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0出頭那一年,單位搞輪崗掛職,我到北京總部掛職一年。
掛職相對來說工作比較輕松,大家都懂的,因為一個人在這邊,沒了老婆孩子的牽絆,
基本沒什么加班,所以空余時間也比較多。剛來北京那些天,
同事、同學(xué)、朋友的接風(fēng)宴忙活了一陣子,就慢慢的消停了。
自己也琢磨著業(yè)余時間怎么個搞法,算是做了個業(yè)余規(guī)劃吧。首先得把身體好好鍛煉下。
難得有這么一年時間,沒有太累的工作、太多的應(yīng)酬,時間自己基本可以支配,
作息得先規(guī)律了,好好修身養(yǎng)性,早睡早起,堅持晨跑。
以前在家的時候吧也曾經(jīng)有過晨跑計劃,好多年前了,曾興致勃勃的去買了雙球鞋,
結(jié)果第二天早晨穿上球鞋去院子里跑步,發(fā)現(xiàn)院子里已沒跑步人群,只有去上班的人了,
起晚了,也不好意思跑了,裝模作樣的到小區(qū)門口買了幾根油條回家了,就此跑步計劃夭折,
球鞋就再沒上過腳。這個事還時不時被老婆當(dāng)笑話講給女兒聽。
我住的房子旁邊不遠(yuǎn)就是奧體中心,一開始沒搞清楚以為是鳥巢呢。
每天早晨就在體育場外的步道上跑步,我來時是春天,天也漸漸熱了。
大概跑了有一個多月吧。 那天早晨照常跑步,突然看見步道上的一個女子,
后來知道她叫桐安,應(yīng)該也是固定在這晨跑鍛煉的,以前跑步時遇到過。
就見一條大狗正在低著頭嗅桐安的腿呢,桐安一臉驚恐,既不敢叫,也不敢跑,
倒著往后小步退,看見我過來了,趕緊躲到我身后了。我心里暗暗好笑,
停下來對著那狗準(zhǔn)備模仿賭神發(fā)聲虎嘯。我一聲怪叫,那狗沒見害怕,
估計把我的虎嘯理解成貓叫了,但是成功的把注意力拉到我身上了。
它彎著腦袋迷惑的望著我,估計在好奇我是什么生物呢。我回頭對桐安說聲走吧,
桐安趕緊就跟著我跑起來了,還不時回頭望,那狗盯著我們看了幾眼就跑進(jìn)綠化帶了。
我邊跑邊笑著問桐安:“你沒見過那條狗?經(jīng)常見呀,很溫順,怎么嚇成那樣?”。
桐安也跟著笑起來,說見過,以前的時候都見它的主人牽著,這次不知怎么搞得,沒見主人,
狗突然從綠化帶里跑出來,圍著她嗅,天生怕狗,更何況這么個大家伙。
我笑著打趣她:“看來只要是美女無論是什么種族都被關(guān)注呀”。說實在的,
以前沒怎么注意,現(xiàn)在近距離觀察桐安,確實稱得上美女。30左右,身材高挑,五官精致,
皮膚不很白,但很靚,有點眼熟,感覺在哪見過。就那次后,早晨遇見后就一起跑步了。
她家也在這附近,我們早晨到體育場的時間差不多,慢慢就熟絡(luò)起來了。
有一次我出差了幾天,回來再遇到,問我怎么回事,她早晨還特地等我一起呢,
就互相留了電話。奧體中心一圈全是球場,應(yīng)該叫百姓球場,晚上燈火通明,
還有好多夜跑的,很熱鬧。我一同事有時候會在晚上過去踢一會足球,我跟他去過兩次后,
就每晚自己去跟著蹭一會,慢慢就有一幫踢球的熟友了。我基本上沒事都去,
還一身運(yùn)動裝、專業(yè)釘鞋,雖然技術(shù)一般,但每天都會讓我上場踢一陣,時間一長,
出勤率高,快混成主力了。一天晚上,又在踢球,大門一個球解圍后,
看場邊一個替補(bǔ)沖我晃手機(jī)。我過去一看,一個未接來電,是桐安的,我納悶,
留了電話后還從沒打過電話,只是晨跑時誰來晚了或不來了短信說一下。我回過去,
她問我干嗎呢,我說在奧體踢球呢。她說她在夜跑,幾天沒晨跑了,補(bǔ)補(bǔ)作業(yè)。
然后問我在哪個球場,她過來看我踢球。我就告訴她球場號,好找,就在步道邊上。
過了十幾分鐘,我在場上一回頭,就看見桐安了,正站在場邊。我沖她揮揮手,
她也舉手回了一下。死球時,我就跑到場邊,她說沒事,你踢你的,我看一會,挺有意思的。
我們結(jié)束的時候桐安還沒走。有幾個球友約著去吃夜宵,看我有人找,打個招呼就走了,
有個家伙盯著桐安看了好幾眼。我邊換鞋子邊跟她說,美女就是關(guān)注度高啊。她抿著嘴笑,
說你以前沒見過我嗎? 我愣了下,說每天早晨都見呀! 她再沒吱聲,我收拾好東西,
跟她說難得美女助陣,請她吃宵夜,她猶豫了一下,說好吧。路上我問她想吃什么,
桐安說隨便,她平時晚上基本不怎么吃東西。
隨后就在奧體旁邊不遠(yuǎn)我們平時吃飯的那條街上找了家店。她只要了碗豆花,
我要了幾個烤串和一瓶啤酒,邊吃邊聊。這才算是真正的認(rèn)識了,她的名字叫桐安。
突然她莫名其妙的笑起來說:“我還真以為自己挺有名的呢,你都不認(rèn)識,
真是自作多情了”。我疑惑地仔細(xì)瞄了瞄她:“你是演員?歌手?主持人?
