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里的雪落了三寸厚時,我終于等到謝昭容的人。“醫(yī)婆,隨本宮去景陽宮。
”宮女捏著帕子掩鼻,“貴妃娘娘有喜了,要你診脈。”我搓了搓凍紅的手——喜個屁。
三天前我在井邊撈到個碎瓷片,釉色和謝昭容房里的藥罐一模一樣,
里面還粘著朱砂和鹿胎粉。那是我爹《醫(yī)毒錄》里的“虛胎方”,
吃多了能讓女子月信停、肚子鼓,偏查不出胎像。景陽宮的炭火燒得旺,
謝昭容倚在軟枕上摸肚子:“蘇醫(yī)婆,你可要仔細瞧?!蔽掖钌纤滞?,脈跳得像敲破鼓。
“娘娘這胎……”我故意頓了頓,“怕是要請皇上親自來瞧?!钡钔馔蝗粋鱽砟_步聲。
蕭景珩掀簾進來時,我對著他跪下去:“啟稟皇上,貴妃娘娘的喜脈,
是用臣女父親的藥方催出來的。當年臣女全家被污蔑通敵,
怕也是因這張藥方……”謝昭容尖叫著要打我,卻被蕭景珩的目光釘在原地。
我看著她發(fā)簪跌落,突然想起容媽媽的話:“姑娘,這宮里的藥,能殺人,也能救人。
”而我這劑藥,要救的不只是我自己——還有這宮里,所有被她踩在腳下的命。
1 冷宮藥香,藏著斷指的舊案指尖觸到藥罐底部時,我整個人如墜冰窟。那不是藥渣,
是一截斷指。森白的骨節(jié)上,用利器刻著一個殘缺的「蘇」字。我的呼吸驟然停滯,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這是三年前父親被滿門抄斬前,拼死托人送出府的信物,
我以為它早已遺失,沒想到竟會在這座囚禁了無數(shù)冤魂的冷宮里,
從一口最不起眼的藥罐中被我親手翻了出來?!竿硌绢^,快些,別磨蹭?!?/p>
容媽媽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猛地回神,迅速將那截指骨攥進掌心,
骨節(jié)硌得我手心生疼,卻也讓我混亂的思緒瞬間清明。我將藥渣倒掉,
若無其事地端著藥罐出去。容媽媽接過藥罐,趁著無人注意,壓低了聲音,
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說:「剛才謝貴妃來過,說是來查舊檔,可她身邊那個姓柳的醫(yī)正,
什么都沒看,只從庫房里帶走了一本《蘇氏藥錄》?!刮业男暮莺菀怀痢Vx貴妃,
當今圣上最寵愛的妃子,而柳醫(yī)正,正是她從娘家?guī)淼男母?。他們早不來晚不來?/p>
偏偏在我入宮后翻找蘇家的東西,這絕不是巧合。我藏在冷宮,用著化名,
頂著一張被刻意涂抹得蠟黃的臉,原以為天衣無縫??涩F(xiàn)在看來,
我或許早就成了一條被盯上的魚?!赴 猛矗【让?!」冷宮最西邊的破屋里,
傳來一陣凄厲的呻吟。我與容媽媽對視一眼,立刻趕了過去。
床上躺著的是前幾日剛被打進來的常在,高燒不退,滿口胡話。我顧不得多想,
從袖中抽出隨身攜帶的針包,取出一根銀針,穩(wěn)穩(wěn)刺入她的穴位。隨著銀針刺入,
她額上的熱汗肉眼可見地退去,急促的呼吸也漸漸平穩(wěn)下來。就在我準備施第二針時,
房門「砰」的一聲被粗暴地踹開。管事太監(jiān)李六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闖了進來,
他陰鷙的目光在我手中的銀針上掃過,冷笑一聲:「喲,蘇晚,本事不小啊,還懂得針灸?」
我的手一僵,低頭道:「只是懂些粗淺的法子,想為姐姐緩解些痛苦?!?/p>
李六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我面前,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上面有人要查冷宮的藥方和用藥記錄,
