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砰!”
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在一聲狂暴的巨響中,徹底宣告報廢!
巨大的沖擊力讓門板向內(nèi)爆裂開來,斷裂的木茬猙獰地刺向空中,卷起的煙塵在光柱里瘋狂翻滾。
一個裹挾著怒火的身影,帶著門外的冷風和潮濕的雨腥氣,像一輛失控的坦克般撞了進來!
是程予白。
他渾身濕透,頭發(fā)凌亂地貼在額前,水滴順著緊繃的下頜線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嶄新的T恤胸口還殘留著大片啤酒干涸后的暗黃色污漬,像一塊丑陋的勛章,那雙總是帶著陽光和沒心沒肺笑意的眼睛,此刻燒著兩簇駭人的火焰,里面翻涌著被背叛的狂怒、無法理解的震驚,還有一種被當眾羞辱后的巨大難堪。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瞬間就死死釘在了角落那張舊木桌后,釘在了那個蜷縮的、蒼白的宋歡檸身上。
“宋!歡!檸!”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火星和粗糲的砂石感,咆哮著砸向死寂的閱覽室,“你他*躲在這兒?!”
那聲音裹挾著暴烈的情緒和門板碎裂的余波,震得宋歡檸耳膜嗡嗡作響。
她像被高壓電流擊中,身體猛地一彈,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jié),手腳冰涼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她下意識地想縮回桌子底下,想把自己藏進那片陰影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在程予白帶著一身暴戾氣息,無視了室內(nèi)的另一個人,大步流星、目標明確地朝著宋歡檸沖過來的瞬間——
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快得像一道精準計算的屏障,倏然橫亙在宋歡檸與那席卷而來的風暴之間!
薛珩!
他甚至沒有站起身,只是從那張蒙塵的舊木椅上利落地側(cè)身、前傾,動作迅捷而沉穩(wěn),帶著一種經(jīng)過精密計算的從容。他抬起一條手臂,小臂肌肉在薄毛衣下繃出流暢而充滿力量的線條,像一道驟然降下的鐵閘,穩(wěn)穩(wěn)地、不容置疑地擋在了宋歡檸身前,也隔開了程予白那狂暴沖撞的路徑。
“站住?!毖︾竦穆曇舨桓撸踔翛]有刻意拔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冰錐般的穿透力,瞬間刺破了程予白憤怒的咆哮。
那聲音里的冷靜,與程予白狂躁的怒火形成了最極致的反差。
程予白猝不及防,被這突然出現(xiàn)的、充滿力量的阻攔硬生生剎住了腳步。他撞上薛珩如同實質(zhì)的目光,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和絕對的掌控感。
飛濺的木屑和揚起的灰塵簌簌落下,有幾片細小的木刺甚至擦著薛珩抬起的手臂落下,但他紋絲不動,手臂像焊死在那里,穩(wěn)穩(wěn)地護著身后那個瑟瑟發(fā)抖的身影。
“你?!”程予白像是才真正“看見”薛珩的存在,巨大的錯愕和被阻攔的暴怒在他臉上扭曲,他猛地抬手,指向薛珩身后只露出一小片衣角的宋歡檸,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某種被忽視的刺痛而嘶啞變調(diào),“薛珩?!你在這兒干什么?!你護著她?!昨晚的事是不是你攛掇的?!”
他的目光在薛珩和宋歡檸之間瘋狂掃視,一個可怕的、讓他無法接受的念頭瞬間成型,點燃了他眼中最后一絲理智:“宋歡檸!你他*就因為跟他勾搭上了?!就為了這個裝模作樣的家伙?!你就當眾給我難堪?!潑我啤酒?!你他*瘋了嗎?!”
“勾搭”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宋歡檸的耳膜,那巨大的羞辱感和程予白眼中赤裸裸的“背叛”指控,讓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胃里翻江倒海。
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更濃的鐵銹味,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視線。
她想尖叫,想反駁,想解釋那杯啤酒不是因為他和薛珩,而是因為……因為堆積如山的“香菇”、“等待”、“算了”……可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壓抑的、破碎的嗚咽在胸腔里沖撞。
“程予白?!毖︾竦穆曇粼俅雾懫?,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剖析事實的冰冷銳利,像手術(shù)刀精準地剝離著情緒的外衣,“你的憤怒,指向的是昨晚那杯啤酒的當眾羞辱,還是指向她終于不再對你予取予求?”
他微微側(cè)頭,目光掃過程予白胸前那片刺眼的污漬,再落回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你習慣了她的‘沒關系’、‘都行’、‘可以’,習慣了把她放在‘照顧你’的位置上。當這個‘習慣’被打破,當她的‘不喜歡’以最激烈的方式砸在你臉上,你感受到的,是被冒犯的尊嚴受損,還是對她真實感受的錯愕和反思?”
