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秋日的楓林染上一層暖紅，秋月卿披著素色斗篷，緩步走在林間小徑上，自和離歸家后，父母怕她悶壞了身子，便時常勸她出門散心，今日，她拗不過母親的念叨，終于答應(yīng)來城郊賞楓。
微風(fēng)拂過，幾片紅葉打著旋兒落在她肩頭。她伸手輕輕拂去，抬眼時，卻見不遠(yuǎn)處站著一道修長身影。
那人一襲月白長衫，眉眼溫潤如玉，正含笑望著她。
秋月卿一怔，下意識想避開陌生人的視線，卻見那人朝她拱手一禮，聲音清朗如泉：“秋姑娘，許久不見?！?/p>
她微微蹙眉，遲疑道：“公子是？”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失落，隨即又展顏笑道：“林羨之?！?/p>
“兩年前，我們曾有過婚約。”
秋月卿愣在原地，驀然想起那段幾乎被她遺忘的往事——當(dāng)年穆關(guān)塵遲遲未歸，父母為她另擇的親事，后來穆關(guān)塵跪在門前求娶，這樁婚事便作罷了。
她臉頰微熱，連忙福身行禮：“原是林公子，是我失禮了。”
林羨之連忙虛扶一把，溫聲道：“秋姑娘不必多禮，當(dāng)年婚事未成，是我福薄，與姑娘無關(guān)。”
他語氣坦然，沒有半分怨懟，反倒讓秋月卿更加歉疚。
她低聲道：“當(dāng)年之事，是我家失信在先……”
“姑娘言重了。”林羨之輕笑，“婚姻大事本就講究緣分，強(qiáng)求不得。”
他說著，指了指她方才拂落的楓葉，眼中帶著幾分懷念：“說來也巧，兩年前在花朝節(jié)上，我曾遠(yuǎn)遠(yuǎn)見過姑娘一面，那時你站在杏花樹下，也是這樣伸手接落花。”
秋月卿訝然抬頭：“林公子記得這般清楚？”
林羨之耳尖微紅，略顯局促地別開眼：“當(dāng)時驚鴻一瞥，印象頗深?！?/p>
一陣風(fēng)過，楓葉簌簌作響，秋月卿看著他微紅的耳尖，忽然覺得這人實(shí)在有趣——明明是個溫潤公子，卻會為一句實(shí)話羞赧。
“姑娘可是獨(dú)自來賞楓？”林羨之轉(zhuǎn)移話題道，“這林子深處有處清泉，景致極好，若姑娘不嫌棄，在下可為你引路?！?/p>
秋月卿本想婉拒，卻見他眼神清澈，不帶半分狎昵，鬼使神差地點(diǎn)了頭。
泉邊落滿紅葉，水面映著天光，宛如碎金。
林羨之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讓她覺得冒犯，又能在她踩到濕滑青苔時及時伸手虛扶。
“小心?！彼麥芈曁嵝?，待她站穩(wěn)后立刻收回手，規(guī)矩得不像個世家公子。
秋月卿忍不住莞爾：“林公子對誰都這般周到嗎？”
林羨之認(rèn)真搖頭：“只對在意的人。”
這話說得直白，秋月卿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只好低頭去看水中的游魚。
林羨之也不急，從袖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走了這么久，姑娘想必餓了，這是城南徐記的桂花糕，我剛差人去買來的，應(yīng)該還熱著?！?/p>
秋月卿驚訝地接過，方才他說有事離開了一會，她本以為是他遇上了什么好友需要去簡單交談幾句，卻沒想到是讓人送來了這個。
她低頭咬了一口，甜香頓時在唇齒間化開，熟悉的味道讓她眉眼不自覺地舒展開來：“公子怎知我喜歡吃這個？”
“猜的。”林羨之看著她滿足的模樣，眼中漾開笑意，“姑娘小時候常去徐記買糖畫，我想著，應(yīng)該也愛他家的糕點(diǎn)?！?/p>
秋月卿動作一頓：“你連這個都知道？”
林羨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當(dāng)年議親時，打聽過姑娘的喜好?！?/p>
他說得坦然，反倒讓秋月卿心頭一暖，比起穆關(guān)塵那些轟轟烈烈的誓言，這樣細(xì)水長流的用心，似乎更讓人踏實(shí)。
夕陽西沉?xí)r，林羨之堅(jiān)持送她到秋府門口。
“今日多謝公子相伴?！鼻镌虑涓Ｉ淼绖e。
林羨之鄭重還禮：“若姑娘不嫌煩，改日我可再帶你去西郊看蘆花?！?/p>
他沒有急切地約明日，而是體貼地給了她考量的余地。秋月卿抿唇一笑，輕輕點(diǎn)頭。
轉(zhuǎn)身進(jìn)府時，她聽見他在身后溫聲道：“秋姑娘，來日方長。”
這句話像一片羽毛，輕輕落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