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終焉之門齊夏拿起第三杯廉價咖啡時,滾燙的液體濺在手背,他卻感覺不到痛。
催債短信在手機(jī)屏幕上瘋狂跳動,像一條條吸血的螞蟥。
母親空洞的咳嗽聲從出租屋隔板另一側(cè)傳來,混合著隔壁嬰兒無休止的啼哭。他靠在冰柜上,
頭頂慘白的日光燈管突然發(fā)出瀕死的嗡鳴,光線劇烈頻閃。下一秒,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是斷電的黑暗,是某種活物的、粘稠的、帶著鐵銹和機(jī)油腥氣的黑暗。
無數(shù)巨大的、生銹的齒輪在他顱骨里轟然轉(zhuǎn)動,碾磨著他的神經(jīng)。貨架扭曲成麻花,
地面塌陷成漩渦,他墜向一片由青銅色流光和破碎霓虹組成的虛空。
無形的鐵齒啃噬著他的四肢百骸?!芭椋 彼刂厮ぴ诒涞慕饘俚孛嫔?,
劇烈的嘔吐感翻江倒海。嘴里全是鐵銹和膽汁混合的苦澀。他掙扎著抬頭,
窒息感瞬間扼住了喉嚨。一扇門。青銅鑄造,高聳入翻滾的灰黃色濃霧,
門扉上覆蓋著暗紅近黑的斑駁銹跡,如同干涸凝結(jié)的古老血痂。
兩行巨大的刻字深深嵌入青銅,
散發(fā)著不祥的、脈搏般跳動的暗紅光芒:> **“十日為限,向死而生。
”**> **“勝者開門,敗者成塵?!?*沉重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齒輪咬合聲,
永無休止地在這片空間回蕩,震得人骨髓發(fā)麻?!翱瓤取@、這他媽是哪兒?!
”一個尖利的女聲帶著哭腔響起。齊夏撐起身,環(huán)顧四周。門前的金屬空地上,
散落著另外幾個身影。離他最近的是個戴臟兮兮棒球帽的年輕男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運(yùn)動服,
像一頭受驚的獵豹半蹲著,肌肉緊繃,帽檐下銳利的眼睛掃視著每一個人和環(huán)境,
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緊握而發(fā)白。他注意到齊夏的目光,迅速靠過來,
帶著濃重粵語口音的低沉聲音響起:“喂,冇事吧?這鬼地方邪門得很。”他伸出手,
是喬家勁。角落里,一個穿著破爛條紋病號服的男人蜷縮著,像一團(tuán)破布。他臉色慘白如紙,
眼神渙散驚恐,布滿血絲的眼球神經(jīng)質(zhì)地轉(zhuǎn)動。手腕上纏著骯臟的繃帶,
正被他用指甲瘋狂撕扯著邊緣,
口中念念有詞:“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別來找我……別過來!”他是韓一墨。
一個穿著入時套裙和高跟鞋的女人正對著手機(jī)黑屏徒勞地涂抹口紅,試圖維持最后的體面,
但顫抖的手暴露了一切。她一只鞋跟斷了,顯得狼狽不堪。她猛地抬頭,
尖聲嘶喊:“誰在搞鬼?!放我出去!知道我干爹是誰嗎?!信不信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她是肖冉。一個面容剛毅、鬢角染霜的中年男人迅速起身,
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巨門、地面、空氣流動的方向,最后落在眾人身上,
帶著一種經(jīng)歷風(fēng)浪后的沉穩(wěn):“大家冷靜!先弄清楚情況!我叫李尚武,退休前是警察。
”他試圖靠近韓一墨,“這位同志,你……”“走開!”韓一墨像被烙鐵燙到,猛地向后縮,
眼神充滿癲狂的恐懼。李警官身后,
一個穿著臟污小熊玩偶服的小男孩緊緊抱著一個破舊褪色的兔子玩偶,
小小的身體幾乎縮進(jìn)玩偶服里,只露出一雙空洞的大眼睛,對周圍的混亂和尖叫毫無反應(yīng),
仿佛靈魂早已抽離。他是甜甜?!皻g迎來到‘終焉之地’。
”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機(jī)械合成音突兀地響起,蓋過了所有的嘈雜。濃霧翻滾,
一只完全由暗沉青銅鑄造的金屬狗頭懸浮而出。它的眼睛是兩團(tuán)幽幽跳動的紅光,
下顎開合間發(fā)出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拔沂恰毓贰!惫奉^冰冷的紅眼掃過眾人,
齒輪轉(zhuǎn)動聲仿佛在它體內(nèi)轟鳴,“規(guī)則很簡單:玩我的游戲,活過十天?;蛘?,
成為這永恒齒輪的一部分?!薄笆裁垂菲ㄓ螒?!放我回去!”肖冉尖叫著,竟撲向李警官,
試圖搶奪他腰間并不存在的配槍?!笆章?!”喬家勁一聲低喝,動作快如閃電,
單手扣住肖冉的手腕一擰,輕易將她制住甩開。肖冉踉蹌幾步,
高跟鞋踩在金屬地上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怨毒地瞪著喬家勁。
“游戲……”齊夏強(qiáng)忍著頭痛欲裂和胃部的翻攪,強(qiáng)迫自己從地上站直,
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異樣的冷靜,“關(guān)鍵是規(guī)則……還有……‘回響’?那是什么?
