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竹馬打賭,誰先追到?;ㄐ2菟阙A。他天天給?;ㄋ驮绮?,我熬夜幫校草寫情書。
畢業(yè)典禮上,他幫?;〒芩耄蚁蛐2荼戆?。七年后同學(xué)會重逢,?;ㄍ熘吧腥顺霈F(xiàn)。
---畢業(yè)典禮的空氣,帶著六月特有的燥熱和離愁,沉甸甸地壓在禮堂的穹頂下。
無數(shù)頂黑色的學(xué)士帽攢動著,像一片不安分的黑色潮水。我坐在靠過道的硬質(zhì)座椅上,
手心汗涔涔的,指尖下意識地反復(fù)捻著學(xué)士袍粗糙的滾邊。每一次摩擦,
都像是在打磨著心里那個懸了四年的、孤注一擲的念頭。目光不受控制地穿過攢動的人頭,
精準(zhǔn)地落在側(cè)前方那個挺拔的背影上。周嶼,我的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孽障”。
此刻他微微側(cè)著頭,
正低聲和旁邊穿著同款學(xué)士袍、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的林薇——我們的?;āf著什么。
林薇唇角彎起,眼波流轉(zhuǎn),像一朵在陽光下盛放的芍藥。周嶼側(cè)臉的線條流暢而專注,
帶著一種我極其陌生的、純粹的溫柔。一股尖銳的酸澀猛地撞上我的喉嚨。
我?guī)缀跏抢仟N地別開了眼。舞臺上的麥克風(fēng)刺啦作響,像一聲尖銳的嘲笑,
無情地刺破了禮堂里嗡嗡的低語。院長冗長的講話開始了,
那些關(guān)于理想、關(guān)于未來的宏大詞匯,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灌進耳朵里。
我的視線,卻固執(zhí)地、一次次地飄向周嶼和林薇的方向。每一次看去,
都像是在自己心口上不輕不重地劃一下。他幫她整理了一下垂落的穗子。他俯身,
在她耳邊低語,惹得她輕笑出聲。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燙在四年記憶的某個隱秘角落。四年前,
大學(xué)入學(xué)不久后那個彌漫著廉價啤酒和烤串焦糊味的夜晚,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學(xué)校后街油膩膩的小餐館里,劣質(zhì)霓虹燈在周嶼臉上投下晃動的光影。
他懶洋洋地靠在塑料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轉(zhuǎn)著一個空啤酒瓶,
眼神帶著慣有的、看透一切又漫不經(jīng)心的嘲弄?!疤K曉,”他突然開口,聲音不高,
卻輕易壓過了周圍的嘈雜,“打個賭怎么樣?”我正跟一串頑固的烤土豆較勁,聞言抬起頭,
警惕地看著他:“又憋什么壞?”他扯了扯嘴角,一個介于挑釁和篤定之間的笑:“比比看,
誰先追到目標(biāo)?我追林薇,”他下巴朝旁邊桌上正被眾星捧月的漂亮女生方向揚了揚,
“你嘛,”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我,“拿下陳揚。”陳揚?那個法學(xué)院的高嶺之花,
公認的校草?我差點被一口土豆噎?。骸爸軒Z你瘋了?”“怎么?怕了?”他挑眉,
那副“我就知道你不行”的表情瞬間點燃了我所有的好勝心。“怕你輸?shù)娇?!”我梗著脖子?/p>
聲音拔高了幾度,“賭注呢?”他身體微微前傾,啤酒瓶底“咚”地一聲磕在油膩的桌面上,
眼神銳利得像淬了冰:“誰先放棄,或者誰先承認自己輸了,誰就……”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
“……給對方洗一個月臭襪子!外加公開叫對方‘爸爸’!”“成交!”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p>
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兒。鄰桌的人紛紛側(cè)目。那一刻,少年人可笑又固執(zhí)的驕傲,
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我們倆牢牢罩住,一罩就是整整四年。回憶的碎片尖銳地刺入現(xiàn)實。
臺上,流程終于走到了撥穗環(huán)節(jié)。代表優(yōu)秀畢業(yè)生上臺的,正是林薇和周嶼。
當(dāng)老教授鄭重地將林薇學(xué)士帽上的流蘇從右邊撥到左邊時,周嶼就站在她身側(cè)最近的位置,
微微頷首,嘴角噙著一抹淺淡而專注的笑意,像一個忠誠的守護騎士。聚光燈追隨著他們,
刺得我眼睛生疼。那股熟悉的、混雜著不甘和鈍痛的酸澀再次洶涌襲來,幾乎將我淹沒。
四年了,這場荒唐的賭約,終于要走到終點,
以一種我早已預(yù)見卻始終拒絕承認的方式——他贏了,贏得如此體面、如此般配。而我呢?
