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來啦！"廢品收購站的老王笑著招呼他，"今天有什么好貨？" 周木卸下背上的沉重背包，倒出一堆易拉罐和電線銅絲。這些是他凌晨四點沿著酒吧街撿的，那些醉醺醺的年輕人總是隨手扔掉值錢的東西。
"嚯，這么多！"老王撥拉著銅絲，"最近銅價跌了，算你十五一斤吧。" 周木點點頭。他不在乎價格，只要能換到錢就行。稱重，收錢，轉(zhuǎn)身離開，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老王在后面喊："明天別來了！城管要檢查！"
夕陽西下時，周木蹲在城中村的小飯館后門，等著洗盤子。老板娘是個胖女人，總愛掐他胳膊："小伙子長得挺俊，干嘛干這種活？"
"一小時十塊。"周木重復著唯一關(guān)心的事。
"知道啦知道啦！"老板娘翻著白眼，"今天客人多，有兩百個盤子，干完給你二十。"
周木卷起袖子，把手浸入油膩的熱水中。洗到第一百三十七個時，后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聲音讓他后背一僵。
"阿姨，我的學生證是不是落...周木？" 林小雨站在門口，校服外套著市一中的志愿者馬甲。半年不見，她頭發(fā)剪短了，眼睛還是那么亮。周木低頭繼續(xù)洗盤子，泡沫遮住了他發(fā)抖的手指。
"你們認識？"老板娘好奇地來回看著兩人。 "初中同學。"
林小雨走近幾步，"周木，李教授找你找瘋了！你知不知道..." "洗一個盤子一毛。"周木打斷她，"要敘舊先付錢。"
林小雨像被扇了一耳光似的后退半步。老板娘識趣地溜進了前廳，后巷只剩下水流聲和兩人的呼吸聲。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林小雨的聲音很輕，"你媽媽如果知道..." 周木猛地摔碎一個盤子，瓷片飛濺到他小腿上，劃出一道血痕。"一小時十塊。"他重復道，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聊天另算。"
林小雨的眼淚砸在地上，和洗碗水混在一起。她顫抖著從錢包里掏出所有現(xiàn)金——大概三百多塊，拍在周木旁邊的凳子上："夠買你一小時嗎？" 周木盯著那疊錢，突然笑了。那是個沒有溫度的笑容："行啊，林大小姐想問什么？"
"為什么退學？為什么躲著所有人？為什么要這樣...作踐自己？"林小雨的質(zhì)問帶著哭腔。
周木慢條斯理地擦干手，從貼身口袋里摸出存折，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到這個數(shù)字了嗎？四萬一千八百二十塊五毛。等我存到五萬，就..."
"就什么？"
"就再存十萬。"周木把存折收好，"錢不會死，不會痛，不會半夜吐血，不會留下遺書說自己是累贅。"
林小雨的臉色變得慘白。她想抓住周木的手，卻被他躲開。 "周木，不是這樣的...你媽媽她..."
"時間到。"周木站起來，把凳子上的錢塞進口袋，"謝謝惠顧。
"林小雨站在原地，看著周木一瘸一拐地走向后巷深處——他的腿傷顯然比表現(xiàn)出來的嚴重。她想追上去，卻聽見周木頭也不回地說："再加錢也不賣了，今天的情感額度用完了。"
深夜，周木回到他租的"房間"——其實就是個樓梯間，每月兩百，沒有窗。他從墻縫里摳出母親的照片和存折，在月光下細細查看。存折上每個數(shù)字都代表一段記憶：工地扛水泥的腰酸背痛，替考被抓的風險，洗盤子洗到手指發(fā)白... 照片上的母親溫柔地笑著，永遠停在了不會老去的年紀。周木用指腹輕輕撫過她的臉，然后突然把照片扣過來。不能看太久，會軟弱。
枕頭下的手機震動起來——這是周木唯一沒丟掉的東西，里面只存了一個號碼。他按下接聽鍵，沒說話。 "明天上午九點，碼頭區(qū)17號倉庫。"對方聲音沙啞，"搬運工，一千五現(xiàn)金，不問內(nèi)容。"
周木沉默了三秒："違法嗎？" 電話那頭傳來冷笑："怎么，'給錢就干'的啞巴也有底線？" "加錢就沒底線。"周木說。 "兩千，別多問。"電話掛斷了。 周木把手機扔到角落，躺下來盯著低矮的天花板。兩千塊，可能是毒品，可能是贓物，也可能是更糟的東西。但兩千塊能讓存折數(shù)字變成43820.50，離五萬又近一步。
窗外，一只野貓凄厲地叫著。周木翻出半根火腿腸扔下去，聽見貓兒叼走食物的窸窣聲。至少今晚有只貓不用餓肚子，他想，這大概是他今天做的唯一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