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夜,裴硯親手喂我喝下毒酒。“沈家通敵的罪證,多虧夫人替我放進書房。
”他溫柔擦去我唇邊血跡:“放心,你死后,我立刻娶如煙過門?!痹俦犙?,
我回到滅門前三個月。這次我主動挽住他手臂:“夫君,
我昨日落水后...怎么什么都記不清了?”看著他眼中錯愕,我笑得天真無邪。
直到他壽宴那夜,我當眾揭穿他偽造軍情的密信。
裴硯突然掐住我后腰輕笑:“夫人這出失憶戲,演得可盡興?
”---1 毒盞碎華裳·涅槃啟驚局琉璃酒杯碎裂的聲響,比喜樂更早刺穿沈知微的耳膜。
她怔怔低頭,看著那抹刺目的紅,沿著她嫁衣繁復的云錦金線,蛇一般蜿蜒爬行。
那紅色迅速洇開,貪婪地吞噬著象征喜慶的鳳凰于飛圖樣,
將一片華美灼燒成骯臟污濁的污跡。劇烈的絞痛,就在此刻,毫無征兆地從腹中炸開。
那痛楚如此猛烈、如此霸道,像是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鐵釬狠狠捅進她的內(nèi)臟,又狠狠攪動。
沈知微猛地弓起身子,精心梳就的鳳冠流蘇劇烈搖晃,珠翠撞擊發(fā)出凌亂而絕望的碎響。
喉頭一股腥甜再也壓制不住,“噗”地一聲噴濺出來,
盡數(shù)灑落在眼前那雙紋飾著精致云紋的玄色靴面上。她的視線艱難地、一寸寸向上攀爬。
越過同樣繡著金線云紋的朱紅吉服下擺,越過腰間垂掛的溫潤環(huán)佩,最終,
死死釘在了那張臉上——那張她曾無數(shù)次描摹過眉眼,
曾以為能托付一生一世、安穩(wěn)靜好的臉上。裴硯。她的新婚夫婿,此刻正微微垂著眼簾看她,
神情竟是……溫柔得令人心膽俱裂?!爸ⅲ彼_口了,聲音如同浸過最上等的陳釀,
低沉醇厚,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卻字字淬毒,“別怕,很快就不痛了。
”一只骨節(jié)分明、曾為她描眉作畫、曾與她十指緊扣的手,此刻正拿著一條素白的錦帕,
極其輕柔、極其細致地擦拭著她唇邊不斷溢出的黑血。那動作,
專注得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的塵埃。沈知微渾身都在無法控制地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不知是因為深入骨髓的劇痛,還是因為這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懼。她拼盡全力,
才從劇痛的縫隙里擠出破碎的音節(jié):“為……什么……”為什么?她沈家滿門忠烈,
父兄戍守邊關(guān),血染黃沙!她沈知微,自問從未做過半分對不起他裴硯之事!今日,
是她與他期盼已久的大婚之喜?。∨岢幍膭幼鳑]有絲毫停頓,
甚至唇邊那抹溫柔的弧度都未曾改變分毫。他微微俯身,湊近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龐,
溫熱的呼吸拂過她冰冷的耳廓,帶來地獄般的低語。“為什么?”他輕笑一聲,
那笑聲如同玉磬相擊,清越又殘忍,“若非夫人親手將那些‘通敵’的信函,
放進你父親的書房暗格……沈家這株盤踞朝堂的參天大樹,又怎會倒得如此……干凈利落?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沈知微的心口,再狠狠剜攪!
她猛地睜大了眼睛,瞳孔因極致的震驚和劇痛而縮成針尖大小!
那些信……那些被搜出來、作為沈家通敵鐵證的密信……竟是她……竟是她自己,
親手放進去的?!不!不可能!她絕無可能做這種事!“你……胡說……”她嘶聲反駁,
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更多的黑血涌了出來。
“噓……”裴硯的指尖帶著薄繭,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親昵,輕輕壓在她顫抖的唇上,
阻止了她徒勞的掙扎,“我的傻知微,你忘了?是你親口告訴我,
你父親書房最隱秘的暗格所在。也是你,親手從我這里接過那些信箋……你說,你想幫我,
幫你的夫君在朝中更進一步……你信我,勝于信你父兄……”他語氣里的憐惜,濃得化不開,
卻比最鋒利的冰錐還要刺骨。“你……”沈知微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只有滅頂?shù)慕^望和滔天的恨意將她徹底淹沒!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是她被這豺狼的虛情假意蒙蔽,是她親手將毒蛇引入了家門,是她引著這惡鬼,
一步步將刀遞到了父兄的頸邊!是她害死了父親!害死了兄長!害死了沈家滿門忠烈!
