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鐵門外的背叛手里的釋放證明被汗水浸得發(fā)軟,皺巴巴的,像一張用過的廢紙。
十年了。三千六百五十個日夜,高墻電網(wǎng)切割的天空,刻板的哨音,
還有那股永遠(yuǎn)洗不掉的、混合著消毒水和絕望的氣味,
終于被身后沉重的鐵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在了外面。自由的風(fēng)吹在臉上,
帶著初秋的涼意和陌生的草木氣息。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貪婪地深吸一口氣,
肺部卻傳來一陣干澀的疼痛。十年,連呼吸自由都變得生疏。
口袋里只有監(jiān)獄發(fā)的微薄路費(fèi)和一張寫著沈靜舊地址的紙條。
靜兒…我的靜兒…還有樂樂…我離開時,他還在襁褓里,
只會咿咿呀呀…現(xiàn)在該是個半大小子了。十年,她們母子是怎么熬過來的?
張凱…我的好兄弟,他答應(yīng)過會替我照顧好她們…他說到做到了嗎?
愧疚和思念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心臟,催促著我加快腳步。憑著模糊的記憶,
我找到了那個曾經(jīng)熟悉、如今卻透著疏離感的高檔小區(qū)。走到小區(qū)門口,
腳步卻像被釘住了一樣,再也挪不動。巨大的電子屏,
播放著一幅美輪美奐的婚紗照海報(bào)——“張凱先生 & 沈靜女士 世紀(jì)婚禮 誠邀蒞臨”。
海報(bào)上,新娘穿著圣潔的曳地婚紗,笑靨如花,眉眼間依稀是我魂?duì)繅艨M的靜兒,
卻又多了幾分陌生的、被精心雕琢過的成熟風(fēng)韻。而摟著她的新郎,穿著剪裁完美的禮服,
笑容自信而張揚(yáng),正是那張我刻在骨頭里、曾以為可以托付性命的臉——張凱!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
四肢百骸一片冰涼!我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石像,僵立在原地,
攥著釋放證明的手指因?yàn)橛昧Χ腹?jié)發(fā)白,紙張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嘶啦聲。十年!十年牢獄!
我替張凱扛下了挪用公款、商業(yè)欺詐的所有罪名!我為他頂罪!我為他坐穿牢底!換來的,
就是他“照顧”我的妻兒——照顧到他的床上?!照顧到我的兒子樂樂,穿著花童禮服,
站在海報(bào)一角,對著鏡頭笑得一臉天真無邪?!
一股混雜著滔天背叛、被愚弄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恨意,如同地獄的巖漿,
瞬間吞噬了我!十年積攢的所有希望和愧疚,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張凱!沈靜!
你們這對狗男女!(2) 重逢的謊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棟氣派的別墅門前的。
憤怒和屈辱像毒蛇一樣啃噬著我的理智。我按響了門鈴,手指因?yàn)橛昧Χ鴦×翌澏丁iT開了。
沈靜站在門口。她穿著一身舒適的家居服,頭發(fā)松松挽著,臉上帶著一絲倦容,卻依舊美麗。
看到我的瞬間,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血色褪盡,只剩下震驚和…恐懼?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像看到什么洪水猛獸?!瓣悺愪h?” 她的聲音干澀沙啞,
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你…你怎么出來了?”“怎么?我提前出來,壞了你們的好事?
” 我的聲音冷得像冰渣,每一個字都淬著毒,“沈靜!十年!十年不見,
你給我的見面禮可真夠大的!張凱的新娘?嗯?!
”巨大的痛苦和憤怒讓我口不擇言:“我他媽在里面給你寫了多少封信!石沉大海!
我以為你恨我!我以為你帶著樂樂過得艱難!結(jié)果呢?!你他媽轉(zhuǎn)頭就爬上了我好兄弟的床!
還讓樂樂給他當(dāng)花童?!沈靜!你的心呢?!被狗吃了嗎?!”沈靜的臉色慘白如紙,
嘴唇哆嗦著,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卻倔強(qiáng)地沒有掉下來。她猛地抬起頭,
眼神里充滿了冰冷的疏離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決絕: “陳鋒!你嘴巴放干凈點(diǎn)!是!
我是嫁給了張凱!那又怎么樣?!你以為我愿意等你這個‘罪犯’嗎?!十年!
你知道這十年我怎么過的嗎?樂樂怎么長大的嗎?張凱他…他至少給了我們母子安穩(wěn)的生活!
你呢?你除了給我們帶來恥辱和痛苦,還給了什么?!”“恥辱?痛苦?
” 我像被重錘狠狠砸在胸口,踉蹌一步,“是我愿意的嗎?!我為什么進(jìn)去?!沈靜!
我是為了誰進(jìn)去的?!???!”“夠了!” 一個熟悉而令人作嘔的聲音響起。
張凱穿著睡袍,從樓梯上走下來,臉上帶著虛偽的關(guān)切和恰到好處的驚訝。“陳鋒?真是你?
