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海蠣煎、蔥油魷魚、海瓜子炒飯……我做了一桌。蕭凌連吃了兩碗飯，
顧俊俊也大口大口吃著，好像自己在掐點比賽。在我記憶里，顧俊俊不愛吃這些。
他出生時顧成的生意有了起色，他說條件好了絕不能讓孩子再過苦日子。
于是顧俊俊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久而久之他也驕縱起來。他嫌棄我給他做的家鄉(xiāng)美食，
還會當著我的面吃王琳給他做的甜點?！高@種沙河里的東西不干凈，你做的跟路邊攤一樣，
沒有食欲?！埂噶樟瞻⒁陶f我腸胃不好是因為吃了這些海鮮，但小孩子吃甜點沒有關系的哦。
」無論我怎么提高廚藝他都不會嘗一口。連最后一次回外婆家，
他都完全沒動媽媽拖著病體做為他的飯菜。那是最后一頓外婆菜，他看都沒有看，
只是躲在車里喝牛奶?，F(xiàn)在他為了討好我，爭寵似的吃了這么多。早干嘛去了呢？
是他不懂嗎？不是。他懂得哄顧成的白月光開心，卻將最冷漠的一面給了我。
是他選擇跟在顧成亦步亦趨地對我。孩子的無情最為致命。吃完飯，
蕭凌將自己的碗筷收拾進廚房，幫著阿姨端盤子。顧俊俊本不想動，但看我和蕭凌一起收拾，
也笨手笨腳地跟著做。到底是沒有做過這樣的活，手里的盤子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清脆的響聲嚇得他臉都白了。誰都沒有上前。在這里，他無法獲得獨寵，也無法指望任何人。
最終，他將碎片撿了起來，好似要夸獎一般看著我。「媽媽，我都清理干凈了，
可我還是弄傷了手?！故种干媳粍澚艘粋€小口子。蕭凌見狀，拿著紙巾給他按住。
「我五歲摔了杯子，就自己會清理了。哥，你多學幾次就能熟能生巧了。」
轉頭捂著手肘「嘶」了一聲，「哎呀，結的痂怎么掉了。」然后手忙腳亂地擦血，
弄得臉上、衣服上都是。我無奈只能推著蕭凌進屋?！高@么大的人了，怎么還不會弄，
媽媽來幫你?！?睡前，蕭凌喝完牛奶，遲遲不肯把杯子給我。杯邊舔了又舔，
口水都快把杯子洗干凈了。我看出他要說什么，便索性坐在椅子上，先開口：「想問什么？」
他垂著睫毛，落下一片陰影。「媽媽，生孩子是不是特別疼？」當然疼啊。在生顧俊俊時，
陣痛、宮縮、手博胎盤，全部的生產酷刑我都經歷了一遍。由于我長期勞累加上體質弱，
在胎盤剝離時大量出血。意識迷離之際，只聽得醫(yī)生進進出出，嘴里念叨著：「家屬在哪里？
」「怎么聯(lián)系不上家屬？」……我覺得周身越來越冷，而嬰兒的啼哭聲格外有力，
一聲一聲仿佛都在給我加油。對孩子的愛會把媽媽變成超人。我挺了過來。
當我死里逃生轉入普通病房時，顧成才匆匆來遲?！赋鋈フ勆饴飞隙萝?，嚇死我了。老婆，
謝謝你給我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购悯磕_的借口。堵車會接不到電話。
白天談生意襯衫上會沾染甜膩的香水味。誰信啊……后來，
顧成推掉工作補償式地在醫(yī)院陪了我。他抱孩子、換尿不濕，像無數(shù)新手爸爸一樣慢慢上手。
本以為我能將對他的怨氣藏在心底?？伤屯趿諗嗖涣?，
那個擁有甜膩香水的女人始終在他心里占據(jù)一席之地。我休憩時，
王琳和他煲電話粥：「成哥，你太好了，什么事情都幫嫂子做?？缮┳雍孟裼悬c矯情了。
我那會兒生孩子都是一個人弄的，生完孩子多邋遢，我自己都惡心，又怎么能讓老公看到呢。
」他會拍孩子照片分享給她：「成哥，孩子簡直和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還好沒有遺傳嫂子的矮鼻梁，以后長大也是個大帥哥。」
他還會和她取經如何帶孩子：「哎呀，帶孩子都是女人的事，以后我和大嫂聊。大嫂真幸福，
你大事小事都能這么上心，她一定從來挑不出你的錯?！苟覄偸中g完，根本無法自理，
加上產后激素失調，心情更是不佳。他把王琳的話都聽進去了，
我說的話一句都沒有放在心上?！杆谔魮芪覀冎g的關系，你聽不出來嗎？」「挑撥？
你心胸狹隘，猜忌心重才會這么想別人，她哪里說你一句不好，你這么詆毀她！」