”他捕捉到地狗話語中這個陌生的詞。地狗的金屬下顎咧開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問得好。
‘回響’,是你們這些蟲子在這絕境中唯一可能抓住的稻草。當(dāng)死亡真正吻向你們的咽喉,
當(dāng)絕望徹底碾碎你們的意志,
也許……僅僅是也許……你們靈魂深處某種扭曲的回聲會被喚醒,
賦予你們一點點掙扎的力量。記住,它既是生機(jī),也可能是更深的詛咒。
”“至于游戲……”地狗的紅眼轉(zhuǎn)向那扇巨大的青銅門,“門后,是你們的第一個舞臺。
‘罪罰之間’。跟我來,或者,現(xiàn)在就成為銹渣。”它說完,金屬頭顱調(diào)轉(zhuǎn)方向,
無聲地滑入門縫中彌漫的更深霧氣里。巨大的齒輪聲仿佛催促的鼓點。“走!
”李警官當(dāng)機(jī)立斷,護(hù)著身后的甜甜,率先跟上。喬家勁警惕地走在齊夏身側(cè)。
韓一墨被李警官半扶半拽地拖起,口中依然是無意義的囈語。肖冉狠狠剜了喬家勁一眼,
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fā),踩著斷跟的高跟鞋跟了上去,
眼神深處是恐懼和一種被冒犯的、冰冷的算計。穿過巨門縫隙,
仿佛踏入了某種巨型機(jī)械怪物的腹腔。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青銅管道如同搏動的血管,
在昏暗的紅光下延伸向無盡的黑暗深處。管壁上凝結(jié)著暗紅色的、粘稠的液滴,
散發(fā)出濃重的腥甜鐵銹味。腳下是金屬網(wǎng)格的地板,
透過縫隙能看到下方更深處緩慢轉(zhuǎn)動的、布滿尖刺的巨型齒輪。
無處不在的蒸汽嘶鳴著從裂縫中噴出,帶著灼人的熱度。空氣里彌漫著金屬粉塵,
每一次呼吸都刺痛肺腑。壓抑、窒息、絕望。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爛的巨獸內(nèi)臟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開闊。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石窟出現(xiàn)在眼前。石窟中央,
矗立著一座令人心悸的造物——一座巨大的青銅天平。它并非靜止。
兩條粗壯的青銅臂如同巨獸的肋骨,隨著某種沉重而緩慢的韻律,無聲地上下起伏,
仿佛在呼吸。天平的底座深陷地面,與整個石窟融為一體。地面并非平整,
而是刻滿了無數(shù)張扭曲、痛苦、無聲吶喊的人臉浮雕,一直蔓延到粗糙的洞壁。
墻壁本身像是滲血的肉壁,不斷滲出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順著刻痕流淌,
匯聚到中央天平下方的凹槽中,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
2 罪與罰“歡迎來到‘罪罰之間’?!钡毓窇腋≡谔炱缴戏剑t眼俯瞰著渺小的眾人,
“第一日游戲:‘罪與罰’?!彼鹨恢唤饘僮ψ?,指向一面相對“干凈”的墻壁。
暗紅的液體如同擁有生命般蠕動、匯聚,
形成一行行猙獰的血字:> **1. 每人陳述一件此生最悔之事,內(nèi)容不限真假。
**> **2. 天平將稱量汝等言語中的‘謊言重量’。
**> **3. 謊言最重者,血肉飼齒輪。**> **(補(bǔ)充:陳述需清晰明確,
不可沉默,超時視為放棄,即刻處決。)**血字凝固的瞬間,
石窟頂部的黑暗中傳來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巨大的鏈條拖曳著,
一個布滿螺旋利齒、直徑足有數(shù)米的青銅齒輪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鎖定了下方。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每個人的心臟?!斑@不公平!
