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貴那撕心裂肺、充滿極致恐懼的慘叫聲,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陳燭和云芷的心上!
“胖子!” 陳燭睚眥欲裂,體內因亥豬符文而流轉的力量瞬間狂暴,土黃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在他體表炸開,形成一圈微弱但充滿蠻橫力量的光暈。下方那三個豬化怪物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息沖擊得微微一滯,嗜血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本能的忌憚。
機會!
“走!” 陳燭再無半分猶豫,一把攬住云芷纖細的腰肢,雙腳在枯樹虬結的枝干上猛地一蹬!咔嚓!承載兩人重量的粗枝應聲斷裂!借著這股反沖之力,陳燭如同離弦之箭,抱著云芷,朝著客棧方向疾射而去!亥豬符文賦予的磅礴巨力在此刻爆發(fā),速度快得只在濃霧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吼!哼哧?。〝r住他們!獻祭?。?為首那個脖頸掛著骨鏈、額頭嵌著暗黃晶石的豬化首領發(fā)出震怒的咆哮。它手中巨大的骨棒裹挾著腥臭的惡風,狠狠砸向陳燭的后背!另外兩個怪物也揮舞著銹跡斑斑的砍刀和狼牙棒,封堵左右!
然而,陳燭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救下朱福貴!對身后足以開碑裂石的攻擊竟是不閃不避!云芷在他懷中,臉色煞白,眼中卻閃過一絲決絕,她纖手一揚,幾點細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寒光的金針無聲無息地激射而出,精準無比地刺向豬化首領那雙燃燒著嗜血光芒的眼睛!
“嗷——!” 豬化首領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嚎叫,下意識地偏頭閉眼,砸下的骨棒軌跡頓時一偏。噗!骨棒擦著陳燭的后背落下,帶起一溜血花,恐怖的勁風撕裂了他的衣衫,留下深可見骨的血痕!劇痛傳來,陳燭悶哼一聲,嘴角溢血,但前沖的速度絲毫不減!另外兩道攻擊也因首領的受挫和云芷金針的干擾慢了半拍,險之又險地擦著兩人的身體掠過!
借著這電光火石間創(chuàng)造的縫隙,陳燭抱著云芷,如同隕石般撞破濃霧,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養(yǎng)豬場的方向。
“追!哼哧?。ú荒茏屗麄兣芰耍。?豬化首領暴怒地拔出刺入眼皮的金針,綠色的膿血順著猙獰的豬臉淌下,更添幾分恐怖。三個怪物發(fā)出震天動地的咆哮,龐大的身軀撞開擋路的枯枝,帶著濃烈的殺意和腥風,窮追不舍!
陳燭不顧后背火辣辣的劇痛,將速度催動到極致。丹田內的亥豬符文瘋狂運轉,如同一個饑餓的旋渦,貪婪地吞噬著周圍濃霧中彌漫的、混雜著怨念、血腥和邪穢的駁雜能量,強行轉化為支撐他狂奔的力量。這力量狂暴而混亂,沖擊著他的經(jīng)脈,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卻也讓他擁有了遠超平時的速度。云芷緊緊貼在他胸前,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臟如同戰(zhàn)鼓般狂擂,以及那土黃色光芒下透出的、令人心悸的蠻荒氣息。
客棧的輪廓在濃霧中顯現(xiàn)。二樓他們房間的窗戶,竟然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邊緣的木茬參差猙獰,像是被某種巨力從外面強行撞碎!朱福貴那變了調的呼救聲正是從里面?zhèn)鱽恚錆M了絕望和瀕死的恐懼!
“胖子挺??!” 陳燭嘶吼一聲,足尖在客棧濕滑冰冷的泥墻上猛地一踏,留下一個深深的凹坑,抱著云芷如同炮彈般射入那破碎的窗戶!
房間內一片狼藉!破舊的桌椅、土炕上的草席被褥,盡數(shù)被撕扯得粉碎!墻壁上布滿了一道道深深的、帶著粘稠綠色液體的爪痕!濃烈的腥臊惡臭幾乎令人窒息!
朱福貴正被逼在房間最角落!他背靠著冰冷的土墻,圓臉上涕淚橫流,寫滿了極致的驚恐,肥胖的身軀篩糠般抖動著。一只體型堪比小牛犢的怪物堵在他面前!
這怪物形似野豬,但更加猙獰可怖!渾身覆蓋著鋼針般根根倒豎、污穢油膩的黑色鬃毛,鬃毛間不斷滲出粘稠的、散發(fā)著惡臭的綠色膿液。它的頭顱異常巨大,口齒向前突出,兩根彎曲森白的獠牙如同匕首,上面還殘留著暗紅的血漬和碎肉。最駭人的是它的眼睛——兩團在深陷眼窩中瘋狂燃燒跳躍的幽綠鬼火!此刻,這雙鬼火之瞳正死死盯著朱福貴,閃爍著貪婪、暴虐和一種…奇異的渴望!它粗壯的前肢抬起,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狠狠朝著朱福貴肥碩的肚腩抓去!那爪尖閃爍著烏黑的寒光,若是抓實,開膛破肚只在瞬間!
