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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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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床低沉而穩(wěn)定的嗡鳴,如同根據(jù)地一顆新生的鋼鐵心臟,在窯洞深處日夜不息地搏動。銀亮的金屬絲屑如同富有生命的溪流,源源不斷地從旋轉(zhuǎn)的工件上流淌下來,在角落堆積成一座閃爍著冷光的小山。每一次車刀精準(zhǔn)地啃咬下鋼鐵,每一次飛輪沉穩(wěn)地轉(zhuǎn)動,都在向這片貧瘠的山野宣告著一種嶄新的力量正在孕育。

然而,這鋼鐵的脈動,卻無法掩蓋戰(zhàn)場上另一種更急迫、更尖銳的匱乏之音。

“砰!砰!砰——噠噠噠!”

訓(xùn)練場傳來的槍聲稀稀拉拉,帶著一種令人心焦的斷續(xù)感。張團長像一頭煩躁的困獸,背著手在兵工廠窯洞門口來回踱步。他那雙沾滿泥土的破布鞋,幾乎要把門口那片硬地磨出火星子。每一次稀疏的槍聲響起,他額角的青筋就跟著跳動一下,臉上的橫肉繃得更緊。

終于,他猛地停住腳步,一腳踹飛了腳邊一塊礙眼的石頭,石頭骨碌碌滾出去老遠。他轉(zhuǎn)過身,對著窯洞里那臺正發(fā)出低沉嗡鳴的車床方向,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聲音里憋著火,也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憋屈:

“他娘的!這仗還怎么打?!聽這動靜!放個屁都比這響!鬼子一梭子掃過來,咱們這邊扣兩下扳機就他媽啞火了!林峰!林大廠長!你聽見沒有?!”

窯洞里,林峰正俯身在車床前,借著爐火的光亮,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著一根細長鏜桿的角度。他臉上沾著油污,眼窩深陷,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全神貫注地對付著眼前這臺剛剛完成關(guān)鍵部件組裝、準(zhǔn)備進行鏜孔精度測試的立式鉆床(由繳獲的立鉆改造而來)。張團長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在窯洞里回蕩,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林峰手一抖,鏜刀尖差點劃偏。

他無奈地直起身,用沾滿油污的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看向窯洞口那個如同門神般堵著光、怒氣沖沖的身影:“團長,消消火。新槍在試制了,機器剛轉(zhuǎn)起來,得一步步……”

“一步步?!鬼子能等你一步步?!”張團長幾步就跨了進來,沉重的腳步踩得地面咚咚響。他指著角落里那堆剛剛被王鐵柱用新銑床加工出來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擲彈筒零件,“筒子!擲彈筒!是好東西!威力大!可你告訴我,沒炮彈,它跟燒火棍子有啥區(qū)別?!還有那些新槍!造出來沒子彈,還不如紅纓槍好使!”

他的手指又猛地轉(zhuǎn)向窯洞另一角,那里堆放著幾個打開蓋子的木箱。箱子里,是戰(zhàn)士們像撿金子一樣,從戰(zhàn)場上、從鬼子尸體旁一顆顆收集回來的、黃澄澄的子彈殼!大部分已經(jīng)變形、扭曲,帶著火藥熏黑的痕跡,甚至沾著暗褐色的血污。

“看看!看看這些寶貝!”張團長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diào),帶著一種近乎悲憤的控訴,“戰(zhàn)士們拿命換回來的!用牙咬,用刺刀撬!一顆都舍不得扔!可光有殼子頂個屁用?!復(fù)裝?就靠老周頭他們幾個,用燒紅的鐵釬子捅,用破布條蘸唾沫擦?一天能弄出幾十顆頂天了!還不夠鬼子塞牙縫的!”

