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洞穴里，悶響和火光閃了小半天。
葉塵盤坐在地，額角一層細汗。面前三股力量虛影明滅不定——右掌心赤焰吞吐，左掌幽泉盤旋，更有一縷鋒利無匹的淡青氣流在腕間蛇一般游移。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嘗試牽引三股力量靠近……
“噗——嗤啦！”
火星暴跳！水流凍結(jié)！風(fēng)刃亂竄！三種力量瞬間失控，炸開的能量亂流狠狠撞在他胸腹間！
“咳……！”葉塵臉色一白，被震得撞在冰涼洞壁上，喉頭腥甜。他揉著發(fā)悶的胸口，看著自己又被燎焦的袖口，低低罵了句：“操！三種勁道……比野驢還倔！”
他深吸了幾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強行回憶《星辰訣》中那些玄之又玄的平衡箴言。正待重振旗鼓，洞口碎石簌簌滾落，李明火燒眉毛般沖進來，一張臉憋得通紅：
“葉塵！快！鎮(zhèn)口！讓外鄉(xiāng)雜毛堵了！”
“雜毛？”葉塵皺眉拍灰。
“駕著帶云紋的大車來的！鼻孔翹上天！”李明唾沫星子噴濺，氣得直抖，“領(lǐng)頭的獐頭鼠目，唾沫都噴老趙頭臉上了！張口閉口‘窮山惡水’、‘土鱉廢物’！放話說要拆咱們青石鎮(zhèn)的臺！專門點名要干翻你！這會兒正跟全僵在鎮(zhèn)口！再不去，老少爺們的臉皮都要被那群驢日的踩泥里了！”
一股邪火轟地沖上葉塵天靈蓋！他二話不說，拔腿就沖！
青石鎮(zhèn)口那方小小的曬場，此刻被黑壓壓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諝饩o繃得能擰出水來。三個穿錦袍系玉帶的青年，如同釘在場地中央的三根刺，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倨傲與輕蔑，目光像剃刀刮過周圍一張張屈辱憤怒的臉。
那獐頭鼠目的瘦長個兒正揚著尖下巴，唾沫橫飛：“呸！就這鳥不拉屎的犄角旮旯，也能養(yǎng)出個叫葉塵的‘人物’？該不會是條會搖尾巴的癩皮狗，被你們這群泥腿子捧成豹子了吧？縮頭烏龜一個！不敢來？”
他旁邊一個滿臉橫肉、懷抱膀子的紅發(fā)胖子跟著哄：“大哥說得對！什么雞毛天才？是見光死的耗子吧？！滾出來！讓爺爺?shù)嗔康嗔磕隳侨齼晒穷^！”
“他娘的！欺人太甚！”有漢子雙目赤紅想往前擠，被身邊人死死拽住。
就在群情即將爆炸的臨界點，人群“豁”地分開一條道。葉塵分開人墻，一步踏入場中。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眉骨下那雙眼睛，沉靜得像山坳里積年的寒潭，深不見底。視線穩(wěn)穩(wěn)釘在瘦長個兒臉上。
“葉塵在此?！?/p>
瘦長個兒三角眼里精光一閃，上下一掃葉塵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嗤地一聲怪笑：“哈！正主來了？瞧著倒比那群磕頭蟲多點人樣！哥幾個，帝都‘炎蛇門’羅成！陪你玩玩？”話音未落，這人暴起發(fā)難，毫無征兆！右掌猛地推出——呼啦！臉盆大小的赤紅火球帶著灼熱的氣浪，直撲葉塵面門！赫然是啟星六層巔峰的火屬力量！
“卑鄙！”臺下驚呼一片！
葉塵眼眸一寒，不退反進！同樣左掌前推，一道絲毫不遜色的熾烈火龍咆哮而出！
轟隆——！?。?/p>
兩個火球半空對撞，炸開一團刺目橘黃！恐怖的熱浪和沖擊波如狂潮般倒卷，吹得圍觀眾人站立不穩(wěn)！煙塵與火星彌漫！