“滾開!” 陳燭目眥欲裂,在身體落地的瞬間,已松開云芷,將亥豬符文的力量毫無保留地灌注于右拳!土黃色的光芒驟然熾盛,一股沉重如山岳、帶著原始蠻荒氣息的威壓轟然爆發(fā)!他整個人如同化身為一頭暴怒的太古兇獸,一拳轟出,空氣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爆鳴!
砰——?。?!
陳燭這含怒一擊,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怪物的側肋!狂暴的力量如同山洪傾瀉!咔嚓!清晰的骨裂聲響起!那怪物龐大的身軀竟被這蠻橫無比的一拳砸得離地飛起,如同一個破麻袋般狠狠撞在對面的墻壁上!土坯墻被撞出一個大坑,簌簌落下大量灰塵。怪物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幽綠的鬼火之瞳劇烈閃爍,充滿了痛苦和難以置信!它肋部深深凹陷下去一大塊,黑色的鬃毛被震落大片,粘稠的綠血狂噴而出!
“胖子!沒事吧?” 陳燭喘息著,擋在癱軟在地的朱福貴身前,體表土黃色的光暈劇烈波動,后背的傷口因發(fā)力而崩裂,鮮血染紅了破碎的衣衫。亥豬符文的力量在體內奔騰咆哮,帶著一種近乎失控的狂野,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他的雙眸深處,一絲不易察覺的暗黃色悄然暈染開,如同沉睡的巨獸正在蘇醒。
“兄…兄弟…你再晚一步…胖爺我就真成…烤乳豬了…” 朱福貴劫后余生,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腳并用想爬起來,卻因驚嚇過度而腿軟。
“小心!” 云芷的驚呼驟然響起!
那被砸飛的怪物竟然在撞墻的瞬間,借著反沖之力,龐大的身軀以與其體型完全不符的敏捷猛地一扭,布滿倒刺、流淌著綠膿的粗壯尾巴如同一條淬毒的鋼鞭,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抽向正關切朱福貴的陳燭后腦!這一下若是抽實,頭顱爆裂只在頃刻!
云芷反應快到極致,手中早已扣住的數(shù)包藥粉瞬間甩出!噗噗噗!藥粉在半空中炸開,形成一片濃密的、帶著刺鼻辛辣氣息的彩色煙霧,試圖干擾怪物的視線和攻擊。同時,她手腕一抖,最后三根閃爍著幽藍寒光的金針成品字形,無聲無息地射向怪物那燃燒著綠焰的眼睛!
然而,那怪物似乎對藥粉煙霧毫不在意!它幽綠的鬼火之瞳穿透彩霧,死死鎖定陳燭!對射來的金針,它只是猛地一甩頭,堅硬如鐵的鬃毛和凸起的眉骨竟將三根金針“叮叮當當”地盡數(shù)彈飛!
鋼鞭般的尾巴,帶著毀滅的氣息,眼看就要落在陳燭頭上!速度太快,距離太近!
陳燭感受到了背后襲來的致命惡風!千鈞一發(fā)之際,他體內的亥豬符文如同被徹底激怒的火山,轟然爆發(fā)!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沉睡的古老意志被死亡的威脅徹底喚醒!
“吼——?。?!”
一聲非人的、充滿了洪荒兇戾氣息的咆哮,猛地從陳燭喉嚨里炸開!這咆哮如同萬古兇獸的嘶鳴,震得整個客棧都在簌簌發(fā)抖!他體表的土黃色光芒瞬間變得粘稠如實質,光芒大放,將他整個身體完全包裹!在這光芒的核心,陳燭的身體輪廓發(fā)生了恐怖的畸變和膨脹!
他的骨骼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爆響,肌肉如同吹氣般賁張虬結!衣衫瞬間被撐裂成碎片!皮膚變得粗糙堅韌,呈現(xiàn)出一種類似巖石的古樸土黃色,上面甚至隱隱浮現(xiàn)出玄奧的、如同符文的紋路!最駭人的是他的頭顱——口鼻向前急速凸起,兩根粗壯彎曲、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森白獠牙刺破嘴唇,野蠻生長!他的雙眼,瞳孔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團燃燒的、如同熔融黃金般的熾烈光芒!一股沉重、蠻荒、仿佛來自大地核心的磅礴威壓,如同無形的海嘯,以陳燭為中心轟然席卷整個房間!
**亥豬圣靈真身——奴化呈現(xiàn)!**
此刻的陳燭,身高接近一丈,體魄雄壯如山,周身籠罩在濃郁的土黃色光暈中,獠牙森然,金瞳如炬。他不再是純粹的人類,而是化身為一尊散發(fā)著遠古洪荒氣息的、力量與大地共鳴的圣靈戰(zhàn)體!雖然只是奴化狀態(tài)下的不完全顯化,但那源自十二地支圣靈位格的恐怖威壓,已足以讓凡俗生靈靈魂戰(zhàn)栗!