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最好藏嚴實點,否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拐f完,
他便大搖大擺地帶著人走了,留下滿室的寂靜和愈發(fā)濃重的寒意。夜深人靜,
我攤開父親唯一的遺物——那本《殘卷藥方》。書頁早已泛黃,上面滿是父親熟悉的批注。
我一頁頁地翻著,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生機。忽然,我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頁。「駐顏丹,
以紅花、麝香等活血之物為引,輔以數(shù)種珍奇藥材,可調(diào)理氣血,延緩衰老?!刮逸p聲念著,
這些都是尋常的功效,但父親在末尾用朱筆加了一行小字:「此丹活血之力過猛,
女子若長期服用,會導(dǎo)致脈象滑數(shù),與喜脈無異,切記?!姑}象滑數(shù),
與喜脈無異……我腦中轟然一響,瞬間想起了白日里那位高熱常在的脈象!我為她診脈時,
就覺得她的脈象雖因高熱而急促,但內(nèi)里卻有一股異樣的滑數(shù)感,當時只當是病癥所致,
現(xiàn)在想來,竟與這駐顏丹的副作用一模一樣!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心中瘋狂滋長。正在這時,
窗戶被輕輕叩響了三下。我心中一緊,這是我與容媽媽約定的暗號。打開窗,
容媽媽迅速塞給我一張紙條,不等我反應(yīng),便匆匆隱入黑暗。我借著微弱的燭光展開紙條,
上面只有一行字,卻看得我渾身冰冷?!钢x昭容假孕三月,嫁禍皇后,速避?!怪x昭容,
正是如今風(fēng)頭無兩的謝貴妃。假孕!我瞬間將所有線索串聯(lián)了起來。謝貴妃服用駐顏丹,
制造假孕脈象,再將記載著丹藥副作用的《蘇氏藥錄》拿到手銷毀證據(jù),
然后將一切嫁禍給家世顯赫卻無子嗣的皇后。而我這個唯一可能看穿這一切的蘇家后人,
自然是她要除掉的下一個目標。我將紙條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可那上面的字,
卻一個一個烙進了我心里。我不能避,蘇家百余口的血海深仇,我絕不能就這么算了。翌日,
天剛蒙蒙亮,冷宮的死寂被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打破。這腳步聲不屬于任何一個太監(jiān)或?qū)m女,
它帶著一種天生的威儀,一步步向我所在的藥房走來。我心頭一跳,抬頭望去。
一個身穿明黃常服的男人逆光而來,他身形高大,五官俊朗,
眉眼間帶著一絲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氣。他身后沒有跟著任何人,
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這座被遺忘的宮殿里。是當今的帝王,蕭景珩。
我的血液幾乎在瞬間凝固,下意識地垂下頭,不敢與他對視。他的目光在藥房里掃了一圈,
最終,落在了我的身上??諝夥路鸲纪V沽肆鲃樱皇O挛依薰陌愕男奶TS久,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我的心上。「你是何人?
