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
二月二,龍?zhí)ь^,宜婚嫁。
天還未破曉,謝不言就被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幾個婢女手腳麻利地將他從被窩里扶起,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
喜服是明黃的底色與大紅色,衣料厚重得幾乎要將人壓垮,瓷白的臉上被抹上一層厚厚的脂粉,帶著刺鼻的香氣。
淡粉色的唇瓣被涂得艷紅如血,脂粉的氣味讓他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
上完妝后,一塊繡著金線鳳凰的紅蓋頭輕輕落下,遮住了他的視線。
謝不言被宮人攙扶著走出房門,門外早已等候著裝飾華麗的喜轎。
喜轎沿著街道緩緩前行,原本冷清的皇宮此刻已是熱鬧非凡。
皇宮內(nèi)外掛滿紅燈籠,朱紅宮墻上系著五彩綢帶,御道上鋪著嶄新的紅色錦毯,兩側(cè)的黑金燭臺里紅燭高照,映得四周一片通紅。
喜轎被抬出時,官道兩旁早已擠滿了百姓。
宮女們按照習(xí)俗將繡著精美花紋的荷包拋向人群,侍衛(wèi)們整齊地站在道路兩側(cè)維持秩序。
歡呼聲、嬉鬧聲此起彼伏,謝不言卻只覺得困意襲來,靠著轎子內(nèi)壁,在搖晃中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謝不言再次醒來時,已然到了皇宮。
“吉時已到——”
尖銳的宣唱刺破寂靜,謝不言被人攥著腕子往前帶,繡著金線的喜服下擺掃過冰涼的臺階。
皇帝坐在高位,見只有謝不言一人,立馬沉聲質(zhì)問道:“太子何在?”
一個小太監(jiān)頂著眾人的目光,哆哆嗦嗦的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的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陛...陛下恕罪,太子殿下突發(fā)惡疾,臥病在床不能親臨,特...特派小人來...來替代他成禮。”
小太監(jiān)說完,頭緊緊的貼在地板上,渾身冒冷汗,一動也不敢動。
殿堂變得異常的安靜。
謝丞相死死的捏著酒杯,面色非常難看,雖然讓謝不言頂替出嫁,但好歹是代表他們丞相府的臉面。
頂著眾人唏噓的目光,謝安聲音冷得能刮出冰碴,只得從座位上起身,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斗膽請旨,既然太子貴體抱恙,不妨容犬子獨拜天地——”
皇帝皇帝摩挲著腰間玉佩,沉默良久,他沉沉嘆息:“難為相國一片苦心,朕自會從內(nèi)庫撥出十車珍寶,權(quán)作補償?!?/p>
謝安:“謝陛下。”
禮官拖長聲調(diào)高聲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謝不言被人帶了下去,皇帝給身旁的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低語了幾句,太監(jiān)聞言悄悄的從后方繞了出去。
謝不言正隨著引路東宮太監(jiān)往偏殿去,突然被尖細(xì)的斷喝截住腳步,“等等,站住?!?/p>
“皇上有旨,太子妃由咱家親自送入東宮?!?/p>
小太監(jiān)瞧見來人是太監(jiān)總管,立刻停下來行禮道,“李公公?!?/p>
李公公使了個眼色,旁邊兩個太監(jiān)立馬上前,“你下去吧,皇上有旨,要咱家親自將太子妃送入東宮?!?/p>
小太監(jiān)想起太子的吩咐猶豫片刻:“這..太子殿下吩咐...”
“吩咐?”李公公陰陽怪氣道,“是殿下的吩咐大,還是皇上的旨意大?”