角落里,正在用簡陋工具清理彈殼的老周和幾個工匠,聽到團長的話,都羞愧地低下了頭。他們面前的火盆里,燒紅的鐵釬插在變形的彈殼口上,冒著青煙,旁邊是幾個裝著黑火藥的小碗,動作原始而笨拙。效率,低得可憐。

“團長,”林峰的聲音平靜下來,他走到那堆黃澄澄的彈殼前,彎腰撿起一顆嚴重變形的彈殼,手指捻著上面干涸的血跡,“你說的對。子彈,才是戰(zhàn)士手里的命。光有槍炮,沒有子彈,就是一堆廢鐵?!?/p>

他的目光掃過那堆彈殼,掃過老周他們原始的操作,最后落在那幾臺發(fā)出低沉轟鳴的機床上,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而專注,如同在戰(zhàn)場上鎖定目標(biāo)。

“機器轉(zhuǎn)起來了,就不能再讓人去做機器該干的活。”林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窯洞每一個人的耳中,“老周,柱子,把清理彈殼的活都停下?!?/p>

老周一愣:“停下?那……那子彈……”

“從今天起,咱們不靠手摳了。”林峰的目光如同火炬,灼灼地看向張團長,也看向窯洞里所有被他的話吸引、停下手中活計的工匠和戰(zhàn)士們,“咱們建一條‘子彈復(fù)裝流水線’!”

“流……流水線?”張團長懵了,這個詞對他來說過于陌生。旁邊的老周、王鐵柱等人也一臉茫然。

林峰不再解釋。他大步走到窯洞中央一塊稍微平整的地面,彎腰撿起一塊尖銳的炭塊。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他蹲下身,以地為紙,以炭為筆,飛快地勾勒起來!

粗糙的線條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迅速延伸、交錯。一個個方框被畫出,代表著不同的“工位”。方框之間用箭頭連接,清晰地標(biāo)注著物料流轉(zhuǎn)的方向。

“第一工位!彈殼整形!”林峰的炭塊重重地點在第一個方框上,“用繳獲的銅棒車制模具!用咱們這臺寶貝車床(他指了指那臺皮帶車床)車出標(biāo)準(zhǔn)內(nèi)徑的沖頭!做一臺腳踏式的簡易沖壓機!把變形的彈殼口,一次沖圓!一次壓正!”炭塊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個簡易沖壓機的輪廓。

“第二工位!彈殼清洗除銹!”炭塊移動到第二個方框,“不用口水!不用破布!用大鍋燒堿水煮!煮掉油污!再用細河砂和水,灌進彈殼,塞緊!用這臺鉆床(他指向那臺立鉆)夾?。「咚傩D(zhuǎn)!靠離心力把里面的銹渣、殘留火藥,全他媽甩出來!”他邊說邊畫,一個旋轉(zhuǎn)的彈殼簡圖躍然地上。

“第三工位!底火!”林峰的聲音陡然拔高,這是最關(guān)鍵也是最難的一步!“火柴頭!集中所有繳獲的鬼子火柴!刮下藥頭!用咱們提純硝石的法子,反復(fù)結(jié)晶!得到最純的氯酸鉀和硫磺粉!混合!壓制成底火藥餅!”炭塊在第三個方框里畫出一個壓藥的小沖頭,“用繳獲的銅皮,車制底火帽沖壓模具!在沖壓機上,一次沖壓成型!把底火藥餅,穩(wěn)穩(wěn)壓進整好形的彈殼底火巢!”這一步的線條畫得格外用力、清晰。

“第四工位!裝發(fā)射藥!”炭塊移動到第四個方框,“黑火藥提純!顆?;∮眠@個!”林峰指向角落里一個用鬼子飯盒和竹管改制的、極其簡陋的“定容量勺”,“嚴格控制藥量!多了炸膛!少了沒勁!每一勺,都要一樣多!”

“第五工位!裝彈頭!”炭塊點在第五個方框,“彈頭用熔化的鉛錫合金澆筑!就用鬼子罐頭盒!模具用咱們新銑床銑出來!保證重量、形狀一致!壓入彈殼口!用這臺小沖壓機,壓緊收口!”

“第六工位!檢驗!涂油防銹!入箱!”炭塊在最后一個方框上重重一頓,畫了個對勾。

一幅雖然簡陋、卻邏輯清晰、分工明確、充分利用了現(xiàn)有機器能力的“子彈復(fù)裝流水線”示意圖,赫然呈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每一個方框,每一個箭頭,都指向同一個目標(biāo)——更快、更多、更可靠的子彈!