為何會用蘇家醫(yī)術(shù)?」我心頭巨震,強忍著顫抖,
低聲答道:「奴婢……奴婢不過是拾人牙慧……」話未說完,他卻已轉(zhuǎn)身,
似乎對我的答案并不感興趣。他緩步向外走去,只在踏出門口時,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若有真才實學(xué),朕自會知曉?!顾吡?,冷宮重歸死寂,卻又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我攥緊了藏在袖中的銀針,針尖刺破掌心,帶來一絲清醒的刺痛。而下一步,
棋子將落向何方,很快就會有答案。2 御前診脈,
揭開假孕的第一層紗來傳旨的小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劃破了冷宮的死寂,他說皇后娘娘鳳體抱恙,
陛下親召,讓我即刻入東六宮診脈。容媽媽往我手里塞了個暖爐,壓低聲音道:「萬事小心。
」我點點頭,跟著太監(jiān)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宮道上。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
像極了人心底的算計。半道上,一個身穿太醫(yī)官服的中年男人迎面走來,
正是太醫(yī)院的柳醫(yī)正。他看見我,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蘇醫(yī)女,許久不見,
竟是越發(fā)得陛下的青眼了?!刮椅⑽㈩h首,并不言語。他卻不依不饒,湊近一步,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冷宮那種地方,缺醫(yī)少藥的,蘇醫(yī)女這一身醫(yī)術(shù),
可別生疏了才好。不知蘇醫(yī)女師從何人,竟有這通天的本事?」他的眼神像毒蛇的信子,
黏膩地在我身上游走,試圖找到一絲破綻。我依舊沉默,只是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他看似恭敬地躬著身,但手指卻下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呼吸也比常人急促了半分。
他急了。見我油鹽不進,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片了然。
這后宮的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渾。進了坤寧宮,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
皇后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而她的床邊,赫然坐著艷光四射的謝昭容。謝昭容一見我,
便故作驚訝地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得一臉得意:「哎呀,蘇醫(yī)女也來了。
快給皇后娘娘看看,本宮這肚里的龍種,可還盼著早日給皇嫂請安呢。」
她炫耀似的挺了挺肚子,那得意的神情,仿佛已經(jīng)坐上了皇后的寶座。我目不斜視,
上前為皇后診脈。皇后的脈象沉遲細弱,是郁結(jié)于心、氣血兩虧之癥。我開了方子,
自有宮女接過去。謝昭容卻不肯放過我,嬌聲道:「蘇醫(yī)女,也替本宮瞧瞧吧。
本宮總覺得有些氣虛,也不知會不會影響腹中皇兒?!刮乙姥詫⑹种复钌纤氖滞?。
指尖觸及之處,脈搏鼓動有力,初聽之下,確是滑脈之相??晌夷窦毐妫?/p>
卻在那一片熱鬧的脈象之下,察覺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虛浮之氣。
就好像……一座用沙土堆砌的華麗宮殿,看似宏偉,實則一推就倒。
再結(jié)合她那過于紅潤飽滿的臉色,我心中一驚,瞬間想到了那張被我藏在枕下的「駐顏丹」
丹方。假孕。這世上,竟真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我收回手,面上不動聲色,
恭敬地垂下眼簾:「娘娘的脈象并無大礙,只是略有些體虛。
想來是龍?zhí)ゼ橙×四锬锾嘣獨猓锬锲饺绽?,需得多飲安胎湯?/p>
再輔以那『駐顏丹』固本培元,方能確保萬無一失。」「駐顏丹」三個字一出口,
謝昭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雖然只有一剎那,卻被我捕捉得清清楚楚。她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