像個固執(zhí)的小丑。再不做點什么,就真的…塵埃落定了。一股孤勇猛地沖上頭頂,
燒掉了最后一絲理智。撥穗結(jié)束,人群開始松動,像退潮的海水般涌向禮堂出口。
我深吸一口氣,如同一個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撥開眼前晃動的人影,
目標(biāo)明確地朝著那個穿著筆挺西裝、正被幾個同學(xué)圍著的挺拔身影沖去?!瓣悡P!
”我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蓋過了周圍的喧嘩,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
周圍的聲音詭異地低了下去,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帶著驚訝、好奇、探究。
陳揚轉(zhuǎn)過身,鏡片后的眼睛帶著一絲被打擾的訝異,隨即化為慣有的溫和疏離。
我站在他面前,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須后水味道。
過的情書、分析過的“戀愛策略”、在圖書館幫他占過的座位……無數(shù)畫面在腦中瘋狂閃回。
此刻,那些精心編織的文字、那些耗費的心力,都成了這場盛大告別里最荒誕的注腳。
“陳揚,”我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但每一個字都咬得異常清晰,像在宣讀某種判決,
“畢業(yè)快樂。還有……我喜歡你?!睍r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空氣緊繃得像一張拉到極致的弓弦。陳揚臉上的溫和疏離裂開了一道縫隙,
露出了純粹的、不加掩飾的錯愕。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就在這時,
一股大力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一股熟悉的、帶著陽光和淡淡洗衣液味道的氣息霸道地籠罩下來。是周嶼!
他甚至沒看我一眼,只是死死盯著陳揚,下頜線繃得死緊,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
他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讓周圍幾個想看熱鬧的同學(xué)都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敖柽^。
”周嶼的聲音低沉沙啞,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他不由分說,幾乎是拖拽著,把我從陳揚面前,從那片令人窒息的目光焦點里,
硬生生地扯了出來。手腕上的劇痛和心臟處翻攪的酸楚混雜在一起,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
我被他拽著,跌跌撞撞地穿過竊竊私語的人群,像一艘失控的小船,
被他粗暴地拖離了風(fēng)暴中心。身后,陳揚那道錯愕復(fù)雜的目光,似乎還黏在我的背上。
禮堂厚重的大門在我們身后“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所有的喧囂和窺探。
六月午后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白晃晃一片,刺得人睜不開眼。
手腕上的禁錮猛地松開,一陣火辣辣的疼。周嶼轉(zhuǎn)過身,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他臉色鐵青,胸膛因為壓抑的怒氣而劇烈起伏著,那雙總是帶著戲謔或懶散的眼睛,
此刻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里面翻涌著我看不懂的、近乎兇狠的情緒?!疤K曉,
”他開口,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你他媽是不是有?。?/p>
”積壓了四年的委屈、不甘、還有此刻被他粗暴對待的憤怒,瞬間沖垮了堤壩。
我猛地抬起頭,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眼眶發(fā)熱,聲音卻尖利得像玻璃刮擦:“對!
我就是有??!病得不輕才會跟你打那個見鬼的賭!恭喜你啊周嶼,你贏了!林薇多漂亮啊,
跟你多般配?。∧銤M意了?”“我滿意?”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往前逼近一步,
強大的壓迫感讓我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撞在冰涼的墻壁上,“蘇曉,
你腦子里除了打賭還裝得下什么?裝得下你這四年像個傻子一樣圍著陳揚轉(zhuǎn)?
