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都愛弟弟霍斯年。
可他有心臟病。
他說,需要我的心臟。
我獨自去簽了器官捐獻協(xié)議。
就當用我這唯一的價值發(fā)揮些用處吧。
下輩子,希望我能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不要像這輩子一樣被全家認回家又厭惡的霍家公子。
我希望,下輩子能有人愛我,哪怕只是一個人。
我用刀片割開手腕上的舊傷口,仰身躺進浴缸里。
電話突然響起:
“請問您是霍朝的家屬嗎?這里是器官捐獻中心。”
1
我愣了一下。
我還沒死呢!怎么電話就打到我這了?
即便我已經(jīng)決定捐獻器官,但也不至于現(xiàn)在就盼著我死吧?
“您好,看您填寫的捐贈日期是今天,我們想了解病人是在哪家醫(yī)院離世的?”電話那頭傳來詢問。
“這邊還有一位患者,她需要進行部分皮膚移植手術(shù),請問家屬是否同意?”
血液的流失和昏沉的神經(jīng)讓我反應遲鈍,愣了一會兒,我才混沌中逐漸清醒。
我費力地伸手夠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信息讓我恍然大悟。
原來是我自己疏忽了,在填寫捐贈協(xié)議時,由于心情復雜且匆忙,竟誤將捐贈日期寫成了今天,還錯誤地勾選了“病人已離世”。
自嘲地笑了笑,我意識到,自己總是這樣,容易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與霍斯年相比,我時常覺得自己活得毫無價值,沒有繼續(xù)存在的必要。
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果我真的能為他做些什么,比如把我的心臟給他。
或許……他們會因為高興稍微夸我一次吧。
想到這,我自嘲的笑了笑。
真可悲啊。
“喂?您好?”
“家屬這邊是還有什么顧慮嗎?”對方顯然察覺到了我的沉默,聲音中帶著一絲急迫。
“這邊有位患者急需皮膚移植,她愿意為此向您支付一定的補償?!睂Ψ嚼^續(xù)說道。
我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解釋:“不需要任何補償?!?/p>
“她現(xiàn)在是急需手術(shù)嗎?”我追問道。
對方似乎有些猶豫。
隨后,一個女聲插了進來,雖然帶著痛楚,卻依然保持著禮貌:“非常抱歉打擾到您,請您節(jié)哀。如果您有任何要求或愿望,我會盡力滿足,作為對您和您親人的敬意和感謝?!?/p>
我苦笑了一下,但隨即想到,或許在自己的葬禮上,能有人出席,不至于太過冷清,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請您來參加我的葬禮?”我鼓起勇氣提出了這個請求。
“我記得,如果沒有直系親屬,器官捐獻者的葬禮會由機構(gòu)負責?!?/p>
2
通話凝滯,安靜的能聽見對面的呼吸聲。
話筒那邊似乎被我的話震撼得說不出話來,一片死寂。
“你……你是在開玩笑嗎?”
捐贈機構(gòu)的工作人員聲音里滿是不可置信。
“你是來戲弄我們的嗎?”
他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憤怒,顯然被這樣的情況激怒了。
我不想再費口舌解釋,這輩子我解釋的東西已經(jīng)夠多了。
但內(nèi)心深處,我確實不甘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掉。
我想有人能記住我,不想孑然一身的來,又孤零零的走。
至少,我還是有一點用的,我的器官能救一些人。
“我沒有開玩笑?!?/p>
我沉默了片刻,血滴落在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再次用力在手腕上劃下一刀,血流的更急了,滴滴答答的落在浴缸里清晰可聞。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焦急的呼喊,我迅速掛斷了電話。
我差點忘了,我的心臟是留給霍斯年的。
如果能做到,我也想盡力讓父母和哥哥姐姐因為我稍微開心一點,哪怕只有這一次。
自從回到這個家,我似乎從未給予過他們什么快樂。
失血過度讓我連抬手的力氣都快耗盡,但我還是掙扎著歪歪扭扭地寫下了一封字跡潦草的遺書。
【霍朝死后自愿將心臟捐贈給霍斯年】
打開手機,看到爸爸媽媽正帶著霍斯年在外面玩,他們的笑容如此燦爛,鏡頭里的霍斯年笑得如同不染塵埃的少年。
是被愛和幸福環(huán)繞的孩子啊……
而我,就像是被遺忘在角落的丑小鴨,永遠也飛不上那片天空,笨拙又令人厭棄。