“有點意思！”煙塵中傳來羅成帶著一絲意外的陰笑。他五指猛地箕張，五顆更為凝練、僅有拳頭大小的幽紅火珠，如同毒蛇吐信般撕裂煙幕，分射葉塵周身要害！速度比方才快了數(shù)倍！
“小子！這才叫真火！給我燒成灰！”
密集的火珠爆開！葉塵的身影在赤紅焰網(wǎng)中閃爍規(guī)避，衣衫被余焰燎焦數(shù)處！被壓制了？羅成嘴角剛咧開……
機會！
就在這生死搏殺的瞬間，葉塵全部心神被逼到了極致！羅成那幾近實質(zhì)的火焰殺意刺激下，丹田氣海深處，《星辰訣》自行瘋狂運轉(zhuǎn)！那一直無法馴服的、屬于第三種元素力量的“風(fēng)”之桀驁，在毀滅壓迫下竟如困獸咆哮著要掙脫枷鎖！
火！水！風(fēng)！
三股力量的“性子”在識海前所未有的清晰！火的暴烈！水的陰柔！風(fēng)的刁鉆！
羅成的獰笑在耳畔放大。葉塵牙關(guān)緊咬，右臂肌肉賁張，血管鼓起！他不管了！所有意志如同開閘洪水，不顧一切地將右腕那一直伺機而動的、銳利無匹的風(fēng)之氣息，強行壓入左手剛剛凝聚出雛形的水火雙旋渦流之中！
“給老子……合——?。?！”
仿佛三頭太古兇獸在他脆弱的丹田與經(jīng)脈中互相撕咬！冰火交織的劇痛！筋絡(luò)被風(fēng)刃切割的銳痛！骨骼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那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撕裂感瞬間淹沒了葉塵！喉頭一甜，鮮血直接從齒縫噴出！肋骨處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喀嚓”悶響！但他那只右手，依舊如同燒紅的鐵鉗，死死按在那團三股力量瘋狂沖突的核心！
嗡——！
時間仿佛被無形的巨手驟然攥緊！狂舞的焰流、炸開的火星、嘶吼的人聲……瞬間凝滯！
那團由水火初融、再被硬生生塞入風(fēng)刃能量的混亂旋渦核心，爆發(fā)出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嗡鳴！色彩瘋狂變幻、湮滅、再生！最終歸于一片粘稠如深淵、邊緣紫黑電光不斷滋生的……能量魔球！
死寂。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曬場！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瞪著葉塵指尖懸浮的、那團仿佛連光線都能吞噬的恐怖之物！
羅成臉上的獰笑如同風(fēng)干的樹皮般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仿佛直面深淵的驚駭！他怪叫一聲，什么招式技巧全忘了，雙手猛地交叉擋在胸前，護身火環(huán)不要命地噴涌而出！但動作太晚了！
葉塵的右手，此刻沉重得像壓著一座火山。他咬著帶血的牙，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將那團凝聚了痛苦與瘋狂的能量球，狠狠推了出去！
沒有巨響。只有一聲沉悶得如同重錘砸在敗革上的……噗嗤！
三色魔球所過之處，空氣如同被撕開的錦帛！羅成引以為傲的護身火環(huán)與之稍一接觸，瞬間如同紙糊般土崩瓦解！球體毫無阻礙地印在他交叉格擋的雙臂上！
“呃啊——?。。。?！”
凄厲駭人的慘叫炸開！
