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捅進鎖孔的瞬間，「咔噠」聲在樓道里格外清晰。我叫顧妄川，
剛從樓下便利店拎回兩袋速食，塑料袋把手指勒出紅印子。推開門的剎那，玄關(guān)感應(yīng)燈「啪」
地亮了，暖光里飄著股熟悉的梔子花香——蘇清顏總愛在客廳點這個香薰。「我回來啦！」
我踢掉拖鞋，把塑料袋往鞋柜上一扔，扯著嗓子喊了句。1客廳沙發(fā)沒動靜。往常這時候，
蘇清顏要么窩在沙發(fā)刷平板，要么抱著筆記本敲字——她是我責(zé)編，
也是跟我穿開襠褲長大的青梅竹馬。自打五歲那年我把她從小區(qū)池塘撈上來，
這丫頭就跟橡皮糖似的黏著我，甩都甩不掉?！盖孱?？」我皺著眉換鞋，往沙發(fā)走。
她蜷在沙發(fā)最里頭，背對著我，身上蓋著薄毯，只露出截白生生的腳踝。頭發(fā)散著，
墨黑一片鋪在靠墊上。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她好像睡著了，肩膀輕輕起伏，呼吸細得像貓。
「又在這兒睡，回頭該落枕了?！刮疑焓窒虢行阉?，指尖剛碰到她肩膀就愣住了——薄毯下，
她小腹那兒咋鼓出一塊？不是吃撐了的圓乎勁兒，倒像是墊了個規(guī)整的抱枕，
隔著布料都能看出弧度。我傻了兩秒，脫口就問：「蘇清顏，你在沙發(fā)底下藏啥了？
抱枕塞肚子上了？」說著就想去掀毯子。「別碰！」她猛地驚醒，聲音啞得像含著沙子，
帶著股慌張。一只手「唰」地按住毯子，把小腹護得嚴(yán)嚴(yán)實實。轉(zhuǎn)過來時眼睛還迷瞪著，
臉頰卻紅得不正常，跟做壞事被抓包似的?！改阏厥拢恳惑@一乍的?！刮姨裘迹?/p>
「藏啥寶貝呢這么金貴？」「沒……沒啥?！顾凵駚y飄，不敢看我，
手指把毯子邊兒絞得皺巴巴，「就……睡覺姿勢沒擺好?！埂缸藙菽馨讯亲庸某蛇@樣？」
我盯著她小腹不放，「最近伙食太好？你那助理林薇天天給你送下午茶，
又是馬卡龍又是提拉米蘇的，再吃該胖成球了?！固K清顏那助理叫林薇，嘴甜手快的小姑娘，
三天兩頭往這兒跑，說是送文件，每次都捎帶一堆吃的。我老琢磨這丫頭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雖說我就一剛靠小說火了把的撲街作者，賺的錢剛夠交房租，但蒼蠅再小也是肉不是？
可這會兒蘇清顏沒接話，就咬著下唇發(fā)呆。她今兒穿了件淺灰色家居服，平時挺顯瘦，
今兒咋看咋覺得那肚子不對勁?！覆皇娣?？」我伸手想摸她額頭，「發(fā)燒了？」她往后一躲，
聲音悶悶的：「沒病。就……有點累?！埂咐劬腿ゴ采纤嘲l(fā)硌得慌?！?/p>
我彎腰拎起地上的塑料袋，「我買了泡面，紅燒牛肉和老壇酸菜，你選哪個？」
「不想吃泡面?！顾曇艏毜孟裎米?，手指還在無意識地蹭著小腹那塊布料。「不吃？」
我愣了下，「你平時不挺愛吃嗎？上次林薇送的進口泡面，你一口氣造了兩桶。」
「現(xiàn)在看見就惡心?！顾椭^，長發(fā)把半張臉都遮了?！笎盒?？」我心里「咯噔」一下，
該不會吃壞肚子了吧？「早上吃啥了？林薇又給你塞啥奇怪東西了？」「沒……就正常吃飯。
」她搖頭，聲音小得快聽不見。我把泡面放茶幾上，蹲在她面前仔細瞧。她本就皮膚白，
今兒更沒血色，嘴唇倒是粉撲撲的，就是眼神里的慌張散不去?！傅降渍α?？
跟我還藏著掖著？」我有點不耐煩，「從小你就這毛病，有事憋心里，
最后難受的不是你自己？」五歲她掉池塘，撈上來嚇得說不出話，
我磨了半天才問出是隔壁小王推的；十六歲第一次來例假，躲廁所哭，
還是我隔著門遞的紅糖姜茶；這都二十六了，她到底怕啥？蘇清顏抬眼看我，
