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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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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邊疆風起,愛在硝煙邊緣西北邊疆的七月,白日里毒辣的太陽能將戈壁灘烤得冒煙,

入夜后,氣溫卻又驟降,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風是這里永恒的客人,裹挾著粗糲的沙塵,

呼嘯著掠過寸草不生的山巒和孤零零矗立的哨所。一輛沾滿泥濘的軍用越野車,

顛簸著駛?cè)搿昂谑凇边叿肋B的駐地。車門打開,

率先跳下來的是市第三醫(yī)院急診科主治醫(yī)生蘇晚。她身形纖細,卻動作利落,

背著一個幾乎與她肩膀同寬的沉重醫(yī)療急救包。

長途顛簸和稀薄空氣帶來的高原反應(yīng)讓她臉色有些蒼白,

但那雙清亮的眸子卻透著職業(yè)性的專注與堅韌。她深吸了一口干燥冷冽的空氣,

抬頭望向這片廣袤而蒼涼的天地——連綿的褐色山脊在暮色中勾勒出冷硬的線條,

巨大的風車緩慢轉(zhuǎn)動,遠處哨塔上飄揚的國旗是視野中唯一的亮色?!疤K醫(yī)生,一路辛苦了!

”邊防連連長迎上來,黝黑的臉上帶著樸實的笑容,“條件艱苦,多擔待。

這幾天有場聯(lián)合演習(xí),醫(yī)療支援太及時了!”“應(yīng)該的,連長。”蘇晚回以微笑,

聲音在風中有幾分清冽,“傷員情況怎么樣?”“演習(xí)中有些小磕碰,

還有幾個戰(zhàn)士水土不服鬧肚子,都在衛(wèi)生所了。麻煩您給看看。

”連長邊說邊引著她走向一排低矮的營房。簡陋的衛(wèi)生所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汗水的混合氣味。

蘇晚迅速進入狀態(tài),換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和手套。她檢查著戰(zhàn)士們的傷口,詢問癥狀,

動作麻利,態(tài)度溫和而專業(yè)。一個年輕的小戰(zhàn)士因為急性腸胃炎疼得直冒冷汗,

蘇晚一邊輕聲安撫,一邊熟練地配藥輸液。她的冷靜和高效,

讓原本有些緊張的衛(wèi)生員松了口氣。夜色漸濃,營區(qū)亮起了昏黃的燈光。

蘇晚剛處理完最后一個戰(zhàn)士的扭傷,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頸,正準備喝口水。突然,

一陣急促而尖銳的警報聲撕裂了夜的寧靜!“一級戰(zhàn)備!演習(xí)場突發(fā)事故!所有人員就位!

醫(yī)療組緊急集合!” 連長的吼聲通過擴音器響徹營區(qū)。蘇晚的心猛地一沉,

立刻抓起急救包沖出衛(wèi)生所。營區(qū)瞬間沸騰,士兵們?nèi)缤x弦之箭,

迅速沖向各自的戰(zhàn)位或車輛。引擎轟鳴,塵土飛揚。一輛輛裝甲車、越野車亮起大燈,

卷著煙塵向營區(qū)外漆黑的演習(xí)場疾馳而去。蘇晚和醫(yī)療隊的另外兩名醫(yī)生護士,

被塞進一輛敞篷的猛士車。車子在坑洼不平的戈壁灘上劇烈顛簸,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遠處,演習(xí)場的方向隱約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和密集的槍聲(演習(xí)彈),

火光在夜色中一閃而滅。顛簸了近半小時,車子在一片混亂中停下。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爆炸坑,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火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

幾輛模擬“敵”方的裝甲車側(cè)翻在地,冒起濃煙(演習(xí)設(shè)定)。

救援人員正在緊張地營救被困人員。“快!這邊有重傷員!”有人嘶聲力竭地喊道。

蘇晚拎著急救包,深一腳淺一腳地沖過去?,F(xiàn)場光線昏暗,人影晃動。

只見幾個滿身塵土、臉上涂著厚重油彩的士兵,

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一輛嚴重變形的突擊車殘骸中拖出來。那人穿著特戰(zhàn)迷彩,

頭盔已經(jīng)碎裂,臉上全是血污和灰土,看不清面容。他的一條腿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

作訓(xùn)服上浸染開大片暗紅,鮮血正順著褲管不斷滴落在沙地上。最觸目驚心的是,

一塊尖銳的金屬碎片(可能是演習(xí)裝備意外崩裂的部件)深深嵌在他的左上臂,幾乎穿透。

他身邊一個同樣狼狽、代號臂章上繡著“山貓”的士兵,

正用力按壓著他大腿上另一個出血點,焦急地對著通訊器吼:“‘孤鷹’重傷!重復(fù),

‘孤鷹’重傷!需要緊急醫(yī)療后送!位置……”“孤鷹”?蘇晚心中掠過一絲異樣,

這顯然是個代號。她無暇多想,立刻跪倒在傷員身邊,迅速檢查生命體征?!懊}搏細速,

呼吸急促!失血性休克前期!必須馬上止血、建立靜脈通道、快速后送!”蘇晚語速飛快,

聲音卻異常穩(wěn)定,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她迅速剪開傷者被血浸透的袖管,

露出猙獰的傷口和那塊可怕的金屬片。她的目光銳利如手術(shù)刀,

掃過傷口周圍腫脹發(fā)紫的皮膚和微微發(fā)黑的邊緣。“碎片可能壓迫或損傷了肱動脈和神經(jīng)!

不能在這里貿(mào)然拔出!山貓,繼續(xù)壓住大腿止血點!”她一邊指揮,

一邊飛快地從急救包里取出止血帶、大號靜脈留置針和代血漿?!白o士,準備加壓包扎材料!

