去年底幾乎都用來付新房的首付了，房子還沒裝修，要用到錢的地方不少。
“我這里還剩點存款，這兩個月的我來還?！毙∫淘诓》块T口說。
小姨這些年沒有家庭負擔，存款可能是會比父母多，但外婆需要的化療頻率不低，小姨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沒有讓她一直負擔的道理。
“我……”陶凜試著開口，兩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舔了下唇，眼睛眨了幾下，“我這里有錢，我來交就行。”
直播半年的錢扣掉公司抽成，到陶凜手上依舊是一筆可觀的數(shù)字，而且他還可以再賺錢，他本身生活成本不高，并不會因為出錢就變得拮據(jù)。
“小陶離開家半年倒是發(fā)財了啊?！毙∫绦χ{侃，話里沒有多少惡意，“不過怎么能讓你一個小孩出錢，你去給你外婆多買點好吃的，她昨晚還在說想吃排骨湯呢?！?/p>
母親在一旁冷哼了聲：“他愛出就讓他出，以前供他讀書也沒少花錢?！?/p>
“小陶成績一直還不錯吧？讀個一本能花多少錢？”小姨嗆了母親一句。
怕兩人就在醫(yī)院吵起來，陶凜往病房門口挪了挪：“外婆應該醒了吧？”
外婆恰好在陶凜進來時轉醒，她的病床在最里面，陽光灑在室內。陶凜走過去坐下，拉住了外婆的手。
“我寶貝孫子來啦?！蓖馄帕硪皇秩嗔讼绿談C的臉，偏過頭咳嗽了兩聲。
陶凜看著外婆蒼白的臉色，有些心疼：“小姨剛才說你想喝排骨湯?！?/p>
“是啊，我還想吃樓下那家炸雞翅呢?！蓖馄疟г沟?。
“媽，你別想了，那些不健康?！毙∫套讲〈擦硪粋取?/p>
陶凜記得母親在家里說過，外公去世后小姨和外婆關系緩和了許多，外婆也不再催著她戀愛結婚了。
陶母倒了杯溫水過來：“今天感覺怎么樣？”
“挺好，就是醫(yī)院的床睡著不舒坦?！蓖馄攀莻€樂觀的人，醫(yī)生也說了淋巴癌的痊愈率比較高，她心態(tài)沒受到什么影響。
“在外面還適應嗎？”外婆半年不見陶凜，她現(xiàn)在更愿意和這個孫子聊聊天。
陶凜剛要回答，就見小姨說要商量后續(xù)治療方案，把母親叫了出去。他知道小姨是好心，畢竟母親在這里難免又要吵兩句。
“嗯?！碧談C答著外婆的話，他在老人家面前話總會多一點，“同事都對我很好?！?/p>
“領導呢？你性子這么軟，沒被欺負吧？”外婆關切地問。
凌晨才跟晏常之通了電話的陶凜低下頭，不敢看外婆的眼睛：“他……挺照顧我?！?/p>
“那就好，工作不開心就是得換，別聽你媽你爸的?！蓖馄排牧伺奶談C的手，“過幾天又要回去了吧？”
“A市離這里近，我會經(jīng)?；貋砜茨愕摹！碧談C趕緊說。
外婆笑瞇瞇的：“不要累著，你小姨昨天給我弄了個什么軟件，說是能視頻，你幫我看看？”
陶凜接過外婆的手機，在熟悉的軟件上輸入了自己的號碼，又教外婆操作了一遍如何打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