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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家。
走到單元樓下,幾個平時見面會點頭的鄰居聚在一起嗑瓜子。
看見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尖刻:
“喲,正主兒回來了!”
“心可真黑啊,親閨女都坑!”
“看她那樣兒,裝得挺像!”
我加快腳步,只想快點躲進那扇門。
然而,家門口的景象讓我瞬間血液倒流。
猩紅的油漆像凝固的血,潑滿了防盜門,歪歪扭扭的兩個大字觸目驚心:“賤人!”
黏稠的液體順著筆畫往下淌,在灰白的水泥地上積了一小灘刺目的紅。
一股腥甜涌上喉嚨。
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
顫抖著手摸出手機,點開那個刺眼的短視頻APP。
根本不用搜索,同城熱門第一條推送就跳了出來,標(biāo)題像燒紅的烙鐵:
【單親母親黑心私吞獨女血汗錢,致小夫妻負債累累!天理難容!】
視頻里,赫然是昨天趙陽偷拍的片段!
畫面被惡意剪輯過,只留下我拒絕拿錢,趙陽蘇曉“悲憤控訴”的畫面。
我的臉被放大,打上“貪婪惡母”的標(biāo)簽。
評論區(qū)早已淪陷,上萬條咒罵如同沸騰的毒液:
“老不死的吸血鬼!”
“這種媽怎么不去死?”
“支持女兒女婿討回公道!曝光她!”
手機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我死死攥著冰冷的金屬機身,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世界嗡嗡作響,那些惡毒的字眼、鄰居的唾棄、領(lǐng)導(dǎo)的暗示、門上的紅字......
像無數(shù)只手,把我往深淵里拖。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沒到脖頸。
可就在這窒息的黑暗里,一股被逼到絕境的怒火,猛地竄了上來,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
還真我的好女兒,活生生的剜我的心。
既如此,我也不必再顧念母女情分。
我找到蘇曉的號碼,撥了過去。電話接通,那頭是嘈雜的背景音。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冷得像冰窖里凍了千年的石頭:
“蘇曉,網(wǎng)上的東西,是你和趙陽干的吧?”
“你們不是要查賬嗎?”
“行?!?/p>
“公開查?!?/p>
“直播查?!?/p>
“讓所有人看清楚,到底是誰,黑了心肝!”
第二天大早,門鈴像催命符一樣響個不停。
打開門,趙陽舉著個亮著屏幕的手機,鏡頭黑洞洞地對準我。
他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興奮和惡意的笑。
“媽,不介意吧?”他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飛快滾動的彈幕像一群嗜血的飛蟲。
“直播間老鐵們都想看看‘真相’,順便......也給您個證明清白的機會,對吧?”
他身后的蘇曉眼睛紅腫,低著頭,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直播間的標(biāo)題赫然在目:【當(dāng)面對質(zhì)!揭穿惡母真面目,還我血汗錢!】彈幕瘋狂刷屏:
“來了來了!惡母登場!”
“主播加油!揭穿她!”
“看她怎么狡辯!”
我沒看鏡頭,也沒看他們。
徑直走到茶幾旁,把準備好的東西一樣樣擺開:筆記本電腦,蘇曉那張工資卡,我的手機。動作平穩(wěn),手指卻冰涼。
蘇曉像是找到了表演的舞臺,猛地抬起頭,對著鏡頭,眼淚說來就來,聲音哽咽破碎。
“家人們......我真的好難過......那是我省吃儉用,一點點攢的辛苦錢啊......就想......就想有個安穩(wěn)的小家......”
她捂著臉,肩膀聳動,哭得情真意切。
“夠了?!蔽掖驍嗨摷俚谋閼虼a,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穿透她的哭聲。
我抬起頭,第一次直視那黑洞洞的鏡頭,目光銳利:“廢話說完了?那就查賬?!?/p>
我拿起蘇曉的工資卡和我的手機,屏幕解鎖,亮給鏡頭看。
“這是蘇曉交給我保管的工資卡?!?/p>
“這是綁定這張卡的銀行APP,所有流水都在這里。”
我頓了一下,拿起另一部舊手機,屏幕上是刺眼的橙色支付軟件圖標(biāo)。
“這是綁定了我個人銀行卡、給蘇曉開通的親密付賬單。”
“今天,一筆一筆,對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