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洞里的死寂被門外急促的腳步聲打破。林默甚至懶得抬頭。無非是送飯的戰(zhàn)士,或是趙鐵柱他們帶來些外面壓抑的消息。他蜷在冰冷的土炕上,右手傷口的悶痛和低燒帶來的昏沉交織,將他的意志一點點消磨。王師傅那聲憤怒的“滾”字,如同冰錐,將他心中最后一點試圖破土而出的“薪火”苗頭,徹底釘死在凍土之下。
“林工!林工!” 掀開草簾沖進來的卻是蘇梅。她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眼睛里全是驚恐的淚水,完全失去了往日衛(wèi)生員應有的鎮(zhèn)定,“石頭…石頭不行了!高燒…抽…抽起來了!和…和小丫那次一樣!藥…藥湯灌不進去!陳醫(yī)生…陳醫(yī)生也沒辦法了!林工…求求你…想想辦法?。≈挥小挥心隳芫人?!”
如同冷水澆頭,林默瞬間從自怨自艾的泥沼中驚醒!石頭!那個倔強沉默的少年!他的肺炎終究還是惡化了!
“走!” 林默猛地從炕上掙扎起來,眩暈感讓他眼前發(fā)黑,但他顧不上這些,跌跌撞撞地跟著蘇梅沖出窯洞,沖向村尾的衛(wèi)生所。
衛(wèi)生所窯洞里彌漫著濃烈的草藥味、血腥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息。幾盞昏暗的油燈勉強照亮著擁擠的土炕。陳醫(yī)生,一個同樣疲憊的中年人,正徒勞地按著石頭劇烈抽搐的身體,臉上寫滿了無力和焦灼。小丫縮在角落里,小臉慘白,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其他輕傷員也沉默著,空氣中只剩下石頭喉嚨里發(fā)出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可怕抽氣聲和高熱帶來的囈語。
“林工來了!” 蘇梅帶著哭腔喊道。
陳醫(yī)生猛地抬頭,看到林默,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懷疑,有審視,但也有一絲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微弱希望。
林默沖到炕邊。石頭的狀況比小丫那次更兇險!臉頰燒得通紅發(fā)紫,眼球上翻,牙關緊咬,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每一次抽搐都牽動著肋骨的傷口,讓他發(fā)出無意識的痛哼。呼吸道被痰液和痙攣堵塞,呼吸極其困難,眼看就要窒息!
“解開衣服!快!” 林默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他一邊吼著,一邊用左手猛地探向石頭的頸動脈——脈搏快得如同失控的馬達!體溫絕對超過四十度!
“物理降溫!所有能用的布!沾雪水!擦腋窩、脖子、大腿根!快!” 他對著蘇梅和陳醫(yī)生吼著,同時飛快地在腦海中召喚系統(tǒng):
【緊急!目標個體:急性高熱驚厥伴呼吸窘迫(高度疑似重癥肺炎并發(fā)癥)!】
【首要處理:物理降溫!清理呼吸道!防止舌咬傷及二次損傷!】
【系統(tǒng)方案:立即兌換微量鎮(zhèn)靜劑(如苯巴比妥鈉針劑極小劑量)肌肉注射,緩解痙攣!同時兌換高純度酒精(外用物理降溫增效)!】
【消耗:低量“精神薪火”(當前儲備:低)!風險:極高(來源無法解釋)!】
兌換藥物?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陳遠山的警告和王師傅的怒吼瞬間在耳邊炸響!暴露系統(tǒng)的風險,比石頭的死亡更可怕嗎?林默的心臟狂跳,汗水瞬間浸透后背!
“林工!布!雪水!” 蘇梅的哭喊將他拉回現實。她已經撕下自己相對干凈的里衣下擺,一個戰(zhàn)士正端著一盆剛融化的雪水沖進來。
看著石頭那瀕死的痛苦掙扎,看著蘇梅和陳醫(yī)生絕望中帶著最后一絲期冀的眼神,林默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石頭死!系統(tǒng)警告去他媽的!
