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旅團在二道梁隘口撞得頭破血流、損兵折將的消息,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席卷了整個晉西北戰(zhàn)區(qū)。八輛帝國戰(zhàn)車的殘骸在隘口熊熊燃燒的照片(由地下工作者冒險拍攝),成了八路軍各部爭相傳閱、士氣爆棚的“捷報”。二道梁兵工廠和那神秘的“鐵拳”,其威名甚至傳到了延安總部和重慶統(tǒng)帥部案頭。一時間,“二道梁”三個字,成了令日軍聞風喪膽、令軍民歡欣鼓舞的符號。
兵工廠內,慶祝勝利的短暫喧囂剛剛平息??諝庵羞€彌漫著硝煙、機油和汗水的混合氣味,窯洞里堆放著繳獲的完好歪把子機槍、擲彈筒和三八步槍,戰(zhàn)士們臉上洋溢著疲憊卻亢奮的笑容。然而,林峰卻獨自一人,站在核心窯洞的門口,抬頭凝望著頭頂那片湛藍、卻危機四伏的天空。遠處山梁上,被日軍轟炸機炸出的巨大焦黑彈坑,像一塊丑陋的傷疤,刺目地提醒著他一個被勝利暫時掩蓋的巨大隱患。
“柱子,團長?!绷址宓穆曇舻统?,打破了窯洞內輕松的氛圍。王鐵柱正用一塊磨石精心打磨著百式沖鋒槍的刺刀,聞言抬起頭。張團長則放下手里一份繳獲的日軍地圖,看向林峰。
“仗是打贏了,鬼子步兵和鐵王八吃了大虧,一時半會兒緩不過氣。”林峰指著天空,“可咱們頭頂上,還懸著把刀。小鬼子的飛機,想來就來,想炸就炸。兵工廠位置暴露是遲早的事。下一次,吉野那老鬼子學乖了,不再派步兵和坦克硬沖,而是直接呼叫航空兵,鋪天蓋地的炸彈扔下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簡陋的窯洞、堆積的原材料和珍貴的設備,“咱們這點家當,還有這么多同志,在炸彈底下,就是活靶子。我們的空中防御,幾乎為零?!?/p>
窯洞內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勝利的喜悅被冰冷的現(xiàn)實沖淡。王鐵柱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他想起了犧牲在鬼子空襲下的老班長,想起了那些被航彈撕碎的戰(zhàn)友。張團長的眉頭也緊緊鎖起,他深知林峰所言非虛。兵工廠就是他們旅,乃至整個軍區(qū)的心尖子,一旦被空中力量摧毀,后果不堪設想。
“林工,你說得對!”張團長一拳砸在土炕沿上,“狗日的小鬼子,地面打不過,肯定要動天上的歪腦筋!咱們不能坐以待斃!你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峰身上。
林峰走到一塊臨時充當黑板的大木板前,拿起半截木炭,快速勾勒起來:“我們需要高射炮!或者說,高射機槍!目標不是大型轟炸機編隊,那個暫時對付不了。但鬼子的偵察機、輕型轟炸機,比如他們常用的九七式、九九式,飛行高度相對較低,速度也不算太快,用足夠口徑和射速的武器,配合有效的瞄準具,是有機會打下來的!”
他畫出一個大致的高射機槍三腳架結構,又畫了一個長長的槍管和供彈機構:“核心是三點:第一,足夠大的口徑和威力,12.7毫米是底線,最好能上14.5毫米甚至更大,確保子彈能在有效高度上擊穿飛機蒙皮,破壞關鍵部位。第二,極高的射速,形成密集彈幕,彌補精度不足。第三,穩(wěn)定可靠的瞄準具,能估算提前量,追蹤移動目標。”
“材料呢?”王鐵柱盯著草圖,眼中燃起火焰,“咱們現(xiàn)有的家伙,歪把子、捷克式,打飛機跟撓癢癢差不多!”
“材料是關鍵,也是難點?!绷址妩c頭,“槍管需要最好的無縫鋼管,承受高壓和高速摩擦,我們庫存的炮管級無縫鋼管還有幾根,可以切割改造。自動機原理可以借鑒馬克沁的水冷重機槍,但結構要簡化,取消水冷套,加強氣冷散熱片。供彈系統(tǒng)用彈鏈,提高持續(xù)火力。瞄準具…先用簡易的環(huán)形機械瞄準具加經驗估算,后期想辦法仿制光學瞄具!”