”她低頭又笑起來,跟我一細(xì)說,還真是個名人。演過好幾個電視劇,
劇名我好像隱約有點印象,難怪她平時跑步都大多數(shù)時候都戴個口罩。
因為那幾年北京霧霾挺嚴(yán)重的,我也沒在意。但我平時基本不看電視劇,
所以只能對她抱歉了,但似乎還是有種曾相識的感覺。后來聊到年齡,說她屬羊,
比我小8歲,我的心里突然抽了幾下。仔細(xì)盯著她看了看,想起來了,她和望舒姐一個屬相,
兩人長的很像。雖然那時候的望舒姐比她年輕,但臉型和眼睛以及嘴型太像了。
桐安看我有點不對勁,問我怎么了,我楞了楞神,說沒事,想起點其他事,
她張了張嘴也沒再追問。桐安主業(yè)是話劇,這段時間沒拍電視劇,正在這邊演話劇呢,
讓我有空去看她的演出,去得時候聯(lián)系她,她給我票。后來又問我平時干嘛,
我就說了說我的業(yè)余活動,晚上單位的健身房鍛煉,去踢球,有時去游個泳,
周六周天不定期會有一天去野外徒步,或者借輛車去北京周邊轉(zhuǎn)轉(zhuǎn)。說到徒步,
她一下來精神了,問我都在哪徒步?一般我徒步都在北京周邊的山上,
大學(xué)同學(xué)大鵬喜歡這個,我來北京沒多久,就把我吆喝過去了。那家伙經(jīng)常走中線,
周六晚上都要野外宿營,我去了一趟就感覺吃不消,他就把我介紹到另一個短線群里,
當(dāng)天去當(dāng)天回的那種,我也置辦了一些裝備,跑了幾趟,感覺還不錯。
桐安說她特喜歡大山和草原,只是這些年工作一直忙,老想著抽空去好好感受一下大自然,
可一直沒有成行。我心里一動,問她家是哪的,她好似眉頭皺了一下,說是杭州的,
和我家隔了好幾個省呢。我說等她有空了跟我去感受一下這邊的山野,
說話時我忍不住會不時仔細(xì)瞅一瞅桐安,間或有一些恍惚的感覺。桐安看出我有些不對勁,
問我怎么了,我說沒事,可能有些累。吃完飯我就送桐安回去,她住在奧體另一頭,
和我租的房子相反。路上有些沉悶,隨便聊了些這邊的天氣風(fēng)景什么的。送她回來,
在小區(qū)門口買了盒煙和火,我來這邊后基本上不怎么抽煙了。坐在小區(qū)的石凳上,點上煙,
腦子里不斷浮現(xiàn)桐安和望舒的臉,望舒姐的形象逐漸清晰起來。
第二章我家在一個山區(qū)的林場,70年代,在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望舒姐一家搬到我們林場,
她爸好像是什么右派這一類的,屬于發(fā)配,到我們這林場學(xué)校教書。望舒比我大4歲,
有個小3歲的弟弟望楚,我和他弟弟歲數(shù)差不多,很快就玩熟了。望舒姐會畫畫,
有一個畫板,在我們那時候?qū)儆谙『蓖嬉狻K袝r候在院子里畫畫,我們就湊過去看,
想起來應(yīng)該屬于水粉畫居多,有好多個顏料盒。記得有一次,去望舒家找他弟弟,家里沒人,
看見畫板支在院里,一幅畫完成了大半,是幅山水畫。我一時技癢,拿起筆就給他補(bǔ)全了,
還加了些阿貓阿狗什么的。事后望舒哭哭啼啼的找我爸告狀,我爸拿起笤帚把我一通好揍。
好多天我都不理望舒,她也覺得過意不去,把我覬覦已久的那本格林童話借給了我。
望舒家有好多的連環(huán)畫之類的書,由望楚保管。
凡上檔次的像什么少年文藝、童話集、小說之類的都由望舒保管,跟望舒姐借書很難,
每次都要磨嘰很久,但我依然樂此不疲。他們家的書為我打開了一扇窗,
讓我接觸到了更廣闊的世界。 小學(xué)快畢業(yè)的時候,他們家搬回省城了,
好像是她爸爸落實政策了,望舒姐弟倆也是依依不舍的跟我告別,送我好幾本書。幾年后,
林場撤并,我家也搬到了縣城。再見望舒姐是好多年以后,那時我已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
在省城工作了。那真是一個空虛寂寞的年代,沒有手機(jī)、沒有網(wǎng)絡(luò),電腦都很少,
大把的無聊時光。我每天下班在宿舍不是操練那把破吉他,就是和室友下棋。
后來為了所謂提高棋藝,還搞過十番棋對抗,允許長考,兩天下一局。
第一天結(jié)束的時候找個大臉盆把棋盤扣起來,就是所謂的封盤。
實際上我們兩個臭簍子頂多也就業(yè)余一段的水平,熱乎勁一過,誰也不提下棋了。
有一天單位下屬的一個實體公司有個項目幾經(jīng)周折獲準(zhǔn)實施,宴請相關(guān)人等,酒席結(jié)束后,
項目負(fù)責(zé)人帶所有男士換個地方喝酒。其實項目負(fù)責(zé)人事先已經(jīng)透露了晚上飯后還有活動,
就是去舞廳。我們幾個小年輕頭天得知后可是一個個激動的不行,還就此進(jìn)行了熱烈的討論。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越說越離譜,一會感覺自此人格上有了污點,
