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卸載了英雄聯(lián)盟，十年青春像被按了刪除鍵。
深夜收到陌生ID的排位邀請：“藍BUFF給你，我去反紅”——這是我們當年的暗號。
顫抖著點開對方資料，最后登錄時間停在2015年。 聊天框突然閃爍：“菜狗，
還玩不玩輔助了？” 我瘋狂敲擊鍵盤，卻只打出：“你他媽這些年去哪了？
” 系統(tǒng)提示：該賬號已注銷。 屏幕暗下去的瞬間，手機響了，
未知號碼發(fā)來一張泛黃的網(wǎng)吧合影。 照片背后有行小字：“明天老地方，帶鍵盤，
五黑差一?！?我沖向儲物間，
在落灰的機箱底摸到了生銹的U盤——里面存著我們唯一贏過的網(wǎng)吧賽錄像。
按約定推開網(wǎng)吧門的剎那，所有電腦屏幕同時亮起：“歡迎回到，英雄聯(lián)盟。
”汗水黏在皮膚上，像一層沒撕干凈的劣質(zhì)貼膜。空調(diào)機箱在窗戶外頭徒勞地嗡嗡叫喚，
吹進來的風帶著夏夜特有的燥熱。劣質(zhì)耳機死死箍著腦袋，壓得耳朵生疼，
里面反復回蕩著水晶樞紐爆炸時那聲刺耳的、宣告失敗的轟鳴——“Defeat”。
第十次了。鉆一升大師的晉級賽，像一道冰冷的玻璃天花板，我撞得頭破血流，
還是差最后那口氣。屏幕幽藍的光映在臉上，像個無情的嘲笑。手指懸在鼠標上，指尖冰涼，
微微發(fā)顫。一股熟悉的、混合著焦躁和極度厭煩的情緒猛地頂?shù)胶韲悼冢謵炗譂?。十年了?/p>
從網(wǎng)吧角落的破塑料椅，到如今這張據(jù)稱符合人體工學的電競椅，這感覺從未變過，
像跗骨之蛆。每一次輸?shù)絷P(guān)鍵局，這念頭就準時準點地爬出來：刪了吧，一了百了。
鼠標指針在桌面那個熟悉的L形圖標上懸停了幾秒，像在吊唁。然后，右擊，刪除。
動作快得沒給自己留一點反悔的余地。硬盤燈急促地閃了幾下，像垂死掙扎的心跳，然后，
圖標消失了，桌面干干凈凈，仿佛那個世界從未存在過。十年青春，一鍵清空，
簡單得令人心慌。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虛脫感猛地攫住了我，身體沉甸甸地陷進椅子里，
連呼吸都變得費力。窗外，城市的光污染把夜空染成一片病態(tài)的紫紅，
像一塊巨大的、壞死的淤青。電腦徹底安靜下來，風扇聲也微弱下去，
只有機箱里硬盤偶爾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像某種細小的生物在啃噬著什么。
寂靜沉重地壓在房間里。我盯著徹底黑下去的屏幕，
那上面模糊地映出自己一張蒼白、茫然的倒影，眼窩深陷，胡茬凌亂。
就在意識快要被這片死寂徹底吞沒時，屏幕右下角，
那個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英雄聯(lián)盟客戶端圖標，突然毫無征兆地、極其微弱地閃了一下。
微弱得像是幻覺，像是疲憊視網(wǎng)膜上殘留的光斑。緊接著，
一聲清脆又遙遠的“叮咚”聲響起——是游戲內(nèi)好友上線的提示音！十年了，
這聲音幾乎被遺忘在記憶最深的角落。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往下一沉，
隨即又瘋狂地、失控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我?guī)缀跏菗涞阶雷忧埃?/p>
手忙腳亂地晃動鼠標，屏幕亮起，刺得眼睛生疼。客戶端界面彈了出來。好友列表那一欄，
孤零零地亮著一個頭像——一個像素粗糙、早已絕版的“哥特安妮”皮膚頭像。頭像旁邊，
是一個熟悉到讓我靈魂都在顫栗的ID：【疾風亦有歸途】。劉暢！鼠標指針抖得不成樣子，
像得了瘧疾，費了老大力氣才挪到那個亮起的名字上。右鍵，查看召喚師資料。
最后游戲時間：2015年11月7日2015年11月7日……這個日期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記憶上。就是那一天之后，劉暢，
我們那個意氣風發(fā)、操作犀利、總喊著要打進城市爭霸賽的隊長，
徹底消失在了我們的世界里，如同人間蒸發(fā)。手機停機，QQ頭像永遠灰暗，
所有可能的聯(lián)系都被斬斷。我們剩下的四個人，像被抽掉了主心骨，
在網(wǎng)吧門口那家油膩膩的麻辣燙攤子上，沉默地坐了一整夜。那鍋湯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每個人的臉，也模糊了那個曾經(jīng)清晰無比的“未來”。那晚之后，
戰(zhàn)隊散了，大家心照不宣地各奔東西，那些“并肩作戰(zhàn)”的豪言壯語，
被生活的洪流沖得連渣都不剩。十年了。這個賬號，連同那個屬于劉暢的ID，
就像一塊沉入時間深海的石頭，此刻卻詭異地浮出了水面，閃爍著幽靈般的光。
就在我盯著那個日期，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時，屏幕中央，
