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的陰冷審訊室氣息仿佛滲透了骨髓。沈凡被安置在紫云宗最偏遠的“寒松院”——一個遠離核心區(qū)域、靈氣稀薄、專門安置療養(yǎng)傷員或“觀察對象”的小院時，身體和精神都已疲憊到了極限。趙長老刻骨怨毒的眼神、戒律堂長老反復盤問時施加的精神壓力、以及數(shù)次被勒令運轉《養(yǎng)氣訣》展示根基狀態(tài)（自然只能“如實”展現(xiàn)廢丹田的崩潰感），都讓他如履薄冰。
幸好，徐闊海最后冷著臉的定論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重傷瀕死，根基已毀至無法挽救，若非石髓乳殘余生機吊命，早成枯骨。留其待觀，或可榨取些對‘廢丹’研究之價值”。這看似冷酷無情的結論，反而成了沈凡最安全的屏障。趙長老再恨，也不敢公然違背外門大長老的處置意見直接對沈凡下死手，只能暗地里盯著。
寒松院的房間簡單到寒酸。一床一桌一蒲團，窗戶紙破舊，山風嗚咽。但這簡陋的環(huán)境對沈凡而言，卻成了風暴眼中心難得的喘息之地。沒有無處不在的窺探神念（至少高階長老不會時刻關注這等“廢人”），只有每日一名神色冷漠的雜役弟子送來一份寡淡的療傷藥膳。
沈凡盤膝坐在冰冷的蒲團上，窗外月華如洗。他緩緩睜開眼，眼中再無半絲在戒律堂時的虛弱和恐慌，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靜。身體內部的劇痛已被壓制下去，肩頭的貫穿傷在雜役弟子送來的普通藥膏（非之前頂級靈藥）輔助和永恒之心持續(xù)微弱滋養(yǎng)下，已然結痂收口，留下兩道猙獰但已無大礙的疤痕。
但更關鍵的變化，在丹田。
意念沉入，那枚核桃大小的氣海壁壘，依舊布滿著蛛網(wǎng)般的金色裂痕。然而，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經(jīng)歷過徐闊海霸道真元“崩解假象”的沖擊后，在永恒之心的暗中維系下，壁壘的邊緣處被崩開的裂痕，卻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精微的方式被重新加固、彌合！用的并非之前那種從外部修補的“焊接”，更像是內部結構被極限壓力鍛打后產(chǎn)生的某種微弱致密化。
這些細微的改變，如同春雨潤物無聲，雖然未能使裂痕完全消失，卻實實在在地提升了這殘破氣海的整體穩(wěn)定性上限。
與此同時，那股盤踞在裂痕深處的、融合了大地妖蜥土系精華、萬年石髓乳生機本源、乃至一絲從徐闊海真元試探下強行吞噬到的、混雜著硫磺與紫黑魔氣的特殊能量，此刻顯得更加活躍。它不再是溫和的暖流，而是時而狂暴跳躍，時而蟄伏不動，仿佛擁有了某種不完全受控的生命力。
“永恒之心…開始反哺了…”沈凡感受著氣海中央那顆徹底隱匿、形同消失的黑石。它如同一個高效、精密卻耗能巨大的核心引擎。自從被精純萬年石髓乳核心精華喚醒了一部分力量后，它似乎打破了某種平衡，對能量和“養(yǎng)料”的需求提升了一個層次。
僅僅依靠雜役弟子送來的那份微薄藥膳中蘊含的微乎其微的生命精氣，對它而言如同杯水車薪。它能維持沈凡日常消耗和緩慢修復丹田壁壘已是極限，根本無法支撐起它自身的快速恢復，更遑論大規(guī)模反哺沈凡進行境界突破了。
“必須…找到更多蘊含生機或特殊本源的物質…”沈凡心中雪亮。依靠宗門那點低級藥膳，就算加上時間堆積，恢復也慢如蝸牛。他需要資源！大量的、能觸動永恒之心的資源！
但以他現(xiàn)在“廢玉”的身份和處境，任何主動獲取高價值資源的舉動，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和危險。徐闊海雖然暫時放過了他，但沈凡絕不相信那老狐貍會徹底放棄。任何異常的恢復跡象，都可能重新點燃他的疑心。
“必須…控制節(jié)奏…”沈凡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冷靜。他放棄了立即追求突破的激進想法。當務之急是隱藏！是在絕對安全的前提下，以“龜速”穩(wěn)固根本！
他再次閉上眼睛。這一次，不再刻意運轉任何復雜的功法訣竅。在永恒之心那極其微弱、若有若無的引導下，他僅憑本能，推動著丹田內那一縷更加凝練精純（卻依舊微弱）的永恒真氣。
這縷淡金色的真氣，此刻仿佛融入了混沌的特性，變得異常包容。它不再試圖模仿《九陽訣》的至陽剛猛，或是任何已知功法路數(shù)。它就那樣，沿著沈凡體內傷勢較輕的幾條細小脈絡，如同春蠶吐絲，極其緩慢、極其溫和地游走。
每一次游走，都帶著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滲透感。所過之處，如同最細膩的泉水澆灌過干裂的土地。受損的毛細血管、枯萎的經(jīng)絡末梢、微小的肌肉損傷…這些龐大修復工程中微不足道的“邊角”，開始被這縷不起眼的真氣緩緩滋潤、連接、喚醒微弱的生機。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沒有境界突破的預兆。
只有一種緩慢到極致、卻又無比堅定的生命力在體內最微小的角落悄然復蘇。這是真正的打基礎！而且是建立在永恒之心無與倫比的修復、精煉特性上的“基礎”！
