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下午手工社招新，一起去開開眼？”他壓低的嗓音里，藏著一股子不易察覺的雀躍，“聽說……今年的社長，是個頂頂漂亮的大美人兒！”隨手給了蘇棠一份招新廣告。
大美人？
蘇棠心里的小人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家伙轉(zhuǎn)移話題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無縫銜接得讓人想揍他。
不過……手工社？
這三個字像小鉤子，輕輕撓了下她心底某個角落。指尖下意識捻了捻，仿佛能觸碰到紙張細膩的紋理，膠水微黏的觸感。那些藏在“天然呆”表象下的精巧心思，那些獨自在臺燈下耗費的時光……或許，真需要一個地方透透氣？順便打發(fā)這略顯寡淡的校園流水賬。
“行吧，”她垂下眼睫，語氣淡得像窗外的浮云，努力維持著那份恰到好處的漫不經(jīng)心，“閑著也是閑著?！?/p>
下午的陽光慷慨地潑灑下來，將清北附中的操場鍍上一層金粉?？諝饫锔又聦W期的躁動、青春的喧嚷，以及……各種社團招攬生意的聲浪。
人潮涌動，像五顏六色的溪流。
“哇！棠棠，你看！好多人啊！”趙曉梅緊緊攥著蘇棠的手腕，興奮得小臉通紅，像顆熟透的蘋果。
蘇棠目光安靜地掠過一個個攤位：戲劇社夸張的扮相，天文社幽藍深邃的星空投影，動漫社動感十足的宅舞……都吸引著屬于自己的簇擁者。但最中心的位置，水泄不通的，無疑是手工社。
精致繁復的鉤針玩偶，色彩斑斕的黏土盆栽，線條流暢的木雕小件……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暖而誘人的光澤。誰能抗拒這種指尖創(chuàng)造出的美好呢？
趙曉梅像條靈活的小魚，奮力擠到前排，搶回兩張報名表，獻寶似的塞到蘇棠手里：“棠棠！你的手多巧??！試試！肯定能進！”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對好友盲目的信心。
蘇棠指尖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卻覺得有千斤重。引人注目？這和她的“低調(diào)生存法則”背道而馳。
“曉梅，我……”拒絕的話還沒出口。
“哎呀！就當體驗生活嘛！”趙曉梅不由分說，直接把筆塞進她手里，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填！快填！”
蘇棠無奈，硬著頭皮在“特長”一欄，用歪歪扭扭、刻意顯得笨拙的字跡，寫下了“手工”兩個字。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隊伍緩慢前移。陽光曬得人后頸微微發(fā)燙。
“下一位，蘇棠?！必撠熋嬖嚨膶W姐聲音清甜，笑容像融化了的蜜糖。
蘇棠深吸一口氣，胸腔里鼓脹著一種微妙的緊張。她調(diào)動起全身的演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呆”一點，更“怯”一點。肩膀微微縮著，腳步帶著點遲疑，走到小桌前。
“學姐好，我……我是高一新生，蘇棠?！甭曇舴诺糜州p又軟，還帶點恰到好處的顫抖。
“你好呀，蘇棠同學?！睂W姐笑容不變，帶著鼓勵，“方便展示一下你的手工作品嗎？什么都行哦?！?/p>
來了。
蘇棠慢吞吞地拉開書包拉鏈，指尖在深處摸索。心跳在耳膜上咚咚地敲。她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衍紙做的立體花瓶。
剎那間，仿佛有一小片彩虹凝固在了她的指尖。
花瓶不過巴掌大，結(jié)構(gòu)卻異常精巧。細細的衍紙條被卷、捏、拼貼成繁復的花瓣、藤蔓與葉片，層層疊疊，色彩過渡自然流暢，每一處折痕都透著用心的力道。陽光穿過那些細密的卷紙縫隙，在桌面上投下細碎搖曳的光斑。美得不真實。
“哇——！”學姐的贊嘆脫口而出，眼睛瞬間亮了好幾度，像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天哪……這真是你做的嗎？”她忍不住傾身，指尖想碰又不敢碰，生怕驚擾了這份脆弱又堅韌的美。
蘇棠用力點頭，臉頰適時地飛起兩抹薄紅，聲音更低了：“嗯……從小就……瞎弄著玩。”那副羞澀又帶點不自信的模樣，拿捏得恰到好處。
“瞎弄？！”學姐的聲音拔高了，帶著由衷的驚嘆，“這哪里是瞎弄！太有天賦了！創(chuàng)意滿分，細節(jié)更是精致到不行！蘇棠同學，你簡直就是我們手工社要找的人！”夸獎毫不吝嗇，熱情幾乎要溢出來。
“謝謝學姐……”蘇棠嘴角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心底那根繃緊的弦，終于悄悄松了下來。偽裝，似乎……很成功？
離開喧囂的攤位，趙曉梅挽著蘇棠的手臂，興奮得喋喋不休：“棠棠！穩(wěn)了穩(wěn)了！你那花瓶拿出來的時候，學姐眼睛都直了！太厲害了！我就說你能行！”
蘇棠只是笑，任由她搖晃。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帶著一種微醺的慵懶。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帶笑的聲音，帶著點陽光曬過的暖意，自身后響起：
“蘇棠，恭喜?。 ?/p>
蘇棠腳步一頓，回頭。
顧言斜倚在不遠處的梧桐樹干上，手里懶洋洋地晃著一張紙。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在他俊朗的側(cè)臉上投下跳躍的光斑。他唇角勾著，眼神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怎么在這兒？”蘇棠心頭莫名一跳。
“當然是來報喜的！”顧言幾步走近，將那紙“唰”地一下展到她眼前，動作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張揚。是手工社的新成員名單。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喏，新鮮出爐，熱乎的！我親眼看著社長把你的名字圈出來的，還能有假？”
真的？蘇棠下意識地微微睜大了眼，那瞬間的驚訝沒來得及掩飾。心底有細微的漣漪蕩開，說不清是喜悅還是別的什么。
但她很快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緒，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平淡：“哦，知道了。”仿佛只是聽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嘖，這么淡定？”顧言挑眉，笑容更深，帶著點玩味，“怎么樣，新晉手工社小天才，賞臉一起去慶祝一下？我知道轉(zhuǎn)角那家新開的奶茶店，芋泥啵啵絕了……”
“不了，”蘇棠干脆利落地打斷他，轉(zhuǎn)身就走，背影帶著點刻意的疏離，“我還有事。”
風拂過，揚起她校服襯衫的一角。
顧言站在原地沒動，看著那抹纖細又帶著點倔強的身影匯入人流。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在斑駁的樹影下，悄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