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對岸的枯樹林，如同一個被凍僵的巨人，沉默地接納了這群從死亡線上掙扎出來的幸存者。劫后余生的戰(zhàn)士們癱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劇烈地喘息著，呼出的白氣瞬間凝結(jié)成冰霜。刺骨的寒氣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鉆進(jìn)被冰水浸透的棉襖，啃噬著早已麻木的肢體。沒有歡呼，沒有慶幸，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喘息和壓抑的咳嗽。
趙鐵柱、二牛和另外兩個負(fù)責(zé)吸引火力的戰(zhàn)士是最后爬上岸的。趙鐵柱的棉襖被子彈撕開幾道口子，露出里面凍得發(fā)白的棉花，臉上帶著擦傷和凍傷混合的青紫色。二牛肩膀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包扎的破布，在冰天雪地里迅速凍結(jié)，但他咬著牙，一聲不吭。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清點人數(shù)！” 趙鐵柱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一種強行壓榨出來的力量。
“到！”
“到！”
“柱子…柱子沒上來…” 一個戰(zhàn)士帶著哭腔回答。
“大壯…腿中了一槍…掉冰窟窿里了…” 另一個戰(zhàn)士的聲音低沉絕望。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只有寒風(fēng)穿過枯枝的嗚咽，像是為逝者奏響的哀歌。冰河對岸，追兵的槍聲早已停歇，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比槍聲更讓人心寒。佐藤的目的達(dá)到了——威懾、消耗、獵殺。他不在乎全殲，他要的是像貓捉老鼠一樣，一點點磨掉他們的意志，逼出他想要的目標(biāo)。
擔(dān)架上的石頭在冰冷的刺激下發(fā)出微弱的呻吟，臉色青紫，呼吸微弱。蘇梅背上的小丫，滾燙的額頭貼在蘇梅冰冷的脖頸上，那滾燙的溫度讓蘇梅心驚肉跳。小丫小小的身體在蘇梅背上微微抽搐著，發(fā)出如同小貓般細(xì)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囈語：“冷…娘…疼…”
蘇梅將小丫小心翼翼地放下來，裹緊那件過于寬大的破棉襖，用手背試了試孩子的額頭，觸手一片滾燙！她焦急地翻找著自己的紅十字包，拿出一個用油紙小心包裹的布包，里面是幾片曬干的、帶著濃烈苦澀氣味的樹皮（可能是柳樹皮，含天然水楊酸，有解熱鎮(zhèn)痛作用）。她用小刀刮下一點粉末，想喂給小丫，但孩子牙關(guān)緊閉，昏昏沉沉，根本喂不進(jìn)去。
“蘇梅姐…小丫她…” 林默掙扎著靠過來，看著小丫燒得通紅的小臉和青紫的嘴唇，心中揪緊。視野右下角，淡藍(lán)色的光暈微弱地閃爍著：【幼年個體：高熱（＞39.5°C），脫水，急性呼吸道感染（疑似肺炎風(fēng)險）?！俊窘ㄗh：物理降溫（無酒精可用雪水替代），補充水分（溫水最佳），急需廣譜抗菌藥物（磺胺類/青霉素）。】 冰冷的提示如同針扎。物理降溫？雪水？在這零下十幾度的嚴(yán)寒里？磺胺？青霉素？那是天方夜譚！
“燒得太厲害了…得想法子退燒…不然…” 蘇梅的聲音帶著哭腔，后面的話沒說出口，但誰都明白。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老煙袋拄著木棍，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他蠟黃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凍得發(fā)紫，但那雙渾濁的眼睛卻異常明亮。他蹲下身，伸出枯瘦、布滿凍瘡和老繭的手，顫抖著，從自己破棉襖最里層的貼身口袋里，摸索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小包。他一層層、極其緩慢地打開，仿佛在開啟一個塵封的珍寶。