“干!”張團長拍板,斬釘截鐵,“林峰,你全權負責!需要什么,全旅給你想辦法!人、材料、機器,優(yōu)先保障!柱子,你挑幾個手腳麻利、腦子活絡的戰(zhàn)士,給林工打下手,成立防空武器攻關小組!名字…就叫‘獵隼’小組!老子要看到能打鳥的鐵家伙!”
“是!”王鐵柱和林峰同時應道,眼中閃爍著同樣的決心。
核心窯洞的燈火,再次徹夜長明。這一次,敲打聲不再是制造“鐵拳”或“火流”的節(jié)奏,而是更加沉重、更加精密,帶著一種向天空宣戰(zhàn)的意味。林峰幾乎住在了工作臺旁,圖紙鋪滿了地面,他雙眼布滿血絲,用簡陋的計算尺和心算,反復推演著槍管膛壓、后坐力、射速、彈道軌跡。王鐵柱則帶著“獵隼”小組的戰(zhàn)士,如同最精密的零件,在林峰的指揮下高速運轉。
他們切割著繳獲的日軍八九式坦克炮管(少量備用管),用簡陋的車床和銑床加工出高射機槍粗壯的槍管雛形。利用馬克沁重機槍的槍機和復進機構原理,進行大刀闊斧的簡化、放大和強化。沉重的三腳架由兵工廠最好的鐵匠用實心鋼料鍛打焊接,確保穩(wěn)定。供彈系統(tǒng)是最棘手的,林峰設計了一種開式彈鏈,用繳獲的厚銅板沖壓出鏈節(jié),再將復裝的12.7mm大口徑機槍彈(彈頭用繳獲的穿甲彈頭改造,裝藥量加大)一顆顆壓進去,形成長長的“死亡鎖鏈”。
沒有專用的高射瞄準具,林峰就用鐵片和銅絲,硬生生彎制、焊接出一個巨大的、帶有簡易測距刻度和提前量估算環(huán)的環(huán)形機械瞄準具,安裝在槍身上方。雖然原始,但在經驗豐富的老射手手里,它就是指向蒼穹的利眼!
時間在爭分奪秒中流逝。兵工廠上空的寧靜,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每個人都在拼命,與看不見的空中死神賽跑。
***
就在第一挺被命名為“獵隼-I型”的12.7mm高射機槍樣槍剛剛完成組裝、正在進行地面固定試射調校的緊張時刻——
“嗚——嗚——嗚——?。?!”
凄厲刺耳的防空警報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二道梁山谷的寧靜!這警報聲是用空襲過的炸彈皮和鐵軌鋼片敲出來的,聲音沙啞卻帶著穿透靈魂的恐怖!
“敵機!敵機!東北方向!三架!高度很低!” 山頂瞭望哨的戰(zhàn)士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所有人心頭猛地一沉!來了!來得太快了!
林峰和王鐵柱同時沖出窯洞,抬頭望去。只見東北方的天際,三個銀灰色的小點,如同索命的禿鷲,正急速放大,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帶著死亡的氣息壓迫而來!領頭的是一架九七式司令部偵察機,后面跟著兩架掛著炸彈的九九式雙發(fā)輕型轟炸機!它們顯然是有備而來,目標直指二道梁兵工廠核心區(qū)域!
“隱蔽!快隱蔽!” 張團長在掩體后大吼,聲音淹沒在越來越近的引擎咆哮中。
“獵隼呢?!林工!” 王鐵柱雙眼赤紅,看向剛剛組裝好、還固定在試射架上的那挺粗糙的“獵隼-I型”。
“來不及完全調校了!” 林峰看著那急速俯沖而來的機群,眼中閃過決絕,“柱子!帶人把它推到三號預設防空陣地!快!死馬當活馬醫(yī)!不能讓他們把炸彈扔下來!”
“是!” 王鐵柱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帶著幾個“獵隼”小組的戰(zhàn)士,吼叫著將沉重的機槍和三腳架從固定架上卸下,連推帶扛,沖向附近山腰一處視野相對開闊、事先清理過的簡易平臺——三號防空陣地。
就在他們奮力移動機槍的同時,領頭的九七式偵察機已經囂張地俯沖到不足千米高度,機翼下火光一閃!