什么時候出來的?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啊兄弟!” 他走過來,
自然地伸手想攬沈靜的肩膀。沈靜卻像被燙到一樣,猛地躲開了。張凱的手僵在半空,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但很快被更深的虛偽笑容掩蓋。他轉(zhuǎn)向我,
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到我手里:“鋒子,剛出來不容易,這點(diǎn)錢你先拿著應(yīng)應(yīng)急。
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工作的事包在兄弟身上!靜兒和樂樂…現(xiàn)在過得挺好,
你就別來打擾他們了,行嗎?算哥求你了?!薄靶值??哥?
” 我低頭看著手里那疊厚厚的鈔票,像捧著一坨燃燒的炭火!十年的冤屈,十年的付出,
就值這點(diǎn)臭錢?!我猛地將信封狠狠砸在張凱那張?zhí)搨蔚哪樕?!“張凱!我去你媽的兄弟!
” 我雙目赤紅,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你他媽給我記??!
這事沒完!” 我死死剜了一眼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的沈靜,
還有聽到動靜從樓上探出頭、怯生生看著我的樂樂——那個我?guī)缀跽J(rèn)不出的兒子。
巨大的痛苦讓我無法呼吸,我猛地轉(zhuǎn)身,沖出了這棟讓我惡心欲嘔的“愛巢”。身后,
傳來張凱假惺惺的嘆息和沈靜壓抑的、模糊的哭泣聲。
(3) 傷痕的秘密我租住在城市最邊緣、最破敗的城中村里。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單間,
墻壁斑駁,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這地方,比監(jiān)獄的號子好不了多少。但我需要這個窩,
一個舔舐傷口、積蓄力量的窩。張凱的錢像毒藥,我一分沒動。
靠著在工地搬磚、在碼頭扛包,用最原始的力氣換取微薄的收入。每一滴汗水砸在地上,
都像是在沖刷我的恥辱。身體的疲憊可以忍受,但心里的空洞和恨意,卻日夜啃噬著我。
我無法控制自己。像幽靈一樣,我徘徊在樂樂學(xué)校附近,在他上下學(xué)的路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
那個穿著干凈校服、背著嶄新書包的小小身影,是我的兒子。
可他看向張凱時那種帶著畏懼的依賴,像刀子一樣捅著我的心。那天放學(xué),
我照例躲在街角的陰影里??吹綐窐繁持鴷?,低著頭,一個人慢吞吞地走出來。
他走路的姿勢有點(diǎn)別扭。突然,他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書包里的東西撒了一地。
我下意識地想沖過去扶他,腳步卻釘在原地。我不能。張凱的警告猶在耳邊。
樂樂自己爬了起來,笨拙地拍打著褲子上的灰。就在他彎腰撿書本時,
一陣風(fēng)吹起了他的校服下擺。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他纖細(xì)白皙的小腿上,
赫然印著幾道刺眼的、已經(jīng)發(fā)青發(fā)紫的瘀痕!那形狀…分明是皮帶或者棍棒抽打的痕跡!
怒火瞬間沖垮了理智!我再也顧不上什么狗屁警告,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 “樂樂!
” 樂樂聽到聲音,猛地抬頭,看到是我,小臉上瞬間布滿了驚恐,像受驚的小兔子,
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緊緊抱住了懷里的書包。“別怕!樂樂!是爸爸!” 我心如刀絞,
聲音放得極柔,蹲下身,“告訴爸爸,你腿上的傷…是怎么弄的?誰打的你?
”樂樂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淚水,小嘴癟著,身體微微發(fā)抖,卻緊緊咬著嘴唇,拼命搖頭,
一個字也不肯說。那眼神里的恐懼,深得讓我窒息。“是不是張凱?!是不是他打你?!
” 我控制不住地低吼?!安弧皇鞘迨濉?樂樂終于帶著哭腔開口,聲音細(xì)若蚊蚋,
“是…是我自己摔的…” 他眼神躲閃,飛快地補(bǔ)充了一句,
“叔叔…叔叔對我很好…媽媽也很好…你…你不要再來找我們了…” 說完,他抱著書包,
像逃命一樣跑開了??粗麄}皇逃竄的小小背影,看著他腿上那刺目的傷痕,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夾雜著焚天的怒火,瞬間席卷了我全身!張凱!你這個畜生!
你他媽就是這么“照顧”我兒子的?!
