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還未到府門前,已遙遙聽見鼓樂鞭炮聲。
安陵容掀開車簾。
只見她在京中臨時置辦的宅子,已然被喜慶的紅燈籠,裝扮的煥然一新。
而站在府門前中央,翹首以盼的,不是她的祖父又是誰?
安陵容的眼淚再也憋不住了,一時間又想哭又想笑。
哭,是因為,這也許是跟祖父,最后一次見面了。
笑,是感謝上天,讓她重來一世。
感謝上天,救活祖父,讓她,讓安家,有如今……
馬蹄噠噠,鞭炮噼啪。
越是靠近府門,各處傳來的聲音越是嘈雜。
鄰里雖不相識,卻也知道這是將來皇上嬪妃之家,恭賀之聲連綿不絕。
馬車堪堪停穩(wěn),安陵容不待忍冬攙扶,已經下車上前,將欲跪下的祖父扶起,
“容兒一日不入宮,便還是祖父的孫女,恕容兒不能受祖父的禮。
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太后仁慈,亦不會怪罪容兒一片孝心。”
安陵容不愿在府前多話,索性將皇上太后搬出,強行攙著祖父直接回了府。
又吩咐忍冬,將提前準備的,萬一入選,方便打賞人的荷包,分發(fā)下去。
府內正廳。
安陵容先扶著祖父入座,才在旁邊坐下,“路途顛簸遙遠,祖父怎么就進京了?”
“好孩子,幸虧祖父來了,若祖父不進京,有生之年,便見不到你了?!?/p>
安崇禮將孫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才稍稍放心。
這孩子打小第一次離開自己身邊,他此次前來,原本是想接孩子回去的。
誰承想,接不回去了……
他以后,到老,估計再也見不到孫女了……
安陵容看著祖父濕潤的眼眶,內心一時酸楚難耐。
是啊,入宮后,她與安家,與祖父,再難相見了……
祖父疼寵,父母恩愛,手足和睦……
不知不覺間,十六年一晃而過。
她最終還是走上了,入宮的道路。
“路途遙遠,容兒不忍祖父受累,更何況,我若不參選,將來凌月也要參選,身為長姐,我不得不……
祖父放心,容兒心中自有打算,在宮內也會保全自身的?!卑擦耆菪χ鴮捨孔娓?。
事已至此,無法回頭。
安崇禮輕嘆,“你自小聰慧,異于常人,祖父原是應該放心。
可是,歷代后宮都是是非之地,容兒純善,祖父又如何能安心?”
安陵容忍著眼淚,再次安慰祖父:“祖父都說了,容兒自小聰慧,祖父盡可放心,
就算是為著安家,為著祖父,容兒也一定會謹慎小心,好好過日子的?!?/p>
安崇禮搖頭,“安家的前程,自有安家的兒郎拼。他們得你自小調理身體,已經受益匪淺,
今后你入宮,安家只會是你的后盾,絕不會成為你的拖累!”
“祖父,您,都知道?”
安陵容看著祖父,心下震驚。
她自十六年前重生醒來,身邊便跟著一口玉泉。
彼時她還是襁褓嬰兒,玉泉也只有手指粗細,泉水甘甜,更有神奇效用。
饒她初嘗的時候,是嬰兒之身,也是排了不少的污穢之物,足足洗了三桶水,才洗干凈。
此后更是因為常常飲用,得了不少好處。
也正是因為這口玉泉,才能讓堪堪周歲的她,救下祖父。
祖父安在,父親和伯父、叔父,在祖父的教養(yǎng)下,終究也是走上了不同前世的路。
而她也因為早慧,被祖父帶在跟前,親自教養(yǎng)。
安家一步一步,換了門楣。
“祖父還沒有老糊涂,祖父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且不說硯舟、承岳他們自小的聰慧,你父親他們的變化,我又怎會不知?”
“只是,孩子,祖父擔心,這是否,是你用你自身的福報,換來的?”安崇禮面色擔憂,望著安陵容。
安陵容眼底浮上霧氣,心口微微發(fā)顫,哽咽道:“所以,祖父,才阻止容兒習醫(yī),阻止容兒制藥?……”
她原是不明白,為何自小疼寵自己的祖父,對于自己想習醫(yī)制藥的反對,會如此固執(zhí)。
原來,原來,都是擔心她……
“祖父不希望,你用自身去貼補安家,以前是,以后也是,安家已經得你的提點,提前跟著皇上,今后的路,只要他們不犯渾,都好走。
而你,卻是祖父最放心不下的,祖父唯一的心愿,便是我的孫兒,一世平平安安……”
安陵容重重點頭,抬手擦掉眼淚。
不愿意將沉重的話題繼續(xù),轉身對外喚道:“雪青?!?/p>
雪青聞聲,推門而入:“小姐。”
“去將我單獨收在梳妝臺的東西取來。”
“是。”雪青轉身離去。
安崇禮看了一眼離去的雪青,問道:“雪青和忍冬,是你親自挑選,自小和你一起長大,這次是否帶她們倆入宮?”
“雪青管家是一把好手,忍冬的廚藝,祖父也是知道的,容兒此去宮中,帶著她倆,才能過舒心,祖父也好放心不是?!?/p>
安陵容不忍祖父再傷心,只撿著輕松的話說。
安崇禮無奈嘆氣,他怎會不明白孫女的孝心,“祖父老了,也不能一直陪著你,有她們在你身邊,祖父放心。”
“老太爺、小姐,包衣左領夏威,備了給小姐的賀禮來訪。”雪青捧著一個木盒回來道。
安崇禮和安陵容祖孫相互看了一眼。
包衣左領?……
夏威很是頭疼,自己的女兒打小就是個不省心的,原本問題也不大。
畢竟京城之中有頭有臉的人,都家喻戶曉。
女兒再蠢,也知道避開。
就算偶爾有犯錯。
京城之中,宗親官員之間關系復雜,東拉拉,西扯扯,多多少少,都能扯上點關系,有點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至于選秀,也就是走個過場,從小就被拘著長大的姑娘,哪是能入宮的?
可誰承想,自家姑娘,在選秀的時候,胡亂攀扯誣陷人。
皇上不但沒怪罪,還相中了她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
消息傳回府中的時候,夏威正陪著夫人散步。
原本夏夫人就身體不好,和夏威夫妻多年,也就得了夏冬春一個女兒。
多年來如珠如寶的疼著,根本就沒想過讓女兒入宮,就盼著大選結束,自由婚嫁,找一個女婿入贅最好。
如今驟然聽聞,自家女兒中選,夏夫人當時,就捂著胸口倒在了丈夫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