我給哥哥發(fā)了一條信息:
“哥,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p>
這份禮物,自然是指我的心臟。
過了好一會,手機震動,他的回復冰冷刺骨:
“不需要!管好你自己,別再惹是生非,就是對我和這個家最大的貢獻了?!?/p>
屏幕上的字句如同利劍,但我的心已麻木,不再感到疼痛。
無數(shù)次的傷害,我早就習慣了。
我在霍斯年的朋友圈下默默點了個贊,正欲發(fā)送一個表情,卻被幾條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斷。
爸爸:“小朝,最近別去找斯年麻煩?!?/p>
哥哥:“霍朝,你又想搞什么花樣?斯年現(xiàn)在心情很糟,別給我們添亂?!?/p>
3
我呆呆地看著消息,沒有反駁。
我像往常一樣,順從地給父親和哥哥霍川回復了一個“好的”,并習慣性地附上了一個笑臉的討好表情包,試圖讓氣氛顯得輕松些。
電話突然響起,是姐姐打來的。
我猶豫了一下,但在鈴聲即將結(jié)束的剎那,還是接起了電話。
“霍朝,你別老是跟斯年過不去?!?/p>
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能夠淡然面對這些了,我以為我不會再難過了。
但這句話還是讓我心口堵得慌,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
過去的我,或許會選擇支吾其詞,解釋也沒用,最終在他們的審視下退縮并道歉。
但此刻,我反正要死了,至少為自己反駁一回。
“我只是隨手點了個贊,怎么就變成跟他過不去了?”我的聲音里帶著少有的質(zhì)問,電話那頭似乎也被我的反應弄得一時語塞。
緊接著,霍川的聲音插了進來。
“你別理他,他就是又想找事?!?/p>
我打斷了他的話,轉(zhuǎn)而向姐姐說道:“姐,你晚上能早點回來嗎?”
“看吧,他就是不想看到我們陪著霍斯年?!被舸ǖ某爸S聲再次響起。
我無視了霍川的冷言冷語,他對我一直以來的偏見,我心知肚明。
相比之下,姐姐對我態(tài)度溫和,我至少可以跟她說。
“姐,如果你晚上能早點回來,能不能幫我挑個墓地?”
我的話讓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姐姐剛要開口,霍川便搶過了電話。
“裝抑郁還不夠,現(xiàn)在又開始鬧自殺了是吧?”
“好啊,既然要鬧自殺,那我就給你挑個最豪華的墓地。”他嘲諷地繼續(xù)說道,“你要真行現(xiàn)在就去死啊?!?/p>
我沉默片刻。
“我不需要豪華的墓地,我想葬在外婆的老宅附近?!?/p>
4
“你沒完了是吧?”
“霍家的榮華富貴你還沒享夠吧,哪里舍得死呢?少給我裝?!?/p>
話音未落,他便隨意地掛斷了電話,好像多跟我接觸一秒都嫌惡心。
電話掛斷不久,姐姐和霍斯年紛紛發(fā)來消息。
“小朝,他是在說氣話,你別往心里去?!?/p>
“阿朝,我只是身體不舒服,想讓爸媽多陪陪我,從沒想過要取代你的位置?!?/p>
我甚至連回復的力氣都提不起,將手機隨手和我一起沉入浴缸。
我和霍斯年,是在同一家醫(yī)院降生的。
命運弄人,我們被錯誤地交換了身份。
直到一次體檢,真相才得以揭露,而我,也被找回了霍家。
近二十年的陌路,轉(zhuǎn)瞬間就成了親人。
初時,我滿心惶恐,如同驚弓之鳥,在這奢華的家中,總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我不懂那些禮儀,不了解那些富家子弟間談論的奢侈品,不會打高爾夫和網(wǎng)球,更不習慣那些昂貴的紅酒與料理。
最重要的是,我與霍斯年截然不同。
霍斯年擅長鋼琴,舉止優(yōu)雅,擅長社交。
我站在他身旁,總顯得那么笨拙,那么自卑。
我曾以為,只要有了親人,這些都不重要。
畢竟,他們找到我時,眼中滿是疼惜,緊緊握住我的手,說這些年讓我受苦了。
盡管,我在回到霍家前,并未真的吃過什么苦。
我想著,我一定會對全家人都好好的,我會愛他們。
然而,直到那天我回家,聽見爸爸媽媽安慰霍斯年,說委屈了他,若是沒有那次親子鑒定該多好。
我看見平日里對我嚴厲有加的哥哥霍川,在霍斯年不開心時,竟會溫柔地哄他。
我看見姐姐每次回家,都不忘給霍斯年帶禮物。
霍斯年在我面前,就像是一位高傲的公子,他用憐憫的目光打量著我,在我被宴會上的賓客刁難時冷眼旁觀,直到父母出現(xiàn)才出面解圍。
他在我生日宴會上突然身體不適,我穿著正裝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看著所有人圍著他轉(zhuǎn)。
他是這個家的中心,而我,更像是邊緣的陰影。
我笨拙又自卑,我常常在想,如果我沒有回來,是不是一切會更好?
