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記憶里那場大火,從未熄滅過。
傅寒聲跪在地上,黑暗中,他仿佛又聽見那日的慘叫。
“君要爾等死,爾等不得不死!”
侍衛(wèi)的高喊刺穿耳朵,火把旁是父親被長劍貫穿的胸膛。
母親將他塞進(jìn)地窖時(shí),指尖的血蹭在他臉上,還是溫?zé)岬摹?/p>
“別出聲?!蹦赣H最后對他說,“活下去?!?/p>
地窖的縫隙里,他看見妹妹被被摔碎在石階上。
血濺在縫隙前,遮住了他的視線。
他在尸堆里醒來時(shí),天上正下著雨。
雨水混著血水灌進(jìn)喉嚨,他爬向妹妹小小的身體,卻只摸到一截冰涼的手臂。
“想報(bào)仇嗎?”
陰影里,藥王谷的老谷主撐著傘,白發(fā)被風(fēng)吹得紛飛。
傅寒聲的指甲摳進(jìn)泥土:“想?!?/p>
“仇人是皇帝,你也要?dú)???/p>
“殺?!?/p>
老谷主嘆息著搖頭:“那他的女兒呢?”
傅寒聲抬起血紅的眼:“誰?”
“昭陽公主,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崩瞎戎鞫紫律恚澳銊?dòng)得了皇帝嗎?”
雨水沖刷著傅寒聲臉上的血污,他盯著妹妹斷裂的玉鐲,一字一頓:
那就從她開始。
獵場的救命之恩,是他精心設(shè)計(jì)的局。
傅寒聲捂著肩頭的箭傷,看著馬背上驚慌失措的少女。
她蒙著面紗,可那雙眼睛清澈得像山澗的水,讓他有一瞬的恍惚。
“你,你別動(dòng)!”她翻身下馬,手忙腳亂地撕下裙擺給他包扎,“我、我?guī)慊貙m找太醫(yī)。”
他本該厭惡她的觸碰,可當(dāng)她的指尖無意擦過他脖頸時(shí),竟讓他顫了顫。
“多謝姑娘。”他垂下眼,藏起眸中的陰鷙。
每一次相處,都是煎熬。
她在御花園偷摘桃子給他,笑著說甜不甜時(shí),他嘗到的是血腥味。
她在雪夜為他熬藥,指尖被燙出泡還說不疼時(shí),他想起的是妹妹被燙傷時(shí)哇哇的哭聲。
她偷偷繡給他的荷包上,歪歪扭扭的鴛鴦像在嘲笑他。
傅寒聲,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來報(bào)仇的嗎?
無數(shù)個(gè)深夜,他在噩夢中驚醒。
有時(shí)是父親被萬箭穿心的畫面,有時(shí)是妹妹小小的尸體,有時(shí)是她。
陸昭瑩捧著雪蓮對他笑的樣子。
“阿聲,今年的雪蓮開得真好?!?/p>
他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中衣。
窗外月光如水,照在枕邊那枚玉佩上。
她昨日剛送的,說是保平安。
“騙子?!彼o玉佩,“你們陸家哪來的平安?”
可第二天清晨,他還是戴上了它。
大婚那日,他本應(yīng)痛快。
長劍貫穿陸王胸膛時(shí),他期待著看陸昭瑩崩潰的樣子。
可當(dāng)她真的跪在血泊里,用那雙盈滿淚的眼看他。
“為什么。”她問。
他本該說為你陸家滿門血債,可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
最后,他只是冷冷地扔下劍:“帶下去?!?/p>
冰棺前,傅寒聲終于跪了下來。
“昭昭。”他撫著棺蓋,聲音破碎,“我該怎么辦。”
恨她嗎?可她是這幾年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人。
愛她嗎?可血海深仇橫亙其間,像永遠(yuǎn)化不開的冰。
“陛下?!标愄t(yī)在身后輕聲說,“該下葬了?!?/p>
傅寒聲緩緩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棺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