“嗬……嗬……”她喉嚨里發(fā)出困獸瀕死般的嗚咽,
身體因巨大的悲慟和無法承受的劇毒而猛烈抽搐起來。裴硯依舊溫柔地看著她,眼神專注,
仿佛在欣賞一件即將完成的杰作。他輕輕拂開她額前被冷汗浸濕的碎發(fā),
聲音低柔如情人間的呢喃:“安心去吧。沈家通敵的罪名板上釘釘,不日便會滿門抄斬,
黃泉路上,倒也不孤單?!彼D了頓,唇角勾起一抹真切的笑意,
那笑容里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和得意:“至于我……知微放心,你死后,
我定會風風光光,迎娶如煙過門。她溫柔解意,
才是真正配得上站在我身邊、與我共享這滔天富貴的人。
”柳如煙……那個總是柔柔弱弱、對她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的表妹……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裴……硯……”沈知微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抓住他華貴的喜服衣袖,
指尖因用力而泛出慘白,眼中燃燒著足以焚盡九天的恨意,
“我……做鬼……也……”裴硯卻只是輕輕一拂,那力道看似不大,
卻輕易地、決絕地拂開了她拼死抓住的手。“做鬼?”他微微偏頭,
燭光在他俊美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滅的光影,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冰寒和嘲弄,“知微,
你活著尚且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間,做了鬼……又能奈我何?”他緩緩直起身,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粗谛杉t的嫁衣上痛苦地蜷縮、抽搐,
看著她的生命之光一點點黯淡下去,看著那雙曾經(jīng)盛滿愛慕與信任的眸子,
此刻只余下刻骨的怨毒與不甘,最終,徹底凝固,失去所有神采。他靜靜地看著,
直到確認那具軀體再無一絲生氣。良久,裴硯才慢條斯理地拿出另一條干凈的白帕,
仔仔細細地擦拭著自己剛剛拂開她的手,仿佛要擦掉什么不潔的污穢。他轉(zhuǎn)身,對著門外,
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溫潤清朗,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沉痛與疲憊:“來人!
夫人……心疾突發(fā),薨了?!薄斑?!”沉重的額頭猛地撞在冰冷的硬物上,
劇烈的鈍痛感瞬間將沈知微從無邊的黑暗與窒息中狠狠拽了出來!
“嘶——”她倒抽一口冷氣,猛地睜開雙眼。刺目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瞇了瞇眼,
待視線適應,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水青色繡著纏枝蓮紋的帳頂??諝饫?,
彌漫著她慣用的、清冽的沉水香氣息,還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苦澀藥味。
這是……她的閨房?!沈知微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腔而出!她猛地坐起身,
動作太急,眼前一陣發(fā)黑,身體深處傳來一陣陣虛弱無力的眩暈感。她低下頭,
難以置信地攤開自己的雙手。手,是暖的。皮膚細膩,指甲圓潤,透著健康的粉色。
不再是那雙沾滿自己黑血、冰冷僵硬的手!她驚惶地環(huán)顧四周:黃花梨木的梳妝臺,
菱花銅鏡,臨窗書案上攤開的《花間集》……一切陳設,熟悉得讓她心頭發(fā)顫,
卻又恍如隔世!這不是她和裴硯的新房!這是她未出閣前,在沈府……在將軍府的閨房!
“小姐!小姐您終于醒了!” 一個帶著哭腔的少女聲音急促響起,伴隨著慌亂的腳步聲。
穿著鵝黃衫子、梳著雙丫髻的丫鬟春桃,紅著眼眶撲到床前,“您可嚇死奴婢了!
您昨日在園子里賞荷,失足跌進湖里,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夫人眼睛都哭腫了……”落水?
昏迷一天一夜?沈知微腦中一片混沌,劇痛和死亡的感覺還殘留在神經(jīng)末梢,
撕扯著她的意識。她下意識地抓住春桃的手臂,指尖冰涼:“現(xiàn)在……是什么日子?
”她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春桃被她的樣子嚇住,連忙道:“小姐您別急!
今日是……是四月初七啊!”四月初七!沈知微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個日期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響!前世,沈家被構(gòu)陷通敵、滿門抄斬的圣旨,
是在……七月十五!距離現(xiàn)在,整整三個月!三個月!上天竟真的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
一次向裴硯、向柳如煙、向所有參與構(gòu)陷沈家之人……復仇的機會!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間沖垮了她緊繃的神經(jīng),幾乎讓她失聲痛哭。但緊接著,
那焚心蝕骨的恨意,如同最熾烈的熔巖,瞬間澆滅了所有的軟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明。不能哭!不能失態(tài)!裴硯心思縝密,手段狠毒,
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她必須利用好這三個月!