羅成的身體如同被一頭無形撞城錘轟中，弓成一張痛苦的彎弓，炮彈般倒飛出去！雙臂呈現(xiàn)出詭異的扭曲彎折！口中鮮血如同廉價顏料狂噴！重重砸在十幾丈外的泥地里，犁出一道深溝！塵埃暴起！人蜷在坑底，連抽搐都沒了動靜！
死寂！針落可聞的死寂！
葉塵保持著推出的姿勢，單膝重重跪地！又一口滾燙的逆血噴在身前塵土里！胸前衣衫破裂處，肋骨處肉眼可見的凹陷！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
可就在這瀕臨崩潰的瞬間！丹田氣海被狂暴能量沖擊肆虐的盡頭！如同被億萬星辰碎片點燃！被撕扯得千瘡百孔的經(jīng)脈深處，那顆代表第六層境界、光芒有些黯淡的星芒旁，一點刺目欲裂的熾白新星，猝然炸亮！
啟星境第七層！力量如同決堤洪流，沖刷著每一寸瀕臨破碎的肌體！一種涅槃重生般的強大感壓過了毀滅般的劇痛！
煙塵緩緩沉降。曬場中心，一個恐怖的深坑。坑外遠處，不知死活的羅成。
坑邊，唯有一個身影拄著膝蓋，在血與灰的塵土里，緩緩、艱難地站直。斷裂的骨頭在新生力量的滋養(yǎng)下發(fā)出細微的愈合聲。他抬起臉，沾染著血污和塵土，只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冷冷掃向早已面無人色的另外兩個帝都青年。
“現(xiàn)在……”葉塵的聲音嘶啞，卻帶著某種金屬摩擦般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砸在死寂的曬場上，“還有誰……覺著我青石鎮(zhèn)……沒種？”
“……”
短暫的窒息后，人群如同被點燃的干柴垛！
“葉——塵——?。?！”
“青石鎮(zhèn)?。 ?/p>
“他娘的！看見沒！這就是咱青石鎮(zhèn)的好兒郎??！”
狂熱的吼聲幾乎掀翻了小鎮(zhèn)的天！
那兩個帝都青年，腿肚子都在哆嗦，連滾爬爬撲到羅成身邊。“哥！羅哥！你醒醒！”
“我們……我們認(rèn)輸！認(rèn)輸！”紅發(fā)胖子扯著哭腔嚎道，“大哥不懂事！沖撞了！您大人大量！我們這就滾！這就滾！”他語無倫次，連拖帶拽，架起軟泥般的羅成，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回那輛華麗的馬車，抖得像是秋風(fēng)中的破篩子，狼狽不堪地逃出了青石鎮(zhèn)的地界。
場中只剩下風(fēng)暴過后的狼藉。葉塵挺直脊梁，任由斷骨處新生的力量帶來麻癢與隱痛。李明撲上來，激動得語無倫次。更多的手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拍打著他肩膀的、遞水的、扶著胳膊的……所有目光都滾燙。
“散了！都散了！給葉塵兄弟留口氣！”老村長拄著拐杖，聲音都在發(fā)顫，眼中老淚混著驕傲，“趕緊！送葉塵回去！請李大夫！不！用最好的藥骨頭！”
葉家那間簡陋的堂屋被擠得水泄不通。傷藥的味道混合著汗味、泥土味。
李老大夫小心翼翼地處理著葉塵胸前的傷口，看著那三處明顯斷裂后又飛快自行復(fù)位愈合的肋骨痕，倒抽一口涼氣：“怪……怪物！肋骨斷了竟能自行粘合……老朽行醫(yī)一輩子，聞所未聞！”他又探上葉塵手腕脈門，臉色更加駭然，“這……這脈象奔流如龍！內(nèi)息雄渾遠超昨日！七層？！真突破到第七層了？！”
葉山沉默地坐在一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煙火明明滅滅，臉色在煙霧里模糊不清，只有一雙握著煙桿的手，青筋繃得極緊。葉小雨則像只嚇壞了的小兔子，緊緊攥著葉塵沒受傷的那只手，眼眶通紅。