薛珩的每一句話,都像精準的子彈,剝開程予白憤怒的表象,直指核心。
程予白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像被戳中了痛腳,惱羞成怒地吼道:“你他*少在這裝圣人!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輪不到你插嘴!宋歡檸!你啞巴了?!你說話啊!是不是因為他?!”
他繞過薛珩的手臂,試圖再次撲向宋歡檸,薛珩的手臂卻如同磐石,紋絲不動地擋著,甚至微微施加了一點向外的推力,將程予白逼退半步。
薛珩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警告:“控制你的情緒,這里是圖書館?!?/p>
“圖書館?!”程予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指著碎裂的門板,聲音尖銳,“她都敢在燒烤攤當眾潑我了!還管他*什么圖書館?!宋歡檸!你出來!你給我說清楚!你躲在他后面算怎么回事?!有種你……”
“夠了!”
一個嘶啞的、帶著哭腔的、卻異常尖銳的聲音,猛地刺破了兩個男人之間劍拔弩張的對峙!
宋歡檸扶著冰冷的桌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臉色白得像紙,嘴唇被咬得滲出血絲,身體還在無法控制地顫抖,像狂風里一片隨時會折斷的葉子。
淚水洶涌地流下,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沖出兩道濕痕,她看起來脆弱得不堪一擊。
但她的眼睛,那雙總是低垂著、躲閃著、盛滿妥協(xié)和隱忍的眼睛,此刻卻直直地看向程予白,里面翻涌著痛苦、委屈、絕望,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閃躲和習慣性的軟化!那目光像淬了火的琉璃,脆弱,卻有著不顧一切的決絕!
“程予白……”她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喉嚨里硬擠出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血腥氣,“不……不是因為他……”
她艱難地喘息著,胸腔劇烈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用盡了全身力氣,她抬起顫抖的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視線掃過薛珩擋在她身前的、沉穩(wěn)如山岳的背影,再看向程予白那張寫滿憤怒和“背叛”的臉。
“我……”她再次開口,聲音依舊顫抖,卻多了一絲奇異的、破釜沉舟的力量,那力量支撐著她,讓她沒有倒下,沒有退縮。
她迎著程予白那雙燃燒著質(zhì)問火焰的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句在心底吶喊了無數(shù)遍的話,一字一頓地、清晰地釘在了這片剛剛經(jīng)歷過風暴的廢墟之上:
“不是選誰……”她的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血的重量,“是選……我自己!”
“我不喜歡……”她死死盯著程予白,眼淚還在流,身體還在抖,但眼神卻像淬火的刀鋒,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刺向那個曾經(jīng)讓她無數(shù)次妥協(xié)退讓的人,
“我不喜歡你……永遠把我的需要排在最后!我不喜歡……你理所當然地覺得……我什么都可以!我不喜歡……香菇!我不喜歡……淋著雨等你!我不喜歡……那通……不聽我說完的電話!”
每一個“我不喜歡”,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程予白臉上,也砸在宋歡檸自己搖搖欲墜的舊世界上。
她喊出來了!
那些積壓的、模糊的、被她視為“矯情”的委屈和憤怒,第一次被她如此清晰地、不顧一切地命名!
喊出最后一個音節(jié),宋歡檸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wěn)。
但她沒有倒下去。
她只是站在那里,站在滿地的木屑和塵埃中,在薛珩沉默卻堅實的身后,像一個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慘烈戰(zhàn)役、搖搖欲墜卻終于守住了陣地的士兵,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淚痕交錯,眼神卻亮得驚人,那是一種混雜著巨大痛苦和……新生的、近乎虛脫的明亮。
圖書館里死寂一片。
只有塵埃在光柱里緩緩沉浮,最終落定。
程予白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臉上狂怒的表情徹底凝固、碎裂。
他張著嘴,看著那個淚流滿面、卻第一次用如此清晰銳利的眼神直視他的宋歡檸,看著她身后那個如同守護壁壘的薛珩。那句“選我自己”和一連串的“我不喜歡”,像一把把冰冷的小刀,精準地刺破了他憤怒的皮囊,露出了里面從未被正視過的、名為“理所當然”的蒼白內(nèi)核。
他的嘴唇翕動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氣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是一種信仰崩塌般的茫然和……巨大的陌生感。
這片被遺忘的廢墟之上,塵埃落定。
第一次,站著一個人敢直視風暴、敢大聲說出“我不喜歡”的宋歡檸,盡管她渾身是傷,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