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dāng)——"
一枚銅錢從李達(dá)指縫間滑落,在墨玉坊的金磚地面上彈了兩下,驚醒了屋檐上打盹的昏鴉。
"嘎——"烏鴉撲棱著翅膀飛走,月光透過雕花窗欞斜切而下,照在李達(dá)那具扭曲的軀體上。他像只被釘住的蛤蟆一樣趴著,那副祖?zhèn)鞯蔫F算盤深深嵌進(jìn)他嶙峋的脊背,檀木框架已經(jīng)和他的皮肉長在了一起。
"三成利,七分息。"墨九爺用銀鑷子撥弄著李達(dá)耳后凸起的算珠,每一顆鎏金珠子都穿透皮肉,在頸椎骨上串成要命的珠鏈。珠面上浮現(xiàn)出南宮家田契抵押的銀兩數(shù)目,閃著詭異的光。
"李掌柜這把骨頭,倒是比算盤更趁手。"墨九爺輕笑一聲,銀鑷子突然戳進(jìn)李達(dá)的眼角。
"呃啊——"血沫從李達(dá)嘴角涌出,染紅了地面鑲嵌的八卦圖。他的眼神逐漸渙散,望向遠(yuǎn)方,那里有他永遠(yuǎn)回不去的家鄉(xiāng)...
"吱呀"一聲,南宮府的大門被推開。南宮無忌帶著陸曉曉走進(jìn)院子。
"無忌,你終于回來了。"柳詩韻從內(nèi)室迎出來,伸手就要拉丈夫的衣袖。
南宮無忌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徑直走向里屋:"師父怎么樣了?"
柳詩韻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qiáng)。她這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陸曉曉,連忙調(diào)整表情:"曉曉,我上次去清風(fēng)觀沒見到你,這些日子去哪了?"
"師父讓我看守天工坊。"陸曉曉行了個禮,眼睛卻一直瞟向里屋方向。
"天工坊?"柳詩韻眉頭微蹙,"那可是存放法器的地方,怎么讓你一個姑娘家..."
"九淵盟的人要強(qiáng)占天工坊,師傅無法抽身,只得死馬且當(dāng)活馬醫(yī)…"陸曉曉咬了咬嘴唇,苦笑一聲。
“后來呢?你沒同意?”柳詩韻接著道。
"當(dāng)然,不過他們?nèi)硕鄤荼?,?..我只能暫時答應(yīng)。"陸曉曉眼中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柳詩韻倒吸一口涼氣:"墨九爺沒對你..."
"是的,他留了活口。"陸曉曉苦笑一聲,下意識摸了摸脖子,那里隱約能看到幾道紅痕。
"吉福!"南宮無忌突然在里屋喊道。
沒人應(yīng)答。
南宮無忌大步走出來,眼睛瞪得溜圓,他看向柳詩韻:"吉福人呢?"
“失蹤了!”柳詩韻接過話茬道:
“失蹤了?”南宮無忌一臉不可思議。
柳詩韻走到窗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你走之后,后園有鬼魅叫聲,吉福去看,一個時辰都沒回來..."
南宮無忌沉聲道:"你去后園找過嗎?"
"我壯著膽子去后園找了,"柳詩韻聲音越來越小,"邊走邊喊他的名字,可是..."
"這事蹊蹺!"南宮無忌猛地一拍桌子,茶盞跳起來老高。他想起昨天偷聽到九淵盟的人說要把李達(dá)扔進(jìn)枯井——吉福會不會也...
想到這里,南宮無忌"騰"地站起來,對眾人說道:"我要下井去找吉福!"
"什么?"柳詩韻和陸曉曉異口同聲。
"夫君,那枯井瘴氣太重!"柳詩韻急得去拉丈夫的袖子,"你當(dāng)真要去?"
"非去不可!"南宮無忌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柳詩韻追到門口還想說什么,卻被顧劍鳴攔住了:"讓他去吧,無忌這孩子從小就這樣,無拘無束,不受管制,因此南宮老爺才給他取名無忌?!?/p>
“可不是嘛,自由散漫慣了,要不然也不會終日游蕩,被閑人浪子引入**?!绷婍嵧煞蜻h(yuǎn)去的背影,幽幽道:
“他還輸光了田房、和我的首飾!”
