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遲來的真相如同永不停歇的暴雨，將江凜川的世界徹底澆透，他宛如一個溺水的人，長久地抓著無盡的悔恨苦苦支撐。
江凜川找到了紀(jì)昭然去世前租住的房子。
他推開門，熟悉的淡淡甜香撲面而來，曾經(jīng)令他無盡沉淪的味道此刻化為一縷握不住的輕煙，隨著微風(fēng)散開。
她的出租屋很小，一眼看盡了全貌，只有一扇小窗透進微弱的光線，窗臺上放著一盆長勢旺盛的小草，為這間靜寂空蕩的房間添了幾分生命力。
角落里堆著一個舊箱子，他蹲下身，慢慢打開。
里面全是他們的回憶——大學(xué)時的合照，他送給她的絲巾，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票根。
里面有一個舊手機。
江凜川插上充電器，屏幕亮起的瞬間，他呼吸一滯。
桌面背景是他們的合照，她趴在他背上，笑得沒心沒肺，他回頭看她，眼里滿是溫柔。
他點開相冊，從他們戀愛開始，一張張照片記錄著從前青澀的甜蜜。
她穿著他的白襯衫在廚房搞破壞，他們在海邊牽手漫步，她偷偷帶著知夏逃離醫(yī)院去吃漢堡……
再下面是她在美國的病歷和賬單。
厚厚的一摞，每一張都寫滿了她的痛苦。
化療記錄、劑量越來越大止痛藥和抗癌藥、高額的醫(yī)療賬單……
他看到一張她打工時的照片，穿著廉價的服務(wù)生制服，瘦得脫了相，卻對著鏡頭努力揚起嘴角。
她的行李少得可憐，除了幾件單薄的舊衣，還剩下床頭柜上的筆記本電腦。
他打開筆記本，鍵盤上使用痕跡很明顯，可偏偏里面什么都沒有。
江凜川找來技術(shù)人員恢復(fù)數(shù)據(jù)，期間他守在出租屋里，夜里蜷縮在她的單人床上，仿佛又回到了過去他抱著她入睡的時光。
幾天后，他看到了五百多條視頻。
視頻最早的是她剛到美國時，她對著鏡頭滿臉蒼白，她的聲音中卻帶著喜悅：“今天是10月29日，到美國的第十天，這里的護士打針實在太疼了！不過有個好消息，醫(yī)生說這次治療很成功，最多三個月我就能回國啦！”
之后的視頻中盡管她越來越瘦，可眼中的光芒從未褪去。
三個月后的視頻中，她眼眶發(fā)紅，笑容勉強，像是哭過一場。
“今天是1月27日，爸爸的小三卷走了家里剩下的所有的財產(chǎn)，爸爸媽媽大吵一架，各奔東西，誰也不肯要我這個拖油瓶，我沒什么好難過的，我還有你?。∧憧吹竭@里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憐？那你能不能原諒我了？醫(yī)生說我的情況有點危險，但還在可控范圍內(nèi)，回國的時間又要拖長了，江凜川，你一定要等我！”
可惜，三個月后的視頻還在繼續(xù)。
江凜川繼續(xù)點開視頻，隔著屏幕都能看到她臉上的疲憊，唇角揚起的笑格外令人心疼。
“今天是6月7號，我竟然倒在了去醫(yī)院的路上，摔得鼻青臉腫，哈哈哈，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就忍不住笑，今天不小心摔斷了一根肋骨，醫(yī)生說癌細(xì)胞擴散得越來越快，可是我明明已經(jīng)盡力在控制了，江凜川，我回不去怎么辦？我好疼，好想你。”
最后一句話，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面上滿是無助。
江凜川死死咬著手指骨節(jié)，很想穿越到那段難熬的時光去抱一抱她。
再后來的視頻中，她越來越多地躺在床上，如同一朵玫瑰一天天枯萎下去。
“今天醫(yī)生很遺憾地告訴我，我還剩一個月的時間，我竟然有種解脫感。江凜川，我要回國赴我們的十年之約啦！不過我決定悄悄地去，不去打擾你，我愛你，不想你因為我而痛苦，如果可能的話遠(yuǎn)遠(yuǎn)看你一眼我就知足了。”
視頻結(jié)束，屏幕暗下去，映出江凜川淚流滿面的臉。
曾經(jīng)他一直恨她為什么要那么絕情拋棄他，為什么突然不愛了。
現(xiàn)在才明白，她并不是不愛了，而是她的生命早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點點燃成了灰燼。
他終于讀懂了重逢后她每次看向自己時眷戀的目光，每一眼都是她在向他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