一會又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拯救淪入苦海的廣大失足者。
最后還是一個哥們說當(dāng)年的郁達(dá)夫若非親身去體驗?zāi)莻€場所,哪里來的以后的《沉淪》。
大家才統(tǒng)一了思想,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所謂的舞廳,大概就是后世KTV的雛形那種,
在我們這個城市剛剛興起沒多久。一個大廳,中央一個舞臺,歌手唱歌或是表演各種節(jié)目,
周圍一圈卡包,就是半人高的格擋圍成一個個獨立空間,一圈沙發(fā),一個茶幾,
每人給配一個公關(guān)。那時候叫公關(guān),陪酒、陪舞、陪聊,也沒得選擇,
卡包幾個人就喊幾個公關(guān)過來,按次序挨著就坐。燈光昏暗,喝酒、調(diào)笑、摟摟抱抱,
有合適的音樂響起,下場跳一曲。又一曲散的時候,人紛紛回卡包,
我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不是太確定,卡包的光線很暗,
偶爾舞臺的轉(zhuǎn)燈轉(zhuǎn)過來才有一絲光亮,我看她是挨著項目公司的一個同事坐的。
我強(qiáng)自摁住內(nèi)心的莫名情緒,靜了一會,俯身湊到那個同事耳邊說,換個舞伴吧,
你這伴我認(rèn)識。黑暗中同事估計疑惑的望了望我,就起身和我換了位置。
我坐到同事的位置上,有點擠,旁邊的她挪了下,讓了讓位置。我側(cè)過頭,
借著舞臺的燈光仔細(xì)的看她,她低著頭,只能看個側(cè)面,感覺到我在看她,抬頭望向我。
舞臺的燈光一閃而過,心跳再次加速,確認(rèn)了,是她,望舒姐。黑暗中,我平息了下情緒,
湊到她耳邊,她下意識的頭往后仰了仰。我說:“望舒姐,是我”。
我明顯的感覺到她的身體顫了一下,轉(zhuǎn)過頭望向我,舞臺的燈光再次轉(zhuǎn)過來,一晃而過。
突然她站起來,向外走,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她掙了兩下沒掙開,幾秒鐘后她又坐下了。
我能感覺到她重重的呼吸聲,就這么沉默了好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我心里五味雜陳,
也不知道說什么。又借著燈光看向她,發(fā)現(xiàn)她已是滿面淚水。我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
碰了碰她,把紙巾遞給她。燈光昏暗,聲音嘈雜,也沒人發(fā)現(xiàn)異樣。
我感覺這里實在沒法說話,又坐了一會,我跟望舒姐低聲說我們走吧,她默默的站起身,
拿上包往外走。我跟項目負(fù)責(zé)人打了聲招呼,他跟了出來,塞給我100元錢,
看了眼望舒姐的背影,沖我笑了笑。我本能想拒絕,又一想就說了聲謝謝,
接過來追著望舒姐出去了。盛夏的夜晚,街頭仍然十分熱鬧。我們沿著街邊走,都沒有說話。
望舒姐已經(jīng)比十年前長高了一大截,只是面容變化不大。走到街角有個小休閑廣場,
我說我們進(jìn)去坐一會吧,她沒說話,默默的隨我穿過街道,進(jìn)了廣場,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氣氛有些尷尬,感覺望舒姐這會情緒也平靜下來了。我問她這些年還好吧,說完我就后悔了,
肯定不好。就又問她伯父、伯母身體還好吧,她媽媽在林場的時候身體一直不好,
經(jīng)常看到家里熬中藥。她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他們都過世了。我大吃一驚,問怎么回事,
她嘆了口氣,慢慢講了這些年的事。她們家搬回省城后,她父親的工作得到安排,
但是政策補(bǔ)償一直沒有落實,她父親到處找相關(guān)部門,也沒個結(jié)果。她父親一怒之下,
要去首都信訪,結(jié)果被人從火車站抓了回來,又給關(guān)了一陣子,從此一病不起。
望舒姐那會剛上師范,她弟弟望楚上高中,她母親病情也加重,家里經(jīng)濟(jì)極為拮據(jù),
到處借錢,欠了一堆債。過了兩年,她父親郁郁而終,又過了兩年她母親也撒手西去。
我沒想到這么些年他們家經(jīng)歷這么多的不幸,她雙親的音容笑貌還清晰的在我腦海中。
她父親給我們上了好幾年的課,印象中是個嚴(yán)謹(jǐn)、正直的知識分子,
身體看上去也是很硬朗的。她母親比較孱弱,但很慈祥、善良,小時候去她家,
經(jīng)常給我塞吃的。這么好的兩個長者,說沒就沒了。我想問望舒姐怎么到這種地方來上班,
張了半天嘴,也沒問出口。望舒姐大概也知道我想問什么,又接著往下說了。她父親去世后,