里面是一小塊…暗紅色的、干癟的、如同樹根般的東西。
“老…老山參…” 老煙袋的聲音沙啞微弱，如同風(fēng)中的殘燭，“俺…俺爹留下的…就…就剩這點參須了…給…給丫頭…吊…吊口氣…” 他用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掰下幾根比頭發(fā)絲粗不了多少的參須，遞向蘇梅。
破廟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幾根微不足道的參須上。這或許是這冰天雪地里，唯一能給小丫帶來一絲生機的希望。
蘇梅眼中含淚，鄭重地接過那幾根珍貴的參須。她用小刀柄小心地將參須搗爛，混在一點點融化的雪水里，用破布蘸著，一點點、極其耐心地涂抹在小丫干裂滾燙的嘴唇上，希望能被吸收一點藥性。
林默看著這一幕，心中酸澀難當(dāng)。這點參須，在真正的肺炎面前，杯水車薪。他必須做點什么！必須盡快提升隊伍的實力，找到更安全的庇護(hù)所，找到藥物！而眼下，唯一能快速提升戰(zhàn)斗力的希望，就在那“土法反坦克地雷”上！而制造地雷外殼和關(guān)鍵撞針，需要鋼！需要硬度足夠的鋼！邊區(qū)造那點劣質(zhì)鐵根本不行！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掃過這片枯樹林。幾株被雷劈斷的枯樹，枝干扭曲烏黑。地上散落著一些風(fēng)化的、帶著鐵銹色的石頭。視野右下角的【簡易戰(zhàn)術(shù)分析】被動運行著，冰冷地標(biāo)注出環(huán)境中的潛在資源：【含鐵礦物（褐鐵礦，品位低）】【木炭（優(yōu)質(zhì)，需二次煅燒）】。
一個大膽而冒險的念頭，如同冰原上的火星，在他腦中猛地燃起！
“隊長！” 林默的聲音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突兀，打破了樹林里沉重的寂靜，“我需要…需要火！很大的火！還有…那些黑石頭！還有…那些焦木頭！” 他指著地上散落的鐵銹色石頭和被雷劈焦的枯木。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充滿了疑惑和不解。剛死里逃生，不找地方生火取暖，還要生“很大的火”？要石頭和焦木頭？
趙鐵柱疲憊而銳利的目光看向林默，眉頭緊鎖：“林工，你又想弄什么？” 語氣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每一次林默的“奇思妙想”，都伴隨著巨大的風(fēng)險或意外的傷亡。
“煉…煉點東西！” 林默迎著趙鐵柱的目光，斬釘截鐵，“給鬼子的鐵王八…準(zhǔn)備點‘硬菜’！需要…硬點的鐵！咱們的邊區(qū)造…太軟！” 他指了指二牛肩上那枚啞火的邊區(qū)造手榴彈鐵殼。
“煉鐵？！” 趙鐵柱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冰天雪地？拿什么煉？你以為你是太上老君？”
“能煉！” 林默的語氣異常篤定，他指著地上的焦黑枯木，“這是上好的焦炭！比咱們燒的柴火強百倍！” 又指著那些鐵銹色的石頭，“這些石頭里…有鐵！不多，但夠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隊伍里一個戰(zhàn)士背著的那口繳獲的、邊緣被砸癟的鬼子鋼盔上?！斑€有…它！當(dāng)…當(dāng)鍋用！”
