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山脈,欺天居。
此地仿佛被時光遺忘,群山環(huán)抱,云蒸霞蔚。一座座由青翠靈竹搭建的屋舍,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坳之中,暗合陰陽八卦之玄機(jī),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道韻。竹屋群落之外,一層肉眼難辨、卻真實(shí)存在的無形力場——“欺天大陣”——如同呼吸般緩緩運(yùn)轉(zhuǎn),將這片世外桃源的氣息與外界徹底隔絕,自成一方天地。
微風(fēng)拂過竹林,發(fā)出沙沙輕響,帶來山間草木的清新氣息。欺天居主屋前的空地上,陽光透過稀疏的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光影之中,一個少年正揮汗如雨。
少年正是青浮沉。他赤裸著精壯的上身,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肌肉線條隨著動作起伏賁張。最為顯眼的是,他背上牢牢縛著一塊**足有磨盤大小、黝黑沉重的巨大石塊!石塊棱角分明,壓得少年脊背微彎,汗水如同溪流,沿著他緊繃的背肌、脖頸一路滑落,浸濕了褲腰,更在他腳下的泥土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印記。
他手中緊握著一柄厚重的石斧,正對著面前一截需要兩人合抱的**千年鐵木**,不緊不慢、卻又穩(wěn)如磐石地劈砍著。每一次揮斧,都帶著全身力量的協(xié)調(diào)爆發(fā),石斧破開空氣發(fā)出沉悶的呼嘯,重重劈在堅(jiān)逾精鋼的木身上,濺起幾點(diǎn)火星和木屑。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卻只是隨意地用胳膊蹭一下額頭,便繼續(xù)下一次揮擊。
這沉重的石塊,正是他那位“敬愛”的師姐**云海棠**的“杰作”。十日前,他們師姐弟二人被師父陌塵上人送回這綺羅山脈的欺天居后,云海棠便忠實(shí)地執(zhí)行起師父“督促錘煉肉身”的囑托。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青浮沉背著原本的百斤石鎖已然健步如飛、臉不紅氣不喘時,這位絕美少女只是眨了眨她那空靈的大眼睛,然后輕描淡寫地一劍劈開了旁邊一塊更大的山巖——“喏,這個才配得上你吃下去的飯食?!?從此,這塊重達(dá)兩百斤的巨石便成了青浮沉形影不離的“伙伴”。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為了讓師弟“充分揮發(fā)出多余的力量”,云海棠又額外增添了幾項(xiàng)“日常功課”:每日需以山間**千年古樹**為柴,劈好木段,燒開取自靈泉的泉水,供師姐沐??;每日需親手獵取山珍野味,生火造飯,滿足師姐挑剔的胃口……
日子就在這看似悠哉、實(shí)則充滿“壓迫”的氛圍中悄然流逝。青浮沉也從最初的怨聲載道、試圖反抗,漸漸變成了如今的……認(rèn)命。原因無他,只因他那位空靈如仙的師姐,揍起人來也是“仙氣飄飄”且毫不留情。但凡他流露出一絲不滿或懈怠,輕則被師姐以“切磋”之名暴打一頓,重則會被倒吊在夜晚常有精怪出沒的老樹上,聽一夜的鬼哭狼嚎、感受蟲豸爬行的“親密接觸”。在無數(shù)次血淚教訓(xùn)后,“忍”字訣和“順從”之道,已被少年深深刻入骨髓。
今日,陽光依舊明媚。少年剛劈完足夠燒開一池?zé)崴牟裥?,卸下石斧,?zhǔn)備去山澗清泉處打水,再去林中碰碰運(yùn)氣,看能否獵只肥美的野兔給師姐做紅燒兔肉,順便給自己摘些野果果腹。
他走到欺天大陣邊緣一座最為精致、被幾叢翠竹掩映的小竹屋前,停下腳步,恭敬地敲了敲門扉。
“海棠師姐,” 少年的聲音刻意放得輕緩,“我去打水了。今晚……給您做紅燒兔子,特來向您匯報。” 他微微垂首,姿態(tài)放得極低。
竹屋內(nèi)靜默片刻,隨即傳出一個慵懶中帶著一絲清冷的空靈嗓音,如同山澗清泉滴落玉盤:
“唔……又是紅燒兔子么?膩了。今晚……改吃烤魚吧。” 語調(diào)隨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o⊙)…” 青浮沉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心中腹誹師姐的善變,面上卻不敢有絲毫不滿,“好吧!師姐說啥就是啥!那我去了!” 他應(yīng)得干脆,拎起旁邊一個足有臉盆大小的沉重木桶,轉(zhuǎn)身就要往山澗方向走。
腳步剛抬起,竹屋內(nèi)那慵懶的聲音又追了出來:
“記得……多抓幾條喔!要肥的!” 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知道啦,師姐?。 ?少年無奈地扯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認(rèn)命地背著那塊兩百斤巨石,拎著碩大的木桶,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出了欺天大陣的范圍,身影很快消失在蔥郁的山林之中。