裝得下你……”他猛地頓住,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眼底翻涌著某種極其痛苦又憤怒的東西,最終化為一聲咬牙切齒的低吼,“算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躲避什么瘟疫,眼神復(fù)雜地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
那里面翻騰著失望、憤怒,還有一種……近乎狼狽的痛楚?快得讓我無法捕捉。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難以言喻,然后猛地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陽光把他離去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最終消失在校園小徑的拐角,
連同我們之間那根無形的、名為“竹馬”的線,也仿佛被這熾烈的陽光驟然熔斷。
世界安靜得只剩下知了歇斯底里的鳴叫,和手腕上殘留的、清晰的指印。
一陣巨大的、被遺棄般的茫然和鈍痛席卷了我。賭約結(jié)束了,以一種兩敗俱傷的方式。
我們誰也沒有贏?;蛘哒f,我們其實都輸?shù)靡凰?。七年的時光,
足以讓一座城市改頭換面,也足以將許多尖銳的記憶打磨得模糊不清。
同學(xué)會的請柬是高中班長發(fā)來的,措辭熱情洋溢,帶著一種“衣錦還鄉(xiāng)”式的炫耀。
我盯著郵件末尾那個熟悉的酒店地址,指尖在鼠標(biāo)上懸停了很久。心底某個角落,
關(guān)于那個燥熱的畢業(yè)午后,關(guān)于那個決絕離去的背影,關(guān)于手腕上早已消失的指痕,
依舊會泛起一陣細密的、無法言說的隱痛。去吧。心底有個微弱的聲音在說。總要有個了結(jié)。
看看他,看看他們,也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走出來了。推開酒店包間厚重的雕花木門,
撲面而來的是混合著高級香水、酒氣和久別重逢的喧鬧聲浪。水晶吊燈折射出炫目的光,
晃得人有些眼花。男同學(xué)們大多發(fā)福了,挺著或大或小的啤酒肚,
高談闊論著股票和房產(chǎn);女同學(xué)們則妝容精致,名牌加身,
言笑晏晏間交換著育兒經(jīng)或醫(yī)美心得。我選了個靠近角落、光線稍暗的位置坐下,
像一滴水悄然融入喧囂的海洋,帶著一絲刻意維持的疏離感。目光卻像有了自己的意志,
在衣香鬢影間無聲地梭巡。沒有他,那個熟悉的身影,并未出現(xiàn)在這浮華的場景里。
心里說不出是松了口氣,還是涌起更深的失落。也對,七年了,他大概早已攜美眷遠走高飛,
誰還記得這無聊的同學(xué)會?端起面前冰涼的高腳杯,淺金色的香檳氣泡細密地升騰,
帶來微澀的刺激感。我強迫自己融入這虛假的熱鬧,聽著旁邊人談?wù)撃硞€老同學(xué)移民了,
某個創(chuàng)業(yè)上市了,某個離了又結(jié)了……這些聲音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
直到包間的門再次被推開。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我的,都下意識地匯聚過去。
走進來的是林薇。我們的?;?。歲月似乎對她格外優(yōu)待,只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風(fēng)韻,
一身剪裁合體的寶藍色連衣裙襯得她肌膚勝雪。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她本人,
而是她臂彎里親昵挽著的那個男人——高大儒雅,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氣質(zhì)溫潤,
完全陌生。不是周嶼。這個認知像一顆小小的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一圈無聲的漣漪。
周圍的空氣也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隨即是更熱烈、更帶著某種探究意味的寒暄涌向林薇和她的男伴。我握著冰涼的杯壁,
指尖微微發(fā)冷。就在這時,另一個身影也出現(xiàn)在門口。是陳揚。法學(xué)院的高嶺之花,
如今多了幾分沉穩(wěn)的精英氣質(zhì)。他環(huán)視一圈,目光掃過人群,最終……落在了我的方向?