破廟里幸存的戰(zhàn)士們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林默。煉鐵？在這？用鋼盔當(dāng)鍋？用焦木頭燒？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趙鐵柱看著林默那雙在嚴(yán)寒和疲憊中依舊燃燒著火焰的眼睛，又看看擔(dān)架上氣若游絲的石頭和高燒昏迷的小丫，再看看周圍戰(zhàn)士眼中那幾乎熄滅的希望之火。一股破釜沉舟的戾氣從他心底猛地沖了上來！留在這里是等死，走是凍死累死，不如…賭一把！賭這個“林工”腦子里那些詭異的、總能帶來一線生機的“寶貝”！
“干！” 趙鐵柱從牙縫里迸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二牛！帶人！撿石頭！砍焦木頭！把鋼盔卸下來！其他人，挖坑！背風(fēng)的地方！深點！給老子…壘個窯！”
命令一下，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質(zhì)疑。戰(zhàn)士們?nèi)缤蛔⑷肓艘会槒娦膭?，掙扎著行動起來。二牛忍著肩痛，帶人瘋狂地?fù)焓暗厣夏切┏林氐?、帶著鐵銹的石頭。其他人用刺刀、短鍬，在背風(fēng)的土坡下，奮力挖掘著一個半人深的土坑。老煙袋也掙扎著幫忙，用木棍扒拉著積雪下的枯草，準(zhǔn)備引火。
蘇梅抱著小丫，蜷縮在挖好的土坑旁，一邊用雪水繼續(xù)給孩子物理降溫，一邊緊張地看著林默指揮。林默成了絕對的核心。他指揮著戰(zhàn)士們將焦黑的枯木劈成大小均勻的碎塊（系統(tǒng)提示：增加接觸面，提高燃燒效率），堆放在土坑底部。然后將那些鐵銹色的石頭，用刺刀和石頭互相敲砸，盡可能砸成細(xì)小的碎塊（系統(tǒng)提示：增加反應(yīng)面積）。最后，將那口癟掉的鬼子鋼盔，用石頭架在土坑上方，懸在焦炭堆的上方。
“點火！” 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緊張。
干燥的枯草被點燃，小心翼翼地引燃了坑底的焦木碎塊。橘黃色的火苗起初微弱，但很快，那些焦黑的木頭仿佛蘊含著驚人的能量，火勢迅速旺盛起來，發(fā)出噼啪的爆響，散發(fā)出遠(yuǎn)超普通木柴的高溫！熾熱的火焰舔舐著冰冷的鋼盔底部，鋼盔很快被燒得發(fā)紅發(fā)燙！
“鼓風(fēng)！要鼓風(fēng)！” 林默急喊。沒有風(fēng)箱，怎么辦？
“用這個！” 一個戰(zhàn)士急中生智，脫下自己破爛的外套，和另一個戰(zhàn)士一起，扯著衣角，對著土坑的入口，如同拉風(fēng)箱般用力地扇動起來！雖然簡陋，但氣流被強行送入坑底，焦炭堆的火勢“轟”地一下竄起老高！熾熱的火焰瞬間將整個鋼盔吞沒！高溫氣浪撲面而來，逼得人連連后退！
林默強忍著灼熱的氣浪，將砸碎的鐵礦石碎塊，用木棍小心地、分批次地投入那被燒得通紅的鋼盔“坩堝”里！礦石落入熾熱的鋼盔，發(fā)出“滋啦”的聲響，冒起一股股青煙。
“還不夠熱！加炭！猛扇！” 林默嘶吼著，汗水（也可能是冰水融化）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流下，瞬間在寒風(fēng)中凝結(jié)成冰珠。戰(zhàn)士們咬著牙，拼命地扇動破衣服，將更多的焦炭投入熊熊烈火中！
火焰的顏色從橘黃逐漸變成刺眼的熾白！溫度高得驚人！鋼盔被燒得通紅透亮，里面那些鐵礦石碎塊開始慢慢軟化、熔融，與礦石中的雜質(zhì)（主要是二氧化硅）分離，在高溫下逐漸匯聚成一小團粘稠、暗紅色的液體，在鋼盔底部翻滾、冒泡！一股刺鼻的、混合著硫磺和金屬的焦糊味彌漫開來！
“成了！” 林默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雖然只有拳頭大小的一小團，但這確確實實是鐵水！是鋼的雛形！
“快！準(zhǔn)備淬火！” 林默急聲喊道。淬火是提升硬度的關(guān)鍵！沒有油，沒有專業(yè)淬火液，怎么辦？