醫(yī)生,準備氣管插管備用,保持呼吸道通暢!”她纖細卻異常穩(wěn)定的手,

精準地將止血帶扎在傷者上臂近心端,暫時減緩了臂部洶涌的出血。然后,

她握住那枚冰冷的金屬碎片邊緣——不是拔出,而是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

避免其二次切割組織。這個動作需要極大的勇氣和精準的控制力。接著,

她拿起大塊的無菌紗布,在碎片周圍進行加壓填塞和包扎,

利用壓力暫時控制住主要的出血源。整個過程干凈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在給傷者建立粗大的靜脈通道快速補液時,蘇晚的目光無意中掠過他緊閉的雙眼。

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在滿是血污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即使在昏迷和劇痛中,

他的下頜線條依然繃得死緊,透著一股磐石般的堅硬。

沾滿油彩和血污的作戰(zhàn)服緊緊包裹著賁張的肌肉,

無聲訴說著這具軀體所蘊藏的爆發(fā)力和承受過的嚴酷磨礪。

一種混雜著敬畏與職業(yè)性專注的情緒,在蘇晚心底悄然滋生。

救護直升機旋翼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在探照燈刺眼的光芒下,蘇晚和醫(yī)療隊員配合著士兵們,

將傷員固定在擔架上,抬上直升機。艙門關(guān)閉前,

蘇晚最后看了一眼擔架上那個代號“孤鷹”的男人。他依舊昏迷著,

但緊蹙的眉頭似乎在訴說著無聲的痛楚和不肯屈服的意志。由于傷勢復(fù)雜且失血過多,

“孤鷹”被直接送到了距離演習(xí)區(qū)域最近的、位于后方城市的軍區(qū)總醫(yī)院。

作為參與現(xiàn)場緊急處置的醫(yī)生,蘇晚也被臨時抽調(diào),

跟隨醫(yī)療組負責這名重傷員的后續(xù)觀察和協(xié)調(diào)。在軍區(qū)總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病房外,

蘇晚終于知道了“孤鷹”的名字——陸錚,上尉,利刃特種作戰(zhàn)旅某突擊隊隊長。

他的身份信息極其簡單,帶著一種軍人特有的保密性。兩天后,陸錚脫離了生命危險,

從ICU轉(zhuǎn)入了單人病房。蘇晚作為院方指定的臨時聯(lián)絡(luò)醫(yī)生之一,

偶爾需要進去查看他的生命體征數(shù)據(jù),并與他的主治醫(yī)生溝通。

她第一次在相對明亮、安靜的環(huán)境下看清了他的臉。病床上,陸錚的臉色依舊蒼白,

但昏迷時的痛苦神色已經(jīng)淡去。五官深邃立體,鼻梁高挺,即使閉著眼,

眉宇間也凝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冷峻和銳利。嘴唇因失血而顯得干燥起皮,

卻緊抿成一條剛毅的線。他醒著的時候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恢復(fù)。即使偶爾清醒,

眼神也像蒙著一層薄冰,疏離而警惕,對醫(yī)生護士的詢問,回答簡短到吝嗇的程度:“嗯。

”“好?!薄爸x謝。”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定量配給的資源。蘇晚例行檢查時,

會輕聲告訴他:“陸上尉,我是蘇晚醫(yī)生?,F(xiàn)在測一下血壓/體溫?!彼麜⑽Ⅻc頭,

或者從喉嚨里發(fā)出一個模糊的音節(jié)表示知道,目光卻常常越過她,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仿佛靈魂還停留在那片硝煙彌漫的戈壁。一次,蘇晚在記錄他的輸液情況時,

不小心碰掉了床頭柜上的一枚小小的、磨得發(fā)亮的彈殼(似乎是鑰匙扣的一部分)。

她連忙彎腰去撿?!皠e動它?!币粋€低沉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突然響起。

蘇晚的手頓在半空。她抬頭,對上了陸錚的眼睛。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對她說話。那雙眼睛,

不再是之前渙散或警惕的狀態(tài),而是如同淬火的寒星,深邃、銳利,

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直直地看向她。那目光里有審視,有軍人特有的距離感,

還有一絲……蘇晚說不清的復(fù)雜情緒,像冰層下涌動的暗流。蘇晚直起身,

將彈殼輕輕放回原位,平靜地迎視著他的目光:“抱歉,陸上尉。這是你的東西。

”她沒有好奇,沒有追問,只有純粹的職業(yè)性尊重。陸錚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

那層冰似乎融化了一瞬,他極輕微地點了下頭:“謝謝?!甭曇粢琅f低沉,

卻少了些之前的冷硬。這個小插曲后,病房里的氣氛似乎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變化。

蘇晚再來時,陸錚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那雙冷冽的眸子在她進來時會短暫地聚焦一下,

不再是完全的視而不見。蘇晚也發(fā)現(xiàn),他極其配合治療,再痛苦的清創(chuàng)換藥,

也只是咬緊牙關(guān),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卻一聲不吭。這種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讓她內(nèi)心深處的敬意悄然增長。一次例行的傷口檢查后,

蘇晚看著他手臂上那道縫合后依舊猙獰的疤痕(碎片取出后留下的),

忍不住輕聲說:“恢復(fù)得比預(yù)期好,陸上尉。你很能忍。”陸錚的目光從窗外收回,

落在自己纏著厚厚紗布的手臂上,沉默了幾秒,才低低地說:“習(xí)慣了。

”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習(xí)慣……疼痛?