話音落下,兩側(cè)侍衛(wèi)已按住小太監(jiān)肩膀。
語氣暗含威脅,陰柔的聲音再次響起:“怎么?你想抗旨不成。”
小太監(jiān)聞言立馬跪下,心跳如雷:“奴才不敢?!?/p>
李公公冷哼一聲,“你退下吧?!?/p>
謝不言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仿佛周圍發(fā)生的事情都和自己無關(guān)。
李公公拂袖道:“走吧,去東宮。”
謝不言被帶入了太子正宮,也就是太子平時睡覺的地方,正宮里冷冷清清,沒有半分像是成婚的樣子。
將人帶到后,李公公命人在門前好生照看著,便回去復(fù)命了。
過了半個時辰,皇帝見李公公折返回來,便望了過去,李公公點頭示意,靠近皇帝耳邊低聲道:“已按陛下吩咐,酒和茶里面都下了合歡散?!?/p>
皇帝聞言立即喜笑顏開,吩咐大臣們敞開了吃喝。
蕭策此時正在京城最大的舞樓里同自己的好兄弟——侯府世子陸清硯喝著小酒。
樓下傳來的琵琶聲斷斷續(xù)續(xù),倒襯得這雅間愈發(fā)寂靜。
陸清硯晃著酒壺又斟滿兩杯,他眼底促狹:“我說殿下,當(dāng)今圣上親自賜婚,您倒好,把丞相府公子晾在宮里...”
話音未落,蕭策突然抓起案上半塊桂花糕砸過去,糕點碎屑沾在陸清硯新?lián)Q的錦袍上。
蕭策嗤笑一聲:“少打趣我。”
陸清硯繼續(xù)戲謔道:“娶的可是丞相府的公子,這么大的福氣,你還不樂意。聽說謝凌云那廝,上個月還在醉仙居強搶戲子?!?/p>
蕭策斜倚在雕花榻上,玄色廣袖滑落半截,“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陸清硯忙不迭的擺手,想起謝凌云那張?zhí)澨摰哪?,喉頭猛地泛起惡心:“打住打住!我雖好男風(fēng),可謝府那位...嘖嘖,還是留給太子殿下消受吧!”
他突然湊近,桃花眼彎成月牙,“要說我的夢中情人,定是膚白勝雪,清清冷冷,宛若高嶺之花的美人。”
陸清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嘿嘿的直笑。
蕭策瞧著他那副蠢樣子,不想同他多說,灌下整杯烈酒,想起這么久還未收到邊關(guān)沈舅舅的回信,只是一味的喝酒。
夜過半旬。
陸清硯喝得連路都走不穩(wěn),四仰八叉的被府里的下人攙扶著上了馬車接了回去。
太子身旁的侍衛(wèi)也將太子扶上馬車,朝東宮的方向走去。
謝不言端坐在宮床上,等宮女們都離開后,才抬手將蓋頭掀開,露出蒼白的小臉。
從早上到現(xiàn)在,他一口東西也沒有吃,胃部傳來陣陣的絞痛。
桌子上擺了一些精致的點心,他便隨意吃了幾塊。
謝不言酒量不好,一杯就醉,便拿著桌上的茶壺倒了一小杯喝下。
茶壺里的水還是溫?zé)岬模x不言將帕子沾濕,將臉上的脂粉擦去,精致漂亮的眉眼露了出來,隨后褪去沉重的禮服,里衣單薄得幾乎貼在背上,蜷縮在冰涼的床榻內(nèi)里睡去。
茶水喝的少,謝不言快要睡著時只是覺得身體有些莫名的發(fā)熱,便以為是今天過于勞累的原因。
廊下宮燈在夜風(fēng)里搖晃,蕭策踩著虛浮的步子往寢殿走,帶起滿身的酒氣。
小太監(jiān)垂首迎上來時,他只當(dāng)是自己的貼身內(nèi)侍,任由對方攙扶著跌坐在小榻上。
“殿下,喝點醒酒茶。”
青瓷盞遞到面前。蕭策喉間火燒般難受,接過一飲而盡,苦澀的茶液沖刷著味蕾,卻沖不散腦中混沌,連飲三杯后,才放下。
宮女們見太子醉的厲害,便簡單的伺候梳洗,換上寬松的寢衣,為首的宮女福了福身,領(lǐng)著幾人魚貫而出,厚重的雕花木門緩緩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