(4) 雨中的真相樂樂腿上的傷痕和他眼中深切的恐懼,像毒刺一樣扎在我心里。張凱,
他不僅搶走了我的妻子,還在虐待我的兒子!這個認(rèn)知讓我徹底瘋狂,也讓我冷靜下來。
硬闖沒有用,只會嚇到樂樂,甚至可能讓沈靜和樂樂的處境更糟。我必須接近樂樂,
取得他的信任。幾天后,樂樂學(xué)校門口貼出了一則招聘啟事:招保安一名。我?guī)缀鯖]有猶豫,
剃短了頭發(fā),刮干凈胡子,換上了最干凈的衣服(盡管依舊寒酸),去應(yīng)聘了。
憑借還算強(qiáng)健的體魄和刻意收斂后的沉穩(wěn)(得益于牢獄生涯),我竟然被錄用了。
穿上那身深藍(lán)色的保安制服,站在學(xué)校門口,看著孩子們像小鳥一樣涌進(jìn)涌出,
我心中五味雜陳。我的樂樂,就在這群孩子中間。我刻意保持著距離,沒有主動去接近樂樂。
只是在他上學(xué)放學(xué)時,用最溫和的目光看著他,偶爾在他看過來時,
努力擠出一個自認(rèn)為最友善的笑容。起初,他總是像受驚的小鹿,飛快地低下頭跑開。
漸漸地,他似乎習(xí)慣了門口這個沉默寡言的“保安叔叔”,眼神不再那么驚恐,
只是依舊帶著疏離。機(jī)會在一個暴雨天降臨。放學(xué)時分,雨下得像瓢潑。
家長們開著車把孩子們一個個接走。樂樂背著書包,孤零零地站在傳達(dá)室的屋檐下,
望著瓢潑大雨,小臉上寫滿了無助和焦急。沈靜和張凱都沒來?!皹窐罚瑳]帶傘?
” 我拿著保安亭里備用的大傘,盡量放柔聲音走過去。樂樂看到我,猶豫了一下,
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神里有一絲期待,又有一絲戒備?!笆迨逅湍慊丶野??雨太大了。
” 我撐開傘,遞給他一半。樂樂看了看外面密不透風(fēng)的雨幕,
又看了看我真誠(至少我努力表現(xiàn)得很真誠)的眼睛,終于怯生生地鉆到了傘下。傘很大,
我們之間隔著一段距離。一路沉默,只有雨點(diǎn)敲打傘面的噼啪聲??斓剿覄e墅區(qū)時,
樂樂突然小聲說:“謝謝…保安叔叔?!薄安豢蜌狻?/p>
” 我的心因?yàn)檫@一聲“叔叔”而酸澀又柔軟?!笆迨濉?樂樂的聲音更小了,
帶著一絲遲疑,“你…你認(rèn)識…我爸爸嗎?”我的心猛地一跳!強(qiáng)作鎮(zhèn)定:“你爸爸?
他…不是張凱叔叔嗎?”樂樂立刻搖頭,小臉繃緊了:“不是!張凱叔叔不是我爸爸!
我爸爸…我爸爸他…” 他眼圈突然紅了,聲音帶著哭腔,
的地方…做錯了事…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可是…可是壞人總說爸爸是罪犯…” 他抬起頭,
淚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叔叔,罪犯…是不是很壞很壞的人?
所以…所以張凱叔叔才…才…” 他猛地住了口,眼神里又浮現(xiàn)出那種熟悉的恐懼。
(5) 威脅的陰影樂樂那句“張凱叔叔才…”后面戛然而止的恐懼,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心上。我?guī)缀蹩梢钥隙?,他身上的傷,就是張凱那個畜生干的!而且,
他還一直在給樂樂灌輸我是“罪犯”、是“壞人”的思想!送樂樂到家門口時,
張凱那輛锃亮的黑色轎車也剛停下。他看到我送樂樂回來,臉上虛偽的笑容瞬間僵住,
眼神變得極其陰冷。他下車,一把將樂樂拽到身后,像護(hù)崽的猛獸,
實(shí)則充滿了對我的戒備和警告?!瓣愪h?你怎么在這?”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充滿了威脅。
“我在學(xué)校當(dāng)保安,碰巧下雨,送樂樂回來?!?我平靜地回答,
目光卻銳利地掃過他拽著樂樂胳膊的手。樂樂的小臉煞白,身體微微發(fā)抖?!氨0??
” 張凱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行啊,有份正經(jīng)工作挺好。不過,
離我兒子遠(yuǎn)點(diǎn)!聽到?jīng)]有?” 他刻意加重了“我兒子”三個字,像一把刀子捅進(jìn)我心窩。
“張凱叔叔…” 樂樂怯生生地想說什么?!伴]嘴!回家去!” 張凱粗暴地打斷他,
將他往門里一推。我看著樂樂踉蹌著消失在門后,心像被撕裂一樣疼。張凱關(guān)上門,轉(zhuǎn)過身,
臉上的陰狠再不掩飾:“陳鋒,我警告你!別打樂樂的主意!更別想接近沈靜!
你現(xiàn)在就是個剛出獄的勞改犯!我要捏死你,比捏死只螞蟻還容易!識相點(diǎn),
拿著錢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否則…” 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帶著森然的寒意,
“我不介意讓你再進(jìn)去一次!
或者…讓你兒子知道知道他‘英雄’爸爸當(dāng)年是怎么挪用公款、坑害合作伙伴的!你覺得,
他在學(xué)校還能抬起頭嗎?”赤裸裸的威脅!利用樂樂來威脅我!我死死攥著拳頭,
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才勉強(qiáng)控制住一拳砸在他臉上的沖動。我知道,他現(xiàn)在有這個能力。
“張凱,” 我盯著他那雙虛偽陰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人在做,天在看。你欠我的,
欠靜兒的,欠樂樂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討回來!你最好祈禱樂樂和靜兒沒事,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