”蘇晚下意識地問出口,隨即覺得自己有些唐突。陸錚抬眼看向她,

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自嘲的微光,他沒有回答“是”或“不是”,

只是說:“傷疤,是軍功章的另一面?!闭Z氣平淡,卻重若千鈞。這句話,

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蘇晚平靜的心底漾開了一圈漣漪。她看著他平靜無波的臉,

卻仿佛看到了硝煙、炮火、生死搏殺,看到了無數(shù)個在傷痛中沉默挺立的身影。

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世界,遠比她能想象的更加沉重和遼闊。陸錚的體質(zhì)確實強悍,

恢復(fù)速度驚人。一周后,他已經(jīng)可以在護士的攙扶下進行短時間的床邊活動。這天下午,

蘇晚剛結(jié)束一臺手術(shù),正準備去病房看看,窗外天色驟然陰沉下來??耧L卷起漫天黃沙,

呼嘯著撲打在玻璃窗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沙塵暴來了。醫(yī)院里光線昏暗,

彌漫著一股土腥味。蘇晚走到陸錚的病房外,發(fā)現(xiàn)里面沒開燈。她輕輕推開門,

只見陸錚獨自一人站在窗邊,背對著門口。他穿著寬大的病號服,身形依舊挺拔如松,

沉默地望著窗外被黃沙吞噬的世界。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硬朗的側(cè)影,

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蒼涼?!瓣懮衔??”蘇晚輕聲喚道。陸錚緩緩轉(zhuǎn)過身。

風沙敲打著窗戶,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困獸的悲鳴。在這封閉而昏暗的空間里,

兩個原本界限分明的人,似乎被這狂暴的自然力量拉近了一些距離?!吧潮┖艽?。

”蘇晚走到他身邊幾步遠的地方,也望向窗外混沌一片的天空,“看來得持續(xù)一陣子了。

”“嗯?!标戝P應(yīng)了一聲,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邊疆的???。習(xí)慣了就好。

”又是“習(xí)慣”這個詞,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平靜?!懊看慰吹竭@種天氣,

總會擔心還在外面執(zhí)勤的戰(zhàn)士?!碧K晚輕聲說,這是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憂慮。

陸錚終于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了蘇晚的臉上?;璋档墓饩€下,她的面容顯得柔和而沉靜,

眼神里是純粹的關(guān)切。病房里很安靜,只有風沙的咆哮聲。

一種奇異的、帶著沙塵顆粒感的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和隔閡。

“他們,”陸錚的聲音低沉地響起,打破了沉默,“比這風沙更硬。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自豪的篤定。蘇晚的心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她看著他,

第一次嘗試去理解他話語背后所代表的那個鐵血世界。“所以,你們就是擋在風沙前面的人?

”她問,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陸錚沒有立刻回答。他再次看向窗外,

目光似乎穿透了漫天黃沙,投向那片他守護的荒原?!翱偟糜腥丝??!彼唵蔚卣f,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里壓出來的,蘊含著千鈞重量。沒有豪言壯語,

只有沉甸甸的責任和擔當。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蘇晚心中積壓的迷霧。

她突然明白了初見時他那磐石般的堅硬,明白了他在劇痛中沉默的忍耐,

明白了那枚彈殼所承載的意義,甚至明白了“孤鷹”這個代號背后的孤寂與驕傲。他,

以及像他一樣的人,是在用血肉之軀,扛起這遮天蔽日的風沙,扛起身后的萬家燈火。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強烈震撼、心疼和難以言喻的吸引力的情緒,瞬間攫住了蘇晚。

她看著陸錚在昏暗中依舊挺直的背影,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酸澀而柔軟。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就在這時,

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走廊明亮的燈光瀉了進來,照亮了陸錚驟然繃緊的臉。

門口站著陸錚的戰(zhàn)友“山貓”,他神色凝重,氣息急促,完全無視了病房里的蘇晚,

目光死死鎖住陸錚,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隊長!‘鷹巢’急電!

最高密級!直升機三分鐘后樓頂接你!任務(wù)!”陸錚的眼神在瞬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方才面對蘇晚時那一閃而過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柔和瞬間消失殆盡,

如同退潮般被一種極致的冷冽、銳利和凝重所取代。

那是一種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的、毫無感情波動的眼神。他甚至沒有再看蘇晚一眼,

仿佛她根本不存在?!爸懒?!”陸錚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挺直身體,

完全不顧手臂的傷和尚未痊愈的腿傷帶來的劇痛,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輸液針頭!

血珠瞬間冒了出來,滴落在潔白的病號服上,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刺眼而決絕。

他沒有時間換衣服,甚至沒有時間處理針孔。山貓迅速將一件作戰(zhàn)外套披在他肩上。

陸錚動作迅捷地套上,拉鏈拉到下頜,遮住了病號服。他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向門口走去,

步伐雖然因為腿傷而略顯滯澀,卻異常堅定有力,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

每一步都踏碎了病房里短暫的、因沙暴而生的奇異氛圍。在即將跨出病房門的瞬間,

陸錚的腳步極其短暫地頓了一下。他微微側(cè)過頭,

眼角的余光似乎掃過了還僵立在原地、一臉錯愕與擔憂的蘇晚。那目光極其復(fù)雜,

快得讓人無法捕捉——歉意?無奈?抑或只是純粹的、任務(wù)高于一切的冰冷決斷?

他什么也沒說。一個字也沒有留下。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身硝煙未散的氣息和刺目的血跡,

決然地消失在門外。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去,消失在走廊盡頭。病房里,

只剩下蘇晚一個人。風沙還在瘋狂地拍打著窗戶,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諝庵校?/p>

消毒水的氣味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血腥氣,以及那個男人留下的、強烈的鐵血與硝煙的味道。

她手里,還下意識地捏著一支沒用上的止痛針劑,冰涼的液體透過玻璃管傳遞到指尖,

冷得刺骨。窗外的沙塵暴遮天蔽日,混沌一片。蘇晚的心,也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

一片茫然無措的混亂。那句“總得有人扛”的余音還在耳邊回響,

而那個剛剛用身體詮釋了這句話的男人,已如孤鷹般再次扎入了未知的風暴之中,留給她的,

只是一個沾著血跡的、決絕的背影,和一個冰冷的、充滿不祥預(yù)感的“任務(wù)”。他要去哪里?