噗!
那足以抽碎巨石的恐怖尾巴,狠狠抽在陳燭此刻布滿土黃色符文、如同披著巖石甲胄的后頸上!
沒有預想中的骨裂聲!
只有一聲沉悶如擊敗革的巨響!
怪物尾巴上鋒利的倒刺,在接觸到那層土黃色光暈和符文皮膚的瞬間,竟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冰面上!一股奇異的、帶著吞噬意味的力量從陳亥豬(此刻已非純粹陳燭)身上爆發(fā)出來!那怪物尾巴上蘊含的狂暴魔氣和邪穢之力,如同百川歸海,竟被陳亥豬體表的土黃色光芒瘋狂地吸扯、吞噬!甚至它傷口中噴涌的綠膿血液,也化作絲絲縷縷的污穢能量,被那光芒吞噬!
“嗚嗷——?。?!” 怪物發(fā)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充滿恐懼和劇痛的凄厲慘嚎!它感覺自己的本源魔氣正在被強行抽離!那根抽在陳亥豬后頸的尾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枯萎下去,如同被瞬間抽干了所有水分和能量的朽木!劇痛讓它瘋狂地想要收回尾巴,但那土黃色的光芒卻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吸附著它!
陳亥豬緩緩轉過身。燃燒著熔金之火的眼眸,冰冷地俯視著這頭因痛苦和恐懼而顫抖的邪魔造物。他緩緩抬起一只覆蓋著符文、如同巖石巨爪般的手掌,上面土黃色的光芒凝聚,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壓。沒有言語,只有最原始的、屬于上位獵食者的漠然殺意!
就在陳亥豬即將一掌將這怪物拍成肉泥的瞬間——
轟隆隆——!?。?/p>
整個黑風鎮(zhèn)的大地,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客棧的墻壁在呻吟,屋頂?shù)耐叩[簌簌落下!一股比之前濃烈百倍、邪惡千倍的氣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兇魔蘇醒,從鎮(zhèn)外西北方向的黑沼深處沖天而起!瞬間覆蓋了整個天地!
天空中的濃霧瘋狂地翻滾、匯聚,形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緩緩旋轉的灰黑色旋渦!旋渦中心,兩點龐大如房屋、燃燒著無盡貪婪與毀滅欲望的幽綠光芒驟然亮起!如同兩顆從九幽地獄升起的魔星!
一個龐大到令人絕望的陰影輪廓,在漩渦中心若隱若現(xiàn)!覆蓋著污穢黑鬃的恐怖身軀,扭曲虬結的肌肉輪廓,還有那兩根刺破云層的、如同山巒般巨大的彎曲獠牙!
邪魔亥豬圣靈!它被陳燭身上那純凈的、奴化顯現(xiàn)的亥豬圣靈本源氣息,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徹底驚醒了!
“吼——!?。 ?/p>
一聲震天撼地的咆哮從旋渦中心傳來!這咆哮并非簡單的聲浪,而是裹挾著實質性的、充滿了污穢、貪婪、饑餓與無盡怨念的精神沖擊!如同億萬冤魂在耳邊齊聲哀嚎詛咒!
噗通!朱福貴雙眼翻白,直接口吐白沫昏死過去。云芷悶哼一聲,俏臉瞬間失去所有血色,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七竅都滲出了細微的血絲,嬌軀搖搖欲墜,全靠意志強撐才沒有倒下。
就連奴化顯現(xiàn)、散發(fā)著圣靈威壓的陳亥豬,也在這一聲蘊含了同源而邪穢的咆哮沖擊下,巨大的身軀猛地一晃!體表那濃郁的土黃色光芒劇烈地波動、明滅,如同風中殘燭!他燃燒著金焰的瞳孔也出現(xiàn)了剎那的渙散!體內那狂暴的亥豬之力,竟因為這同源卻極端扭曲的邪魔氣息,產(chǎn)生了劇烈的沖突和混亂!
被陳亥豬吸附住的怪物,趁著他被魔吼震懾、力量波動的瞬間,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嘯,竟然主動撕裂了自己那條被吸噬得枯萎的尾巴!綠色的污血狂噴!它如同喪家之犬,帶著半截斷尾,撞破另一面墻壁,瘋狂地逃竄出去,消失在濃霧中。
旋渦中心,那兩點龐大的幽綠魔火,穿透層層濃霧和空間,死死地鎖定了客棧中那尊散發(fā)著令它厭惡又渴望的純凈本源氣息的土黃色身影!那眼神中充滿了最原始的貪婪——那是渴望吞噬同源、補全自身、徹底墮入深淵的瘋狂欲望!
轟!
