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明遠,是褪色百貨的維修主管。1987年10月,
這座城里最氣派的新百貨大樓剛過完它熱鬧的周歲生日,彩帶還沒掃凈,
喜慶的余溫卻已散得無影無蹤。空氣里,總飄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甜腥,
像爛透了的草莓混著鐵銹,鉆入鼻腔,粘在喉頭,揮之不去。沒人明說,
但每個人眼底都藏著驚疑。直到那罐果醬,徹底撕開了平靜的假象。那天下午,冷庫報修。
我?guī)еぞ呦湎碌紹1層,寒意刺骨,白熾燈管接觸不良地嘶嘶作響,
在光潔如鏡的不銹鋼貨架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冷氣開得足,
可那股甜腥味在這里反而更濃了,冰冷地附著在一切表面。質(zhì)檢部的王海平也在,
臉色白得像刷了層石灰,手里死死攥著個半開的玻璃罐,
正是那股怪味的源頭——“新品特供”草莓果醬。
“張工……你聞聞……這味道不對……” 他聲音發(fā)顫,把罐子遞過來,指尖冰涼。
我湊近罐口,濃烈的甜香瞬間沖入鼻腔,甜得發(fā)膩,甜得虛假。但在這股甜膩之下,
一股更頑固、更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如同沉渣泛起,死死扒住我的嗅覺。我皺了皺眉,
用食指蘸了一點,黏稠冰涼。鬼使神差地,我舔了一下。甜。齁甜。緊接著,
一股濃烈的、活物般的血腥味猛地在我舌尖炸開!那不是果醬,
是……是剁碎了的、帶著筋膜的……生肉!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我猛地彎腰干嘔起來。
“你也嘗出來了!你也嘗出來了!” 王海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瞪得幾乎裂開,
“顯微鏡下……全是……全是肌肉纖維!還在動!它們還在動!
” 他指著冷庫深處堆積如山的同款果醬箱,聲音帶著哭腔,“這批貨……全有問題!
不能賣!絕對不能賣!”就在這時,頭頂?shù)臒艄堋芭尽币宦暠眩∷槠缬曷湎隆?/p>
黑暗瞬間吞噬了冷庫一角,只剩下應急燈慘綠的光暈。在那片驟然降臨的黑暗里,
靠近地面的幾排貨架底部,傳來一陣極其細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聲。
像無數(shù)細小的爪子,在搔刮著冰冷的不銹鋼板。我擰亮隨身攜帶的強光手電,
光束如同利劍刺向黑暗深處。貨架底部,靠近墻角的地方,原本光潔的銀灰色金屬表面,
不知何時爬滿了……暗紅色的銹跡。那些銹跡并非均勻分布,
而是聚集成一個個邊緣銳利的、指甲蓋大小的……三角形!它們?nèi)缤钗锇悖?/p>
在手電光柱下微微“蠕動”,銹跡的邊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蠶食著潔凈的金屬!
更恐怖的是,每一個三角銹斑的中心,都有一個極其微小的、渾濁的……點,
像未睜開的眼睛!“眼睛……它們在長眼睛……” 王海平癱軟在地,語無倫次,
手指死死摳著地面,指甲縫里滲出血絲。冷庫警報突然尖嘯起來,紅光瘋狂閃爍,
淹沒了王海平的囈語。不是溫度警報,是……污染警報?我從未聽過百貨系統(tǒng)里有這種警報!
刺耳的蜂鳴如同無數(shù)鋼針扎進大腦,伴隨著警報聲,頭頂?shù)膹V播喇叭里,
斷斷續(xù)續(xù)地、扭曲地響起了……《致愛麗絲》的旋律?琴音被拉扯得不成調(diào)子,
每一個音符都像裹著粘稠的銹液,沉重而詭異。混亂就是從那一刻徹底爆發(fā)的。
甜腥的鐵銹味如同瘟疫般從冷庫通風口彌散到整個百貨大樓??只畔褚盎鹇?。
有顧客在食品區(qū)尖叫,說剛買的草莓蛋糕咬下去滿嘴血腥;有售貨員暈倒,
被發(fā)現(xiàn)時手里攥著被自己撕爛的藍色工作服領子,嘴里嘟囔著“藍色在褪色”;兒童樂園里,
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突然指著旋轉(zhuǎn)木馬咯咯直笑:“爸爸你看,兔子玩偶變多了!一個,
兩個,三個……”我作為維修主管,成了滅火隊員,疲于奔命。跳閘成了常態(tài),
整棟大樓的電力系統(tǒng)像個垂死的老人,反復抽搐。
最棘手的是B0層——那個圖紙上標注為“設備層”的地下空間。通往它的唯一消防門,
在混亂開始的當晚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內(nèi)部焊死,門板滾燙,
門縫里不斷滲出粘稠的、散發(fā)著濃烈甜腥鐵銹味的黑色液體。敲擊門板,
里面會傳來沉悶的、如同巨大心臟搏動般的“咚……咚……”聲,
以及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無數(shù)濕透的膠帶被反復撕扯又粘合的……“滋啦…滋啦…”聲。
保安隊長老劉,一個退伍老兵,膽子最大。他帶著撬棍想強行破門。第二天,
人們發(fā)現(xiàn)撬棍斷在門縫里,老劉不見了。只在他值班室的水泥地上,
用某種暗紅色的、半凝固的粘液歪歪扭扭地寫著:“別吃草莓味!它們在貨架下面長眼睛了!
