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青石板上積著水洼。十六歲的沈明姝跪在侯府祠堂,
檀香混著霉味嗆得她眼眶發(fā)紅。三天前,鎮(zhèn)遠(yuǎn)大將軍府派人抬著軟轎闖進(jìn)沈家,
說世子裴晏病入膏肓,需娶沈家嫡女沖喜?!懊麈慵纫鸭奕肱峒?,便要恪守本分。
”侯夫人王氏捏著絹帕,目光在她粗布衣裳上打轉(zhuǎn),“晏兒若有個好歹,
你也別想活著出侯府?!碑?dāng)夜,紅燭搖曳的喜房里,沈明姝攥著蓋頭邊緣,
聽著外間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新房門被推開,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她掀開蓋頭,
正對上少年蒼白如紙的臉。裴晏倚在丫鬟身上,烏木簪子松松綰著長發(fā),眼底一片死寂。
“滾?!彼ひ羯硢。瑩]手打翻藥碗,瓷片濺在沈明姝腳邊,“我裴晏就算死,
也不會要沖喜娶來的妻子?!鄙蛎麈o裙擺,看著少年被攙扶著離開。
原主記憶翻涌——她本是書香門第的嫡女,父親早亡后家道中落。裴家選中她,
不過是瞧中沈家無權(quán)無勢,死了也掀不起風(fēng)浪。第二日晨起,沈明姝對著銅鏡梳妝。
鏡中少女眉眼清秀,只是面色略顯蒼白。她將頭發(fā)簡單挽起,往廚房走去。經(jīng)過花園時,
正巧撞見裴晏在亭中作畫。少年身著月白長衫,握著畫筆的手卻在微微發(fā)抖。
“世子想用朱砂?”沈明姝瞥見案上顏料,“只是這朱砂性寒,世子久病體虛,恐不宜多用。
”裴晏抬眼,目光冰冷:“我的事,輪不到你管?!鄙蛎麈⑽赐丝s,
從袖中取出一包東西:“這是我昨日在府中尋到的艾草,曬干后熬水熏屋子,可祛濕氣。
世子若不信,大可一試?!迸彡汤浜咭宦?,卻沒拒絕。接下來的日子,
沈明姝每日變著法子給裴晏調(diào)理飲食。她發(fā)現(xiàn)侯府廚子做菜重油重鹽,便親自下廚,
用清蒸燉煮的方式給裴晏熬粥煲湯。半月后的清晨,沈明姝端著藥碗走進(jìn)書房,
正撞見裴晏在舞劍。少年身姿矯健,只是動作稍顯遲緩。見她進(jìn)來,裴晏收了劍,
耳尖泛紅:“誰準(zhǔn)你進(jìn)來的?”“該喝藥了?!鄙蛎麈瓕⑺幫敕旁谧郎希?/p>
“今日的藥里加了紅棗,沒那么苦?!迸彡潭⒅幫耄蝗婚_口:“你為何對我這么好?
”沈明姝愣了愣:“你既是我夫君,我自然要照顧你?!迸彡虅e過臉,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自那日后,他對沈明姝的態(tài)度漸漸緩和。有時沈明姝在廚房忙碌,
他會默默站在一旁;沈明姝讀書寫字,他也會湊過來品評幾句。然而,
平靜的日子很快被打破。裴晏的表妹柳若璃從京城歸來,聽聞表哥娶了沖喜新娘,
立刻找上門來。“表兄,你怎能娶這樣的女子?”柳若璃身著錦繡華服,指著沈明姝的鼻子,
“她不過是個落魄千金,哪配得上你?”裴晏皺起眉頭:“若璃,不得無禮。”“表兄!
”柳若璃跺腳,“你忘了我們自小的約定?你說過要娶我的!”沈明姝看著兩人爭執(zhí),
默默轉(zhuǎn)身離開。她知道,裴晏與柳若璃青梅竹馬,自己這個沖喜新娘,終究是個外人。深夜,
沈明姝坐在院中,望著天上明月出神。身后傳來腳步聲,裴晏在她身旁坐下:“方才的事,
你別往心里去?!鄙蛎麈p笑:“世子不必解釋,我本就是為沖喜而來。
”裴晏攥緊拳頭:“明姝,我……”“時候不早了,世子早些歇息吧?!鄙蛎麈鹕黼x開,
留下裴晏獨自坐在原地。不久后,邊關(guān)戰(zhàn)事吃緊,裴將軍請命出征。臨行前,
他將沈明姝叫到書房:“明姝,晏兒性子執(zhí)拗,但我能看出他對你的心意。此次出征兇險,
若我回不來,還望你能好好照顧他。”沈明姝紅了眼眶:“父親放心,我定會守好侯府。
”裴將軍走后,裴晏病情加重。沈明姝衣不解帶地守在他床邊,親自煎藥喂藥。一日夜里,
裴晏突然高燒不退,說胡話:“明姝,別走……我錯了……”沈明姝握著他的手,
淚水滴落在他手背上。好不容易等到裴晏退燒,京城卻傳來消息,
柳若璃的父親在朝堂上彈劾裴將軍通敵叛國。“不可能!父親絕不會叛國!