【兌換!目標:高純度外用酒精(500ml)!立即出現在我隨身攜帶的破水壺里!】 他在意識中瘋狂嘶吼!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相對“隱蔽”的方式!水壺一直掛在他腰間,剛才跑動中掉在炕邊地上,里面是空的!
【確認!消耗微量精神薪火!物質轉換定位:破水壺!】
幾乎在指令下達的同時,林默感覺腰間那個空癟的軍用水壺猛地一沉!他立刻抓起水壺,拔開塞子,一股濃烈、純粹的酒精氣味瞬間彌漫開來!這氣味是如此突兀、如此“現代”,與窯洞里濃重的草藥味和血腥味格格不入!
陳醫(yī)生的鼻子猛地抽動了一下,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駭!這味道…絕對不是土法能搞出來的東西!他死死盯著林默手中的水壺!
林默根本顧不上解釋!他將酒精猛地倒了一些在蘇梅遞過來的布片上,大吼:“用這個!混著雪水擦!降溫更快!” 然后,他毫不猶豫地撲向石頭,用盡全身力氣掰開少年緊咬的牙關,將自己的左臂猛地塞了進去!一陣劇痛傳來,牙齒深深嵌入皮肉!
“呃?。 ?林默痛哼一聲,卻死死忍住,右手顫抖著抓起炕邊一塊相對干凈的破布,用手指裹著,不顧一切地伸進石頭被痙攣堵塞的口腔深處,用力地摳挖粘稠的痰液!
“哇…咳咳咳!” 一口濃稠帶血的黃痰被摳了出來!石頭的痙攣似乎因這刺激減弱了一絲,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嗆咳!
蘇梅含著淚,用浸透了酒精和雪水的布片,瘋狂地擦拭著石頭滾燙的皮膚!酒精的揮發(fā)性帶來了更顯著的降溫效果!陳醫(yī)生也反應過來,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立刻加入,幫著固定石頭抽搐的身體。
林默忍著左臂被咬穿的劇痛,右手繼續(xù)清理著石頭的口腔。視野右下角光暈瘋狂閃爍:
【目標:痙攣減弱!呼吸道部分通暢!體溫:40.1°C(緩慢下降)!】
【警告:宿主左臂咬傷感染風險:高!精神薪火儲備:極低!】
就在這混亂、慘烈、與死神爭奪的緊要關頭!
窯洞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草簾被猛地掀開!分區(qū)司令員高大魁梧的身影堵在了門口,他身后是臉色鐵青的陳遠山和一臉驚疑不定的王師傅!顯然,是這里的混亂驚動了司令部!
司令員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掃過窯洞內慘烈的景象:石頭的抽搐、蘇梅和陳醫(yī)生的忙碌、林默那鮮血淋漓塞在石頭嘴里的左臂、以及空氣中那濃烈刺鼻、絕不該出現在此地的酒精氣味!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林默腰間那個散發(fā)著濃烈酒氣的破水壺上!
“怎么回事?!” 司令員的聲音如同悶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陳醫(yī)生剛想開口,司令員的目光卻猛地轉向了林默,銳利如鷹:“你!林默!你給他用了什么?!”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完了!暴露了!他抽出被咬得鮮血淋漓的左臂,看著司令員那審視一切的目光,看著陳遠山鏡片后冰冷的寒意,看著王師傅那混雜著震驚、鄙夷和“果然如此”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絕望瞬間將他淹沒。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解釋?任何解釋在此刻都蒼白無力!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氣氛凝固到冰點的時刻!
炕上,石頭那急促如鼓點般的呼吸,突然變得平緩了一絲!雖然依舊粗重,雖然依舊帶著痰鳴,但那致命的痙攣,竟然在林默粗暴的摳痰、蘇梅瘋狂的酒精擦浴和那一點點被摳出的通暢下…奇跡般地減弱了!少年臉上那駭人的紫紅,也褪去了一絲!