面對什么?還能……回來嗎?巨大的擔憂和無助感,如同窗外的沙塵暴,瞬間將蘇晚吞沒。

她站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一個軍人的“職責”二字,

意味著怎樣沉重而殘酷的離別。

而她心中那顆剛剛被風沙中那句“總得有人扛”所悄然撥動的心弦,此刻在死寂的病房里,

繃緊到了極致,發(fā)出無聲的顫音。第二章:蝕骨相思,

忠愛兩難全距離西北邊疆那場遮天蔽日的沙塵暴和陸錚決然離去,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半月。

蘇晚回到了熟悉的城市,

回到了三甲醫(yī)院急診科那永遠充斥著消毒水、呼救聲和奔跑腳步聲的戰(zhàn)場。

生活似乎恢復(fù)了原樣,忙碌、緊張、按部就班。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什么東西徹底改變了。

陸錚像一顆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漣漪,然后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電話,

沒有短信,沒有任何形式的只言片語。他仿佛真的融入了那場沙暴,或者從未出現(xiàn)過。

唯一證明那場相遇不是幻夢的,是她床頭柜上,

一個洗得干干凈凈、磨得發(fā)亮的小小彈殼——那是他視若珍寶的東西,

在混亂中被遺落在病房,被她悄悄收起。手機,這個現(xiàn)代社會最便捷的聯(lián)系工具,

成了蘇晚最大的折磨。它24小時待命,從不離身。無論是在搶救室爭分奪秒,

還是在辦公室疲憊地寫病歷,甚至是在深夜最深的夢里,

她的神經(jīng)都有一根弦緊緊系在那冰冷的屏幕上。每一次震動,每一次鈴聲,

都讓她心臟驟然緊縮,血液瞬間沖上頭頂。然而,屏幕亮起,

顯示的往往是科室的緊急呼叫、朋友的閑聊、或是煩人的廣告推送。希望燃起又熄滅,

循環(huán)往復(fù),如同鈍刀子割肉,留下的是更深更綿長的焦慮和失望。她開始害怕手機響,

又害怕它不響。這種矛盾的情緒幾乎將她撕裂。有一次,

一個未知號碼的來電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手打翻了治療盤,器械嘩啦散落一地。

在同事詫異的目光和病人的抱怨聲中,她狼狽地撿拾著,手指抑制不住地顫抖,

接通電話后傳來的卻是推銷保險的甜美嗓音。那一刻,巨大的失落和無助感幾乎將她淹沒,

她強撐著完成工作,躲進休息室的角落,眼眶酸澀得厲害。思念是無孔不入的毒。

急診科人來人往,她看到年輕情侶互相攙扶著來看病,男孩緊張地握著女孩的手,

低聲安慰;看到中年夫妻為了瑣事拌嘴,眼底卻藏著默契的溫情;甚至看到白發(fā)蒼蒼的老伴,

顫巍巍地給躺在病床上的另一半擦臉……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瞬間,都像細密的針,

扎在蘇晚的心上。她羨慕,更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她的愛人,此刻在哪里?是否安全?

他是否也會在某個瞬間,想起她?夜晚是思念最猖獗的時刻。

結(jié)束一臺長達數(shù)小時的車禍搶救,蘇晚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回到冰冷的公寓。

沒有一盞為她點亮的燈,沒有一句溫暖的問候。她習(xí)慣性地先看手機——依舊空空如也。

巨大的疲憊和空虛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她蜷縮在沙發(fā)上,緊緊攥著那枚冰涼的彈殼,

仿佛那是連接陸錚唯一的紐帶。指尖摩挲著光滑冰冷的金屬表面,

的氣息、病房里昏黃的光線、他低沉說“總得有人扛”時的側(cè)影……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

思念像藤蔓纏繞心臟,越收越緊,讓她幾乎窒息。她將臉深深埋進膝蓋,無聲地哭了。

淚水浸濕了衣襟,也浸透了這漫長無望的等待。

就在蘇晚覺得自己快要被這蝕骨的思念和擔憂逼瘋時,一個毫無征兆的深夜,

手機屏幕終于亮起了一個她從未見過、卻瞬間讓心臟停跳的號碼!她幾乎是撲過去抓起手機,

手指顫抖著劃過接聽鍵,屏住呼吸。“喂?” 電話那頭,

是她魂牽夢繞、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疲憊的聲音?!瓣戝P?”蘇晚的聲音哽住了,

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是你嗎?你…你還好嗎?”“嗯。我回來了?!标戝P的聲音很輕,

仿佛怕驚擾了什么,“在你們醫(yī)院附近的軍區(qū)招待所。剛下飛機?!?他報了一個房間號,

頓了頓,補充道:“……方便嗎?現(xiàn)在?!薄胺奖?!等我!”蘇晚沒有任何猶豫,

聲音帶著急切和哽咽。她甚至來不及換下沾著消毒水氣味的洗手服,只抓起一件外套,

就沖出了門。深夜的軍區(qū)招待所走廊空曠安靜。蘇晚站在那扇緊閉的房門前,

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顫抖著敲響了門。門開了。陸錚站在門后。

他穿著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和作訓(xùn)褲,身形依舊挺拔如松,

但蘇晚一眼就看到了他眉宇間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像風霜刻下的印記。臉頰似乎瘦削了一些,

下頜線繃得更緊。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不再是病房里那種疏離的警惕,

也不是離去時那種冰冷的決絕,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帶著沉重倦意的沉寂。

仿佛剛剛從地獄邊緣跋涉歸來,靈魂深處還殘留著硝煙和血腥的味道。沒有過多的言語。

在門關(guān)上的瞬間,蘇晚就被一個帶著涼意卻異常用力的擁抱緊緊鎖住。他的手臂堅硬如鐵,

勒得她生疼,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汲取那一點點塵世的溫暖和慰藉。

蘇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心臟沉重而快速的搏動,感受到他微微的顫抖。她沒有掙扎,

反手緊緊回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將臉深深埋進他帶著汗味、塵土味和淡淡煙草味的頸窩,