我不再反駁接受了所有，只是慢慢將愛灌注在顧俊俊身上?？深櫩】『退职忠粯樱?/p>
都喜歡那個綠茶白月光，聽不出她的茶言茶語。那段日子，自己過得隱忍又委屈。
如果重新選擇，我會果斷放手。思緒慢慢回籠，眼前少年的睫毛輕顫，
帶著哀求：「我可以和他一起在這里生活，或許，我也可以跟著媽媽走?！股岛⒆?。
他對生母的記憶很少，記事以來母親的角色便是我。
血緣能在任何時候成為拉緊彼此的唯一繩索，他沒有勝算，只能一再退讓。我錯信了顧成，
錯信了顧俊俊，事不過三，我不會再回頭?！改悴恍枰蛣e人分享媽媽的愛?！?/p>
「我們凌凌和別人可不一樣?！顾еЯ恋捻樱闷娴貑枺骸改睦锊灰粯?？」
我一字一句，說得認真：「你有兩個媽媽愛你，雙倍的愛，誰都分不走?！?/p>
眼中的希翼一點一點聚攏，綻放成一朵煙花。他笑得眉眼彎彎，眼角的淚花藏進了褶子里。
「我想爸爸了，我們改天去看他吧？」8從蕭凌房間出來后，顧俊俊還沒有去客房休息。
他看到我后立馬在沙發(fā)上坐直，強打著精神問：「媽媽可以給我講睡前故事嗎？」
他企圖用小時候的回憶來拉緊彼此的距離。太晚了。我不帶猶豫地拒絕：「不可以?！?/p>
「那可以陪我聊會兒天嗎？」「不可以，凌凌會吃醋的?！?/p>
身后的男孩繃了一天的情緒再也克制不住，全都宣泄了出來。「我才是你親生兒子呀，
你為什么對別人的孩子這么好！」「因為凌凌對我好。」男孩被噎住，頓了頓，
不依不饒：「那時我小不懂事，現(xiàn)在我長大了。媽媽，我也會對你好的。」「遇到凌凌時，
他只有兩歲，他知道對我好，而我?guī)汩L大到五歲?！埂肝也幌雽Ρ饶銈儍蓚€孩子，
對凌凌不公平。」曾經在顧成心里，我和那個女人始終站在天平的兩端。她結婚后，
我會更靠近顧成的心。她離婚回來后，我又被顧成推得遠遠的。
我可笑地為了贏得顧成的一點真心，努力在事業(yè)上幫扶他，努力在生活上照顧他，
努力在情感上毫無猶豫地愛他，無情地燃燒自己?？蛇@樣公平嗎？對我公平嗎？
我的真心為什么要和別人做對比呢？所以，在我心里，蕭凌和顧俊俊從未拿來對比。
我的話有點難聽刺耳，可我不在乎。顧俊俊的聲音小了下去，
拖著深深的懊惱：「老師說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我想要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刮医o過啊，
他推開我選擇那個女人做媽媽時，一次又一次，我都原諒了。但機會不是無限的，
我有收回的權利。「媽媽為什么喜歡蕭凌，他好有心機，一直在挑撥我和媽媽的關系?！?/p>
我點頭，完全贊同，「哦，原來你聽得出來啊?！刮耶斎皇窃邳c他。許久，他站在原地，
攢緊了身側的手，抖著聲音說：「我小時候哪里懂啊……你在怪我?！刮叶⒅碾娮邮直恚?/p>
回：「小孩子最單純，憑心走?？赡愕男?，沒跟我走?！?/p>
9蕭凌和顧俊俊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半個月。蕭凌變得開朗了許多。
而顧俊俊會看著我和蕭凌的互動陷入沉默，時不時流露出滿眼的羨慕。這些他都曾經擁有過，
是他不要的。我有時也會想，這對他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苫蛟S這就是成長，
青春的疼痛。在我整理掃墓的東西時，顧俊俊走到我身邊。有點期待有點忐忑地問：「媽媽，
你還記得我的生日嗎？」我答非所問，「明天我要去看我丈夫。」他像被澆了一頭冷水，
沮喪無比。「明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可以和媽媽過最后一次生日。」他見我猶豫，
又加了一句，「以后我不會再纏著媽媽了，真的?！刮掖饝怂?。因為我知道，
是該做最后的了斷了。生日那天，房間里按照了男孩的喜好，布置了一下場地。
當阿姨推著蛋糕和禮物出來，顧俊俊的臉色變了。桌上有兩個蛋糕，兩份禮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