窯洞里一片死寂。

張團長張大了嘴巴,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幅炭筆畫,仿佛要把它刻進腦子里。老周和幾個老工匠蹲在地上,手指顫抖著,沿著那些炭筆線條一點點摸索,渾濁的眼睛里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這……這完全打敗了他們用了一輩子的土法子!

王鐵柱更是激動得渾身發(fā)抖。他看看地上的圖,又看看那幾臺轟鳴的機器,再看看角落里那堆黃澄澄的彈殼,一種全新的、充滿力量感的圖景在他心中轟然炸開!流水線!像水一樣流過去,子彈就一顆顆出來了!這……這是神仙手段嗎?!

“這……這能行?”張團長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干澀地問道,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期待和一絲不敢置信的忐忑。

“不試試,怎么知道?”林峰丟掉炭塊,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目光掃過眾人,“柱子!你負責(zé)帶人,按照這圖上的工位,用最快的速度,把需要的簡易沖壓機、彈殼清洗旋轉(zhuǎn)夾頭、底火沖壓模具、彈頭模具……全給我造出來!就用咱們現(xiàn)有的鐵料!就用咱們的機床!”

“是!林哥!保證完成任務(wù)!”王鐵柱像打了雞血,猛地跳起來,聲音都變了調(diào)。

“老周!帶人把所有收集的彈殼按口徑、損傷程度分類!能整形的歸一類,只能回爐的另放!把咱們所有的黑火藥、繳獲的鬼子無煙火藥(少量)、火柴頭,全部集中!準(zhǔn)備提純!”林峰語速飛快地下令。

“好!好!俺這就去!”老周也激動起來,仿佛年輕了十歲。

“張團長,”林峰最后看向依舊有些發(fā)懵的張團長,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您那嗓門,留著給戰(zhàn)士們鼓勁吧。這‘流水線’能不能成,還得您給弄點‘硬貨’來——鬼子卡車上的傳動軸、變速箱里的硬齒輪、能找到的厚鋼板!越多越好!咱們那些簡易沖壓機,沒點硬骨頭當(dāng)骨架,可壓不動鬼子的銅彈殼!”

“哈哈哈!好!好小子!要硬骨頭是吧?老子親自帶人去扒!把鬼子翻過來的卡車底盤都給你拖回來!”張團長猛地回過神,胸中那股憋屈的悶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點燃的、近乎狂熱的興奮!他用力拍著林峰的肩膀,力道大得讓林峰齜牙咧嘴,“干!給老子往死里干!需要啥,只管開口!老子就是去啃鬼子的鐵王八,也給你把牙崩下來!”

命令如山!整個兵工廠如同被投入滾水的油鍋,瞬間沸騰到頂點!窯洞里原有的叮當(dāng)打鐵聲、機床運轉(zhuǎn)聲,被一種更加密集、更加狂熱、帶著明確目標(biāo)指向的交響樂所取代!

“柱子!這邊!沖壓機底座要用整塊厚鐵!車床!上!把這塊鬼子卡車大梁給老子車平!”

“老周叔!堿水!大鍋架起來!燒!燒滾它!”

“二狗!去!把庫房里那捆鬼子電話線里的細銅絲全拆出來!林廠長說要做底火帽沖頭!要最硬的!”

“三娃!你手巧!照這個圖紙,用銑床銑這個彈頭模具!一絲都不能差!林廠長說差一絲子彈就飛歪了!”