他微微頷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職業(yè)化的微笑,徑直朝我這邊走了過來。“蘇曉,
好久不見?!彼曇魷睾鸵琅f,在我旁邊的空位坐下,帶來一陣淡淡的木質(zhì)香水味。
“陳學(xué)長,好久不見?!蔽页冻鲆粋€禮貌的微笑,努力掩飾心底那點不自在。畢竟,
畢業(yè)典禮上那次“壯舉”,實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回憶?!罢鏇]想到你會來。
”陳揚給自己倒了杯酒,動作優(yōu)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一種了然的探究,似乎穿透了我勉力維持的平靜。“這些年,還好嗎?
”“還行?!蔽液貞?yīng)著,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尷尬的寒暄。他卻不疾不徐,
輕輕晃動著杯中的酒液,唇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看到林薇了嗎?
她先生是位很成功的建筑師。”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林薇的方向,“很般配,對吧?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林薇正巧笑嫣然地依偎在那個陌生男人身邊,笑容明媚而真實。
心頭那點關(guān)于周嶼和林薇的、殘存了七年的模糊影子,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
一種遲來的荒謬感涌上心頭。我們當(dāng)年到底在賭什么?又在執(zhí)著什么?“是啊,很般配。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干澀。陳揚笑了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他忽然傾身靠近,
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說起來,
畢業(yè)典禮那天,真是印象深刻?!蔽业男拿偷匾惶??!澳隳敲从赂业貨_過來……”他頓了頓,
像是在欣賞我瞬間僵硬的表情,“不過,蘇曉,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他身體微微后仰,
目光銳利地鎖住我,唇角的笑意加深,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玩味,“當(dāng)年,
那些每周雷打不動出現(xiàn)在我信箱里的、文采斐然的情書……”他的聲音不高,
卻像帶著某種魔力,讓周圍一小圈離得近、耳朵又尖的同學(xué)都不自覺地放低了交談聲,
目光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那字跡,”陳揚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精準(zhǔn)地刺向我,
一字一頓,清晰無比,“怎么那么像周嶼的?”嗡——仿佛一顆炸彈在耳邊炸開,
又像是被人當(dāng)眾剝開了最后一層遮羞布。血液瞬間沖上頭頂,臉頰火燒火燎。
周圍那些探究、驚訝、看好戲的目光,像針一樣密密麻麻地扎在身上。我僵在原地,
握著酒杯的手指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大腦一片空白。完了。
這場持續(xù)了七年的、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被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徹底撕得粉碎。
包間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剛才還存在的嗡嗡低語徹底消失,
只剩下背景音樂輕柔卻突兀的旋律。無數(shù)道目光,驚詫的、玩味的、恍然大悟的,
如同聚光燈般齊刷刷打在我身上,幾乎要將我灼穿。陳揚那了然又帶著一絲冷酷玩味的眼神,
像一把冰錐,直直釘進我慌亂的心臟深處?!霸趺茨敲聪裰軒Z的?
”這句話在死寂的空氣里反復(fù)回蕩,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那些深夜伏案、絞盡腦汁模仿周嶼那飛揚灑脫字跡的畫面,
那些小心翼翼把信塞進陳揚信箱時的心跳……所有精心掩蓋的狼狽和不堪,
都被他輕描淡寫地掀開,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就在我羞憤欲絕,
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當(dāng)口,一個冰冷、帶著十足火藥味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凌,
驟然從包間門口的方向刺了進來:“呵,像我的字跡?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這個聲音吸引過去。周嶼!他就站在門口,
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外面走廊的一部分光線,逆光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能感覺到一股壓抑到極致的、山雨欲來的寒意。他不知何時到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沒有看我,甚至沒有看陳揚,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定在陳揚身上,一步步走了進來。
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晰而沉重的回響,每一步都像踏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
“陳大律師,”周嶼走到我們這桌旁邊,停下腳步,
距離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混著室外清冷空氣的煙草味。他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穿透全場的冷冽譏誚,
“你當(dāng)年視若珍寶、鎖在抽屜最深處的那封‘告白信’……”他刻意停頓,
嘴角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目光終于轉(zhuǎn)向我,那眼神復(fù)雜得如同風(fēng)暴中心,
裹挾著憤怒、失望,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痛苦?快得讓人抓不住。
“……難道不是你面前這位,”他下巴朝我這邊極其輕微地一抬,
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蘇曉同學(xué),替你‘精心’代筆的?”轟——!