利用好……裴硯此刻對她尚存的“情意”!“春桃……”沈知微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聲音依舊帶著病后的虛弱和一絲刻意流露的茫然,
“我……我怎么……什么……都記不清了?”她抬起眼,那雙原本清亮明澈的眸子里,
此刻盛滿了孩子般的無措和驚惶,茫然地望向門口的方向。仿佛在尋找什么依靠。
春桃愣住了,眼淚掛在臉上:“小姐……您說什么?您不記得了?您別嚇奴婢??!
您不記得奴婢了嗎?不記得夫人了嗎?”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沉穩(wěn)而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伴隨著一個低沉溫潤、帶著明顯焦灼的男聲:“知微!醒了?”沈知微的心跳,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剎那,驟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又在下一秒被點燃,
瘋狂地奔涌咆哮!是他!裴硯!她死死咬住口腔內(nèi)側(cè)的軟肉,鐵銹般的腥味彌漫開來,
尖銳的刺痛讓她臉上偽裝出的脆弱和茫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破裂。她甚至微微調(diào)整了呼吸,
讓它聽起來更加急促無助。門被推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快步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錦袍,腰間束著玉帶,更襯得他面如冠玉,氣質(zhì)清雅溫潤。
眉宇間那份毫不作偽的擔憂和急切,足以讓任何不知情的人為之動容。前世,
她不就是被這樣一副深情款款、霽月清風的假象,騙得家破人亡嗎?裴硯幾步便走到床前,
無視了行禮的春桃,目光灼灼地、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牢牢鎖在沈知微臉上:“知微!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感覺如何?頭還暈嗎?大夫!快叫大夫再……”他的關(guān)切溢于言表,
情真意切。然而,就在他伸出手,
想要探向沈知微額頭的瞬間——沈知微卻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鹿,猛地瑟縮了一下,
下意識地往后躲去,身體微微顫抖。那雙茫然的大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裴硯的身影,
卻充滿了全然陌生的驚懼和防備。裴硯伸出的手,驟然僵在半空。他臉上的關(guān)切和喜悅,
如同被瞬間凍結(jié)的湖面,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痕。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
掠過一絲極快、幾乎無法捕捉的審視與……驚疑?!爸??”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帶著試探,
“是我,裴硯。你不認得我了?”沈知微只是茫然地看著他,眼神空洞,
仿佛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她微微搖頭,長發(fā)滑落肩頭,
更顯得楚楚可憐:“我……我頭好痛……什么都想不起來……你……你是誰?
”裴硯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審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
在沈知微蒼白脆弱的臉龐上反復逡巡,試圖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痕跡。閨房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沈知微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鳥鳴。
春桃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淚:“裴公子,小姐她……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這可怎么辦?。 迸岢幊聊?,沒有立刻回應春桃的話。他依舊看著沈知微,
那目光深沉復雜,帶著一種近乎苛刻的探究。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
每一息的靜默都像是一把懸在沈知微心頭的利刃。終于,裴硯緩緩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
他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那種沈知微無比熟悉的、足以安撫人心的溫柔笑意,只是那笑意,
并未抵達眼底深處?!盁o妨,”他溫聲道,聲音里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鎮(zhèn)定,“落水受驚,
又昏迷許久,一時記憶混亂也是有的。別怕,知微,有我在。”他頓了頓,語氣愈發(fā)輕柔,
帶著一種誘哄般的耐心,“你仔細想想,我是裴硯,是你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沈知微重復著這四個字,眼神依舊茫然,帶著一絲孩童般的懵懂。
她微微歪著頭,像是在努力回憶,卻徒勞無功。
就在裴硯眼底那抹審視的冰寒似乎又要凝聚之時——沈知微忽然動了。她沒有再閃躲,
反而像是被“未婚夫婿”這個詞所代表的安全感所吸引,又像是溺水之人本能地抓住浮木。
她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手,怯生生地、帶著十足的依賴,輕輕挽住了裴硯的手臂。那動作,
帶著全然的信任和尋求庇護的脆弱。她的臉頰甚至微微蹭了蹭裴硯的衣袖,聲音又輕又軟,
帶著濃濃的鼻音,委屈得讓人心頭發(fā)顫:“夫……夫君?