直到月上中天，探視的人潮才漸漸散去。屋內(nèi)安靜下來，只剩下草藥的清苦氣息。
葉小雨熬不住，趴在床沿邊睡著了。葉山磕了磕煙灰，聲音帶著極力壓抑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后怕：“……三股勁道……硬湊？你不要命了？！”
“爹，”葉塵靠在土炕頭，臉色因失血和劇痛仍有些蒼白，但眼神亮得驚人，看著自己纏滿布條的手掌，“不硬來……鎮(zhèn)子的腰桿……就得被人踩進泥里……踩一輩子?！?/p>
葉山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兒子那倔強的臉。窗外月光透進來，落在少年斑駁血污和草灰的臉上，那雙眼里沒有絲毫后悔，只有一片熾烈的、幾乎要燃起來的沉靜火焰。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終只發(fā)出一聲粗重的、包含復(fù)雜意味的嘆息。他猛地轉(zhuǎn)身，肩膀似乎垮了一下，走向外間。
“好好養(yǎng)著……這幾天……不許出房門！”
葉塵閉上眼。疲累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氣海丹田深處，那七顆璀璨星芒如斗柄列陣，緩緩輪轉(zhuǎn)。新生的第七星，光芒尤烈。斷裂的筋骨在星辰之力滋養(yǎng)下，正貪婪吮吸著生機，緩慢而堅定地重新彌合。
月光從窗縫漏下，照在他安靜沉睡的側(cè)臉上，斷裂的肋骨處微微溫?zé)幔w內(nèi)奔流的星辰之力如同永不干涸的河。
翌日。后山絕壁之下。
葉塵面壁而立，晨風(fēng)卷起他空蕩蕩沒裹繃帶的袖子下擺。胸骨處依舊傳來陣陣隱痛，但他呼吸悠長，內(nèi)息運轉(zhuǎn)之間圓融無礙。
嗤！呼！滋！
左掌赤焰升騰跳躍，右掌冰泉盤旋凍氣森然。更有一道鋒銳刁鉆的淡青氣流，如靈蛇般纏繞于右臂之上，蠢蠢欲動。
他目光沉靜如寒潭之水，心念微動。三股力量沒有像昨日般蠻橫沖撞，而是在無形的意志下，如三條流淌的溪水，遵循著《星辰訣》中那古老玄奧的軌跡，緩緩流淌、靠近。火焰的暴烈被水意浸潤中和，水流的沉凝被風(fēng)意牽引拔升，風(fēng)刃的鋒銳被水火交互磨礪淬煉。
彼此沖突消減，融合的“平衡點”比昨日清晰了百倍！
三息！僅僅三息！
一團內(nèi)斂深沉、邊緣流轉(zhuǎn)著紅、藍、青三色明滅光華的完美能量球，悄然懸浮于他雙掌之間！體積不大，卻散發(fā)著一種令人皮膚刺痛的磅礴威壓！極其穩(wěn)定，再無半分爆裂失控的跡象！
“成了?！比~塵看著這團穩(wěn)定的三靈合璧之物，嘴角勾起一絲銳利的弧。指尖牽引——
能量球化作一道流光，撞向峭壁！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沉悶厚實的——
噗嗤！
堅硬如鐵的花崗巖壁，如同被投入滾燙熔巖的寒冰，瞬間被侵蝕出一個深不見底、壁沿光滑如鏡的漆黑孔洞！洞口邊緣殘留著晶化的琉璃熔融光痕！湮滅！徹底的湮滅！
威力，遠超昨日失控狀態(tài)下炸出的那片狼藉！
煙塵被山風(fēng)吹散。少年立于巖壁前，指尖尚有殘留的微弱電光跳躍，胸骨處的隱痛仿佛在新生力量的沖刷下逐漸淡去。他望向山下小鎮(zhèn)炊煙升起的輪廓，目光似已越過高山大河，落向那座云遮霧繞的帝都雄城。
風(fēng)卷起他額前碎發(fā)，露出額心那點如冷星微芒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