長睫毛顫得像受驚的蝴蝶。她眼神復(fù)雜得很，委屈、猶豫，還有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顧妄川，」她聲音輕輕的，「要是……要是我有事瞞著你，你會生氣不？」「看啥事?！?/p>
我聳聳肩，「你要敢偷偷把我小說版權(quán)賣了不告訴我，我指定跟你急。」
本想逗逗她緩和氣氛，可她沒笑，眼圈反而紅了?！覆皇悄欠N事……」她吸了吸鼻子，
「是……是我的事。」「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我順手拿起她旁邊的平板，
解鎖——密碼還是我生日，這丫頭從高中用到現(xiàn)在都沒換?！岗s緊說，
是不是林薇又跟你念叨哪個小鮮肉了？煩了跟我說，我?guī)湍銘凰！蛊桨辶疗饋恚?/p>
屏幕上不是編輯后臺，也不是視頻軟件，而是個購物APP——頁面停在「孕婦防輻射服」
那一欄，瀏覽記錄里還有「孕婦葉酸」「孕期食譜」之類的東西。我手指僵住，
屏幕光晃得我眼暈。「孕婦……防輻射服？」我慢慢轉(zhuǎn)頭看她，聲音有點飄，「你看這干啥？
」她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按在小腹上的手越收越緊。
客廳里只剩墻上掛鐘「滴答」響。我聽見自己心跳越來越快，跟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似的。
「蘇清顏，」我盯著她肚子，那被薄毯蓋著的弧度此刻無比清晰，「你跟我說實話——」
「這肚子……」我聲音都抖了，不是怕，是被一種離譜的預(yù)感砸懵了?！甘恰桥值?？」
話一出口我就覺得荒唐。蘇清顏猛地搖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砸在毯子上暈開小水印?！覆皇恰顾煅手ь^，淚眼模糊地看著我，
眼神里有恐懼、不安，還有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兒?！割櫷ǎ顾钗豢跉?，
像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憋出那句話，「我懷孕了。」空氣瞬間凍住了。我腦子「嗡」
一下炸開，跟被人拿錘子敲了似的。腳邊還放著速食袋，便利店的冷風(fēng)灌進來，
可我啥都聽不見，只能看見蘇清顏哭花的臉，和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懷孕了？誰的？
這問題像根針，「刺」地扎進我腦子。我張了張嘴想問，嗓子眼卻干得冒火。
視線不受控制地鎖在她小腹上，剛才還以為是抱枕的那塊，現(xiàn)在看著像塊烙鐵，燙得我眼疼。
蘇清顏看我傻站著，哭得更兇了，肩膀一抽一抽的，跟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似的。
「你別哭啊……」我手忙腳亂想拿紙巾，卻把茶幾上的泡面碰掉了，「你跟誰……」
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甘悄愕?！」她幾乎是喊出來的，臉頰紅得滴血，眼淚混著鼻涕，
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可眼神卻賊拉堅定，跟刀子似的盯著我，像要把我看穿?！割櫷ǎ?/p>
孩子是你的！」我心跳「哐當(dāng)」一聲停了。2"我的？"我舌頭打了結(jié)，
活像個被雷劈傻的村口二傻子。蘇清顏的眼淚啪嗒砸在毛毯上，暈開深色的印子，