弟弟望楚高中畢業(yè),家里也沒條件讓他上大學(xué)。她母親托人找關(guān)系,讓望楚頂他父親的班,
到她父親的單位上班去了。那時候家里實在是太窮了,還有一堆債務(wù),
望楚偷偷摸摸把單位的一些廢舊物資拿出去賣錢,時間一長,終于被單位發(fā)現(xiàn)了,
望楚被抓進(jìn)去了,工作也沒了。實際上也沒賣多少錢,家里這面又借錢到處托人,
最終還是判了一年,她母親一下子垮了,沒等她弟弟出獄,就去世了。望楚出獄后,
人極為消沉。工作也沒了,先在一家工廠打工,跟人打架不干了,
后又到一個朋友的修理廠幫忙,也沒干多久。無所事事,
就和監(jiān)獄里出獄的一幫獄友混到一起了。那時候望舒已經(jīng)工作了,在一家學(xué)校教書,
那點工資姐弟倆省吃簡用,還要償還債務(wù)。有段時間,望楚的開銷突然大起來,
隔三差五找姐姐要錢。問他就說和朋友在準(zhǔn)備做生意,談生意要花錢。問做什么生意,
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要錢的頻率越來越高。望楚的情緒也越來越不對勁,要錢時狂躁的不行,
轉(zhuǎn)天又跟姐姐和顏悅色。直到有一天望舒單位下午放假,早早的回到家,
發(fā)現(xiàn)弟弟和兩個朋友在家,望楚躺在沙發(fā)上瞇著眼,他那兩個朋友靠在椅子上。
她進(jìn)門了他們?nèi)齻€居然沒反應(yīng),就在那一動不動。望舒問弟弟怎么了?望楚半天沒反應(yīng),
終于哼唧了一聲,說沒事,累了睡一會。望舒疑惑的看他們幾個,
突然發(fā)現(xiàn)茶幾上放著一個針筒,她反應(yīng)了一會才想到什么,上去把弟弟的衣服袖子擼起來,
到處都是針孔的印記,另一個胳膊上也是。“那一瞬間,
我想死的心都有”,望舒姐低下頭捂住臉嗚咽著說。
那天望舒發(fā)瘋一般把望楚的兩個朋友趕走,等望楚緩過神來,問他怎么回事。
望楚說一開始他也知道這個東西不能碰,可是看他們每次注射后享受的樣子,
再加上他們的感覺描述,就忍不住試了一針,第一次注射后還感覺有些頭暈想吐,
第二次以后就知道離不開這東西了。望舒問多久了,說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
一開始他跟著朋友們蹭一針,后來朋友們讓他自己出錢買,沒錢就不給,苦苦哀求后,
允許賒欠一針,還不上錢下一針堅決不給。他姐給的那點錢根本維持不了多久,
他還偷偷找他媽的一個好朋友借過一次錢。望舒聽完后就要報警,望楚一下哭了,說姐,
他那些朋友根本就沒人性,他親眼看見在一個朋友家里,他朋友拿把刀威脅自己的父親,
不給錢就要殺人。望楚現(xiàn)在也明白了這就是一條不歸路,懊悔萬分,已無法抗拒,
姐弟倆抱頭痛哭。兩個人商量來商量去,戒D。第一先給望楚找點事干,
遠(yuǎn)離他那幫狐朋狗友;第二湊錢去專業(yè)的戒D所。找工作望楚倒是決心很大,
哪怕先去工地上打小工也行,錢只能慢慢的攢,再去求人借錢。
說實在的前些年父母親病重的時候,能借的都借遍了,這幾年看他們姐弟倆可憐,
倒是催債的人也不多,可再想借錢恐怕也難。房子是父親單位的房改房,
房改的時候差額還沒交清,就先讓他們姐弟住著,拖了好些年。再不交錢,
單位就要收回房子,所以也賣不了。關(guān)鍵是望楚現(xiàn)在是一天都離不開那玩意了,怎么辦?
望舒想起自己的一個同事父親是醫(yī)生,趕緊帶著望楚去找同事,又找到同事父親。
同事父親聽他們把情況一說,問了望楚注射的是什么類型的及其他一些情況,
嘆了口氣說這是一種依懶性很強(qiáng)的東西,目前在全國也是散播最廣的,戒起來很難,
要進(jìn)專業(yè)戒D所,同時患者還要有堅定的決心。姐弟倆說了正在籌錢,
就是怎么熬過這段時間。同事父親沉吟了半天,說倒是有一種藥可以暫時緩解,
但這種藥是處方藥,控制的很嚴(yán),用久了一樣成癮。在姐弟倆可憐巴巴的眼神下,
同事父親嘆了口氣,說明天去醫(yī)院掛號找我。一切都還算順利,第二天在同事父親的幫忙下,
拿到了藥,但每次只能拿五天的。隔天在朋友的介紹下,望楚找到一個工地去打工。
望楚還算爭氣,硬是扛過了一個多月,難受的時候把自己鎖在家里碰的頭破血流。
終于湊夠了錢,還是望舒同事的父親給借了點,他說望楚這種情況不能再拖。
一方面人容易出問題,另一方面那個藥也不敢再用了。望楚進(jìn)了戒D所,接受正規(guī)治療。
幾個月后,望楚戒D成功。期間兩個人就商量過,工作也不好找,就盤下一個報刊亭,
和攤主好說歹說同意分期還款,望楚就專門經(jīng)營那個報刊亭了。掙的不多,
但也比望舒的工資高點,望舒一個月也就兩三百塊錢。家里兩個人掙錢,日子就好過一些了,