”李警官強(qiáng)壓著聲音里的顫抖,“悔恨之事如何量化真假?這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
”地狗的紅眼轉(zhuǎn)向他,毫無波瀾:“規(guī)則即標(biāo)準(zhǔn)。開始。順序由我指定。
”它的爪子指向肖冉,“你,第一個?!毙と缴眢w一僵,臉色更白了幾分。她深吸一口氣,
擠出幾滴眼淚,刻意讓肩膀微微顫抖,
聲音帶著精心偽裝的哽咽:“我最后悔……是沒能好好孝順我爸媽。
他們……他們只是普通的工人,省吃儉用供我讀書,
盼我出人頭地……可我……”她抽泣了一下,仿佛悲痛得難以自持,
“可我為了一個花言巧語的渣男,跟他們斷絕了關(guān)系,
傷透了他們的心……等我終于看清那渣男的真面目,
想回去跟他們道歉……想好好彌補(bǔ)的時候……”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他們……他們已經(jīng)在老家那場泥石流里……走了……我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她捂住臉,
肩膀聳動,泣不成聲。天平左托盤(肖冉所在側(cè))極其輕微地向下沉了一絲,幾乎微不可察。
右托盤紋絲不動。肖冉透過指縫看到這一幕,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退后一步,低下頭時,
嘴角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下一個,你?!钡毓返淖ψ又赶蝽n一墨。
被那冰冷的紅眼鎖定,韓一墨如同被無形的針扎中,猛地一顫。
巨大的恐懼瞬間擊潰了他本就脆弱的神經(jīng)。他“噗通”一聲癱軟在地,涕淚橫流,
身體篩糠般抖動著?!拔液蠡凇蠡凇瓎琛也辉搶懩莻€帖子!我不該的!
”他語無倫次,聲音嘶啞破碎,“他……他明明那么有才華,
…我就在論壇上……編造他……他挪用公款……還說他私生活混亂……有照片……都是假的!
假的!”他瘋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
想到……沒想到事情會鬧那么大……他……他被停職調(diào)查……受不了壓力……跳……跳樓了!
”他手腕上的繃帶突然滲出暗紅的印記,仿佛里面的傷口在灼燒。他猛地捂住手腕,
我……我害怕……我推了她……她跑出去……就……就被車……撞死了……嗚嗚……不是我!
不是我撞的!
白了……我……我怕得要死……我罵他們……還……還推倒了那個老頭……”他越說越混亂,
精神瀕臨崩潰。就在他提及女孩父母時——**嘎吱!轟!
**天平右托盤(衡量側(cè))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猛地向下沉墜了將近三寸!
整個石窟都為之震動!頂部黑暗中,那巨大的青銅齒輪發(fā)出興奮的嗡鳴,鏈條繃緊,
緩緩下降了一截,帶著死亡氣息的陰影籠罩下來!利齒在昏暗的紅光下閃爍著寒芒。
“啊——!!”韓一墨發(fā)出絕望的、非人的慘叫,蜷縮成一團(tuán),徹底崩潰?!跋乱粋€,你。
”地狗的聲音毫無變化,爪子指向李警官。老刑警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背,
仿佛要扛起無形的千鈞重?fù)?dān)。他臉上深刻的皺紋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刀刻。
他沒有看那懸在頭頂?shù)乃劳鳊X輪,目光掃過地上崩潰的韓一墨,掠過肖冉低垂的頭,
最后落在齊夏和喬家勁臉上,帶著一種沉重的坦然?!拔易詈蠡诘?,”他的聲音沙啞,
卻異常清晰堅定,在壓抑的齒輪聲和韓一墨的嗚咽中穿透而出,
“是二十年前經(jīng)手的‘十字街連環(huán)殺人案’。”他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回憶那深入骨髓的痛楚?!皟词謽O其狡猾,現(xiàn)場幾乎沒有留下線索。社會壓力巨大,
上頭限期破案。我們鎖定了一個有前科的年輕人,王強(qiáng)。他很早就輟學(xué)混社會,打架斗毆,
劣跡斑斑。所有的‘證據(jù)’都很模糊,指向性不強(qiáng),
但……在巨大的壓力和對‘盡快結(jié)案’的渴望下,
我……我默許了手下一些……不合規(guī)的取證方式,
甚至……在報告里忽略了一些對他有利的疑點。”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無法掩飾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