但誰又能在失去所有親人后,得知自己還有血親時保持冷靜呢?
我苦笑,那不過是幻想罷了,我終究還是孤身一人。
5
我感受到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流逝,意識逐漸模糊,雙眼沉重得難以支撐。
最終,我無力地倒在水中。
那一刻,我心中默默祈愿,希望那位胡小姐能盡快趕來。
否則,一旦我的皮膚狀況惡化,恐怕就不再適合進行移植了。
然而,我未曾預料到的是,她的到來比我預想的要快得多。
朦朧之中,我隱約聽到了汽車駛近的聲音,隨后感覺到有人輕輕地將我的手腕纏上了繃帶。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無濟于事。
或許,內(nèi)心深處,我還是害怕死亡的吧,竟然連這一刻都幻想著有人能來拯救我。
爸爸、媽媽、哥哥、姐姐,他們其實都不屬于我。
此刻,他們或許正圍繞著霍斯年歡笑,而我,卻在這里做著無謂的幻想。
我不禁自嘲,連面對死亡都如此猶豫不決,真是首鼠兩端。
但這份幻想竟意外地成為了現(xiàn)實。
當我再次醒來時,望著眼前雪白的床鋪和天花板,一時之間竟恍若置身于天堂。
直到護士推門而入,她的聲音將我從幻想中拉回現(xiàn)實。
“所以,我沒死成?”我苦笑著問道。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小伙子,以后可不能這樣了?!弊o士姐姐連忙打斷了我。
“請問,是誰送我來醫(yī)院的呢?”我試圖轉(zhuǎn)移話題。
“是姓霍嗎?”
護士姐姐似乎有些不確定,她指向門口站著的那個人,“看,就是那位,多虧了她及時送你過來,不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
我順著她的指引望去,只見一位陌生的女士站在那里。
她肩膀上纏著一圈繃帶。
我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您是,胡小姐嗎?”
她輕輕點頭,隨后向我走來。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似乎受了燒傷。
我心中一緊,暗想這下可糟了,她的胳膊還怎么接受皮膚移植呢?
見她走近,我本能地道歉:“對不起?!?/p>
她面露疑惑:“為什么道歉?”
“本來說好給你捐獻皮膚做移植的,”我解釋道,聲音有些低沉,“可現(xiàn)在……”
他輕輕用衣服遮擋住受傷的胳膊,溫柔地說:“不要道歉,你沒有任何錯。捐獻與否都是你的權(quán)利和自由。重要的是你沒事就好?!?/p>
6
我以為她會像其他人一樣,詢問我為什么自殺,為何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但話到嘴邊,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從說起,只能心虛地避開她的目光。
這位胡小姐,真是我見過的最善解人意的人。
她沒有對我進行任何形式的追問或責備,反而拖著受傷的胳膊,堅持要帶我去門診做進一步的檢查。
我過意不去,幾次想要勸說她先去處理自己的傷口,但她總是微笑著搖頭,說:“既然我有幸救下了你,那就讓我這個‘好人’做到底吧?!?/p>
我在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報答她的恩情。于
我決定在遺囑中加上她的名字,將我所能給予的一切,包括我的皮膚,都捐贈給她。
坐在診室里,我聽著醫(yī)生耐心地詢問我的情況,他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終于,他停下了詢問,轉(zhuǎn)而向門外喊道:“請問,霍朝的家屬在嗎?”
然而,門外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醫(yī)生顯得有些尷尬,將一張檢查單遞給了我,并小心翼翼地詢問:“那需要我找一位護士陪你去做檢查嗎?”
我剛要開口說自己可以,就被胡小姐搶先一步:“我?guī)グ??!?/p>
在排隊等待檢查的間隙,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心中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一聲熟悉的呼喚打破了寧靜:“霍朝?”“小朝?”
我轉(zhuǎn)頭望去,只見霍川正親昵地摟著霍斯年的肩膀,兩人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你怎么會在這里?”霍川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質(zh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