貪婪地呼吸著屬于他的、真實存在的氣息。所有的委屈、擔憂、恐懼,

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浸濕了他的肩頭?!皩Σ黄稹屇銚牧?。

”陸錚的聲音悶悶地響在耳邊,帶著粗重的呼吸和深深的歉意。蘇晚只是搖頭,

更緊地抱住他。千言萬語堵在喉嚨,

最終只化作一句帶著哭腔的低喃:“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這一晚,

時間仿佛被偷走了。狹小的房間里,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冰冷。

他們像兩個在暴風雪中失散又重逢的旅人,瘋狂地汲取著對方的溫暖和存在感。

陸錚的吻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熾熱和掠奪性,卻又在蘇晚的回應(yīng)中漸漸變得溫柔繾綣。

他的指尖帶著薄繭,小心翼翼地撫過她的眉眼、臉頰、脖頸,

帶著失而復(fù)得的珍視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沉的愛意。

蘇晚沉溺在這久違的、幾乎要將她焚毀的甜蜜里,暫時忘卻了所有的等待和痛苦。

她撫摸著他手臂上那道猙獰的、新愈合的疤痕,感受著他胸膛上其他幾處舊傷的粗糙觸感,

每一道疤痕都像一枚沉默的勛章,訴說著他經(jīng)歷過的兇險,也讓她心疼得無以復(fù)加。

“還疼嗎?”她輕聲問,指尖溫柔地劃過他臂上的傷疤。陸錚握住她的手,

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凝視著她:“看到你,就不疼了。

” 這是他說過的最接近情話的一句話,帶著軍人特有的笨拙和直白,

卻讓蘇晚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涂。然而,甜蜜的泡沫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當激情稍歇,

疲憊襲來,陸錚靠在床頭,點燃了一支煙(蘇晚發(fā)現(xiàn)他煙抽得更兇了)。煙霧繚繞中,

他的眼神再次變得遙遠而沉凝。蘇晚依偎在他身邊,試探著問起他這一個多月的去向,

問起那次緊急任務(wù)。陸錚夾煙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沉默了幾秒,

煙霧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他低沉而平靜的聲音:“去了該去的地方,做了該做的事。

都過去了?!?語氣平淡,卻帶著一道無形的、堅不可摧的壁壘。那是屬于軍事機密的高墻,

也是他保護她的一種方式——知道得越少,或許就越安全,也越少擔憂。但這堵墻,

卻實實在在地橫亙在兩人之間。蘇晚的心微微一沉。她能理解保密原則,但作為愛人,

被完全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這種被隔離感讓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和無力。

她不再追問,只是將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感受著他身體的溫度,心底卻泛起一絲苦澀。

陸錚的假期短暫得像指間沙。短短三天,他像要把這輩子的溫柔和陪伴都壓縮進去。

廚給蘇晚煮一碗清湯寡水的面條(結(jié)果糊了鍋底);會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看她整理醫(yī)學(xué)資料,

眼神專注得仿佛在研究作戰(zhàn)地圖;會在深夜她加班回來時,默默遞上一杯溫熱的牛奶。

這些平凡的小事,對蘇晚來說,珍貴得如同稀世珍寶。然而,軍人的烙印早已深入骨髓。

即使在最放松的時刻,陸錚的神經(jīng)也像一根時刻繃緊的弦。走在街上,

他會下意識地觀察人群和環(huán)境,眼神銳利如鷹;聽到稍大的聲響,

身體會瞬間進入戒備狀態(tài);對某些特定的話題,依舊諱莫如深。蘇晚能感覺到,

他的身體在這里,他的心也愛著她,但他的一部分靈魂,

似乎永遠留在了那片充滿未知危險的戰(zhàn)場。甜蜜的時光總是短暫,現(xiàn)實的冰雨很快傾盆而下。

首先是來自外界的壓力。蘇晚的母親打來電話,語氣充滿擔憂:“晚晚,

聽說你交了個當兵的男朋友?還是特種兵?這…這太危險了!媽知道你心善,

可這以后的日子怎么過?。刻焯焯嵝牡跄?,聚少離多,有了孩子怎么辦?聽媽一句勸,

趁感情還不深,趕緊……” 朋友聚會時,閨蜜也委婉提醒:“蘇晚,你想清楚了嗎?

軍嫂可不是那么好當?shù)?,尤其是他那種…隨時可能…” 后面的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同事閑聊時,一個剛訂婚的女醫(yī)生幸福地展示著鉆戒和婚紗照,周圍一片艷羨的祝福聲。

蘇晚臉上笑著,心里卻像打翻了五味瓶,苦澀難言。她理解他們的關(guān)心,

但這些聲音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不斷刺穿著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線。更大的裂痕,

來自內(nèi)部,來自那無法調(diào)和的“忠”與“愛”。蘇晚的生日快到了。

這是他們在一起后她的第一個生日。陸錚難得地主動提出,要好好補償她。蘇晚滿心歡喜,

推掉了所有排班,精心挑選了一條平時舍不得穿的裙子,

預(yù)訂了一家她心儀已久、需要提前很久才能訂到的山頂旋轉(zhuǎn)餐廳。

她想象著在璀璨的城市夜景下,和他共度一個浪漫而寧靜的夜晚,暫時逃離現(xiàn)實的紛擾,

只有他們兩個人。生日當天下午,陽光正好。蘇晚剛做完一個精致的發(fā)型,

正在鏡子前試戴耳環(huán),手機響了。是陸錚?!拔梗磕愕搅藛??”蘇晚的聲音帶著雀躍的期待。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陸錚低沉得近乎沙啞的聲音,

帶著一種蘇晚從未聽過的、近乎殘忍的冷靜和急迫:“晚晚,對不起。緊急任務(wù),

我必須立刻歸隊。直升機…已經(jīng)在樓頂了?!睍r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蘇晚拿著耳環(huán)的手僵在半空,鏡子里的笑容瞬間凍結(jié)、碎裂。

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聽筒里傳來的、由遠及近的直升機螺旋槳的巨大轟鳴聲,那聲音像重錘,

狠狠砸在她的心上?!艾F(xiàn)…現(xiàn)在?”她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們說好的…” 巨大的失望和委屈像海嘯般洶涌而至,

瞬間淹沒了她。“我知道!對不起!”陸錚的聲音充滿了焦灼和痛苦,

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決斷,“命令如山!

