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答應會暗中保葉云一命后,易文君才終于肯進食了,只是小孩子的身體經(jīng)過這一場折騰還是生病了。
易文君乖乖喝藥,好好養(yǎng)病。
似乎依舊是易卜從前那個最乖巧懂事,最聽爹爹話的女兒。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等易文君痊愈后,身體消瘦了很多,小姑娘雪白的面龐上原本略微圓潤的嬰兒肥都消失了,露出尖尖的下巴。
與此同時,她像是一夜間褪去了從前的天真,原本還是很活潑愛玩的性子霎時間變得沉著文靜了。
她不愛玩了,也沉默了很多。
直到在易文君痊愈沒多久以后,易卜那里也傳來了關于葉云的消息。
易卜沒有敷衍女兒,確實暗中派了人手去保護葉云,可是在他的人去之前,葉云已經(jīng)在流放的路上跌落河里淹死了。
易文君知道了之后,沒有易卜以為的激烈反應。
她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讀書和練武都比從前用功了很多,幾乎一心都投入了其中。
除了晚上睡覺的時間,不給自己留一點余裕,甚至其實夜晚,她也常常難以入眠。
夜半,她又一次睡不著。
易文君從床帳中起身出來,走到了窗邊的榻上抱膝坐下,靜靜地仰頭凝望著天邊那一輪孤寂清冷的明月。
六歲的小姑娘,小小的身體,可一雙沉靜的眼眸里卻像是蘊著化不開的濃郁愁緒與深重哀傷。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地坐了很久。
直到到了五更天都還不去睡下,而等到了辰時,她就要起床出門用早膳然后讀書練武了。
夜晚的失眠好像沒對她白日產(chǎn)生一點影響,也因此一點也沒被府里的其他人發(fā)現(xiàn)。
但這樣下去,她的身體熬不住的。
這個世上只有系統(tǒng)和易文君真正心意相通,當然也知道她所有的所思所想,知道她現(xiàn)在真正的目的。
可以說她這六年的準備,都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用完美無缺的扮演設一個天衣無縫的局,守株待兔。
“小姑娘,不睡覺怎么能行呢?”
一道清朗含笑,略微沙啞,仿佛自天外傳來般飄渺,風一樣難以捉摸的聲音突然傳進了易文君的耳里。
月色下,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
長身玉立,似霜雪的長發(fā),俊眉修目,高鼻薄唇,雖然蓄著長須,但看著只有三十余歲的年紀。
可即便如此,竟也遮不住一身的絕代風華。
他隨意地倚在窗邊,身姿并不如何端正,甚至像在自己家里一樣非常放松自在,好像絲毫不知這里是什么地方。
或許他知道,知道這里乃是守衛(wèi)森嚴的影宗重地,他只是絲毫不以為意,因為普天之下對他來說沒有不可去之處。
天地之大,無處不任他逍遙。
這是一個令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人物,也是易文君費勁心思設局等待已久的獵物。
易文君本世界抽取到的詞條有三個,除了天生鳳命外,另外的兩個愛而不得和牛頭人分別是指定她自身和無指定對象的。
其中,其實愛而不得反而是她覺得最難完成的。
因為易文君對她這具容貌和身體非常有信心,現(xiàn)在她只是年紀還幼小,容貌沒有長開,“魔性之貌”的效果微乎其乎。
但她可已經(jīng)看過了系統(tǒng)面板模擬出的完全長成后的形象。
“魔性之貌”的效果可以參考富江,就像富江一樣,她的美是魔性的,是霸道的,是濃烈的,是一種非常直觀的美。
驚世絕俗,顛倒眾生。
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無法抵抗的美麗。
這樣一個豐神絕世的美人,世人只會汲汲營營地渴求她的愛,又有誰能讓她愛而不得呢?誰又配讓她一腔癡情呢?
只怕大多數(shù)人,只需她一個微笑,就能為她奮不顧身了。
易文君需要一個人選。
那個人要有世人皆難望其項背,猶如云泥之別的驚世之才,要有這世上最強的定力,最清醒的理智,最冷酷的心腸。
然后堅定地拒絕她的愛。
易文君選擇的就是——天下第一人,李長生。
——
李長生出現(xiàn)的突然,小文君并不認識他,她本應該害怕,可或許是因為孩子能直覺感受到他身上沒有惡意。
或許是因為她太過聰慧,知道這個人能視影宗的重重守衛(wèi)如無物,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必然不是她能反抗的。
總之小姑娘沒有驚慌失措,表現(xiàn)出相當?shù)某林潇o,仰起一張素白的小臉,客氣有禮地輕聲問道:
“前輩是誰?”
已漸漸黯淡下去的月光照在李長生的臉上,從一雙入鬢的劍眉眉骨處垂下一點陰影,可深邃的眼眸依舊如星子般璀璨。
那眼眸里有輕薄似無的笑意,令人感到有些輕浮,卻又并不感到討厭,只因他看世間萬物皆是如此。
既已見過天地,看遍眾生,又怎能不玩世不恭?
李長生沒有回答易文君的問題,只是很莫名其妙地輕笑著道了一句:“想不想跟我出去看看?看看院子外面的世界?”
李長生是一時興起過來的。
到了他這個境界,早已不需要睡覺了,他只是習慣性地保持著一個正常人的作息,實際神識仍然關注著外界。
所以他當然早就發(fā)現(xiàn)了易文君這段時日的郁郁寡歡。
他心中對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女孩本就喜愛,也動容于她那日為了救葉云而絕食,懇求易卜的一番話。
因此現(xiàn)下不忍看她煎熬,心念一起,不顧天道當即就給他的警示,直接就來見了易文君。
哪怕他在和她正式相見的第一眼,他就已若隱若現(xiàn)地預感到了他和這個小姑娘之間冥冥之中開始糾纏的命運。
但李長生依舊沒有后悔。
他敬天,卻從不因此而畏首畏尾,修行之人,奪天地之造化于己身,本就是逆天而行。
但一時興起到底只是一時興起罷了。
李長生無拘無束,灑脫自在,他向窗內(nèi)的小姑娘伸出了一只手,可如果這時候她瞻前顧后,猶豫不決,甚至是拒絕,他也會不在意地收回。
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心中的興味也漸漸淡了下去。
但這時,一只小手搭在了他的掌心里。
易文君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那懸掛在床頭的風箏,便轉(zhuǎn)頭望向月光下向她伸出手的李長生,黑亮的眼眸專注地凝視他。
里面沒有畏懼,沒有猶豫,沒有疑惑,只有平靜和堅定,她甚至什么都沒問,沒問他是誰,沒問他的目的。
只是斬釘截鐵地答應道:“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