我頭好痛……什么都想不起來……你會……一直在這里陪著我嗎?”她抬起頭,
那雙濕漉漉、如同浸了水的琉璃珠般的眼睛,
毫無保留地、充滿信任地望進裴硯深不見底的眸子里。天真無邪,毫無防備。
像一個徹底遺忘了所有黑暗與背叛,只記得眼前人是唯一依靠的……純白稚子。裴硯的身體,
在沈知微挽住他手臂、臉頰蹭上他衣袖的剎那,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清晰地感覺到懷中身軀的柔軟和溫熱,以及那份毫無保留的、孩童般的依賴。
她喚他“夫君”的聲音,帶著病后的嬌弱和全然陌生的懵懂信任,像一根最細軟的羽毛,
輕輕搔刮在他心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他垂眸,凝視著沈知微仰起的臉。
那張臉蒼白得近乎透明,長睫如同受驚蝶翼般微微顫動,唇瓣失了血色,微微抿著,
帶著一絲不安的倔強。最要命的是那雙眼睛——清澈見底,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
里面盛滿了對他的全然信賴,仿佛他就是她混沌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和支柱。
這眼神……太干凈了。
干凈得……不像那個聰慧敏銳、曾經(jīng)對他偶爾流露審視目光的沈家大小姐。
裴硯眼底深處翻涌的審視和冰寒,在這樣純粹無垢的注視下,像是投入烈陽的薄冰,
無聲地消融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瀾。
他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沈知微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裴硯手臂肌肉瞬間的僵硬,
也能捕捉到他眼神里那稍縱即逝的、連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覺的波動。賭對了!
他果然吃這一套!她將那份依賴和無助演得更加淋漓盡致,挽著他手臂的手微微收緊,
仿佛怕他會突然抽身離去,聲音帶上了更濃的哭腔,
脆弱得不堪一擊:“夫君……你不要走……我怕……”這一聲帶著泣音的哀求,
終于徹底擊碎了裴硯最后那點凝固的審視。他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甚至抬起另一只未被挽住的手,動作極其自然、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安撫,
輕輕落在了沈知微的頭頂。掌心溫熱,力道輕柔?!昂?,”裴硯的聲音低沉下來,
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耐心和……一種奇異的承諾感,他凝視著沈知微依賴的雙眼,“我不走。
就在這里陪著你。別怕?!彼闹讣?,甚至極其自然地拂過她額前微亂的碎發(fā),
動作溫柔得近乎繾綣。沈知微將臉埋得更深了些,幾乎要埋進他的臂彎里,
貪婪地汲取著這份虛假的溫暖和安全感,仿佛這是她唯一的救贖。無人看見的陰影下,
她緊貼著裴硯衣袖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弧度轉(zhuǎn)瞬即逝,
快得如同錯覺。2 錦書藏禍心·暗夜覓殺機裴硯的目光掃過沈知微依賴蜷縮的姿態(tài),
最終落在她微微敞開的領口處。那里,雪白的中衣下,
隱約可見一道暗紅色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勒痕。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隨即恢復如常?!按禾?,”他開口,聲音已恢復了一貫的溫潤沉穩(wěn),“去稟告夫人,
小姐醒了,雖有些受驚失憶,但精神尚可,請夫人安心。再去請李大夫來一趟,
仔細為小姐復診?!薄笆牵峁?!”春桃如蒙大赦,連忙擦著眼淚跑了出去。
閨房內(nèi)再次只剩下兩人。裴硯扶著沈知微,讓她小心翼翼地靠回引枕上,動作細致體貼。
他坐在床沿,依舊讓她挽著自己的手臂,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爸?,”他看著她,
語氣溫和,帶著循循善誘的意味,“你方才說……什么都記不清了?
那你還記得……沈?qū)④妴??你的父親?”來了!沈知微心頭一凜。試探開始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撲扇,努力思索著:“父……親?
”她皺起秀氣的眉頭,臉上露出孩童般的困惑,最終沮喪地搖搖頭,
“不記得……好像……好像是個很高大的人?模模糊糊的……”裴硯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
不放過一絲細微的變化:“那……柳如煙呢?你的表妹,經(jīng)常來府里陪你說話的。
”“柳……如煙?”沈知微重復著這個名字,眼神依舊空洞茫然,帶著純粹的不解,“表妹?
陪我說話?”她微微歪著頭,像個好奇寶寶,“她……人好嗎?長得好看嗎?”那語氣,
全然是對一個陌生名字的好奇,沒有一絲一毫前世的怨毒或熟稔。裴硯沉默了片刻,
眼底最后那點疑慮似乎也漸漸淡去。他輕輕拍了拍沈知微的手背,溫聲道:“嗯,她很好。
改日帶她來陪你說話,或許能幫你想起些什么。”“好呀!