我…” 他的話被一陣更尖銳的警報聲(可能是集合信號)打斷。“命令!又是命令!

”積壓了數(shù)月的委屈、擔憂、孤獨、不被理解的痛苦,在這一刻如同被點燃的炸藥,

轟然爆發(fā)!蘇晚對著電話失控地喊了出來,淚水奪眶而出:“陸錚!你的命是國家的!

你的時間是部隊的!你的忠誠是你的一切!那我呢?!我的等待算什么?!我的擔心算什么?

!我們的約定算什么?!你告訴我,在你的世界里,我的位置在哪里?!

我們的未來又在哪里?!” 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質(zhì)問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聲越來越響,震耳欲聾,

像在無情地嘲笑著她的歇斯底里。過了幾秒,也許是幾秒,也許是漫長的煎熬,

陸錚嘶啞壓抑的聲音才穿透那噪音傳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刀,

在蘇晚心上:“晚晚…對不起…這是我的職責…等我回來…再跟你解釋…”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信號似乎受到了強烈干擾?!奥氊??好一個職責!”蘇晚慘笑一聲,淚水洶涌而下,“陸錚,

你告訴我,當你的職責需要你付出生命的時候,誰來對我的未來負責?!

” 這是最尖銳、最殘酷、也最核心的問題。電話那頭,只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然后,

徹底斷了線?!班健健健?忙音冰冷而空洞,宣判著這次溝通的終結(jié),

也像是對她所有質(zhì)問和期待的最終回答。蘇晚握著手機,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雕塑,

僵立在鏡子前。精心打扮的妝容被淚水沖刷得一片狼藉。那條漂亮的裙子,

此刻顯得如此諷刺和多余。窗外,夕陽的余暉正將天空染成一片凄艷的橙紅,

如同她此刻碎裂的心。她緩緩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將臉深深埋進膝蓋。

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朝下,無聲地躺在昂貴的地毯上。房間里死寂一片,

只有她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在空曠中回蕩。巨大的失望和尖銳的疼痛之后,

是更深沉的疲憊和茫然。她愛他,愛他身上的責任與擔當,愛他沉默下的溫柔。

可她也是一個渴望被愛、被陪伴、擁有平凡安穩(wěn)未來的普通女人。這種撕裂般的痛苦,

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那句“等我回來”的承諾,

在經(jīng)歷了這一次次猝不及防的離別和冰冷的“職責”二字后,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蘇晚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

城市的喧囂透過玻璃隱隱傳來,她才像一具失去提線的木偶,慢慢站起身。她沒有開燈,

在昏暗的光線里,機械地脫掉那條為生日約會準備的裙子,換上最普通的家居服。然后,

她開始打掃房間,動作麻木而用力,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發(fā)泄在抹布和吸塵器上。

手機屏幕朝下躺在地毯上,像一個被遺棄的、充滿不祥預(yù)兆的黑色墓碑。

蘇晚幾次想把它撿起來,最終卻只是別開眼。她害怕看到那個冰冷的屏幕,

害怕看到?jīng)]有任何回應(yīng)的通話記錄,更害怕自己忍不住再撥打那個永遠無法接通的號碼。

深夜,門鎖傳來輕微的轉(zhuǎn)動聲。蘇晚猛地從沙發(fā)上抬起頭,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門開了。

陸錚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帶著一身深夜的寒氣和濃重的疲憊。他回來了?任務(wù)取消了?

還是…他違抗了命令?無數(shù)個念頭在蘇晚腦中閃過。陸錚沒有開燈,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

他看到了蜷縮在沙發(fā)上的蘇晚。他一步步走過來,腳步沉重。在蘇晚面前站定,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籠罩著她。蘇晚抬起頭,在昏暗的光線下,與他對視。

他的臉色比離開時更加難看,嘴唇緊抿著,下頜線繃得像一塊冰冷的巖石。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布滿了猩紅的血絲,

里面翻涌著蘇晚從未見過的復(fù)雜情緒——濃得化不開的疲憊、深深的愧疚、難以言說的痛苦,

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奈。他沒有解釋任務(wù),沒有說一句多余的話。

他只是緩緩地、極其沉重地,在她面前單膝半跪下來,讓自己的視線與她齊平。

這個動作充滿了軍人的儀式感和一種近乎卑微的歉意?!皩Σ黄?,晚晚。

” 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過粗糙的木頭,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

“我知道…說什么都沒用。讓你失望了…讓你難過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觸碰她的臉頰,

指尖卻在即將碰到她冰冷的皮膚時,微微顫抖著停住了。最終,

那只曾握緊鋼槍、扣動扳機的手,只是無力地垂落回身側(cè)。昏暗中,

蘇晚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和掙扎。那不是一個軍人對命令的無奈,

而是一個男人對心愛女人深深的虧欠和無能為力。她積攢了一晚上的憤怒和質(zhì)問,

在他這樣沉重的目光和嘶啞的“對不起”面前,竟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氣,

只剩下滿心的酸楚和無力。她張了張嘴,想說“沒關(guān)系”,想說“我理解”,

可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理解他的職責,不代表她不會痛。原諒他的失約,

不代表她心中的裂痕會消失。他們之間,第一次有了一種無聲卻巨大的隔閡,

橫亙在昏暗的客廳里,冰冷而堅硬。陸錚沒有再試圖解釋或安慰。

他只是沉默地、長久地半跪在那里,像一座在懺悔中凝固的雕像??諝饽痰昧钊酥舷?,

只有墻上時鐘秒針走動的聲音,在死寂中清晰地滴答作響,計算著這難熬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陸錚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沉重的落寞?!昂芡砹恕阈菹?。