一只覆蓋著骯臟黑鬃、大如小山丘的恐怖魔爪,猛地撕裂了漩渦中心的濃霧,裹挾著毀滅一切的魔氣風暴,遮天蔽日地朝著搖搖欲墜的陳亥豬和虛弱的云芷抓了下來!魔爪未至,那恐怖的威壓已將客棧的屋頂徹底掀飛!墻壁如同紙糊般寸寸碎裂!空間都仿佛要被這一爪捏爆!
“云芷!” 陳亥豬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怒吼(聲音已變得如同悶雷滾動),熔金般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決絕!他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旋,用自己那寬闊如山巖的后背,死死地擋在了癱軟在地的云芷身前!同時,他將體內所有能調動的亥豬圣靈之力,不顧一切地灌注于后背的符文之上!土黃色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熾盛,形成一面厚重的、仿佛由大地精華凝聚的古老光盾!
砰——!?。。。。。。?!
無法形容的恐怖撞擊聲!
魔爪狠狠拍在了光盾之上!沒有僵持,沒有抗衡!光盾僅僅支撐了不到一息,便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刺耳哀鳴,轟然炸裂成漫天流螢般的土黃色光點!
噗——!
陳亥豬龐大的身軀如遭遠古魔山撞擊,口中噴出一大蓬滾燙的、帶著淡淡金輝的鮮血!后背那巖石般的符文皮膚瞬間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深可見骨!巨大的力量將他連同身下護著的云芷一起,如同兩顆被投石機拋出的巨石,狠狠砸穿客棧數(shù)層墻壁,帶著漫天碎木磚石,朝著黑沼深處的方向拋飛出去!
意識在劇痛和震蕩中迅速模糊。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陳亥豬燃燒著金焰的眼角余光,只看到那漩渦中心龐大魔影的幽綠魔瞳中,除了貪婪,竟閃過一絲極其人性化的、扭曲的痛苦和驚疑?仿佛觸碰到了某種令它本能畏懼的東西?隨即,無邊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
刺骨的冰冷,深入骨髓,仿佛連靈魂都要凍結。
陳燭的意識在無邊的寒冷和劇痛中艱難地浮沉。每一次試圖凝聚,都牽扯著全身如同被碾碎般的痛楚。他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黑暗。絕對的、濃稠如墨汁的黑暗。
只有洞壁上方,零星鑲嵌著一些散發(fā)著微弱幽藍光芒的冰晶,如同垂死螢火蟲的眼睛,勉強映照出這個巨大空間的輪廓。這是一個巨大的玄冰洞窟。洞壁、地面、穹頂,都覆蓋著萬載不化的、厚達數(shù)尺的幽藍色玄冰。寒氣并非僅僅來自體表,而是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無孔不入地鉆進每一個毛孔,侵蝕著血脈,凍結著靈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冰渣,刺痛著脆弱的肺腑。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靠坐在一處相對光滑的冰壁下。身體已經(jīng)恢復了人形,衣衫早已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化為飛灰,此刻僅靠體內殘存的、微弱的亥豬符文之力勉強抵御著嚴寒,體表覆蓋著一層薄薄的、不斷凝結又被他體溫融化的冰霜。后背那被魔爪撕裂的恐怖傷口已經(jīng)停止了流血,但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邊緣覆蓋著一層詭異的、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的墨綠色冰晶,散發(fā)出陰寒刺骨的邪氣,不斷侵蝕著傷口,阻止著愈合,帶來一陣陣鉆心的、麻木的劇痛。
“云芷…胖子…” 他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目光在昏暗的冰窟中焦急地搜尋。洞窟很大,冰晶幽光只能照亮附近一小片區(qū)域,更深處是令人心悸的濃稠黑暗。
“那女娃娃…不在這里…” 一個蒼老、虛弱、帶著濃重痰音和疲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陳燭側后方的黑暗角落里飄來。
陳燭悚然一驚,猛地回頭!亥豬符文的力量本能地就要凝聚,卻牽動了后背的傷口,痛得他眼前一黑,悶哼出聲。
借著微弱的幽藍冰光,他看到一個蜷縮在冰壁凹陷處的身影。那是一個極其枯瘦的老人,穿著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破爛得如同爛漁網(wǎng)的薄衣。他花白的頭發(fā)稀疏而凌亂,如同枯草般貼在頭皮上。臉上布滿刀刻般的深深皺紋,皮膚是一種長期缺乏光照和營養(yǎng)的、近乎透明的青灰色。他整個人縮成一團,雙臂緊緊抱著膝蓋,身體因寒冷而不停地、細微地顫抖著。最令人心酸的是他那雙眼睛,渾濁、空洞,仿佛蒙著一層厚厚的陰翳,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只剩下麻木到極致的絕望和…一絲深藏的痛苦。他像是一截早已枯死、被遺忘在冰原深處的朽木。
“你…你是誰?” 陳燭強忍著劇痛和警惕,低聲問道。他發(fā)現(xiàn)老人身上并沒有那種黑風鎮(zhèn)鎮(zhèn)民特有的豬臊邪氣,反而有一種…行將就木的、純粹的衰敗氣息。
老人緩緩抬起沉重的眼皮,渾濁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落在陳燭身上,又緩緩移開,望向洞窟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處,仿佛在凝視著什么遙遠而恐怖的景象。他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動了幾下,發(fā)出如同破風箱般嘶啞的聲音:“我?一個…等死的…老廢物罷了…”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嘲和更深的悲涼,“和你一樣…都是…‘它’…關在這里的…囚徒…”
“它?” 陳燭的心臟猛地一縮,“邪魔亥豬圣靈?”