還陸續(xù)還了些債務(wù)。有一天,望舒正在上課,辦公室有電話找她。
是她們家鄰居一個阿姨打的,說她弟弟暈倒在報刊亭了,這會人醒了在家里。
望舒趕緊往家跑,到家一看,人醒著呢就是有點暈乎。報刊亭隔壁商鋪的人說,
一個買報紙的人發(fā)現(xiàn)望舒暈倒在亭里,喊半天喊不醒。大家找了個車,
七手八腳的把他弄車?yán)餃?zhǔn)備送醫(yī)院,望楚突然醒了,一聽說送醫(yī)院,死活不去,
只好把他送回家了。大家伙看望楚沒什么事了,就都散了。望舒就問弟弟怎么回事,
望楚說沒事就是突然暈了。望舒說還是上醫(yī)院檢查一下吧,知道你心疼錢,可還是身體要緊。
望楚愣了半天神,突然撲通一下跪在姐姐跟前,哭了起來說,姐我對不起你,
我又沾上那玩意了,邊說邊扇自己的耳光。望舒一聽,愣住了,瘋了一樣對著望楚又打又踢,
邊哭喊著你怎么這么不爭氣。望楚交代一個多月前,以前在一起吸過毒的一個朋友,
路過報刊亭買火機(jī)。好久不見,就聊了起來。朋友現(xiàn)在混得不錯,和人合伙做生意,
賺了些錢,讓望楚跟他一起干,約晚上吃飯。望楚猶豫了很久,一來他朋友很少,
二來也想看看有沒什么賺錢的機(jī)會,就去了。晚上和朋友幾個人吃飯聊起生意,
朋友說他們合伙搞了個廢品收購站。那些年國家對廢品收購這行管的不太嚴(yán),
不正當(dāng)?shù)臇|西低收高賣,利潤很可觀。望楚就有點心動,想著回去和姐姐商量一下。
飯后朋友邀望楚去看看他的廢品站,就去了站里。幾個人聊天看電視,
朋友他們幾個又拿出針管注射,問望楚要不要來一針,望楚本能的就想離開,
最后還是留下說不要了??墒强粗笥涯鞘娣谋砬?,熟悉的感覺一下涌上心里,
哆嗦著手拿起針來了一下?;厝サ穆飞纤椭雷约河滞炅?,也不敢跟姐姐提做生意的事了。
自打這次復(fù)吸以后,他感覺對這東西的需求越來越大,人的精神也變的很差,
今天就突然暈倒了。望舒問他現(xiàn)在是怎么想的?望楚想了半天說,姐姐我知道我完了,
你把我鎖在家里,別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吧。望舒一下就哭了,抱著弟弟說,
爸爸媽媽都走了,姐就你這么一個親人了,留下我一個人怎么活呀。我們還是去戒D吧,
上次能成功,這次也一樣能行,好說歹說望楚同意了。又想辦法籌錢,
找到同事父親懇求再給開點藥。同事的父親倒是答應(yīng)了,可是很嚴(yán)肅的告訴望舒說,
據(jù)他所知望楚這種復(fù)吸情況,要盡快去專業(yè)戒D所,靠藥品緩解,很難維持得住,
人很容易出問題。望舒害怕弟弟一個人再出事,關(guān)鍵是怕弟弟再去找那些朋友,
下決心辭了工作,和弟弟一起經(jīng)營報刊亭,看住他,抽空出去找人借錢。
兩個人一年多的收入除了吃飯,剩下的都還了債,也只是還了一點。
跑了兩天也沒借到多少錢。同事父親鄭重的提醒讓望舒心急如焚,想起來聽別人聊天說起過,
舞廳公關(guān)陪一次客人能拿一百塊錢的小費(fèi),就跟望楚說找了個夜班的工作,
一咬牙就直接去應(yīng)聘干了。害怕弟弟晚上再控制不住,
特地把用藥的時間調(diào)整到晚上她去舞廳上班前,
這樣能保證晚上她不在的這段時間望楚有一定的自控力。在這家舞廳上班才一個多星期,
沒想到就遇到我了。聽望舒姐說完這些年的事,夜已經(jīng)晚了,街頭燈火闌珊,人影稀疏,
望舒姐也很平靜了。我問她,現(xiàn)在籌了多少錢了。她說一半多了,在舞廳每天都最晚走,
爭取坐兩個臺,偶爾還有客人多給小費(fèi)的。我想了想說望舒姐,這個班你就別上了。
雖說你只是坐坐臺,但時間久了難免被熟人發(fā)現(xiàn)。明天就聯(lián)系戒D所,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她一聽,趕緊搖頭說,這怎么行,怎么能把你牽扯進(jìn)來,我在這再干些天錢就夠了。
我說現(xiàn)在要緊的是趕緊讓望楚去戒D,望楚也是我的朋友啊。都怪我,來省城這么久,
也沒去找你們,苦了你了。望舒姐眼淚就下來了,說這都是命,我們一家子都是苦命。
送望舒姐回去的時候,我們沒有搭車,她家不近,但望舒姐每天都是走路回去。夜風(fēng)已冷,
我把外套脫下給望舒姐披上,她掙扎了一下,在我的堅持下就接受了。我問望楚這會人呢,
她說應(yīng)該收攤回家睡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我也簡單說了下自己這些年的情況。
穿過幾條街道,又拐過幾個小巷,到她家院子了。望舒姐探詢的望著我,我說我進(jìn)去認(rèn)個門,
看一下望楚睡了沒。進(jìn)了家門,客廳亮著昏黃的燈光??蛷d不大,簡陋的沙發(fā)、茶幾,
沒見望楚,望舒姐讓我座,忙著給我倒水??坷锩鎵呉粋€柜子,上面擺著一副鏡框,