” 他聲音低啞,轉(zhuǎn)身走向客房,背影在昏暗的光線里顯得異常孤獨和疲憊。

蘇晚依舊蜷縮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蛷d里只剩下她一個人。陸錚的道歉還在耳邊回響,

他痛苦的眼神還在眼前晃動,可她心中那片因失望和質(zhì)問而掀起的驚濤駭浪,并未完全平息,

只是暫時被一種更深沉的疲憊和茫然所覆蓋。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她扶著沙發(fā)站起身,

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洗手間。冰冷的自來水潑在臉上,試圖澆滅心頭翻涌的混亂思緒。

她抬起頭,看向鏡子。鏡中的女人臉色蒼白,眼圈紅腫,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掙扎。

她扯過毛巾,胡亂地擦著臉。就在她放下毛巾,準備轉(zhuǎn)身離開時,

眼角的余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洗手臺下方那個小小的、半敞開的儲物籃。里面堆放著一些雜物。

一抹刺眼的、小小的、塑料包裝的白色身影,靜靜地躺在幾卷備用紙巾上面。

蘇晚的身體瞬間僵住了!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又猛地沖上頭頂!

那是一個她前幾天因為生理期推遲、在藥店鬼使神差買回來的驗孕棒。當時抱著僥幸心理,

用過一次,只顯示了一條線(陰性),她隨手就扔進了儲物籃,很快被忙碌和心事遺忘。

而現(xiàn)在,在那堆雜物之上,那根小小的白色驗孕棒,在洗手間冷白的燈光下,

清晰地顯示著——兩道鮮艷的、不容錯辨的紅色杠線!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

第三章:雷霆出擊,生死一線牽洗手間冷白的燈光下,那兩道刺目的紅杠,

像烙鐵般燙在蘇晚的視網(wǎng)膜上。時間停滯,空氣凝固,

世界只剩下那小小的塑料棒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咚!咚!咚!

每一聲都沉重地敲打著她的胸腔,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懷孕了?她懷孕了?!

這個念頭像一道驚雷,劈開了連日來的委屈、爭吵和沉重的隔閡,

帶來瞬間的、近乎眩暈的狂喜。她和陸錚的孩子!一個融合了他們骨血的小生命,

正在她的身體里悄然生長!巨大的、純粹的喜悅?cè)缤瑴嘏某彼?,瞬間淹沒了她。

她下意識地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指尖微微顫抖,嘴角不受控制地想要上揚,

仿佛能感受到那微弱卻蓬勃的心跳。然而,喜悅的泡沫僅僅持續(xù)了幾秒。緊隨其后的,

是比那晚生日失約更猛烈、更冰冷的恐慌!陸錚!他現(xiàn)在在哪里?他在執(zhí)行什么樣的任務(wù)?

危險嗎?他…知道嗎?上一刻還沉浸在初為人母的隱秘喜悅中,下一刻,

中深不見底的痛苦和無奈、以及那句冰冷的“命令如山”和電話里直升機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心臟,狠狠收緊!她猛地后退一步,

背脊撞在冰冷的瓷磚墻上,刺骨的寒意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裣脖痪薮蟮目謶謴氐啄胨椤?/p>

她懷孕了,在這個最不合時宜的時刻!她的愛人,孩子的父親,

是一個隨時可能消失在槍林彈雨、甚至尸骨無存的軍人!

“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蘇晚喃喃自語,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她滑坐到冰涼的地板上,雙臂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仿佛這樣就能抵御那無孔不入的寒意和恐慌。

驗孕棒被她死死攥在手心,塑料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告訴陸錚?他正在執(zhí)行緊急任務(wù),

生死未卜。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是會成為他支撐下去的力量,

還是擾亂他心神、讓他分心的催命符?她不敢賭!不告訴他?

獨自承受這份巨大的喜悅和與之相伴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她能撐得住嗎?孩子怎么辦?

如果…如果陸錚真的…她不敢想下去!巨大的無助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她。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這個本該與愛人分享的秘密,此刻卻像一塊千斤巨石,

沉沉壓在她一個人的心頭。急診室里那個冷靜果敢的蘇醫(yī)生消失了,此刻的她,

只是一個被巨大的幸福和更巨大的恐懼撕扯著的、六神無主的普通女人。

她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不知多久,直到手腳麻木。最終,一絲屬于醫(yī)生和蘇晚本身的堅韌,

艱難地破土而出。她不能倒下。為了這個意外降臨的小生命,為了陸錚,她必須堅強。

她扶著墻壁,踉蹌著站起來,將那張宣告命運轉(zhuǎn)折的驗孕棒用紙巾仔細包好,

藏進抽屜最深處。然后,她洗了把冷水臉,看著鏡中臉色蒼白、眼神卻透出一股決絕的自己。

“等他回來?!?她對著鏡子,低聲卻堅定地說,“等他平安回來,親口告訴他?!钡却?/p>

從未如此煎熬。懷孕初期的反應(yīng)很快找上了蘇晚。清晨醒來劇烈的干嘔,

聞到特定氣味(尤其是消毒水和血腥味)時翻江倒海的惡心,突如其來的疲憊感,

以及胸口難以言喻的悶脹……這些生理上的不適,

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身體里那個小生命的存在,

也時時刻刻將她與遠方的陸錚緊密地、痛苦地聯(lián)系在一起。她變得異常敏感。

每一次手機響起,都讓她心驚肉跳,既期待是陸錚報平安,又恐懼是來自部隊的壞消息。

她開始瘋狂地刷新聞,尤其是國際時事和軍事頻道。

任何關(guān)于武裝沖突、反恐行動、人員傷亡的報道,哪怕發(fā)生在世界另一端,

都會讓她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反復(fù)確認報道地點、時間和部隊番號(雖然她知道這毫無意義)。

一篇關(guān)于某國邊境地區(qū)發(fā)生激烈交火的簡訊,配圖是模糊的硝煙和救護車,

就能讓她一整天坐立不安,食不下咽。一周后的一天深夜,蘇晚剛吐完一輪,

虛脫地靠在沙發(fā)上,胃里空空如也,嘴里滿是苦澀。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一個極其簡短、來自未知號碼的加密信息跳了出來,只有一行意義模糊的代碼和一個時間戳。

蘇晚的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是陸錚!