聽到這個名字,老人枯瘦的身體明顯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渾濁的眼中瞬間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如同受驚的野獸。他死死地低下頭,把臉埋進臂彎里,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嗚咽般的咯咯聲,過了好一會兒,那極度的恐懼才稍稍平復,化為一種深沉的、浸透骨髓的悲哀。
“圣靈…” 老人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的苦笑,聲音帶著一種夢囈般的飄忽,“它…也曾是…一個…孩子啊…”
孩子?陳燭心頭劇震!那毀天滅地、散發(fā)著無盡邪惡的魔物,曾是一個孩子?
“一個…餓極了的孩子…” 老人渾濁的目光越過陳燭,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玄冰洞壁,回到了某個遙遠而凄涼的過去。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無盡的疲憊和傷痛,開始講述一個被遺忘在風雪中的悲慘故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在離這里很遠的一個…靠山的小村子…” 老人的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凍僵的肺腑里艱難地擠出來,“村里…有一戶人家…生了個…大胖小子…”
“胖?” 陳燭下意識地聯(lián)想到朱福貴。
“胖…非常胖…” 老人緩緩搖頭,眼中是深切的憐憫,“而且…不是普通的胖…那孩子…從生下來…就特別能吃…胃口大得…嚇人…”
“他娘…奶水不夠…他就哭…日夜不停地哭…哭得嗓子都啞了…喂米湯?喝一桶都跟沒喝一樣…餓啊…餓得他…眼珠子都是綠的…看見什么都想往嘴里塞…草根…樹皮…甚至…土…” 老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回憶那畫面。
“村里人…都說…這是餓死鬼投胎…是邪魔…附了體…” 他聲音顫抖著,“他爹娘…一開始還護著…可架不住…流言蜚語…架不住…家里真的…被他吃空了…一粒米都剩不下…”
“同齡的孩子…見了他就躲…朝他扔石頭…罵他是…‘豬妖’…‘邪魔’…‘飯桶’…” 老人干枯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破爛的衣襟,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那孩子…就縮在角落…抱著空空的肚子…看著別人玩…眼睛里…全是…餓…和…害怕…”
陳燭靜靜地聽著,后背傷口的劇痛似乎都因這沉甸甸的故事而暫時麻木。他能想象,一個因天生異常而被視為異類、被整個世界排斥的孩子,內心是何等的孤獨和絕望。亥豬符文在他丹田內微微震顫,傳遞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和共鳴。
“后來呢?他父母…” 陳燭的聲音有些干澀。
“扔了…” 老人睜開眼,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滑過溝壑縱橫的臉頰,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凝結成冰珠,“在一個…大雪封山的…寒冬臘月…夜里…趁他睡著了…用破麻袋…裝著…扔到了…幾十里外的…老狼溝…”
“老狼溝?!” 陳燭倒吸一口冷氣,那地方,聽名字就知道是絕地!
“那晚…雪下得…真大啊…” 老人的聲音如同夢囈,充滿了徹骨的寒意,“風刮在臉上…像刀子…我…我那晚正好…去鄰村幫工回來…抄近路…路過老狼溝口…”
“我聽見…有哭聲…像小貓崽…快凍死的那種…細…弱…斷斷續(xù)續(xù)…” 老人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我壯著膽子…順著聲音…摸過去…就在一個…避風的…石頭縫里…看到了…”
“他…小小的身子…蜷縮在…那個破麻袋里…麻袋口…只露出來…半個腦袋…小臉…凍得青紫…腫得…眼睛都只剩一條縫了…鼻涕眼淚…都凍成了冰溜子…掛在臉上…身上…就一件…破破爛爛的…單衣…”
老人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許久才平息,聲音更加虛弱,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溫柔:“他…看見我…眼睛…亮了一下…很小聲…很小聲地說…‘餓…爺爺…餓…’…”
“我…我懷里…只有…半個…白天沒舍得吃完的…硬饃饃…” 老人顫抖著手,仿佛在虛空里抓著什么,“我…我掰開…那凍得跟石頭一樣的饃…把…軟和點的…芯子…摳出來…塞到他…凍僵的…小嘴里…”
“他…就那么…看著我…小嘴…一點點…費力地…蠕動著…眼睛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老人的聲音哽咽了,淚水再次洶涌而出,“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活著的…他…”