”沈知微立刻揚起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仿佛得到了什么稀罕的承諾,眼睛里瞬間有了光彩,
“夫君你真好!”裴硯看著她純粹依賴的笑容,眼神深了深,
唇角也勾起一個溫和的弧度:“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薄班?!
”沈知微用力點頭,像個得到保證后心滿意足的孩子,依舊緊緊抱著他的手臂,
仿佛那是她最珍貴的寶物。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進來,
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一幕,郎才女貌,相依相偎,
看上去竟是如此的……溫馨美好。只有沈知微自己知道,她緊貼著裴硯衣袖的掌心下,
指甲早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藤,在她心底瘋狂滋長蔓延。她需要情報,
需要力量,需要一把能刺穿裴硯偽裝的利刃。第一步,
必須找到她前世最信任、如今可能還未被裴硯徹底滲透的——沈府護衛(wèi)統(tǒng)領,秦川。
機會很快來了。幾天后,沈知微的身體在裴硯“無微不至”的照料下“好轉(zhuǎn)”了不少。午后,
她借口想透透氣,在春桃的攙扶下,來到了府中后花園那株枝繁葉茂的老榕樹下。“春桃,
我有些餓了,想吃你上次做的桂花酥?!鄙蛑⒆谑噬希曇魩е『蟮膵绍?。“是,
小姐!奴婢這就去小廚房給您做,很快就好!”春桃不疑有他,立刻應聲離開。
看著春桃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后,沈知微臉上那份天真柔弱瞬間褪去。她警惕地掃視四周,
確認無人留意這個僻靜角落,
才迅速從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銅哨——那是她幼時與秦川玩鬧時約定的暗號,
能發(fā)出一種獨特的、極細微的鳥鳴聲。她將銅哨湊到唇邊,用盡力氣吹響。
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風聲掩蓋。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沈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確定秦川是否還在府中當值,更不確定他是否還記得這枚哨子的意義,
甚至……不確定他是否已經(jīng)被裴硯收買!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一道矯健如獵豹的身影,
悄無聲息地從假山石后閃出,幾乎是瞬間便掠到了她面前。來人一身沈府護衛(wèi)的青色勁裝,
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正是秦川!他單膝跪地,動作干脆利落,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軍人特有的鏗鏘:“小姐!您喚屬下?”他的目光迅速掃過沈知微蒼白的臉,眉頭緊鎖,
眼底是無法掩飾的關(guān)切和一絲……疑惑。府中傳言小姐落水失憶,性情大變,
他原本半信半疑,此刻親眼所見,小姐眼神深處那份沉淀的銳利和焦慮,
絕不是一個失憶之人該有的!看到秦川眼中那份熟悉的、毫無保留的忠誠和關(guān)切,
沈知微緊繃的心弦猛地一松,巨大的酸楚和激動幾乎沖垮她的偽裝。她強忍著,
沒有泄露分毫情緒?!扒亟y(tǒng)領,快請起?!彼曇粢琅f帶著病弱的沙啞,卻壓得極低,
語速飛快,“時間緊迫,聽我說。我并非全然失憶。沈家……有大難臨頭!”秦川猛地抬頭,
銳利的眼中瞬間爆射出震驚的光芒!他雖起身,但身體依舊保持著隨時可以暴起的戒備姿態(tài)。
沈知微深吸一口氣,目光如炬,緊緊盯著秦川的眼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裴硯,
非良人。他意在圖謀沈家根基,構(gòu)陷我父兄通敵!證據(jù),極可能就藏在他書房之中!
我需要你,動用最可靠的心腹,暗中盯死他,特別是他書房的一舉一動!任何異常,
哪怕一絲風吹草動,都要立刻報我!記住,只盯,不動!絕不能打草驚蛇!”“什么?!
”秦川瞳孔驟然收縮,饒是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心志堅毅,也被這石破天驚的消息震得心神俱顫!
裴硯?那個對小姐百般呵護、溫潤如玉的未來姑爺?竟然是……包藏禍心的豺狼?!
他臉上肌肉緊繃,眼神瞬間變得如同出鞘的利刃,充滿了駭人的殺氣!
右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骨節(jié)捏得發(fā)白!“小姐!
此事……”秦川的聲音因震驚和憤怒而微微發(fā)顫。“秦川!”沈知微厲聲打斷他,
眼神鋒利如刀,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冷靜!看著我!這是命令!不是商量!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