如果說陳揚剛才的話是一顆炸彈,那么周嶼這句,無疑就是引爆了彈藥庫!
整個包間徹底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連背景音樂都仿佛被這駭人的寂靜掐斷了。
所有人都瞠目結(jié)舌,目光在我、周嶼和陳揚之間瘋狂逡巡,信息量巨大到讓空氣都為之凝滯。
我代筆的情書,是寫給陳揚的。而陳揚珍藏的“告白信”,出自周嶼之手?
這荒謬絕倫的真相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太陽穴上,眼前陣陣發(fā)黑。
周嶼……他怎么會知道?他怎么會知道是我替陳揚寫的?
他甚至還知道陳揚把那封信鎖在抽屜深處?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
陳揚的臉色也徹底變了,一貫的從容溫和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徹底揭穿的難堪和慍怒。他猛地看向周嶼,
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刀:“周嶼!你胡說什么!”“我胡說?”周嶼冷笑一聲,
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里的戾氣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需要我把信里那句‘你辯論時眼底的光,是我見過最亮的星’背出來給你聽嗎?
蘇曉的‘文采’,我比你熟!”我的呼吸驟然停止。這句……這句肉麻兮兮的話,
確實是我絞盡腦汁寫出來的!周嶼怎么會……難道……他看過?什么時候?
無數(shù)疑問和震驚在腦中炸開,一片混亂。就在這劍拔弩張、空氣緊繃到快要斷裂的頂點,
一直安靜地依偎在陌生男伴身邊的林薇,突然站了起來。她臉上沒有驚訝,
反而帶著一種“終于來了”的、近乎興奮的釋然?!疤彀。 彼宕嗟穆曇魩е鋸埖捏@嘆,
瞬間打破了可怕的寂靜,也再次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她涂著精致蔻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
眼睛卻亮晶晶地看著周嶼,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看穿一切的促狹笑意?!爸軒Z!我想起來了!
”她聲音拔高,帶著戲劇性的恍然大悟,“畢業(yè)前那個下午,
我去你們系實驗樓后面那片櫻花林找你,想……嗯,想問問你畢業(yè)后的打算?!彼D了頓,
目光在我和周嶼之間掃視,笑意更深,帶著一絲惡作劇得逞般的狡黠,“結(jié)果呢?
你猜我看到誰了?”她的指尖依舊穩(wěn)穩(wěn)地指著我?!拔铱吹教K曉!”她一字一頓,
清晰無比地拋出了最后一顆炸雷,“她就站在那棵最大的櫻花樹下!低著頭,不停地看手機,
好像在等人!我當(dāng)時還想呢,她等誰???后來你黑著臉匆匆跑來,我還以為你倆約好了呢!
”林薇的話音剛落,如同沸油里潑進了一瓢冰水?!稗Z”的一聲,整個包間徹底炸開了鍋!
議論聲、驚呼聲、難以置信的抽氣聲瞬間爆發(fā),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猛烈十倍!“什么?
蘇曉在櫻花樹下等周嶼?”“那周嶼后來去了嗎?”“等等!
林薇的意思是……她本來想找周嶼,結(jié)果撞見蘇曉在等?”“我的天!
信息量太大我CPU要燒了!”無數(shù)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我和周嶼身上來回掃射,
充滿了震驚、八卦和難以置信。我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耳邊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周圍震耳欲聾的喧囂。
櫻花樹下……等人……畢業(yè)前那個下午……記憶的閘門被林薇這最后一句話轟然撞開!
那個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粉色花瓣、光影搖曳的午后,
那個我捏著手機、手心全是汗、心臟快要跳出胸腔的午后……我鼓起畢生勇氣,
用顫抖的手指給周嶼發(fā)了那條石沉大海的短信:“實驗樓后櫻花林,有事找你?,F(xiàn)在。急。
”然后,我在那棵最大的櫻花樹下,像一尊望夫石,從陽光熾烈等到暮色四合。
手機屏幕被我按亮又熄滅無數(shù)次,始終沒有回應(yīng)。直到最后一絲天光消失,
冰冷的失望和無邊的委屈徹底將我吞沒。我以為……我以為他一定是和林薇在一起,
所以才不屑于理會我卑微的邀約……原來……原來他后來去了?他去了?他看到我了?