“呼…呼…” 石頭發(fā)出了一聲相對平穩(wěn)的、悠長的喘息,雖然依舊痛苦,但不再是那種瀕死的窒息!
“石頭!石頭!” 蘇梅驚喜地哭喊出聲!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如同投入靜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窯洞里死寂的絕望!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司令員那審視的目光,都從林默身上,不由自主地轉向了炕上那呼吸逐漸平穩(wěn)下來的少年!
司令員刀鋒般的目光在林默慘白的臉、鮮血淋漓的左臂、以及那個散發(fā)著異味的破水壺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明顯好轉的石頭,最后,他濃重的眉毛緊緊擰在了一起,轉向陳遠山,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陳副主任!把他!還有那個水壺!立刻帶到司令部!我要親自問話!其他人,全力救治傷員!”
命令一下,兩名警衛(wèi)員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攙扶”住搖搖欲墜的林默,毫不客氣地拿走了他腰間的破水壺。林默沒有反抗,也無力反抗,他最后看了一眼呼吸漸穩(wěn)的石頭和淚流滿面的蘇梅,心中五味雜陳。救下了石頭,代價可能是自己徹底暴露,甚至…萬劫不復。
司令部的窯洞比陳遠山那間稍大,但也同樣簡陋。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手繪的軍用地圖,上面插滿了紅藍小旗。氣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鉛。司令員背著手,在地圖前踱步。陳遠山站在一旁,臉色陰沉。王師傅則被要求留在了外面。
林默被安置在一把椅子上,左臂的傷口被簡單包扎了一下,依舊火辣辣地疼。那個散發(fā)著濃烈酒精味的破水壺,就放在司令員面前的桌子上,像一個沉默的、卻無比刺眼的罪證。
“林默,” 司令員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如炬,直接省去了“同志”二字,“解釋一下。這是什么?你從哪里弄來的?” 他指著水壺,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
林默的嘴唇動了動。他知道,到了這一步,任何關于“南洋雜貨鋪”或者“祖?zhèn)髅胤健钡闹e言都毫無意義。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恐懼和眩暈,抬起頭,迎向司令員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他決定賭一把,賭這位在敵后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司令員,更看重的是結果,是打鬼子的力量!
“報告司令員!” 林默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平靜,“這是高度提純的酒精。外用,可以迅速降低高熱病人的體溫,比雪水更有效。它…是我用特殊方法…提取的?!?他避開了“兌換”二字,用了“提取”。
“特殊方法?” 司令員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什么方法?誰能證明?還有,你給石頭用的‘摳痰’手法,也是你‘提取’的?”
“方法…很難解釋清楚。但效果,您看到了。” 林默指向衛(wèi)生所的方向,語氣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堅持,“石頭的命,暫時搶回來了。至于手法…那只是急救常識,清理呼吸道,防止窒息。任何一個…學過急救的人,都應該會!” 他刻意強調了“常識”。
“常識?” 陳遠山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冰冷,“林默,你口中的‘常識’,為什么我們分區(qū)最好的醫(yī)生都不知道?為什么你總是能拿出這些聞所未聞的‘常識’?你的身份背景,至今成謎!你接觸過誰?在哪里學的這些?是日本人教的?還是美國人?英國人?!” 他的質問如同連珠炮,步步緊逼,直指核心!
窯洞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林默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自己所有的解釋在“身份不明”這個死穴面前,都蒼白得可笑。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中,司令員卻緩緩抬起了手,制止了陳遠山更激烈的追問。他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如同深潭,在林默臉上停留了許久,似乎在衡量著什么。然后,他的目光轉向了桌子上那個破水壺,又似乎透過墻壁,看到了兵工廠的方向。
“酒精…確實有用?!?司令員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出乎意料地沒有繼續(xù)深究林默的身份和“方法”,而是話鋒一轉,“能救命的東西,就是好東西。王師傅那邊,啞火的鐵疙瘩(手榴彈),也是要命的東西!死了我們自己的同志,比死在鬼子槍下還窩囊!”