一個排位賽模式的邀請窗口猛地彈了出來！邀請人：【疾風亦有歸途】。窗口下方，
跟著一行小字，像是隨手的備注，
又像是穿越漫長時空、帶著密碼的接頭暗號：“藍BUFF給你，我去反紅。”嗡的一聲，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倒流回腳底，手腳冰涼。
這句話！這句只有我們當年那個小破戰(zhàn)隊才懂的、不成文的黑話！打野和輔助間的暗號。
意思是打野把第一個藍BUFF讓給中單（通常是劉暢的亞索或劫），
然后自己冒險去反掉對方打野的紅，建立前期優(yōu)勢。
每一次劉暢在語音里壓低聲音、帶著點狡黠和瘋狂說出這句“藍BUFF給你，
我去反紅”時，都意味著他要開始一場孤注一擲的堵伯，帶著我們所有人走向天堂或是地獄。
這絕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狂喜和驚懼的洪流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手指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幾乎握不住鼠標，我點下了那個綠色的“接受”按鈕。然而，
幾乎是同時，那個剛剛亮起的【疾風亦有歸途】ID，頭像瞬間灰暗下去。
系統(tǒng)提示冰冷地彈出：“對方已取消邀請?！薄安伲?/p>
”一股無名火夾雜著極度的恐慌猛地竄起，我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顯示器嗡嗡作響。
顧不上那么多，我?guī)缀跏菓{著本能，在好友列表里瘋狂地尋找那個灰下去的名字，右鍵，
發(fā)送消息。聊天框彈出，光標在空白的輸入欄里急促地閃爍，像我的心跳。
十年積壓的疑問、憤怒、委屈、擔憂……無數(shù)情緒在喉嚨里翻滾、撕扯、爆炸，
最終沖口而出，化作指尖在鍵盤上近乎痙攣的敲打，發(fā)出急促而狂亂的噼啪聲：“劉暢？！
是你嗎？！操你媽！說話！你他媽這些年死哪去了？??！”文字帶著滾燙的溫度發(fā)送出去。
我死死盯著聊天框，眼珠幾乎要瞪出來，屏住了呼吸，感覺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凝固了，
只有太陽穴在突突地狂跳。一秒。兩秒。三秒。聊天框上方，
那個灰色的【疾風亦有歸途】ID，后面代表狀態(tài)的小圓點，突然極其微弱地閃了一下！
像是遙遠的信號在虛空中努力地掙扎、連接。有反應(yīng)！他真的在那邊！
巨大的希望瞬間攫住了我，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幾乎要撲到屏幕上。然而，就在下一秒，
聊天框里，【疾風亦有歸途】的ID連同那個閃爍的狀態(tài)點，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憑空抹去，
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一行刺眼鮮紅的系統(tǒng)提示粗暴地覆蓋了整個聊天區(qū)域，
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系統(tǒng)提示：該賬號不存在或已被注銷?！辈淮嬖?？注銷？
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屏幕前，無法動彈，無法思考。
那行猩紅的字像烙鐵一樣灼燒著我的視網(wǎng)膜。怎么可能？剛才還在邀請我！剛才還在閃爍！
冰冷的現(xiàn)實和幾秒鐘前那真切無比的“存在感”猛烈碰撞，大腦里一片混亂的嗡鳴，
幾乎要炸開。就在這意識混沌、靈魂出竅般的幾秒鐘里，桌面上，
我那臺屏幕碎裂、貼膜起泡的舊手機，屏幕驟然亮起，發(fā)出刺眼的白光，
伴隨著一陣沉悶而急促的震動，嗡嗡嗡地在桌面上旋轉(zhuǎn)跳動起來。
心臟仿佛被那震動直接攥住，又猛地松開。我?guī)缀跏酋咱勚鴵溥^去，一把抓起手機。
屏幕上沒有顯示任何聯(lián)系人姓名，只有一串長長的、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
像一串冰冷詭異的代碼。沒有接聽，也沒有掛斷。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不受控制地顫抖。
震動停止了，屏幕頂端，一個微信新消息的圖標突兀地跳了出來。點開。
一個沒有頭像、昵稱是一串亂碼的陌生微信號，發(fā)來了一張圖片。手指顫抖著點開。
圖片加載出來的瞬間，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凍結(jié)了。
那是在一個光線昏暗、煙霧繚繞的地方拍的。背景是廉價的、印著夸張游戲海報的隔斷板，
桌上堆滿了煙灰缸、空飲料瓶和油膩膩的鍵盤。照片里擠著五張年輕得近乎陌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