這是他們約定的、只有在極端情況下才會使用的、代表“我還活著,

但無法通話”的緊急信號!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懼同時攫住了她。他還活著!

至少發(fā)信息的時候還活著!但“雷霆行動”是什么?他在哪里?情況到底有多危急?

這條信息像投入干柴的一點火星,瞬間點燃了她壓抑許久的擔憂和傾訴的渴望。

她死死盯著那條信息,仿佛要把它燒穿。不行,她必須聯(lián)系到他!哪怕只有一分鐘!

她顫抖著手,撥通了那個僅用于接收陸錚信息的、經(jīng)過重重加密的特殊通訊號碼。

漫長的等待音,每一聲都敲在她的神經(jīng)上。就在她幾乎要絕望掛斷時,電話竟然接通了!

“喂?” 陸錚的聲音瞬間傳來,低沉、沙啞、帶著一種極度疲憊下的緊繃,

背景是呼嘯的風聲和隱約的、沉悶的、仿佛重物錘擊地面的噪音?!瓣戝P!是我!

”蘇晚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是喊出來的,“你怎么樣?你在哪里?安全嗎?

”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只化作了最本能的、對安危的追問。“晚晚?

”陸錚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變得更加急促和壓抑,

“我沒事!聽著,通話時間有限!你收到信息了?記住,保護好自己!無論聽到什么消息,

都不要慌!等我回去!” 他的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背景那沉悶的噪音似乎更密集了?!瓣戝P!”蘇晚打斷他,她知道時間寶貴,

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她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吼了出來,

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尖銳顫抖:“我懷孕了!陸錚!我們有孩子了!”電話那頭,

是死一般的沉寂。呼嘯的風聲,沉悶的噪音,都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時間凝固了。

蘇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聲,她屏住呼吸,等待著電話那頭的反應(yīng)。

一秒,兩秒……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然后,她聽到了。

一聲極其壓抑、仿佛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帶著劇烈顫抖的吸氣聲。緊接著,

是陸錚那熟悉的聲音,卻像是被砂輪狠狠打磨過,

破碎、嘶啞、帶著一種蘇晚從未聽過的、近乎哽咽的激動和難以置信:“晚……晚晚?

你……你說什么?” 他似乎在極力控制,但聲音里的顫抖暴露了一切?!拔艺f…我懷孕了!

我們有孩子了!”蘇晚的眼淚終于決堤,洶涌而出,混雜著喜悅、委屈和無邊的恐懼,

“你要當爸爸了!陸錚!你一定要回來!平平安安地回來!我和孩子…等你!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背景里,那沉悶的噪音似乎變成了尖銳的破空聲,

緊接著是幾聲模糊但急促的呼喊,似乎有人在叫陸錚的代號“孤鷹”!陸錚的聲音猛地拔高,

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堅定,穿透嘈雜的背景,

清晰地炸響在蘇晚耳邊:“晚晚!等我回來!一定等我!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我愛…嘟——嘟——嘟——”電話被強行切斷的忙音,

冰冷而殘酷地宣告了這次短暫得令人心碎的通話結(jié)束。最后那句未說完的“我愛你們”,

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扎進蘇晚的心口,留下滾燙而鮮血淋漓的傷口。

她握著只剩下忙音的手機,保持著接聽的姿勢,僵立在原地。

耳邊仿佛還在回蕩著陸錚那激動到顫抖的聲音,那聲嘶力竭的“等我回來”,

以及那戛然而止的忙音。巨大的喜悅被更巨大的恐懼徹底吞噬。他知道了!

他在那么危險的地方知道了!他那句“等我回來”是承諾,還是訣別?

“雷霆行動”…那到底是什么樣的雷霆?會將他徹底擊碎嗎?“雷霆行動”四個字,

從此成了懸在蘇晚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那次短暫的通話,非但沒有緩解她的焦慮,

反而將她的恐懼推向了頂點。陸錚最后時刻背景里那些不祥的噪音和呼喊,

像噩夢一樣纏繞著她。孕早期的反應(yīng)變本加厲。劇烈的孕吐讓她幾乎虛脫,吃不下任何東西,

人迅速消瘦下去,臉色蒼白得嚇人。急診科高強度的工作成了巨大的負擔。

血腥味、消毒水味、病人的呻吟聲、搶救時的緊張氣氛……所有這些曾經(jīng)習(xí)以為常的環(huán)境,

此刻都成了誘發(fā)她惡心眩暈的催化劑。有好幾次,在搶救外傷大出血的病人時,

濃重的血腥味直沖鼻腔,她強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臉色慘白地堅持完成操作,

一轉(zhuǎn)身就沖進洗手間吐得天昏地暗,膽汁都嘔了出來。同事們都以為她是勞累過度,

勸她休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不僅僅是身體的反應(yīng),

更是心靈深處那根緊繃到極限的弦在哀鳴。她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

望著漆黑的天花板。一閉上眼睛,就是陸錚渾身浴血倒下的畫面,

就是電話里那刺耳的破空聲和呼喊聲。她撫摸著小腹,感受著那尚不明顯的隆起,

對著黑暗無聲地說話:“寶寶,

別怕…爸爸會回來的…他答應(yīng)過我們的…” 眼淚無聲地浸濕了枕巾。她不敢大聲哭,

怕驚擾了腹中的小生命,也怕自己一旦哭出聲來,就會徹底崩潰。

手機依舊是她最大的折磨源,現(xiàn)在更是加上了對新聞的強迫性關(guān)注。

她幾乎每隔幾分鐘就要刷新一次新聞頁面,搜索任何可能與“雷霆”相關(guān)的關(guān)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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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04 09:25: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