王鐵柱成了最忙碌的陀螺。他穿梭在各個“工位”雛形之間,黝黑的臉膛被爐火烤得通紅,眼睛里卻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火焰。他那雙纏著破布、傷痕累累的手,此刻卻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握著銼刀、扳手、卡尺,在冰冷的鋼鐵上雕刻著希望。簡陋的腳踏式?jīng)_壓機框架在他手中一點點成型;用粗鋼管和軸承改制的彈殼清洗旋轉(zhuǎn)夾頭飛快地轉(zhuǎn)動起來;底火沖壓模具那微小而精密的凹槽,在他用放大鏡和特制小銼刀近乎偏執(zhí)的打磨下,閃爍著冷冽的光澤……

林峰則如同這條新生“流水線”的大腦和心臟。他幾乎不眠不休,在各個關(guān)鍵節(jié)點巡視、指導(dǎo)、解決突發(fā)問題。他用繳獲的鬼子千分尺(極其珍貴)測量著每一根車制出來的沖頭尺寸;他親自調(diào)配堿水的濃度,試驗離心清洗的最佳轉(zhuǎn)速;他守在小小的坩堝旁,反復(fù)調(diào)整鉛錫合金的比例,只為得到重量最均勻的彈頭;他更是不厭其煩地調(diào)整著那臺用繳獲的鬼子小型手搖壓力機改裝的底火壓裝機,確保每一次下壓的力量都精確一致……

汗水、油污、偶爾被金屬劃破滲出的血珠,混合在一起,在他身上凝結(jié)成一層硬殼。但他眼中的光芒,卻越來越亮。每一次簡易沖壓機成功地將一枚扭曲的彈殼口沖壓得渾圓如初,每一次旋轉(zhuǎn)的彈殼在離心力作用下甩出黑色的污水和銹渣,每一次底火帽被穩(wěn)穩(wěn)壓入彈殼底部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每一次定容勺精確地舀起等量的顆?;鹚帯甲屵@條粗糙的“流水線”如同注入強心劑,運轉(zhuǎn)得更加流暢、更加有力!

窯洞里的空氣,被機油、堿水、熔融金屬和汗水蒸騰的濃烈氣味所充斥,幾乎令人窒息。但沒有人抱怨,沒有人停下。爐火熊熊,映照著每一張專注而狂熱的臉龐。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么蚵?、機床的轟鳴聲、坩堝里金屬熔化的滋滋聲、腳踏沖壓機杠桿下壓時的悶響、彈殼在旋轉(zhuǎn)夾頭里高速離心發(fā)出的嗡鳴……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匯成一首原始而雄渾的工業(yè)交響,在這黃土高原的腹地深處,頑強地奏響!

僅僅三天后的黃昏。

兵工廠窯洞外,臨時平整出來的一片空地上,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夕陽的余暉給每個人身上鍍了一層血色的金邊。

一張粗糙的長條木桌被搬了出來,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五排子彈。每一排十顆。黃澄澄的彈殼在夕陽下反射著溫潤的光澤,嶄新的鉛錫彈頭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幽光。這就是“流水線”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成果——五十顆復(fù)裝子彈。

張團長、趙政委、李農(nóng)(左臂吊著繃帶,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專注)、老周、王鐵柱,以及所有參與了這條“流水線”建造的工匠和戰(zhàn)士們,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釘在那些子彈上??諝夥路鹉塘?,只有遠處山風(fēng)吹過樹林的嗚咽。

林峰站在桌前,拿起一支保養(yǎng)良好的三八大蓋。這是特意選出來的、膛線磨損最小的槍。他拿起第一排第一顆子彈,手指感受著彈殼的光滑與冰涼,感受著底火帽的堅實。他深吸一口氣,將子彈壓入彈倉,推彈上膛。

舉槍,瞄準(zhǔn)百米外豎立的一個簡陋草靶。

“砰!”

槍聲清脆,帶著一種不同于邊區(qū)造子彈的、更穩(wěn)定扎實的膛音!槍身傳來的后坐力也異常平穩(wěn)!

所有人的心都跟著這一聲槍響猛地一跳!

“上靶!”遠處負責(zé)報靶的戰(zhàn)士激動地揮舞著小旗!

