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室里，燈光明亮，一個男生的出現(xiàn)讓圣華芭蕾舞團的女孩子們隱隱發(fā)出一陣騷動。
“這是特地向隔壁舞蹈附中借過來的男主角，唐宋，大家歡迎他！”林老師做了介紹，然后那個男孩靦腆地向著女生們鞠了一躬。老師接著開口，“這是我們今年年度大戲的女主角，章曉煙，你們倆的配合對整體舞臺效果非常關鍵，要好好磨合哦?！?/p>
“好的?！闭聲詿熤皼]有和男生合作的經(jīng)驗，不由得有些緊張，看了他一眼。
一起做了大半節(jié)課的基本功訓練后，唐宋悄悄告訴她：“我早就認識你了。別緊張?！?/p>
“早就認識我？”
“哦，就——桃李杯比賽的時候呀。還以為你對我也會有點印象呢?！?/p>
“那個，我比賽的時候很緊張，什么都不太記得了?！彼傅匦α诵Α?/p>
那天沒有他倆單獨的練習，都是前期群舞的動作學習，培養(yǎng)團隊整體的氛圍感，相對也比較輕松。結束時，林老師拍了拍章曉煙的肩膀，“今天結束的早，唐宋是第一次來咱們學校，你帶他到處逛逛吧，彼此再加深下了解”。那眨著眼的笑臉讓她無從拒絕。
“你們學校好大呀?！蹦菚r他們正走到教學區(qū)后面的湖邊，幾只天鵝在冬日暖陽下游過。
“對，我剛來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不過太大了也不好，走很久才能走出去?！闭聲詿煹皖^笑了笑，“你是從很小就開始跳舞嗎？看你的樣子很專業(yè)。而且林老師專門請你來，肯定是很欣賞你的?！?/p>
“其實也沒有從很小開始。我老家在一個小鎮(zhèn)，爸爸媽媽開了家舞蹈培訓班，我偶爾跟著看看學學而已。下定決心走專業(yè)芭蕾這條路之后才搬到這里的，為了考上舞蹈附中我可是準備了兩年?！?/p>
唐宋言語間的熱情感染了她，“那你最后是想去哪里跳舞呀？”
他沒有立刻回答，望了她一眼，然后對著金光閃閃的湖面：“我想去英國皇家芭蕾舞學院，然后最好直接留在劇團里，做第一個亞洲的首席?！?/p>
聽到他的夢想和自己一致不由得激動起來，但“首席”這件事她從沒想過，不禁覺得眼前人不僅在舞蹈技能上，胸懷和眼光層面也比自己厲害得多了。“是嗎？我也想去那——”丸子頭如同可愛的花苞在她后腦勺搖晃著。
“其實，我說之前見過你，不僅是在——”唐宋似乎是鼓起勇氣要說一件本來準備隱瞞的事，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人影打斷了。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竟是陸銘！“不去補習數(shù)學，卻跑到湖邊來看天鵝了？還真是悠閑啊。”他雙手交疊在胸前，輕輕掃了一眼唐宋。
“?。 闭聲詿煹皖^看一眼手表，“都這個點了！對不起?！鞭D身抱歉地望著唐宋，“學長？要不，我明天再帶你繼續(xù)逛，今天還有點事?！?/p>
“哦，沒事。也看的差不多了，你……你去忙吧?！碧扑渭澥康厣斐鍪?，那姿態(tài)優(yōu)雅地仿佛在舞臺上謝幕，“下次排練見！”
一只天鵝在水中撲扇著翅膀，湖面染成了橘紅色，碎金點點。陸銘走得特別快，章曉煙只能望見背影，看不到表情。但連背影都散發(fā)著不爽的氣息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都怪上次數(shù)學測驗考砸了，不然也不至于淪落到現(xiàn)在這樣。
數(shù)學成績發(fā)下來時，正是確定拿到《關不住的女兒》女主角的第二天，加上目睹了陸銘和那個“前女友”的親密接觸，她整個人就從云端不知怎么的跌落谷底了。
本來她學數(shù)學就有點吃力，屬于那種勉勉強強不讓人看出來吃力的水平。圣華的數(shù)學比之前難了很多，也可能是因為放在芭蕾舞上的精力太多，反正結果是那次測驗考砸了。媽媽可是千叮嚀萬囑咐，同意讓她繼續(xù)學芭蕾的前提條件是成績不能退步啊。開學前，她就特意和老師談過的。
偏偏那天，本該在咖啡館忙碌的媽媽在家里等著她回家——看來數(shù)學老師那句“個別同學成績有異常變動的，老師會通知家長”不是隨口一說而已?！澳阌惺裁匆嬖V我的嗎？”
這句話一出，章曉煙感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臉色煞白。本來想好的各種理由都不記得了，只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出來。
“100分不到？”媽媽果然眉頭皺的更厲害了，“換句話說就是剛剛及格？再這么下去，說不定下次都及格不了是不是？”她本想順勢拍桌子，瞄了一眼女兒受傷的腳踝，只重重嘆息一聲?！皠e忘了你之前怎么答應我的?！?/p>
章曉煙點點頭，臉上的溫度燙得嚇人。但媽媽接下來的話更加可怕：“如果下次考試還是這樣，那你就別跳芭蕾舞了。什么關不關得住的女兒，都別想了。”
視野里只有一只涂著亮漆的木紋桌腿，因為她欲落未落的眼淚而模模糊糊的。媽媽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是自來水沖擊水池的聲音，開冰箱的聲音——看來她開始做飯了。“不能再跳芭蕾舞”這個可怕的假設在腦子里嗡嗡作響，不肯停歇。
陸銘突然停了下來，不僅導致章曉煙的回憶戛然而止，還差點撞到了他身上。下意識地后仰，結果差點摔倒，幸好他及時拉住了她的手。“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把人扶穩(wěn)后，陸銘趕忙松開了手，分不清那一層濕潤的薄汗來自他還是自己。
“你那個學長早就走了！還是多想想怎么提高自己的數(shù)學成績吧?！眲倓傔€慌亂的表情恢復了倨傲，他轉身繼續(xù)朝前走去，這次倒沒有原先那么快了。
章曉煙笑著搖搖頭，明明幫自己補習是一個非常友善的行為，為什么他這副樣子又讓人有點討厭呢？但腳下還是一刻不停地追趕上去，“等等我呀”。
那天他們又一起坐了公交車，來到大魚書店門口。貝殼風鈴的響聲，老板友善又簡短的招呼，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帶陸銘過來的那天。望著他背著單肩包果斷往里走的背影，章曉煙竟突然緊張起來，踏在自己的心跳上，一步一個腳印朝窗邊他所在的位置走去。
緊握的手心不知什么時候出了汗，腦子里冒出一個聲音：“和他待在一起，真的能學進去數(shù)學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