我湊過去看,是她父母親的合影??粗煜さ拿嫒?,我心里暗自嘆了口氣。
望舒胡姐端水過來,讓我座。說了一晚上的話,真渴了,我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她又趕緊給我倒?jié)M。我說你也喝點吧,肯定渴了,她點點頭,又去拿了個杯子。
里屋突然有人說話:“姐你回來了,咋這么晚,我等你等的睡著了。
”邊說望楚就從里屋出來了,他看見我楞了一下。望楚比我個頭還高,很消瘦,
身子有些佝僂。我站起身,笑著叫道:“望楚!”他看著我疑惑了一下,
然后慢慢變成驚喜:“長林?”我走過去一把摟住他。他顯然一時有些適應(yīng)不了這種熱情,
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就緊緊的抱住了我。坐下來后,聊起了別后這么多年的情況,
主要是說了說我自己的情況,然后氣氛有些尷尬。望楚也有些不自在,偷偷瞄她姐。
我想了想,還是對望楚說:“晚上吃飯的時候遇到你姐,她把家里的情況都跟我說了,
包括你的情況?!蓖j然的低下了頭,手捂著腦袋。我站起來走過去坐到望楚旁邊,
摟住了他的肩膀說:“望楚,沒事的,伯父、伯母走了,可是家還在,望舒姐在,還有我,
沒有過不去的坎,伯父、伯母在天之靈肯定也希望我們過的好好的。
”望舒姐在旁邊也不時幫腔,望楚終于緩過神來,后面的氣氛輕松了許多。
望舒姐的眼睛里也漸漸有了神采,還聊起了小時候的趣事。
我走的時候約好第二天他們就聯(lián)系戒D所,我會盡快趕過來和他們匯合。送我出門時,
望舒姐對我輕輕對我說了聲謝謝,望楚張了張嘴,沒出聲。
我看著他們倆說:“望舒姐、望楚,加油,一切都會過去的。”回到宿舍后,已是深夜了,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想起今天晚上望舒姐所說的一切,感覺像是一場噩夢一樣,
又像是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雖然望舒姐只說了個大概,但父親、母親的相繼離世,
弟弟的吸D又復(fù)吸,家里的債務(wù)、房子等一件件、一樁樁事,
背后還不知道有多少無法對人言表的各種煩苦,
她瘦弱的肩膀怎么承受的住這種無法抗拒的壓力,怎樣煎熬著掙扎著度過這一個個日日夜夜,
一陣陣酸楚涌上我的心頭。難道真像望舒所說,是命嗎?可TM的這命運(yùn)也太不公平了吧。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了單位領(lǐng)導(dǎo),說家人病重,急等用錢,想先預(yù)借上幾個月的工資。
實際上也沒報太大希望,畢竟那時候單位還是吃財政飯的。果然領(lǐng)導(dǎo)一聽很犯難,
說要借工資手續(xù)很麻煩。沉吟了一會,領(lǐng)導(dǎo)給想了個辦法,說你去找下面的那個實體公司,
我給他們負(fù)責(zé)人打個招呼,他們政策可以靈活一些。我一聽大喜,連說謝謝領(lǐng)導(dǎo)。
本來我想能先借幾個月的工資,再找同事借一些,可能就差不多了,這下估計一下就能解決,
幾千塊錢對個人來說是個大數(shù)目,對一個公司就不算什么了。路上我找了個公用電話,
打給我一個醫(yī)生朋友,咨詢了一下戒D的費(fèi)用,把望楚的情況大概說了下。他說一般的D品,
十天半個月就有效,也就幾百塊錢,你這個比較麻煩,要好幾個月,政府強(qiáng)制戒會便宜一些,
自愿戒比較貴,要好幾千塊,可能期間還要收生活費(fèi)什么的。到了那個實體公司,
找到負(fù)責(zé)人,倒是很熱情,說我的情況我們領(lǐng)導(dǎo)給他講了,還安慰了一下我,問我要借多少。
我說想借三千,當(dāng)然要能多點更好,他想了下說,那就四千吧。我連忙道謝后,
他帶我去財務(wù)辦了手續(xù)拿了錢。出門后我打了個車就趕到望舒姐家。
他們沒想到我去的這么早,剛聯(lián)系完醫(yī)院。我說錢搞定了,就把錢給望舒姐了,
望舒姐眼睛里又泛起淚花,說謝謝。當(dāng)天望楚在望舒的千叮嚀萬囑咐下就住進(jìn)了戒D所。
從戒D所回到她們家,望舒姐明顯的松了口氣,算了下賬,統(tǒng)共花了不到四千,還剩兩千。
望舒姐把剩下的錢遞給我說:“這兩千你拿回去還給單位吧”。我說:“不著急,先放你那,
應(yīng)急用?!蓖娼阋幌戮图绷耍骸澳窃趺葱?,能早還一些是一些,欠著別人的錢不好”。
我就把我借錢的情況跟她講了,說:“姐,我這錢真不著急還,錢放你這,
一個你看有些比較急的債務(wù)像這次借的錢是不是給人還了。再一個過些天還得去看望楚,
他身子骨弱,戒D又是個耗精神的事,得給他弄點補(bǔ)品,也要花錢。”望舒姐聽了,