顧劍鳴和陸曉曉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屋里只剩下一片安靜。
靜如村口的那口枯井。
南宮無忌借著月光看向那口井,井口不大,深不見底。
井壁上布滿了青苔,幾只蜘蛛還在角落織了網(wǎng)。
他深吸一口氣,用一只手抓住井的邊緣,兩條腿一高一低慢慢探入井內(nèi),井壁濕滑,好幾次差點(diǎn)失手。約摸過了一刻鐘,才終于觸到了井底。
"咯吱——"
待到落腳時,腳下傳來奇怪的觸感,鞋底仿佛踩到了什么,讓他失去了平衡。
南宮無忌一個踉蹌,差點(diǎn)摔倒,右手猛地?fù)巫【挡耪痉€(wěn)腳跟。
頓時,一股潮氣混合著腐臭味道,撲面而來,熏得他差點(diǎn)吐出來。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井里果然有一具尸體。
尸體俯身趴在地上!
南宮無忌強(qiáng)忍惡心,用力把尸身翻過來!
只見它衣著凌亂,臉色蒼白,皮膚有些發(fā)白腫脹。
再仔細(xì)看時,尸體的眼睛微微睜開,瞳孔渙散,嘴角還殘留著一絲未干涸的血跡,頭發(fā)散亂地貼在臉上,沾滿了井里的雜質(zhì)。
他確實是南宮府的仆人——“吉?!?/p>
果然..."
南宮無忌胸口發(fā)悶,他站起身來,捂著口鼻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時,他看到吉福手上有一個紅印在反光,像是畫著什么東西。
他又蹲下身來,仔細(xì)檢查那雙手:
掌心刻了幾個字。
他定睛一看:
是用血寫的四個字“圣女歸位!”
“是誰把他丟到井里的?”南宮無忌思忖道:“又是誰在他掌心刻了字?”
南宮無忌氣沉丹田,想把吉福的尸體抱出井外,他使出了全身蠻力,可試了幾次都搬不動。井底空間狹小,根本使不上力。
有道是:八個活人才能抬得起一個死人。
自己一個人怎么可能抬得動,何況攀爬時還需要手腳并用才能離開枯井。
突然,他想起玄風(fēng)老道跟他講起的一件事:
“事到如今,也只能試上一試了!”南宮無忌喃喃自語道:
他雙手劃出一對陰陽魚,清清嗓子,朗聲誦道:
“昨夜江邊春水生,艨艟巨艦一毛輕。 向來枉費(fèi)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p>
奇觀出現(xiàn)了,只見吉福的尸身脫離地面,緩緩浮在真空之中。
而南宮無忌則念念有詞,不斷催動文氣,不斷加大掌心托力,懸在空中的尸身像被無形的手托著,慢慢飄向井外..
南宮無忌靠文氣和意念舉重若輕的將吉福的尸身一步一步向家中挪移。
他有太多的問題要問柳詩韻了。
"咣當(dāng)!"
南宮無忌踹開房門時,柳詩韻正在給顧劍鳴換藥。三人看到漂浮進(jìn)來的尸體,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吉福!"柳詩韻最先反應(yīng)過來,撲上去就要碰尸體。
"別動!"南宮無忌一把拉住她,"你看他手上寫的是什么!"
柳詩韻低頭一看,臉色"唰"地變白:"圣女歸位?這...這是什么意思?"
"我倒要問你呢!"南宮無忌死死盯著妻子,"吉福死前最后見到的人是你,他手上的字..."
"你懷疑我?"柳詩韻聲音發(fā)抖,"我怎么可能害吉福?他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老仆啊!"
陸曉曉突然插話:"會不會是...九淵盟的人?他們最近一直在找什么'圣女'..."
顧劍鳴劇烈咳嗽起來,打斷了對話。他撐著坐起身:"無忌,你媳婦這些天為了照顧我,連覺都沒好好睡。你..."
"師父別說了。"南宮無忌擺擺手,轉(zhuǎn)向柳詩韻,"你最近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比如有人跟蹤,或者收到奇怪的東西?"
柳詩韻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沒有啊。"
南宮無忌瞇起眼睛——她在撒謊!
就在這時,吉福的尸體突然抽搐了一下,嘴里"咕嚕咕嚕"冒出黑血。更可怕的是,他掌心的血字開始發(fā)光,越來越亮...
"小心!"顧劍鳴大喊一聲。
"轟!"
吉福的尸體突然炸開,黑血濺得到處都是。南宮無忌離得最近,被噴了滿臉滿身。他抹了把臉,突然發(fā)現(xiàn)黑血中混著幾根銀光閃閃的絲線——和當(dāng)初柳詩韻脖子上出現(xiàn)的一模一樣!
"這是..."南宮無忌猛地轉(zhuǎn)向妻子,"你到底瞞了我什么?"
柳詩韻后退兩步,臉色慘白如紙。她的肚子突然劇烈起伏,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