“第二天…雪停了…我…我實在放心不下…帶了點吃的…又去了老狼溝…” 老人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絕望,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自責,“他…還在那個石頭縫里…蜷縮著…小小的身子…已經(jīng)…僵硬了…像一塊…冰疙瘩…”
“臉上…還留著…昨天晚上…吃饃時…那一點點…滿足的…樣子…”
“他是…活活…凍死的…餓死的…就在…那個…冰天雪地…的…石頭縫里…”
洞窟內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老人壓抑到極致的抽泣聲,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陳燭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并非來自玄冰,而是源于這世間最殘酷的遺棄和死亡。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個畫面——風雪呼嘯的荒谷,冰冷的石頭縫里,一個被世界拋棄的胖男孩,緊緊蜷縮著,帶著最后一點微弱的渴望和一絲可悲的滿足,在無邊的寒冷和饑餓中,生命之火悄然熄滅。亥豬符文在他體內劇烈地震顫著,發(fā)出無聲的悲鳴,那是一種對同源生命凋零的深切哀慟。
“那…那后來…他怎么會變成…” 陳燭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
“怨啊…” 老人抬起頭,布滿淚痕的臉上是極致的恐懼,“那么深的怨…那么大的恨…還有…到死都沒填滿的…餓啊…”
“他的魂…凍死在那里…沒散…” 老人的眼神變得空洞而詭異,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景象,“就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氣的時候…就在那個…冰冷漆黑的…石頭縫里…”
“我看到…有…黑氣…” 老人的聲音陡然變得飄忽而陰森,充滿了非人的恐懼,“好多…好多…從雪地里…從石頭縫里…從四面八方…像…像活過來的…影子…像…最臟最臭的…爛泥…絲絲縷縷…鉆…鉆進了他…小小的…鼻孔…耳朵…嘴巴…眼睛里…”
“他…他那凍僵的…身體…開始…動…抽搐…扭曲…” 老人雙手死死抱住頭,身體蜷縮成一團,如同躲避著無形的惡魔,“皮膚…變得…黑…油膩…長出…硬毛…骨頭…咔吧咔吧…地響…變大…變粗…”
“然后…然后…” 老人猛地指向洞窟深處那無盡的黑暗,聲音尖利得破了音,“我聽到了…豬叫!好多好多豬在叫!在哭!在嚎!就在那黑氣鉆進去的時候…遠遠的…好像…好像是我們村里…過年殺年豬…祭祀…的聲音…”
“為什么是豬?為什么是亥豬?” 陳燭追問,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不…不知道…” 老人痛苦地搖著頭,眼神渙散,“也許…是因為…村里人都罵他是豬妖…也許…是因為他死的時候…聽到了那祭祀的豬嚎…也許…也許那黑氣…就是…就是…”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枯槁的身體突然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恐懼光芒!他死死盯著陳燭身后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窒息聲!
一股冰冷、粘稠、充滿了無盡怨毒、貪婪和毀滅氣息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充斥了整個巨大的玄冰洞窟!洞壁上那些幽藍的冰晶光芒瘋狂閃爍,仿佛隨時會熄滅!
陳燭全身汗毛倒豎!亥豬符文在他體內瘋狂預警!他猛地回頭!
只見洞窟深處那濃得化不開的絕對黑暗中,兩點龐大如房屋、燃燒著幽綠鬼火的魔瞳,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那目光穿透黑暗,如同冰冷的探照燈,死死地鎖定了靠在冰壁下的陳燭!
邪魔亥豬圣靈!它來了!
龐大的魔影在黑暗中無聲地移動,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它每一步落下,洞窟都仿佛在微微震顫。冰冷刺骨的魔氣如同無數(shù)條滑膩的毒蛇,纏繞而來,試圖侵入陳燭的身體。
然而,就在那魔氣即將觸碰到陳燭體表那層微弱卻堅韌的土黃色光暈時——
嗤嗤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了冰雪上!那些污穢的魔氣瞬間發(fā)出被灼燒、被吞噬的聲響!絲絲縷縷的黑氣竟被陳燭體表的亥豬圣靈本源光暈強行吸扯、凈化、吞噬!
“吼——!??!” 黑暗中,邪魔亥豬圣靈發(fā)出一聲夾雜著痛苦、暴怒和一絲難以置信驚懼的咆哮!那龐大的魔影猛地停頓下來!幽綠的魔瞳劇烈閃爍,死死盯著陳燭身上那令它本能畏懼又極端渴望的土黃色光芒,充滿了狂躁和忌憚!它似乎無法理解,為何這弱小的存在,能反過來吞噬它那污穢而強大的力量?那純凈的本源氣息,對此刻徹底墮入黑暗的它而言,既是致命的毒藥,又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它不敢再靠近!那幽綠的魔瞳中,怨毒、貪婪與一絲源自遙遠過去的、被遺棄的恐懼瘋狂交織!最終,暴虐的邪念壓過了一切!