速度慢得令人發(fā)指。運轉一周天的時間，比普通武者慢了十倍不止。但沈凡的呼吸卻悠長綿遠，心沉如淵。他知道，在這種步步為營、絕不在崩壞丹田上施加任何多余壓力的狀態(tài)下，每一絲細微的改變，都是真實不虛、且穩(wěn)固無比的！這慢，反而為他未來境界的爆發(fā)奠定了最堅實的根基！
在永恒真氣溫養(yǎng)經(jīng)脈的同時，沈凡也分出一絲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導那股盤踞丹田裂縫的詭異混合能量。它極其不安分，時而灼熱如熔巖，時而陰寒如玄冰，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暴戾的妖蜥煞氣。永恒之心在吞噬融合時似乎“消化不良”了。
沈凡不敢讓它擴散，更不敢貿然嘗試煉化吸收，只能引導它盡可能安穩(wěn)地蟄伏在裂縫最深處，如同飼養(yǎng)著一頭時刻可能噬主的毒龍。這過程更需耗費心神，稍有差池，就可能引發(fā)丹田內部的崩亂。
寒松院的日子平淡死寂。沈凡終日枯坐，如同真正的廢人。雜役弟子每日送膳，趙長老偶爾派來名義上“慰問”、實則監(jiān)視的外門弟子探視，都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他身上的氣息始終微弱枯敗，丹田處的波動更是如同死水。
唯有徐闊海隔空掃來的一道神念停留了片刻。當再次確認沈凡的狀況沒有絲毫起色，甚至比在青牛鎮(zhèn)時還要枯槁幾分后，這位外門大長老眼中最后一點微弱的興趣光芒也徹底熄滅了。
“哼，徹底廢了。石髓乳耗盡，終究抵不過天道殘缺。留著也是玷污我紫云宗靈脈?！毙扉熀＠淅涞匾崎_目光，從此再未關注寒松院這個角落。這具失去了所有價值的“實驗廢材”，不值得他再耗費一絲心神。
趙長老得到徐闊海的最終定論（來自心腹的轉述）后，憤恨不甘卻無可奈何。徐闊海放話了，他再折騰沈凡不僅名不正言不順，更可能觸怒大長老。只能將這股滔天恨意轉移到其他與徐闊海有關的目標身上。寒松院終于徹底安靜下來，成為了宗門地圖上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時間，在無人注目的角落悄然流逝。寒松院內，沈凡如同化作頑石。每日除了吸收那點微薄的藥膳精氣，便是沉浸在那細致到發(fā)指的經(jīng)脈溫養(yǎng)和穩(wěn)定丹田混合能量的修行中。
一個月后。
枯坐的沈凡身體微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丹田處，那縷淡金色的永恒真氣，在進行了不知多少萬次的細微溫養(yǎng)后，終于艱難地沿著一條修復狀況最好的經(jīng)脈，完成了一次極其微弱但完整的周天循環(huán)！
嗡！
如同星火點燃了干草。
隨著第一個周天的完成，沈凡身體對那永恒真氣的親和度似乎提升了那么一絲！
氣海壁壘深處，永恒之心似乎感應到了這微小的成就，傳遞出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欣悅感！仿佛在鼓勵他繼續(xù)著枯燥但正確的道路。
同時，一縷比之前稍微凝練了一絲的淡金色真氣，自丹田中央生成！真氣總量增加了微乎其微的一點點！永恒真氣運轉的速度，似乎也快了那么一些！
這種變化極其微弱！微弱到即使是武宗強者在身旁探查，也只會將其歸于重傷后自然恢復的脈象好轉，或是石髓乳殘余藥力的最后回光，絕無可能聯(lián)想到境界突破！甚至連煉氣境一層都不算！
沈凡緩緩睜開眼，眼眸深處，一絲如同實質的金色毫芒一閃而逝，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洞悉感。那是精神力在永恒之氣滋養(yǎng)下提升的表現(xiàn)。他抬起手指，指尖一縷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金色氣息繚繞，蘊含著遠比普通煉氣一層渾厚凝練得多的質感！
肉身境巔峰（偽）！
是的，他并沒有真正踏入煉氣境第一層。丹田氣海依舊是破碎的，無法像完整的煉氣境修士那樣儲存大量真氣，運轉大周天，施展法術。他的境界，更像是在永恒之心強行維持的“殘骸地基”上，靠著對自身經(jīng)脈和生命本源的極致掌控和溫養(yǎng)，硬生生堆砌出的、擁有煉氣境真氣血脈特征、卻無法發(fā)揮應有力量的“偽境”！
這境界提升慢得令人發(fā)指，提升幅度更是微小到可憐。
但他終于，從那片被視為絕境的廢墟中，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邁出了“龜速”的第一步！掙脫了純粹的肉身境，初步跨入了擁有真氣的門檻！雖然是偽境，卻無比穩(wěn)固扎實！
“還不夠…慢，還要更慢…”沈凡感受著指尖那縷微弱卻堅不可摧的真氣，喃喃自語。他沒有絲毫喜悅，只有深深的警醒。他清晰地感覺到丹田裂縫深處，那股混雜魔氣的混合能量，似乎也隨著永恒真氣的這點提升，而變得更加活躍躁動，如同陰影中窺視的眼睛。
丹田內部，如同一個隨時可能失衡的小宇宙。永恒之心是秩序核心，維持著脆弱的平衡。剛剛生成的微弱真氣是生機之光，而那道盤踞裂縫深處的混雜能量，則代表著無序與毀滅的種子。
蟄伏的龍，終將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