他踱了兩步,猛地停下,目光如電般射向林默:“林默!你說你懂技術!能‘改進’!好!我給你個機會!”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
司令員指著桌子上的酒精壺:“這東西,你能做多少?成本如何?除了救命,還能干什么?”
林默強壓住心中的激動,立刻回答:“只要有糧食、水果或者含糖的東西發(fā)酵,就能蒸餾提純!成本…主要是燃料和時間!除了外用降溫消毒,高濃度的酒精還能…還能當燃料!或者…作為某些化工的溶劑!”
“溶劑?” 司令員對這個詞很陌生。
“就是…能溶解一些普通水溶不了的東西,比如…一些特殊的藥粉(暗示火藥)。” 林默小心翼翼地引導著。
司令員眼中精光一閃!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關鍵點。他不再追問細節(jié),而是做出了一個讓陳遠山都感到愕然的決定:
“好!林默!我不管你這些東西從哪里學來的!也不管你以前是誰!現在,你是我們四分區(qū)的人!打鬼子,需要真本事!需要能解決問題的本事!”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戰(zhàn)場統(tǒng)帥的決斷,“陳副主任!”
“到!” 陳遠山立刻立正。
“在村東頭,劃一塊僻靜地方!把那個廢棄的打鐵棚清理出來!掛上牌子——‘技術試驗站’!” 司令員語速極快,不容置疑,“站長,林默!人員,他自己挑!就從這次突圍過來的、信得過他的戰(zhàn)士里挑!趙鐵柱那個小隊,優(yōu)先給他!兵工廠那邊暫時協(xié)調不過來的鐵匠、木匠,也可以借調!原料…” 他頓了一下,指著那個酒精壺,“先解決這個!做出能用的酒精!越多越好!衛(wèi)生所急需!然后…”
司令員的語氣變得無比凝重,目光灼灼地盯著林默:“你不是能‘改進’嗎?手榴彈啞火的問題,王師傅他們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我給你權限!允許你研究!允許你…用你的‘方法’!但是!”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嚴厲,如同刀鋒,“第一,絕密!試驗站的一切,列為分區(qū)最高機密!泄密者,軍法從事!第二,安全!炸死一個自己人,老子斃了你!第三,成果!我要看到實實在在、能打鬼子的東西!聽明白了嗎?!”
“明白!司令員!” 林默猛地站起身,因為激動和虛弱,身體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站穩(wěn),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回答!一股絕處逢生的熱流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疲憊和恐懼!機會!他夢寐以求的機會!盡管帶著鐐銬(保密、安全、成果壓力),盡管依舊被懷疑(陳遠山和王師傅的敵意),但種子,終于被允許播種在這片凍土之上了!
陳遠山的臉色極其難看,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反對,但在司令員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最終只是沉聲應道:“是!我馬上去辦!”
司令員最后深深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復雜難明,有審視,有期待,更有一種押上重注的決絕。他沒再說話,拿起軍帽戴上,大步走出了窯洞。
林默獨自留在窯洞里,看著桌子上那個散發(fā)著濃烈氣味的破水壺,又看看自己包扎著的左臂,最后目光投向窯洞外漸漸亮起的天光。他緩緩抬起還能活動的左手,用力握成了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廢棄的打鐵棚…技術試驗站…
簡陋、危險、被無數雙眼睛(尤其是陳遠山和王師傅)盯著…
但,這就是他點燃“薪火”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爐膛”!
視野右下角,那層磨損的藍色光暈,如同被重新注入能量,驟然變得明亮而穩(wěn)定:
【宿主獲得體制內初步授權:“技術試驗站”建立!】
【“信任值”:冰點 → 低位回升(因司令員特批及實用價值體現)。】
【新任務發(fā)布:建立初級技術平臺(酒精提取、軍工研究)?!?/p>
【“薪火點”結算(因關鍵人物存活及獲得平臺):+500!】
【備注:熔爐之內,方見真金。以實績?yōu)樾?,方可點燃燎原之火。前路艱險,慎之!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