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深沉,棘海上空繁星密布。我端坐在巨石之上,看著斛卓揮動著墨綠色的衣袖,念出一串繁復的口訣。有海風吹亂他青灰色的發(fā)絲。順勢垂下眸子,赤紅色的海浪卷著細碎的沙石拍打上他繡著云邊的黑色筒靴,隆隆聲響中隱約聽到一個女子低低的啜泣聲。
斛卓眉頭微蹙,抬手指向往生石,只見一道黃光自他指尖而出,生生穿過往生石,片刻之后一個青衣女子的影像便顯現(xiàn)了出來。
“這便是云裳的魂魄?”我趴在巨石上,低頭望著下面的斛卓問道。斛卓抬頭睨了我一眼,點了點頭,然后從袖中摸出一個白瓷瓶,將云裳的魂魄收入了瓶中。
先前從玉墜的記憶看到的是有人救走了云裳,可不想云裳終究還是死了……
“我以為她還能活著,那個人救走她之后為什么不救活她?”垂頭喪氣的翻身下了石臺,蔫蔫的倚在石壁上,對斛卓道。
“你以為救活一個人很容易?且不說改寫司命星君譜的命格,單是還魂一術就要耗費大量了靈力,倘若是天界的上神或許可以一試,可救走云裳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神仙。”斛卓將瓶子塞進懷中,挨著我身側一并倚在了石壁上。
“你怎么知道救她的人不是神仙?那個人同你長得一模一樣,難道你在騙我?其實是你救了云裳,然后將她的魂魄困在此處,對不對?”難怪如此容易就尋到了云裳的魂魄,我鄙夷的看著斛卓,卻忽然又覺得哪里不對。
“有些事情我沒辦法同你解釋,但我若真的帶走她的尸身和魂魄,也沒必要在這往生石前耗費法力來拘她的魂魄,你若是不信我,那我將魂魄交給你,你自己回玄山便是。”斛卓面色微沉,抬手掏出瓷瓶塞給了我。
見他生氣,我有些歉疚的晃著他的手臂,像曾經對師傅撒嬌那般,對他道:“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你就看在我身世可憐、腦袋愚鈍、模樣還登不了臺面的份上,不要同我計較了。”
斛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嫌棄的拿開我攥著他衣袖的手掌,“好了!別耽誤了正事,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離開棘海的時候,我一直悶悶不樂,斛卓將我立在云頭邊緣的身子往中間拽了些,望了我良久才道:“你對祝融的事情如此上心,怕不僅僅是因為師徒情義吧?”
“……”我白了他一眼,然后背過身去。師傅于我而言是最最重要的人,當年為了剔去我的妖骨,他耗損了千年修為,后為救我性命,又不惜去盜取天帝的聚魄燈,道是師徒情義,也確確高出了師徒情義。
見我不語,斛卓湊上前來,只見他的手臂抬了抬,正欲搭上我的肩頭,忽然間,腳下的云頭一陣劇烈的顫動。我努力穩(wěn)住身形,抬眼看向前方,卻見一只通體金燦燦的鳥兒正怒視著斛卓。
“斛卓,可算讓我找到你了,快把護靈珠交出來,不然休怪我對你不客氣!”鳥兒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面貌清秀的黃衣女子,她手中拿著一把金色的羽毛扇,微微晃動了兩下才厲聲道。
“離尚鳶,你為何幾次三番的來搶護靈珠?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護靈珠不可能助你成仙,你就別再癡心妄想了!”斛卓說著伸手攬住我的腰身,一個縱身跳下了云端。
落地是在一片茂密的樹林當中,斛卓拉著我躲進一棵榕樹的樹洞中,他施了個法術,將洞口封住,然后斂了氣息含笑看向我。
“說到底這護靈珠還是司命星君贈予我的東西,你若不想給那個什么離尚鳶,不如還給我好了!”我在狹窄的樹洞中艱難的轉過頭道。
斛卓溫熱的身軀堪堪挨著我的后背,他下意識的往后挪了一點,才道:“你若是想讓那只鳥天天追著你跑的話,我不介意把護靈珠還給你。”
“這個……你還給我以后,我就拿去給司命星君啊!那妖怪總不會有膽子上天樞宮去搶吧!”
“你若是打算還給司命星君,那我暫時還是不還給你好了,這東西我留在身邊也確實有些用處。”
“……”
一直在樹洞中待了個把時辰,估摸著那個離尚鳶已經離開了,我們才慢吞吞的從樹洞里爬出來。撣了撣裙衫上的灰塵,有些鄙夷的對斛卓道:“你居然連只鳥都打不過……”
“你若不在,倒是可以同她較量一番?!滨繐苤约毫鑱y的發(fā)絲,云淡風輕道。
他這話的意思是我拖累了他?不過離尚鳶既然幾次搶護靈珠都未曾得手,也著實證明了斛卓的法力不在她之下。不過當年赫赫威名的羅剎鬼王,法力怎么消減了這么多?難道是因跳下誅仙臺所致?
為了躲避離尚鳶的追蹤,我們只好步行去往玄山,好在已經在徭興境內,倒也耽誤不了多少時辰。只是月季一直沒有來找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查探清楚玉墜的情況,斛卓說玉墜不是他的,那又有誰長了和斛卓相同的相貌呢?
本想讓斛卓問問云裳的魂魄,奈何云裳的魂魄在瓷瓶中整日里除了哭泣,便再也沒有其他動靜。對于我們的問題,她總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將這樣的她帶去,恭綽能認出她嗎?
即將到達玄山之時忽覺有些詫異,眼前的景色蕭條,全然不似我離開時的模樣,不過短短十數(shù)日,怎的成了如此光景?
“昭靈!你跑到哪里去了,你還要不要助仙尊歷劫了?”月季手中捏著師傅送我的團鏡,一臉焦急的從山腳下奔了過來。
“到底怎么了?這里怎么會變成這樣?”我甚是不解的握住月季的手,急切的問道。
“你不會回天界去了吧?天界一日,人間可是一年??!現(xiàn)在已經過去十年了,仙尊再也不可能殺紅袖了?!痹录緦F鏡塞到我手中接著道:“我一直尋不到你的下落,這才想起你落在衡山的團鏡,仙尊這一世還有轉機嗎?”
我仔細在身上摸了一遍,才發(fā)現(xiàn)月季給我的花瓣引不知什么時候遺失了,難怪她一直不來找我……
“那師傅和紅袖還在玄山嗎?”來不及多想這十年光陰是怎么回事,我和斛卓隨著月季匆匆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