“鐺里個鐺,鐺里個鐺,小爺我家住山頭的竹屋喲……” 山道上,少年哼著自編的小調(diào),試圖驅(qū)散背上的沉重和心中的“悲憤”,聲音在山谷間回蕩,“竹屋里有個暴躁的師姐喲,師姐每日都揍我,待我修行有成時,必要娶她當(dāng)媳婦,讓她每日伺候我!洗衣做飯倒洗腳水,看她還敢不敢兇巴巴……”
綺羅山脈深處,古木參天,遮天蔽日,千年老樹盤根錯節(jié),奇峰怪石林立,飛瀑流泉轟鳴,更有無數(shù)野獸精怪潛藏其間,尋常凡人踏入,九死一生。青浮沉輕車熟路地來到距離欺天居約三十里的一處幽靜山澗。澗水清澈見底,冰涼刺骨,自高處石縫中汩汩涌出,匯成一汪碧潭。
少年放下沉重的木桶,又小心翼翼地卸下背上的巨石,發(fā)出一聲悶響。他活動了一下酸麻的肩膀,隨手拿起靠在石頭旁的石斧——這不僅是劈柴的工具,更是他在這危機(jī)四伏的山林中防身的唯一依仗。
他蹲在潭邊,雙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幾大口,冰涼的泉水瞬間驅(qū)散了燥熱和疲憊。“呼……” 他滿足地長舒一口氣,又捧起水用力洗了把臉,水珠順著臉頰滑落,帶來一陣舒爽的涼意。
“唔!真舒服!” 少年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fā),精神為之一振。
“師姐要吃烤魚……得抓緊了。” 他自語著站起身,拎起石斧,走向距離山澗不遠(yuǎn)的一條寬闊河流。這條河名為“玉帶河”,是貫穿整個綺羅山脈的主脈,水流湍急,深不可測,最終蜿蜒匯入七煌帝國境內(nèi)的伊甸河。河中魚蝦豐美,種類繁多,是少年常來的“漁場”。
少年熟練地脫掉上衣和長褲,只著一條粗布短褲,露出精壯的身軀。他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扎入冰涼的河水中。河水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激得他一個哆嗦,那感覺……竟有點(diǎn)像師姐冰涼的手指拍在身上!
“嘶……” 他趕緊甩甩頭,將這“可怕”的聯(lián)想拋到腦后。少年水性極佳,得益于幼時哥哥的教導(dǎo),此刻在水中如同游魚般靈活。他屏息凝神,目光銳利地搜尋著水下的魚影,時而潛游,時而追逐,不多時,雙手便各自牢牢抓住了一條肥碩的河魚,魚尾在他手中拼命掙扎拍打。
“唔!這兩條夠肥!” 青浮沉浮出水面,抹了把臉,滿意地看著手中的戰(zhàn)利品。這兩條大魚,足夠滿足挑剔的師姐了。
他正準(zhǔn)備拖著魚游回岸邊,異變陡生!
一道極其刺眼、帶著冰冷氣息的白光,毫無征兆地從上游河面方向驟然閃過!那光芒瞬間刺痛了少年的雙眼,更讓他心頭警鈴大作!
“什么東西?!” 青浮沉猛地瞇起眼,強(qiáng)忍著不適,凝神向白光閃過的地方望去。
湍急的河流中央,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正隨著渾濁的水流沉沉浮浮,緩緩向下游飄蕩而來!那絕非山石枯木,更非水中精怪!
這驚悚的一幕,讓少年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可是人跡罕至、精怪橫行的綺羅山脈深處!普通人別說深入至此,就是在外圍山林都難以存活!能飄到這里來的……會是什么?!
恐懼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間包裹了他。他強(qiáng)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咚咚咚的聲響仿佛就在耳邊!
來不及多想!他奮力將手中兩條拼命掙扎的大魚狠狠甩向岸邊,同時迅速從腰間短褲的束帶中抽出那柄防身的石斧,緊緊握在手中!深吸一口氣,他雙腿在水中猛地一蹬,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漂浮的人形物體奮力游去!水流湍急,每一次劃水都異常費(fèi)力,但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靠近!看清楚!
距離在縮短……十米……五米……三米……
少年的心跳聲幾乎蓋過了水流聲,全身肌肉緊繃,石斧蓄勢待發(fā)!
終于,他游到了那漂浮物近前。湍急的水流推搡著,少年一個前沖,腦袋猛地撞上了一片柔軟的所在!
“唉呀!” 他心中一驚,瞬間確認(rèn):是人!活人?!
他猛地抬起頭,抹開臉上的河水,定睛看向自己撞到的地方——那是一個人的腰腹位置。視線迅速上移,當(dāng)看清那張被水浸濕、蒼白如紙卻依舊**妖冶魅惑**的熟悉臉龐時,青浮沉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大腦仿佛被重錘擊中,一片空白!
“靈……靈媚兒???!” 他失聲驚呼,聲音因極度的震驚而變調(diào)!