”裴晏掙扎著要起身,卻因體力不支又倒下。沈明姝按住他:“你先養(yǎng)好身體,
我去京城找柳大人問個清楚。”她換上男裝,帶著貼身丫鬟踏上前往京城的路。在京城,
她四處奔走,終于找到柳若璃父親叛國的證據(jù)——原來他勾結(jié)外敵,企圖謀朝篡位。
沈明姝將證據(jù)呈給皇帝,皇帝大怒,下旨徹查。柳家滿門抄斬,柳若璃被送入冷宮。
而裴將軍也得以洗刷冤屈,凱旋而歸。當(dāng)裴晏在城門口看到毫發(fā)無損的父親時,
激動得熱淚盈眶。他轉(zhuǎn)身抱住沈明姝:“明姝,謝謝你,若不是你,
我……”沈明姝靠在他懷里,輕聲道:“我們是夫妻,本該相互扶持。”經(jīng)此一事,
裴晏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他開始正大光明地對沈明姝好,每日清晨為她采來帶露的花朵,
傍晚陪她漫步花園。侯府上下都知道,世子妃成了世子心尖上的人。一年后的春日,
沈明姝有了身孕。裴晏得知消息后,興奮得在房中打轉(zhuǎn),拉著大夫問東問西?!懊麈?,
你說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裴晏小心翼翼地貼著她的肚子聽動靜。
沈明姝笑著拍開他的手:“還早著呢?!薄安还苁悄泻⑴ⅲ叶家炎詈玫慕oTa。
”裴晏將她摟入懷中,“就像我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看著裴晏真摯的眼神,
沈明姝終于明白,這場沖喜婚姻,竟讓她收獲了世間最珍貴的愛情。
曾經(jīng)那個嫌棄她、厭惡她的童養(yǎng)夫,如今悔不該當(dāng)初,只想把余生所有的愛都給她。
而他們的故事,也在坊間傳為佳話,成為一段人人稱羨的姻緣。沈明姝臨盆那日,暴雨傾盆。
裴晏守在產(chǎn)房外,聽著屋內(nèi)斷斷續(xù)續(xù)的哭喊,攥著玉扳指的手生生掐出了血痕。
當(dāng)嬰兒嘹亮的啼哭刺破雨幕時,他踉蹌著撞開房門,只見產(chǎn)婆懷抱著襁褓,
而沈明姝面色蒼白地靠在床頭,鬢發(fā)浸透汗水卻仍朝他微笑。“是個女兒。
”她虛弱地伸出手,“你看,像不像你?”裴晏顫抖著接過女兒,粉雕玉琢的小臉皺成一團(tuán),
正揮舞著藕節(jié)似的手臂。他俯身吻去沈明姝額間的汗,嗓音發(fā)顫:“辛苦你了,我們的明珠。
”女兒百日宴那日,侯府張燈結(jié)彩。柳若璃的事早已塵埃落定,如今滿朝文武皆來道賀,
連皇帝都賜下了長命鎖。酒過三巡,裴晏突然拉著沈明姝避開眾人,
來到當(dāng)初她送艾草的花園?!懊麈矣袠?xùn)|西給你?!彼麖男渲腥〕鲆痪矸狐S的紙,
竟是多年前的婚約書——自己與柳若璃的名字被狠狠劃去,空白處重新寫下“裴晏沈明姝,
永結(jié)同心”。沈明姝指尖撫過潦草的字跡,眼眶發(fā)燙。裴晏將她圈在懷中,
聲音低沉:“當(dāng)年我眼瞎,如今才懂,你才是我命中注定的良配?!比欢?,
平靜的日子再次被打破。邊疆傳來急報,一股新的勢力突襲城池,裴將軍舊傷復(fù)發(fā),
請求支援。裴晏當(dāng)即請命出征,沈明姝抱著女兒追到校場,看著丈夫一身戎裝,英姿勃發(fā)。
“等我回來?!迸彡淘谂畠侯~頭落下一吻,又緊緊擁抱沈明姝,“這次,
我要親手為你打下一片安寧?!迸彡屉x開后,沈明姝接手侯府事務(wù)。她發(fā)現(xiàn)府中賬目混亂,
便啟用明心書院學(xué)過算術(shù)的丫鬟,重新盤查;百姓因戰(zhàn)亂流離失所,她便開粥棚施粥,
還騰出廂房安置老弱婦孺。女兒咿呀學(xué)語時,總愛抓著她的發(fā)絲,奶聲奶氣地叫“娘親”,
這成了她疲憊日子里最大的慰藉。三個月后,戰(zhàn)事膠著的消息傳來。沈明姝徹夜難眠,
偷偷換上男裝,將女兒托付給乳母,帶著侯府死士直奔前線。當(dāng)她頂著風(fēng)沙出現(xiàn)在軍營時,
裴晏正咳著血指揮作戰(zhàn),見到她的瞬間,瞳孔驟縮?!昂[!這里是戰(zhàn)場!”他又氣又急,
卻被沈明姝按住肩膀。“我?guī)砹思Z草和援兵?!彼归_地圖,指尖劃過敵軍薄弱處,
“別忘了,我曾跟著父親學(xué)過排兵布陣?!迸彡掏矍暗呐樱?/p>
忽然想起初見時她跪在祠堂的模樣。那時的她怯弱無助,如今卻能在硝煙中鎮(zhèn)定自若。
他握緊她的手,眼底是化不開的柔情:“有你在,我便無所畏懼。”兩人聯(lián)手,
設(shè)計引敵軍入埋伏圈?;鞈?zhàn)中,一支冷箭直取裴晏,沈明姝毫不猶豫地?fù)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