那他為什么……為什么……?我猛地抬起頭,混亂的、帶著巨大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目光,
穿越混亂的人群,直直撞向周嶼。就在同一瞬間,周嶼也猛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我。
我們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包間里所有的喧囂、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混亂,都瞬間褪色、模糊、消失。
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隔著七年錯位的時光和滿地狼藉的真相,
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濤駭浪和……崩塌的世界。他臉上所有的冰冷、戾氣、譏諷,
在那一剎那如同摔碎的冰面,裂開、剝落,
只剩下純粹的、無法掩飾的震驚和一種近乎窒息的恍然。他瞳孔驟然放大,死死地盯著我,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樣。下一秒,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靈魂深處撕裂而出的低吼,
帶著巨大的、打敗性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猛地從他胸腔里爆發(fā)出來,
震得整個空間都在嗡嗡作響:“樹下那個女生——是你?!”與此同時,我的聲音,
帶著同樣被打敗的驚駭和遲來了七年的巨大委屈,也沖破喉頭的哽咽,
尖利地、顫抖地響了起來,與他那聲質(zhì)問在空中轟然相撞:“樹下那個男生——是你?!
”兩句話,像兩道撕裂蒼穹的閃電,帶著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狠狠劈在死寂的包間中央。
“是你?!”兩個聲音,
帶著同樣的驚駭欲絕和遲來了七年的、足以將人焚燒殆盡的巨大委屈,
在死寂的包間里轟然相撞,如同兩顆在寂靜宇宙中迎頭相撞的隕星,
炸開無聲卻毀滅性的沖擊波。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連呼吸都仿佛被扼住。時間凝固。
空氣凍結(jié)。周嶼高大的身軀如同被那四個字施了定身咒,僵直地立在原地,
臉上所有的冰冷、戾氣、譏諷,還有那剛剛升騰起的巨大震驚,都在一瞬間凝固、碎裂,
然后被一種更深沉、更劇烈的情緒——一種足以吞噬一切的痛苦和荒謬——瞬間覆蓋。
他的瞳孔縮緊到極致,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里面翻涌著我從未見過的、近乎破碎的光芒,
死死地、難以置信地鎖在我臉上。那目光滾燙又冰冷,
像要將我穿透、焚燒、再重新拼湊審視。而我,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
只能死死抓住冰冷的椅背才勉強支撐著沒有滑倒。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
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般的鈍痛。畢業(yè)前那個櫻花紛飛的下午,暮色四合時冰冷的絕望,
七年來每一次午夜夢回時啃噬心口的酸澀……所有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找到了泄洪的閘口,
混雜著此刻被打敗認知的巨大驚駭,化作滾燙的液體,洶涌地沖上眼眶,視野瞬間模糊一片。
是他?那個讓我在櫻花樹下苦等到心死的混蛋……是他?!
那個我發(fā)了瘋一樣想要質(zhì)問、想要痛罵、想要……想要一個解釋的人……是他?!
我們像兩尊被施了魔法的石像,隔著短短幾步的距離,
隔著七年堆積如山的誤解、賭氣、和那些被“賭約”外衣精心包裹卻早已腐爛變質(zhì)的真心,
隔著此刻滿屋子凝固的、看戲的、震驚的目光,在死寂中對峙著。
空氣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包間里落針可聞。所有人,
包括剛才還一臉促狹看好戲的林薇,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臉上只剩下純粹的、被這驚天反轉(zhuǎn)震得魂飛魄散的呆滯。陳揚推眼鏡的手僵在半空,
鏡片后的眼神復(fù)雜難辨,像是精心構(gòu)筑的堡壘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洪流沖垮了一角。
令人窒息的死寂。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難熬。
只有我和周嶼之間那無聲的、幾乎要將彼此靈魂都撕扯出來的目光,
在凝固的空氣里激烈交鋒,燃燒著遲到了七年的質(zhì)問、痛苦,
和那被驟然揭開、鮮血淋漓的真相。他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像是要強行壓下那股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嘶吼。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