“噠噠噠噠噠——!”
兩條火舌般的機槍彈流掃射而下,打在兵工廠外圍的空地上,濺起一串串煙塵!這是赤裸裸的示威和火力偵察!
“狗日的!” 戰(zhàn)士們咬牙切齒,卻只能死死趴在掩體里。
緊接著,兩架九九式轟炸機也進入了投彈航線,機腹打開,露出了猙獰的炸彈掛架!
“柱子!快??!” 張團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號陣地上,王鐵柱和戰(zhàn)士們用肩膀死死頂住沉重的三腳架,林峰撲在槍身后方,雙手飛快地搖動高低機和方向機的手輪,粗糙的環(huán)形瞄準具死死套住那架正在俯沖投彈的領頭九九式轟炸機!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沒有測距儀,沒有精確的提前量計算,全憑感覺和經驗估算!
“裝彈!” 林峰嘶吼。
王鐵柱猛地將一條壓滿了二十發(fā)12.7mm穿甲燃燒彈的沉重彈鏈,狠狠拍進受彈機,合上蓋板!
“來吧!小鬼子!” 王鐵柱怒吼著,充當了副射手。
林峰深吸一口氣,手指猛地扣動了那冰冷的扳機!
“咚咚咚咚咚——?。?!”
一股沉悶到令人心悸、完全不同于普通機槍的狂暴怒吼,猛然炸響!槍口噴出的火焰長達一米多,巨大的后坐力讓整個沉重的三腳架都在劇烈跳動!12.7mm大口徑子彈以恐怖的速度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呼嘯,在空中拉出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熾熱彈痕,如同憤怒的長鞭,狠狠抽向那架正在俯沖投彈的九九式轟炸機!
第一輪急促的點射,明顯偏高偏左,灼熱的彈道軌跡擦著轟炸機的機翼掠過!
“低一點!提前量!再大一點!” 王鐵柱在旁邊狂吼,眼睛死死盯著飛機。
林峰屏住呼吸,憑借著剛才的彈著點,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壓下槍口,同時將瞄準環(huán)死死地壓在那轟炸機機頭前方更遠的位置!
“咚咚咚咚咚——?。。 ?/p>
第二串更加狂暴的怒吼響起!這一次,致命的火線仿佛長了眼睛!
噗噗噗噗!
數(shù)道醒目的火花在那架九九式轟炸機的機腹和右側引擎處猛然炸開!薄薄的鋁制蒙皮在12.7mm穿甲燃燒彈面前如同紙糊!其中一發(fā)子彈精準地鉆入了右側引擎!
“轟!”
一團夾雜著黑煙的火球瞬間從引擎處爆開!整架轟炸機猛地一歪,如同被重錘擊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投彈動作戛然而止!它拖著滾滾濃煙和火焰,失去控制地向下方山谷一頭栽去!
“打中了!打中了!” 陣地上的戰(zhàn)士和遠處掩體里的同志們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然而,危機并未解除!另一架九九式轟炸機飛行員顯然被同伴的慘狀嚇破了膽,倉促間胡亂投下了機腹掛載的兩枚炸彈,也顧不上看效果,猛地拉起機頭,瘋狂爬升轉向,企圖逃離這片突然出現(xiàn)的死亡空域!
“想跑?!” 林峰眼中寒光爆射!他雙臂肌肉墳起,用盡全力搖動方向機,沉重的“獵隼-I型”槍口劃出一個巨大的弧線,再次死死咬住那架倉惶逃竄的轟炸機!
“咚咚咚——!咚咚咚——!”
林峰采用了更精準的短點射。熾熱的彈流如同死神的鐮刀,緊追不舍!
噗!噗!噗!
逃竄的轟炸機尾部、左翼接連爆出火花!雖然沒有立刻致命,但顯然被打得千瘡百孔,飛行姿態(tài)變得踉踉蹌蹌,拖著長長的黑煙,歪歪斜斜地向遠方天際遁去,最終消失在山巒背后,生死不明。
而那架最初囂張掃射的九七式偵察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在“獵隼”的槍口轉向它之前,就拼命拉高,像只受驚的麻雀,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云端。
短短幾分鐘,氣勢洶洶而來的三架日機,一毀一傷一逃!整個二道梁山谷,從死寂到爆發(fā),再到一片劫后余生的沸騰!