她不是應(yīng)該在回火族族地的路上嗎?她不是強(qiáng)大的火族族長之女嗎?怎么會……怎么會以這種瀕死般的姿態(tài),漂流在綺羅山脈的兇河之中?!這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巨大的驚懼和疑惑瞬間攫住了少年!但他知道,此刻不是追問的時候!救人要緊!
他毫不猶豫地扔掉礙事的石斧,雙臂奮力劃水,繞到靈媚兒身后,一手環(huán)過她纖細(xì)卻冰冷異常的腰肢,另一只手奮力劃水,拖著這具毫無知覺的嬌軀,拼盡全力向岸邊游去!冰冷的河水仿佛帶著吸力,每一次劃動都異常艱難。
終于,腳底觸到了河床的碎石。少年咬緊牙關(guān),幾乎是連拖帶拽,將昏迷的靈媚兒拖上了布滿鵝卵石的河岸。他甚至顧不上撿起岸邊的衣物,更顧不上自己只穿著一條濕透的短褲、渾身水淋淋的狼狽模樣。
他迅速蹲下,將靈媚兒冰涼綿軟的身體背到自己同樣濕漉漉的背上。入手處一片刺骨的寒意和異常的輕飄,仿佛背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失去生機(jī)的寒冰。
“撐住?。 ?少年低吼一聲,仿佛在給自己打氣。他顧不上岸邊還在撲騰的魚獲,更顧不上那塊沉重的巨石和木桶,眼中只剩下通往欺天居的山路!
“喝??!” 青浮沉爆發(fā)出全身的力氣,背著靈媚兒,光著腳丫,在布滿碎石荊棘的山路上開始了一場與死神賽跑的狂奔!沉重的腳步砸在地上,水珠和汗水混合著飛濺。他大口喘息著,肺部如同風(fēng)箱般拉扯,背上的巨石訓(xùn)練在此刻發(fā)揮了作用,支撐著他以驚人的速度在山林間穿行。
崎嶇的山路,濕滑的苔蘚,橫生的枝椏……少年全然不顧,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diǎn)!回欺天居!找?guī)熃悖?/p>
劇烈的狂奔,透支著少年的體力。當(dāng)他終于看到欺天大陣那熟悉的微光,看到掩映在竹林間的竹屋一角時,一股力量再次從疲憊的身體里迸發(fā)出來!
“師姐——!快出來——?。?!” 青浮沉用盡最后的力氣,朝著云海棠所在的小竹屋方向,發(fā)出了一聲嘶啞卻穿透力極強(qiáng)的吶喊!聲音在山谷間回蕩,充滿了焦急與恐慌!
“吱呀——”
幾乎在喊聲落下的瞬間,那座精致竹屋的房門被猛地拉開!
一道絕美的身影如同月下驚鴻,瞬間出現(xiàn)在門口,正是云海棠。她似乎剛從冥想或小憩中驚醒,烏黑的長發(fā)略顯松散地披在肩頭,空靈的眼眸中還帶著一絲初醒的朦朧。然而,當(dāng)她看清不遠(yuǎn)處的情景時,那點(diǎn)朦朧瞬間被極度的驚愕取代!
“師弟?!你……” 云海棠的目光掃過青浮沉赤裸上身、只著濕透短褲、渾身泥水汗水混合的狼狽模樣,再落在他背上那個毫無生氣、水淋淋的女子身上,饒是以她的聰慧,此刻也感覺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來,差點(diǎn)驚呼出聲,“這……這是怎么回事?!”
青浮沉背著靈媚兒沖到近前,氣息粗重如牛,胸膛劇烈起伏,急聲道:“師姐!不是你想的那樣!先救人!快!!” 他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云海棠這才真正看清青浮沉背上女子的面容,當(dāng)那張蒼白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龐映入眼簾時,她空靈的雙眸瞬間睜大,捂住了小嘴:
“媚兒姐姐?!她怎么會……師弟!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震驚過后,是同樣急切的詢問。
“我……我在河里抓魚……就看到她在河面上漂著!以為是精怪……游過去一看是她!就……就背回來了!” 青浮沉語速極快,簡單交代了發(fā)現(xiàn)的過程,氣息依舊不穩(wěn),“她……她渾身冰冷,好像快不行了!”
云海棠臉色瞬間變得凝重?zé)o比,所有慵懶和疑惑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與決斷。
“快!把她背進(jìn)我屋里,放到榻上!” 她迅速側(cè)身讓開房門,聲音清冽而果斷,“我來看看!”
青浮沉不敢耽擱,背著靈媚兒,踉蹌著沖進(jìn)了那間彌漫著淡淡竹葉清香的竹屋,小心翼翼地將背上冰冷的人兒平放在云海棠那張鋪著柔軟錦緞的竹榻之上。
云海棠緊隨其后,快步走到榻邊,秀眉緊蹙,伸出纖細(xì)白皙的手指,迅速搭上了靈媚兒冰冷的手腕。她的指尖,隱隱有柔和而充滿生機(jī)的微光流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