猶豫了半天:“你借單位的早晚要還,先還一些壓力也小一些呀。”“沒事,
你好好經(jīng)營報刊亭,再加上我的工資,要不了一年,就能還上?!薄霸趺茨茏屇氵€呢,
這次你幫這么大的忙,就很感謝了。”我看著望舒姐說:“姐,我也是你的弟弟,
望楚我們都是一家人,這些年你受苦了,以后有我呢?!蓖娼阊劭粲旨t了,
我跟她說今天就別去報刊亭了,昨天到今天都沒休息好,好好休息,明天我去幫你,
她嗯了聲說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晚上在宿舍無所事事,就想著出去溜達(dá)溜達(dá),
忽然想到了望楚他們的報刊亭,明天要過去幫忙,左右沒事,先去看看地方也好。
按著望舒姐所說的大概位置坐上公交就去了。遠(yuǎn)遠(yuǎn)的我就看見那個亭子了,不過亮著燈,
幾個人在攤前翻著雜志。走過去朝里面一看,果然望舒姐在。她看見我眼睛一亮,
問我:“你怎么來了?”我笑著說:“晚上沒事溜達(dá)到這了,
倒是你說了今天休息怎么又跑來了?”她笑笑說睡了一會,閑著也難受就來了。
我拉開側(cè)門進(jìn)到亭子里,里面也就五六個平方。朝外一側(cè)亭子外面支了個攤子,
擺滿了期刊、雜志報紙什么的,里面一圈全是貨架,正面是香煙,香煙兩邊是書籍,
兩側(cè)是文具什么的,還有些簡單的日用品。地下一個電爐,旁邊還有些鍋碗瓢盆。
她邊應(yīng)付著顧客,邊和我說話。我問她吃飯沒,她說吃了。我看了看地下的鍋碗,
說就在這吃的?吃的什么?她說熱了點饅頭、咸菜什么的。我說平時你們就都這么湊合?
她嘆了口氣,能省點就省點吧,到處要用錢。我心里又是一陣泛酸。她一直催我回去,
說晚了就沒車了,打車費(fèi)錢。夜深了,街邊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影了。我們倆把攤子收了,
她跟我說明晚你別來了,她一個人就可以忙得過來,以前望楚晚上都是一個人。
我說我晚上又沒事,兩個人還可以輪換著吃飯,再說我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天天這么晚回去。
她說她都習(xí)慣了沒事,我只好說我有事我就忙我的,沒事了才過來。實際上我能有什么事,
一幫子閑的發(fā)慌得無聊青年,整天吹牛、打屁,到處找樂子,醉生夢死。不對,
還沒條件醉生夢死。望舒姐從亭子旁邊推過來一輛自行車,這就是她和望楚的交通工具。
她看了看我說:“你怎么回去?”“我還是先送你回去吧。”她猶豫了一下:“會騎車嗎?
”“這也有會不會一說嗎?”她笑了一下,就把車交給了我。帶著望舒騎行在微涼的夜色中,
偶爾剎車時后座上望舒姐的頭會蹭在我的后背上,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滋生蔓延。
到家告辭的時候,望舒姐遲疑著說:“要不你就不回了,住在這,明早再坐公交去上班,
打車挺貴的?!蔽倚廊煌?,實際上路上我就想到這個事了,
每天打車我那點工資可負(fù)擔(dān)不起。就此我的生活固定了,每天下班去報刊亭,
和望舒姐一起吃飯,晚上一起回家,第二天吃完早飯去上班。
剛開始兩次我都在外面買好飯帶過去,在望舒姐的一再要求下,改為買點菜、米、蛋什么的。
她給我拿錢,被我嚴(yán)詞拒絕了。望舒姐就用那個電爐做飯,偶爾來點肉,
當(dāng)然每次買肉都要遭到望舒姐的埋怨,后來可能想到我也得補(bǔ)充脂肪、蛋白什么的,
也就不說什么了,只說月底了給我開工資,我笑了笑,沒搭理她。一天晚上,半夜我起夜,
經(jīng)過望舒姐的房間,突然聽到她房間里有什么動靜,仔細(xì)聽好像又沒了,
再聽好像望舒姐的聲音。我打開客廳的燈,推門進(jìn)去一看,望舒姐躺在床上,雙眼緊閉,
滿臉淚水,嘴里不知道在說著什么,身體在微微顫抖。我趕緊推她,喊她,推了好幾下,
她睜開了眼,看見了我一下坐了起來抱住了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身上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
身體哆嗦著,我摟住她問她怎么了,是不是做惡夢了。
她邊抽噎著邊說:“剛夢見弟弟被幾個人摁住扎針,弟弟在拼命反抗,
她想過去可是怎么也動不了,喊也喊不出聲?!蔽逸p聲安慰她:“沒事,沒事,
望楚在專業(yè)戒D所,不會有問題的,明天我們就去看他?!甭乃届o了,累壞了,
我把她放好,蓋好被子。她讓我去睡,我說沒事,就在床邊坐著,一會她慢慢睡去。第二天,
望舒的精神依然不好。原本我們打算這周天去看望楚的,看現(xiàn)在這情況不見到望楚她心不安。