“成功了!林工!柱子!你們打下來了!打下來了啊!” 張團長沖出掩體,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抖,狠狠拍著林峰和王鐵柱的肩膀。
戰(zhàn)士們歡呼著涌向三號陣地,撫摸著那挺還散發(fā)著滾燙槍管余溫、沾著些許油污和泥土的“獵隼-I型”高射機槍,眼神充滿了敬畏和狂喜。這粗糙的鐵家伙,是他們親手鑄造的、守護天空的脊梁!
就在這時,山谷入口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汽車引擎聲。塵土飛揚中,幾匹快馬護著一輛風塵仆仆的軍用吉普車疾馳而來。
吉普車一個漂亮的甩尾停在場邊,車門打開,一個披著軍大衣、戴著眼鏡、身形精悍的身影利落地跳了下來,正是旅長!他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但那雙銳利的眼睛掃過歡呼的人群、那挺兀自散發(fā)著硝煙味的“獵隼”機槍、再望向遠處山谷里還在冒著黑煙的日機殘骸時,瞬間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和如釋重負的光芒!
“好!好!好!” 旅長連說三個好字,大步流星地走到人群中央,目光灼灼地盯著林峰、王鐵柱和張團長,聲音洪亮,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和一絲熟悉的調侃:
“張萬和!林峰!王鐵柱!你們幾個家伙!老子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一步!總部剛收到你們隘口大捷的戰(zhàn)報,嘉獎令還在老子懷里揣著沒捂熱乎呢!轉頭你們就又給老子捅下來一架飛機?!好家伙!這動靜鬧得,隔著幾十里地都聽見了!”
旅長環(huán)視著硝煙未散、卻士氣如虹的戰(zhàn)場,看著那挺簡陋卻立下奇功的“獵隼”,看著戰(zhàn)士們臉上洋溢的驕傲和自信,用力一揮手:
“總部首長指示!鑒于二道梁兵工廠的戰(zhàn)略意義空前提升,以及其面臨的嚴重空中威脅!特此命令!”
“一、授予二道梁兵工廠‘鐵拳堡壘’榮譽稱號!全廠記集體特等功一次!”
“二、林峰同志,研發(fā)‘鐵拳’、‘火流’及新型防空武器(指‘獵隼’),居功至偉,記個人特等功!晉升為兵工廠總工程師!”
“三、王鐵柱同志,作戰(zhàn)英勇,指揮‘毒牙’屢建奇功,此次防空作戰(zhàn)首開記錄,記個人一等功!‘毒牙’小隊擴編為直屬防空警衛(wèi)連,由王鐵柱任連長,首要任務就是給老子把這天空守住了!”
“四、總部將緊急調撥!三門老式蘇制M1931型76.2mm高射炮(雖然老舊,但總比沒有強),五挺馬克沁重機槍改造的高射槍架,優(yōu)先配屬給你們!還有五萬發(fā)7.92mm和一萬發(fā)12.7mm彈藥!同時,總部防空觀察哨和情報網(wǎng)將向二道梁方向重點傾斜!務必在吉野老鬼子緩過氣、調來更多飛機和重炮之前,給老子把防空網(wǎng)織密!織牢!”
旅長頓了頓,走到那挺“獵隼-I型”旁,用力拍了拍那粗獷冰冷的槍身,目光掃過林峰、王鐵柱和所有兵工廠的戰(zhàn)士,最后定格在張團長臉上,嘴角勾起那標志性的、帶著“殺氣”的笑容:
“張萬和!林峰!王鐵柱!還有兵工廠的同志們!總部首長讓我問你們——”
“這‘鐵拳’砸碎了鬼子的鐵烏龜,‘獵隼’又折了他們的鐵翅膀… 接下來,你們打算給吉野老鬼子,再準備點什么‘驚喜’啊?嗯?”
山谷中,爆發(fā)出更加震耳欲聾、充滿豪情與戰(zhàn)意的笑聲和歡呼!戰(zhàn)火淬煉的兵工廠,如同涅槃的鳳凰,在鐵翼的威脅下,不僅沒有被摧毀,反而磨礪出了刺向蒼穹的鋒利長矛!新的挑戰(zhàn)已然臨近,但此刻的二道梁,士氣如虹,信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