強笑道:「蘇醫(yī)女說的是,本宮……正是如此調(diào)養(yǎng)的?!刮倚闹欣湫?,果然如此。就在這時,
殿外傳來通報聲:「陛下駕到——」蕭景珩一身明黃龍袍,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先是關(guān)切地問了問皇后的病情,隨即目光如電,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
一絲了然,最終化為一道深不見底的指令,仿佛在說:繼續(xù)。我心頭一動,瞬間明白了。
原來,他早就開始懷疑了。從坤寧宮出來,回冷宮的路顯得格外漫長。
帶路的小太監(jiān)不知何時已被人換掉,新來的這個腳步匆匆,把我引向了一條更為偏僻的窄道。
就在經(jīng)過一口枯井時,我心頭警鈴大作。幾乎是下意識地,我一個閃身,
死死按住那個小太監(jiān),將他和我一起拽進了井邊的半人高草叢里。幾乎是同一時間,
兩道黑影如鬼魅般從暗處撲出,手中的短刀在月色下泛著森冷的寒光,
直直撲向我們方才站立的位置。撲了個空。「人呢?」其中一個黑衣人壓低聲音問?!冈撍?,
讓她跑了!柳醫(yī)正吩咐過,必須做掉,絕不能讓她回到冷宮!」柳醫(yī)正!我捂著嘴,
連呼吸都幾乎停滯。幸好,幸好容媽媽心細,提前讓李六在宮中各處要道都留了心。
方才轉(zhuǎn)角處那一聲微不可聞的鳥鳴,就是李六給我的信號。兩個刺客尋覓無果,
罵罵咧咧地消失在了夜色中。我渾身冷汗,踉蹌著回到冷宮,一頭扎進房間,反鎖上門。
直到此刻,我才感到后怕。他們要殺我滅口。這說明,駐顏丹和假孕的事,
已經(jīng)觸及到了他們最核心的秘密。我從枕下摸出那張丹方,就著微弱的燭火,
一個字一個字地重新審視。猛然間,我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味主料上。血靈芝。
我的呼吸驟然一緊。此物天下至寶,據(jù)說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早已在野外絕跡。普天之下,
只有一個地方還存有此物——皇宮禁庫。想要證明謝昭容假孕,指證柳醫(yī)正,
光有丹方還不夠,我必須拿到最關(guān)鍵的物證,形成一條無人可以辯駁的證據(jù)鏈。
我必須進入禁庫??山麕煊捎周娙龑影咽?,日夜不息,唯一的鑰匙,分內(nèi)外兩把,
分別由尚藥局和宗人府的最高長官執(zhí)掌。別說是我一個冷宮廢妃,就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我將丹方死死攥在手心,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鑰匙……尚藥局……一個念頭,
如同一道冰冷的閃電,猛地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或許,想拿到鑰匙,并不一定需要去偷。
3 禁庫驚魂,揭出罪證第一環(huán)蕭景珩的金口玉言,便如一道護身符,
將我從一個見不得光的采藥女,變成了尚藥局里有品階的醫(yī)女蘇晚。圣旨下來那天,
整個尚藥局都炸了鍋。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頂?shù)尼t(yī)官醫(yī)女們,
看我的眼神里混雜著嫉妒、探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我全不在意。我來這里,
不是為了交朋友,是為了討債。容媽媽趁著無人,悄悄塞給我一張字條,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賬冊副本她已收到,但僅憑私取藥材,動不了謝昭容的根基,頂多是個用度奢靡的罪名。
她需要更直接的證據(jù),一擊致命的證據(jù)。我捏緊了字條,指甲深陷掌心。我懂。
賬冊只能證明謝昭容拿了血靈芝,卻無法證明,她用這血靈芝做了什么。而我,
就是要找出這個“什么”。成為尚藥局醫(yī)女最大的好處,
便是我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入這里的秘檔室。那是一個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
陳舊的卷宗堆積如山,空氣里彌漫著紙張腐朽與藥草混合的奇異氣味。
這里埋葬著深宮里無數(shù)的秘密與冤屈,我父親的,便是其中最沉重的一樁。
我摒退了引路的小太監(jiān),獨自一人走入這片故紙堆。燭火搖曳,光影在我臉上明明滅滅。
我沒有急著去翻閱我父親的主案卷宗,那太明顯了,只會在謝昭容的眼皮子底下暴露自己。
復(fù)仇,需要耐心。我從三年前,也就是我蘇家出事那一年的所有醫(yī)案開始查起。我要找的,