轟?。?/p>
洞窟深處,一塊巨大如小山般的幽藍玄冰,被無形的魔爪硬生生掰斷、抬起!裹挾著萬鈞之勢和刺骨的寒流,如同巨大的冰棺,朝著陳燭和他身旁驚恐欲絕的老人狠狠鎮(zhèn)壓下來!
冰棺落下,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將兩人徹底封死在這方狹窄的囚籠之中!只留下洞窟深處那兩點燃燒著無盡怨毒的幽綠魔瞳,在黑暗中死死地盯著冰棺,發(fā)出充滿不甘和狂躁的沉重喘息。
黑暗再次籠罩。冰棺之內,寒氣更甚,如同置身九幽冰獄。老人蜷縮在角落,因極度的恐懼和寒冷而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口中無意識地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陳燭背靠著冰冷的玄冰棺壁,傷口傳來的劇痛和侵蝕的寒意讓他意識陣陣模糊。但老人講述的那個故事,那個風雪夜中凍餓而死的胖男孩的悲慘結局,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在他的腦海。
“餓…爺爺…餓…”
那稚嫩而絕望的哀求聲,仿佛還在耳邊縈繞。
亥豬符文在丹田內散發(fā)出微弱卻溫暖的光芒,似乎在與那遙遠的、同源的悲鳴產(chǎn)生著共鳴。在這極致的寒冷與黑暗中,陳燭的意識被那符文的力量牽引著,漸漸沉入一片混沌……
冰晶的光芒在眼前扭曲、旋轉,最終形成一片清晰的景象——
**呼嘯的狂風卷著鵝毛大雪,將天地染成一片死寂的蒼茫。嶙峋的山谷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如同巨大的白色墳塋。在谷口一處避風的、狹窄而冰冷的石頭縫隙里。**
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著。那是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異常肥胖的身體此刻被凍得青紫腫脹,像一塊發(fā)僵的面團。他身上只裹著一件破爛不堪、根本無法御寒的單薄麻布衣,早已被融化的雪水浸透,又凍成了硬邦邦的冰殼。裸露在外的皮膚——手、腳、臉頰,都布滿了可怕的凍瘡,有些地方甚至裂開,滲出暗紅的血絲,又瞬間被凍結。
他小小的頭顱深深埋在同樣凍僵的臂彎里,花白干枯的頭發(fā)(因極度營養(yǎng)不良而早衰)上結滿了冰霜。每一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都帶出一小團迅速消散的白氣。他的身體因為寒冷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每一次顫抖都牽動著全身凍裂的傷口,帶來鉆心的劇痛,但他已經(jīng)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從喉嚨深處發(fā)出如同垂死幼獸般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微弱嗚咽。
“嗚…冷…好冷…爹…娘…” 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無盡的委屈和不解。他小小的腦袋想不明白,為什么睡了一覺,就在這個又冷又餓又可怕的地方了?爹娘呢?家里暖和的炕頭呢?
饑餓,那比寒冷更加尖銳、更加無法忍受的痛苦,如同無數(shù)把燒紅的小刀,在他空空如也的胃里瘋狂攪動!胃袋緊縮著,抽搐著,發(fā)出咕嚕嚕的哀鳴,帶來一陣陣令人眩暈的絞痛。眼前陣陣發(fā)黑,無數(shù)模糊的金星在飛舞。他本能地伸出凍得如同胡蘿卜般紅腫僵硬的小手,哆哆嗦嗦地去抓身下冰冷的雪,塞進嘴里。
冰!刺骨的冰!凍得他牙齒生疼!不僅無法緩解饑餓,反而帶走了口腔里最后一點可憐的熱量。他痛苦地吐出血塊,小臉上滿是絕望的淚水,淚水剛流出眼眶,就在臉頰上凍成了冰溜子。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的火光,伴隨著踩雪的咯吱聲,出現(xiàn)在谷口的風雪中。
男孩如同即將溺斃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了一聲嘶啞的、充滿最后希望的哀鳴:“餓…爺爺…餓…” 他努力想抬起頭,看清那帶來溫暖和食物的人影。
一只布滿老繭、同樣凍得通紅的枯槁大手,顫抖著伸了過來。手里,是半塊散發(fā)著微弱麥香的、已經(jīng)凍得梆硬的饃饃。那點微不足道的食物,在男孩眼中卻比黃金還要珍貴!他貪婪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張開凍得發(fā)紫的小嘴,含住了那點救命的食物,用凍僵的舌頭,艱難地、一點點地蠕動著,汲取著那一點點可憐的溫暖和能量。