緊接著,第二顆、第三顆……林峰的動作穩(wěn)定而迅速。

“砰!”“砰!”“砰!”……

清脆的槍聲如同鼓點,一聲接一聲,穩(wěn)定地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坎上!每一次槍響,都伴隨著報靶戰(zhàn)士越來越興奮的呼喊:“上靶!”“上靶!”“還是上靶!”……

當(dāng)?shù)谖迨w子彈射出槍膛,槍口飄散出最后一縷淡藍色的硝煙時,整個空地陷入了短暫的絕對寂靜。只剩下槍管微微發(fā)燙的金屬余溫和空氣中彌漫的、新鮮的火藥氣息。

“五十發(fā)!五十發(fā)全中!散布……散布比鬼子原裝的還好點!”報靶戰(zhàn)士幾乎是吼著沖了過來,手里揮舞著那張被打成蜂窩的草靶,臉上是難以置信的狂喜!

短暫的死寂后,空地瞬間被引爆了!

“成了!真成了!咱們的子彈!咱們自己造的子彈??!”老周第一個老淚縱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抓著地上的泥土,仿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柱子!柱子!你聽見沒!全打中了!全打中了!”一個年輕的工匠激動地抱著同樣滿臉是淚的王鐵柱又跳又叫。

“老天爺啊……三天……五十顆……這要是鋪開了干……”張團長喃喃自語,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桌上剩下的子彈,又猛地看向窯洞方向,那里,“流水線”依舊在簡陋而高效地運轉(zhuǎn)著,發(fā)出充滿生機的聲響。一股巨大的、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他的頭頂,讓他這個鐵打的漢子也瞬間紅了眼眶。

李農(nóng)吊著繃帶的手臂微微顫抖著。他看著桌上那些在夕陽下閃爍著冰冷光澤的子彈,看著報靶員手中那個被打得稀爛的草靶,再看看窯洞里那些在簡陋條件下創(chuàng)造出奇跡的身影。一種巨大的、混雜著羞愧、震撼、以及前所未有的認同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極其鄭重地、對著林峰,對著整個兵工廠的方向,緩緩地、深深地,敬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趙政委的臉上,也露出了連日來最舒展、最欣慰的笑容。他走到林峰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峰同志!好樣的!這條‘流水線’,就是咱們部隊新的生命線!”

林峰放下依舊溫?zé)岬牟綐專惺苤鴺屚袀鱽淼挠鄿睾涂諝庵袕浡南鯚熚兜?。他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但眼神深處,那簇冰冷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旺盛。他彎腰,從桌上撿起一顆剛剛擊發(fā)過、還帶著余溫的彈殼。彈殼口邊緣,被底火熏黑了一圈,但整體依舊光滑完整。

“張團長,”林峰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的疲憊,卻異常清晰,他舉起那枚帶著硝煙余溫的彈殼,目光如同穿過眼前的歡呼人群,投向遠方未知的戰(zhàn)場,“這彈殼,別扔。讓‘流水線’把它再‘吃’回去?!?/p>

張團長一愣,隨即明白了林峰的意思,眼中爆發(fā)出更加駭人的兇光:“好!吃回去!再給老子吐出來!吐成能要鬼子命的鐵花生米!”

“柱子!”林峰轉(zhuǎn)向激動得滿臉通紅的王鐵柱,“帶人,連夜!給我把這條‘流水線’擴成三條!不!五條!我要讓咱們的戰(zhàn)士,再也不用數(shù)著子彈打仗!”

“是!廠長!”王鐵柱挺直胸膛,聲音洪亮得如同出膛的炮彈!

窯洞里,爐火映天。簡陋的“子彈復(fù)裝流水線”如同被注入了新的靈魂,發(fā)出了更加歡快、更加有力的轟鳴!黃澄澄的彈殼在簡易傳送的破皮帶(用繳獲的鬼子卡車內(nèi)胎切割)上流淌,如同一條金色的溪流,源源不斷地匯入那臺發(fā)出低沉嗡鳴的車床、那臺高速旋轉(zhuǎn)的鉆床、那臺一次次沉穩(wěn)下壓的沖壓機……

金屬的脈搏,在這片不屈的土地上,隨著子彈復(fù)裝的節(jié)奏,跳動得越來越強,越來越快!冰冷的流水線上,流淌的不再僅僅是鋼鐵,更是滾燙的、復(fù)仇的烈焰!


更新時間:2025-06-30 08:3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