” 字跡下方,扔著他那身深藍色的保安制服。制服完好無損,唯獨……所有紐扣都不見了。
原本釘紐扣的位置,殘留著一點暗紅的銹跡,形狀……正是小小的三角形。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每個人的心臟。管理層消失了,電話永遠忙音。
整棟百貨大樓成了一個被遺忘的孤島,被越來越濃的甜腥鐵銹味和無處不在的三角銹斑包圍。
電力系統(tǒng)徹底癱瘓,我們只能依靠幾臺老舊的柴油發(fā)電機維持部分應急照明。
發(fā)電機房成了我的臨時據(jù)點。儀表盤上的指針像抽風一樣亂跳,
液晶屏上所有的數(shù)字都固執(zhí)地顯示著猩紅的“4”。黑暗深處,
總有小女孩在清晰地背誦乘法表:“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聲音冰冷,毫無感情,
一遍又一遍,在空曠死寂的走廊里回蕩,像是某種絕望的計時。一個雨夜,發(fā)電機再次罷工。
我打著手電,沿著冰冷的通風管道爬行,試圖找到跳閘的源頭。管道內(nèi)壁布滿了冷凝水珠,
滑膩冰冷。手電光柱掃過,我猛地停住——就在前方不遠處的管壁上,
一片巴掌大的三角銹斑,在手電光照射下,如同受驚的蟲子,
飛快地沿著管道內(nèi)壁向黑暗深處“爬”去!光柱追著它,更多的三角銹斑從陰影里浮現(xiàn)出來,
匯成一條暗紅色的、扭曲的溪流,追著光源逃竄!它們怕光?不!它們是在追逐光!
它們貪婪地附著在光斑邊緣,瘋狂地啃噬著金屬!我嚇得差點從管道上摔下去,
連滾爬爬地退出來,心有余悸?;氐紹0層那扇被焊死的消防門前,手電光下,
門板上滲出的黑色粘液更多了。它們不再是隨意流淌,而是……在門板上匯聚、凝結(jié),
形成了一行歪歪扭扭、散發(fā)著濃烈鐵銹味的暗紅色字跡:“需要更多藍色”字跡下方,
是一個用粘液勾勒出的、極其簡陋的圖案——一把柄端帶著尖銳三角形的……鑰匙。
“藍色”?“鑰匙”?這鬼東西在索要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在這時,
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是李建國,我的副手。他舉著一個應急燈,臉色卻比燈光還要慘白,
眼白里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紅得嚇人。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空洞,
嘴角卻掛著一絲詭異的、僵硬的弧度。
他手里緊緊攥著一樣東西——一把沉甸甸的、樣式古老、通體布滿劃痕的黃銅鑰匙!
鑰匙柄的末端,赫然鑄造成一個尖銳的、立體的三角形!“張工……” 李建國的聲音嘶啞,
像是砂紙摩擦鐵銹,“幫我……鑄最后一塊三角……”他攤開另一只手,
掌心躺著一塊小小的、邊緣粗糙的暗紅色金屬片,形狀……正是一個三角形!
那金屬片散發(fā)著與門上粘液、與三角銹斑同源的、令人作嘔的甜腥鐵銹味!“你從哪弄來的?
!” 我驚駭?shù)睾笸艘徊?,盯著他手里那把不詳?shù)蔫€匙和三角金屬片。李建國沒有回答,
只是神經(jīng)質(zhì)地重復著:“鑄最后一塊……就差一塊了……‘它’需要……” 他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身后的消防門,眼神里充滿了狂熱和一種非人的……渴望?
“鑄好三角……插進去……就安靜了……一切都安靜了……” 他喃喃著,一步步向我逼近。
恐懼攫住了我。李建國不對勁!他被污染了!我抄起靠在墻邊的消防斧,厲聲喝道:“建國!
站??!把鑰匙放下!”他像是沒聽見,依舊癡癡地笑著,舉著鑰匙和三角金屬片,
徑直朝我沖來!眼中只有那扇滲出粘液的門!“砰!”情急之下,我揮動斧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