是一個突破口,一個能將血靈芝與我父親的冤案聯(lián)系起來的契機。整整兩日,
我?guī)缀醪幻卟恍?,眼底熬出濃重的青黑。就在我快要絕望時,
一本記錄宮人病死的舊案卷宗里,一張泛黃的紙箋從夾頁中滑落。我俯身拾起,只看了一眼,
渾身的血液幾乎瞬間凝固?!舅幏?。這正是我父親當年被誣陷通敵,
從他書房里搜出的那張“罪證”!上面羅列的幾味藥材,看似尋常,
但按照特定劑量和手法炮制,再與血靈芝的藥性相沖,便會化作無色無味的奇毒,
可致人瘋癲狂躁,狀若失心。當年,邊關(guān)一位小將便是中了此毒,在陣前發(fā)狂,
致使軍機泄露,才讓我父親背上了通敵的罪名。我死死盯著那張藥方,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眼里。而在藥方末尾署名的,不是謝昭容,
而是她的貼身大宮女,柳翠!我瞬間明白了。柳翠不過是她手上的一把刀,真正握著刀柄,
殺人不見血的,是她的主子謝昭容!我死死攥著那張藥方,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找到了,
連接所有線索的關(guān)鍵點,找到了!我壓下心頭的狂跳,將藥方貼身藏好?,F(xiàn)在,
我需要另一件東西來徹底釘死她——當年我父親通敵叛國案的原始卷宗。
有了這張藥方作為引子,再對照主案卷宗的偽證,謝昭容將再無翻身之地。我記得,
我清楚地記得,那卷宗的存放編號,就在這秘檔室的甲字號第三格。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朝著那個記憶中的方向走去。4 舊案浮沉,
醫(yī)女暗查毒藥方月色如霜,冰冷地灑在腳下黑衣人的尸體上,血腥氣混著晚風(fēng)鉆入我的鼻腔。
我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直到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檐角,
蕭景珩那句冰冷又飽含深意的話才在我耳邊炸開?!改闳羲懒?,朕如何收拾這盤棋?」
我心頭一凜,原來在他眼中,我只是這盤棋局中的一顆棋子。也好。棋子,總比棄子有用。
我攥緊了藏在袖中的香囊,那里面不僅有趙嬤嬤的安神香料,更藏著謝昭容的催命符。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拖著發(fā)軟的雙腿,借著夜色的掩護,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回醫(yī)女房舍。
容媽媽早已等得焦急,見我面色慘白地回來,一把拉住我:「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可是出事了?」我搖搖頭,示意她關(guān)上門,才低聲將方才的驚魂一刻簡略說了。
容媽媽嚇得倒抽一口冷氣,捂著心口:「天爺,謝家這是要下死手了!那……皇上他……」
「他把我當棋子?!刮页读顺蹲旖?,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不過,
這顆棋子現(xiàn)在很有用?!巩斠梗覐匾刮疵?。蕭景珩的出現(xiàn),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我原想將證據(jù)呈給沈御史,由他這前朝老臣在宮外發(fā)難,我在宮內(nèi)策應(yīng),里應(yīng)外合,
將謝家一舉扳倒。可現(xiàn)在,皇帝親自下場,這盤棋的走向,已由不得我。
我不能再聯(lián)系沈御史,那會暴露他,更會暴露蕭景珩暗中插手的事實。我只能等。
等一個能將證據(jù)親自交到蕭景珩手里的,合情合理的機會。翌日,宮中風(fēng)平浪靜,
仿佛昨夜的刺殺從未發(fā)生。我照舊去尚藥局當值,只是敏銳地察覺到,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息。柳醫(yī)正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和忌憚。
她像一條被驚擾的毒蛇,正盤算著如何才能發(fā)出致命一擊。我需要做的,就是比她更有耐心。
我如常清點藥材,謄抄藥方,甚至還去向趙嬤嬤請教了幾味安神湯的配比,
一切都表現(xiàn)得天衣無縫。趙嬤嬤不動聲色地指點我,臨走時,卻狀似無意地在我手心點了點,
壓低聲音道:「心蓮性寒,若是孕婦,半點都沾不得?!刮倚闹幸粍樱腿惶ь^看她,
她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佝僂的背影消失在藥架深處。心蓮,紫心蓮。孕婦?