“謝謝…爺爺…” 他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說道,渾濁的眼睛里,終于亮起了一點點微弱的光芒,那是生命最后時刻,對一絲溫暖和善意的感激。
老人粗糙的大手,帶著無盡的憐憫和不忍,輕輕拂去男孩臉上的冰碴,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給他一點點暖意。但這終究是徒勞的。風雪越來越大,嗚咽的風聲如同鬼哭。老人必須在天黑透前走出山谷,否則兩人都得死在這里。他最后看了一眼石頭縫里那小小的身影,眼中含著淚,一步三回頭地、艱難地消失在了茫茫風雪中。
石縫里,只剩下男孩一人。
那一點點饃饃帶來的暖意,如同投入冰湖的小石子,瞬間就被無邊的寒冷吞噬殆盡。饑餓感如同蘇醒的兇獸,更加瘋狂地撕咬著他!身體的顫抖越來越微弱,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開始迅速模糊、飄散。
“餓…好餓…” 他喃喃著,眼神開始渙散。眼前不再是冰冷的石頭和風雪,而是幻覺中出現(xiàn)的、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金黃油亮的肥肉、香噴噴的燉雞…他仿佛聞到了那誘人的香氣,口水不受控制地順著嘴角流下,又瞬間凍結。
“爹…娘…為什么…不要…阿寶了…” 極度的饑餓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中,更深的、被至親遺棄的絕望和怨恨,如同毒藤般瘋狂滋生,纏繞住他幼小脆弱的心靈?!鞍殹皇恰澳А殹皇恰I…”
“阿寶…好想…回家…” 滾燙的淚水再次涌出,但這一次,淚水里充滿了無盡的委屈、不解和怨毒!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刻——
嗚——嗚——嗚——
一陣低沉、悠長、充滿血腥和絕望氣息的號角聲,穿透呼嘯的風雪,隱隱約約地從山谷外、他出生的那個村子的方向傳來!那是…村莊每年寒冬祭祖、宰殺年豬時吹響的祭祀號角!
“嗷——!??!”
“哼哧哼哧——?。?!”
緊接著,是無數(shù)頭豬臨死前發(fā)出的、凄厲到極致的、混合著恐懼和痛苦的集體哀嚎!那聲音穿透力極強,仿佛帶著無盡的怨氣和生命的詛咒,直直地灌入男孩即將消散的意識深處!
就在這一瞬間!
男孩那雙因饑餓和寒冷而即將徹底熄滅的、渾濁的眼睛,猛地瞪圓!瞳孔深處,一點濃烈到化不開的、如同實質的怨毒黑芒,驟然亮起!
“餓——!?。 ?/p>
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極致怨念、饑餓和不甘的嘶吼,如同垂死野獸最后的咆哮,猛地從他喉嚨里迸發(fā)出來!
與此同時!
呼——!
洞窟深處,那兩點一直燃燒著的幽綠魔瞳,仿佛受到了這跨越時空的怨念召喚,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邪光!一股粘稠如墨、翻涌著無盡惡念的龐大黑霧,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猛地從魔影身上噴薄而出!這黑霧無視了鎮(zhèn)壓的玄冰棺壁,穿透了空間的阻隔,帶著刺骨的邪惡和貪婪,瞬間淹沒了陳燭意識所看到的、那冰棺幻境中的景象!
幻境中,那小小的、蜷縮在石縫里的凍僵身體,在聽到亥豬祭祀哀嚎的剎那,在發(fā)出那聲怨毒嘶吼的瞬間,被這股跨越時空涌來的、污穢粘稠的黑霧徹底吞噬!
黑霧翻滾著,如同億萬條貪婪的蛆蟲,瘋狂地鉆進男孩七竅!他的身體在黑霧中劇烈地抽搐、膨脹、扭曲!皮膚變得黝黑油膩,長出鋼針般的黑鬃!骨骼發(fā)出爆豆般的脆響,野蠻生長!那半張開的、流著涎水的嘴巴,猛地撕裂變大,兩根森白的獠牙刺破嘴唇,野蠻生長!那最后一點屬于人類的、渾濁而絕望的眼睛,瞬間被兩團瘋狂燃燒、跳躍著無盡饑餓與毀滅欲望的幽綠鬼火取代!
“吼——?。?!”
一聲充滿了暴虐、貪婪和無窮怨念的非人咆哮,徹底撕裂了風雪,也撕裂了陳燭的意識幻境!
冰棺之內,陳燭猛地睜開雙眼,瞳孔深處仿佛還殘留著那幽綠鬼火的倒影!一口滾燙的鮮血噴在面前冰冷的玄冰棺壁上,瞬間凝結成暗紅的冰花!他劇烈地喘息著,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魔爪死死攥??!
他終于明白了一切。
那被遺棄在風雪中的饑餓孩童,在凍餓而死的絕望邊緣,被村莊宰殺豬時發(fā)出的、充滿怨念的臨死哀嚎所刺激,滔天的怨念與邪魔之力產(chǎn)生了致命的共鳴,最終化為了這帶來無盡災厄的——邪魔亥豬圣靈!
冰棺之外,洞窟的黑暗深處,那兩點幽綠的魔瞳,正透過厚重的玄冰,死死地“注視”著他,燃燒著跨越了漫長歲月的、源自同一個悲慘源頭的、冰冷徹骨的怨毒與…同源相殘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