“用雪！用凍土！” 林默指著旁邊被挖出來的、凍得如同石頭般的泥土塊。
戰(zhàn)士們立刻用刺刀將凍土塊砸開，露出里面相對濕潤的、冰冷的泥土。有人鏟來積雪。
林默用兩根長長的、相對耐燒的硬木棍，小心翼翼地探進(jìn)通紅的鋼盔，夾住那團暗紅色的、如同巖漿般的鐵水團！熾熱的高溫烤得木棍瞬間焦黑冒煙！他屏住呼吸，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鐵水團夾起，迅速移出火焰，然后狠狠地將它浸入旁邊準(zhǔn)備好的、冰冷的濕泥土和積雪混合物中！
“嗤啦——————?。?！”
一聲驚天動地的、仿佛滾油潑雪的巨響猛然爆發(fā)！冰冷與熾熱瞬間碰撞！大團大團灼熱的白色蒸汽如同爆炸般升騰而起！瞬間彌漫了整個土坑周圍！滾燙的鐵水團在冰冷的泥雪中劇烈地翻滾、收縮、硬化！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所有人都被這原始、狂暴的一幕驚呆了！下意識地后退幾步，捂住口鼻，震撼地看著那翻滾的蒸汽和其中若隱若現(xiàn)的、迅速變暗變硬的金屬團塊！
足足過了幾分鐘，蒸汽才稍稍散去。林默用木棍小心地?fù)荛_泥雪，從里面夾出一個拳頭大小、形狀不規(guī)則、表面坑洼、呈現(xiàn)出暗青色的金屬疙瘩。它不再赤紅，而是散發(fā)著一種冰冷、堅硬的光澤，上面還凝結(jié)著白色的冰霜，在寒冷的空氣中冒著絲絲縷縷的殘余熱氣。
林默將它放在一塊冰冷的石頭上。金屬疙瘩與石頭碰撞，發(fā)出“鐺”的一聲清脆悅耳的金石之音！這聲音，在寂靜的冰原林地里，顯得如此悅耳，如此…充滿力量！
他拿起一塊堅硬的燧石，用盡全力，狠狠砸向金屬疙瘩的邊緣！
“鐺！”
火星四濺！燧石被崩掉了一個角！
而那塊暗青色的金屬疙瘩上，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白??！
硬度！遠(yuǎn)超邊區(qū)造劣鐵的硬度！
“成了…” 林默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渾身脫力般坐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看著那塊冒著熱氣的暗青色金屬，臉上露出了一個疲憊到極點、卻帶著巨大成就感的笑容。雖然只有這么一小塊，但證明了這條路可行！有了它，就有了對付鬼子鐵王八的希望！
趙鐵柱大步走過來，蹲下身，用他那布滿老繭和凍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摸著那塊還帶著余溫的金屬。冰冷、堅硬、粗糙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又拿起那枚啞火的邊區(qū)造手榴彈鐵殼，用同樣的力道去捏。
邊區(qū)造的鐵殼，在他指力下，輕易地留下了一個凹陷！
而那塊暗青色的金屬疙瘩，紋絲不動！
趙鐵柱猛地抬起頭，看著癱坐在雪地里、臉色蒼白如紙、卻眼神明亮的林默。他那張刀疤縱橫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巨大的震撼和…一種近乎狂熱的希望！他用力地、重重地拍在林默的肩膀上，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
“好！好！好！林工！真有你的！這玩意兒…夠硬！夠勁！”
破廟里的戰(zhàn)士們也圍了上來，看著那塊不起眼的金屬疙瘩，看著趙鐵柱的反應(yīng)，再看看疲憊不堪的林默，眼中那幾乎熄滅的希望之火，被這塊冰冷的金屬，重新點燃了！雖然只有拳頭大小，但它代表了一種可能！一種在這絕境中，硬生生鑿出來的、對抗鋼鐵巨獸的可能！
就在這時，蘇梅帶著哭腔的驚呼聲傳來：
“林工！隊長！小丫…小丫她…她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