一個大膽至極的念頭在我腦海中瘋狂滋長,快得我?guī)缀踝ゲ蛔 ?/p>
謝昭容……我強壓下狂跳的心,面上依舊維持著平靜。我就這樣在尚藥局和醫(yī)女房舍之間,
兩點一線地熬了兩日。這兩日,風(fēng)平浪靜得可怕。我甚至有種錯覺,
那晚的刺殺和蕭景珩的出現(xiàn),都只是一場噩夢。直到第三日黃昏,一名小太監(jiān)尖著嗓子,
打破了這份死寂?!競骰噬峡谥I,謝昭容鳳體違和,命尚藥局醫(yī)女蘇晚,
即刻前往長樂宮診脈。」來了。我垂下眼簾,遮住眸中一閃而過的寒光。這道旨意,
無異于一場鴻門宴。謝昭容,你終于坐不住了。5 貴妃誕子?
假孕現(xiàn)形記當昭陽宮的傳喚太監(jiān)尖著嗓子沖進尚藥局時,我正低頭研磨著一味半夏。
他那張惶急的臉,像是天塌下來一般?!疤K醫(yī)女,快!謝昭容娘娘胎像不穩(wěn),要生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跟著他快步穿過宮道,腦中卻飛速盤算著日子。不對,謝昭容的胎,
離足月還差著兩個多月。一踏入昭陽宮,一股濃郁的參湯和安神香的味道就撲面而來,
熏得人頭腦發(fā)昏。殿內(nèi)亂作一團,宮女們進進出出,而本該最焦急的主角謝昭容,
正斜倚在軟榻上,鬢發(fā)微亂,鳳眼含淚,一只手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口中哼哼唧唧。
可我一眼就看穿了。她面色紅潤,呼吸平穩(wěn),哪有半分臨產(chǎn)婦人的虛弱和痛苦。我上前請脈,
指尖搭上她腕間的一瞬間,心中冷笑更甚。脈象滑實有力,沉穩(wěn)得很,這根本不是胎像不穩(wěn),
倒像是常年用名貴補藥堆出來的強健之兆。“昭容娘娘鳳體康健,并無異樣?!蔽沂栈厥?,
平靜地陳述。謝昭容的呻吟一滯,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旋即又化為委屈:“蘇醫(yī)女這是什么話?難道本宮的腹痛是假的嗎?”恰在此時,
皇后娘娘到了。她雍容華貴,滿臉關(guān)切地握住謝昭容的手:“妹妹莫慌,
本宮已經(jīng)讓林太醫(yī)過來了?!绷痔t(yī)是太醫(yī)院的院判,一把年紀,最是圓滑。
他裝模作樣地診了半天脈,最后捻著胡須,
說了一句萬金油似的廢話:“娘娘只是動了些胎氣,靜養(yǎng)即可?!币痪湓?,
就把這彌天大謊給圓了過去。謝昭容立刻朝我投來一個得意的、警告的眼神。
那眼神分明在說:看到了嗎?連皇后和太醫(yī)都向著我,你一個小小醫(yī)女,最好閉嘴。
我垂下眼簾,權(quán)當沒看見。我的目光,卻悄然落在她那高聳的腹部上。真孕婦的腹部起伏,
會帶著胎兒獨有的、細微的第二重律動。而她的肚子,起伏的節(jié)奏平穩(wěn)得像一潭死水,
只有她自己的呼吸。我心下了然。趁著眾人安撫謝昭容,
注意力都在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上時,我悄無聲息地從袖中捻出一根寸長的銀針。
在皇后驚疑的目光中,我蹲下身,口中說道:“娘娘膝下三寸的足三里穴,有安神定胎之效,
容臣女為您施針?!辈坏戎x昭容反應(yīng),我指尖一閃,銀針精準地刺入穴位。“??!
”謝昭容猝然驚呼,是針刺的本能反應(yīng)。但她那高聳的腹部,卻如同一塊頑石,紋絲不動。
若是真孕,母體受驚,腹中胎兒必有感應(yīng),哪怕只是輕微的胎動??伤亩亲樱黄兰?。
滿殿的嘈雜瞬間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她那不合常理的肚子,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寂靜。就在這寂靜快要爆炸的邊緣,一個清冷沉穩(wěn)的男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