那雙總透著精明的狐貍眼此刻水汪汪的，混著委屈后怕，還有種我從沒見過的……黏人勁兒。
"你說啥？"我嗓子眼里像堵了團棉花，"咋可能是我的？
咱倆除了一塊兒偷王奶奶的西紅柿，一塊兒改稿子改到后半夜，啥實質(zhì)性進展都沒有??！
"話到嘴邊突然卡殼了。
腦子閃過段模糊畫面——仨月前我那本《都市之最強贅婿》爆火拿了新人獎，
蘇清顏拎著瓶紅酒來慶祝。這姑娘平時滴酒不沾，那晚卻跟開了掛似的，
拽著我一杯接一杯灌。"顧妄川你牛批！"她臉頰紅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睛亮得能映出星星，
"我就知道你能行！""那必須的，也不看看你川哥是誰！"我喝得暈乎乎拍胸脯，
"以后哥發(fā)達了，帶你頓頓下館子！"她笑出倆梨渦，伸手戳我臉："拉倒吧，
先把下章稿子交了再說，大作家。"那晚從小學(xué)搗蛋聊到高中她幫我補課，我偷摸看漫畫。
酒喝光時她趴在桌上睡著了，頭發(fā)散下來遮住半邊臉。我想抱她去客房，
剛彎腰她就迷迷糊糊抬頭，眼神像只淋濕的小奶貓。"顧妄川……"她抓著我袖子，
聲音軟得能掐出水，"你是不是……從沒把我當(dāng)女人看？"我當(dāng)時醉得五迷三道，
想都沒想就蹦出句："胡說啥呢，你是我妹……不對，是我鐵哥們兒！"現(xiàn)在回想，
這話簡直是往槍口上撞。然后呢？她好像哭了，又好像沒哭。只記得她湊得極近，
身上梔子花香混著紅酒味往我鼻子里鉆，軟乎乎的嘴唇擦過我臉……還是嘴？
再之后徹底斷片。第二天醒過來渾身跟被卡車碾過似的，蘇清顏早沒影了，
客廳收拾得溜干凈，跟昨晚的事壓根沒發(fā)生過。我當(dāng)時就當(dāng)喝斷片了，壓根沒往歪處想。
難道……"那晚……"我嗓子眼冒火，"咱倆……"蘇清顏的臉唰地紅透，低頭攥著毛毯，
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你喝高了……"她聲兒細得像蚊子叫，
"我也有點暈……然后……""然后咋了？"我心臟狂跳，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然后……"她深吸口氣，突然抬頭，眼里含著淚卻盯緊我，"看你那木頭樣兒，
我一咬牙……就把你辦了！"沒說完的話砸得我腦子嗡嗡響。難怪早上起來渾身酸痛，
難怪她第二天溜得比兔子還快，難怪這倆月她總犯惡心，
今天肚子還鼓了起來……"你咋不早說？！"我指著她又指著自己，徹底懵圈。"我咋說？！
"蘇清顏突然拔高聲兒，眼淚又決堤了，"說我趁你喝醉把你睡了？說我懷了你的種？
顧妄川你倒是說說，我咋開口？！"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帶著股委屈勁兒："看你每天傻呵呵碼字，跟林薇貧嘴，跟讀者互動，
我……我怕你覺得我是故意賴上你，怕你……怕你不要我……"最后幾個字軟得像棉花，
帶著怯生生的試探。不要她？我從沒這么想過。在我心里，
蘇清顏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尾巴，是幫我改稿子到半夜的編輯，
是我撲街時偷偷打錢的"金主爸爸"。我知道她對我好，卻一直當(dāng)那是發(fā)小情誼。鬧了半天，
從五歲我把她從池塘撈上來，她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樣？從十六歲我隔著廁所門遞紅糖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