打電話向單位請了假,我們就去了戒D所。望楚看起來還不錯,望舒姐問了一大堆的問題,
叮囑了半天。又見了他的治療師,治療師口中對望楚有幾分贊許,自主戒除的意愿很強(qiáng)烈,
也比較配合,戒除的希望很大。望舒姐聽了很開心,給治療師送了條煙,托他多照顧弟弟,
給望楚帶的營養(yǎng)品也請治療師代為分期給望楚?;貋淼穆飞贤娼忝黠@輕松了許多,
人也有了生氣。說起望楚以前愛讀書,學(xué)習(xí)成績特別好,可是家里實在沒辦法,
高中畢業(yè)就工作了。他的理想是做一個機(jī)械工程師,平時就愛搗鼓一些小玩意。
沒上得了大學(xué),望楚肯定很失落,可從沒有抱怨過,積極的替姐姐分擔(dān)家事。
弟弟心里一定很苦悶,要不然也不會染上那東西。說著說著,望楚姐的眼淚又要下來了。
我趕緊安慰她,你看現(xiàn)在不是一切都向好嗎,我們好好經(jīng)營這個報刊亭,等望楚出來了,
我們再去盤個正式的店,只是暫時困難一點,會好起來的。慢慢的,
我對店里的商品和價格也熟悉了,有時候我一個人看店,望舒姐回去洗洗衣服,收拾下房子,
周六、周天她去進(jìn)貨。我發(fā)現(xiàn)店里賺錢最少的是香煙,還占地方,就建議把香煙撤了,
上點其他日用品。望舒姐解釋說,香煙雖然利潤不大,但量大,可以引來很大的客流量,
人多才能帶動其它的銷量。我說那就上幾種熱銷的煙就可以了,其它的可以撤了。
望舒姐說也不行,煙草公司每次給貨,熱銷的煙都要搭一定數(shù)量其它的牌子。
我說這么多門道啊,望舒姐笑著說干的時間長了你就明白了。
我又說我們應(yīng)該上冰鎮(zhèn)水和飲料,店里賣的都是常溫飲品,冰鎮(zhèn)水其它店都要加5毛,
這利潤一下就上來了。望舒姐說想過這個事,可沒有冰柜呀,買不起。我就琢磨上這個事了,
還真讓我想到了個辦法。旁邊的飯館肯定有冰柜,有時候會在那吃飯,老板也認(rèn)識,
能不能租他們的冰柜呢。我就過去找到那個老板,老板是個很好的大叔,
上次望楚暈倒就是他幫的忙,對望楚家的情況也知道一些,平時對姐弟倆很是幫襯。
我把租冰柜的想法跟他一說,他很為難,說租金不租金的都不用提,關(guān)鍵是冰柜就那么大,
放的全是食材,沒有多余的地方。我想了想問他晚上冰柜的東西還多嗎?
他說晚上食材消耗的就差不多了,每天早晨進(jìn)貨。
我說那您能不能每天晚上幫我們凍上一批飲品,早晨拿出來,我去做一些保溫箱,
把凍好的飲品放在保溫箱里。他聽了眼睛一亮說這個辦法可行。
我興沖沖的回去跟望舒姐一說,她高興壞了,直夸我腦子活。說干就干,
我馬上就去找了個地方做了些保溫箱,就是個木箱子外面用棉絮包起來隔熱,
和前些年賣冰棍的小販那種箱子差不多,就是稍大了些。
每天飯館打烊前把配貨商送來的飲品放進(jìn)冰柜,第二天一早食材來的時候,
我們把東西取出來放進(jìn)保溫箱,只是早晨我們天剛亮就得來。兩三天以后,
大叔老板就說算了,你們別來那么早了,東西我給你們裝箱吧。我們說那怎么行,
已經(jīng)幫了很大忙了,大叔看了眼望舒說,沒多麻煩,早晨進(jìn)貨的時間不一定,
你們來早了也是干等著。兩個人的時候,大叔問我:“你和望舒是什么關(guān)系?
”我說:“我們是小時候的鄰居。”大叔嘆了口氣:“望舒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早早就沒了父母,一個人拉扯著弟弟,遭了多少罪呀。”看他那意思,
似乎隱約也知道望楚吸D的事。我又對大叔感謝這些年的幫助。他說:“別謝我,
好好的照顧望舒吧,這孩子心里苦著呢,特別好強(qiáng),也不跟別人說,
身邊要沒個暖心的人她撐不久的?!鄙庵饾u好了起來。白天隔壁大叔在冰柜里又凍些冰塊,
時不時添加到保溫箱里。到月底我們大概一算賬,比往常利潤多了五成還多,
終于看到望舒姐舒心的笑容了。我們合計著再上些玩具呀什么比較好銷利潤又高的東西,
畢竟是兩個人,周六、周天一個人看店,另一個人可以去批發(fā)市場仔細(xì)的選些東西。好幾次,
望舒姐要給我拿錢,說我平時買吃的什么的,每天又過來幫忙,要開工資,我都讓她先存著,
以后再說。幾次推讓后,她也就不堅持了,說給我攢著。自從去店里幫忙后,
我就基本沒回宿舍住過,我的宿舍物品也就慢慢轉(zhuǎn)移到了望舒姐家。室友們問我,
我就說一個親戚家的生意晚上去幫忙。后來有一個同事路過店里看見了我和望舒姐,
同事們又瘋傳我找了個漂亮對象,都住到對象家里,該談婚論嫁了。我苦笑著也解釋不清,
很快這幫無所事事的小子就摸到店里去了。望舒姐對我這些狐朋狗友很熱情,
拿飲料讓他們喝,又讓我拿煙。來的多了,也慢慢熟了。私底下這幫家伙說到望舒姐,
就嫂子、弟妹的一通亂叫,我心底雖然也有些竊喜,可還是嚴(yán)厲的警告他們,千萬別亂喊。
這一段日子,每天在店里忙東忙西,我似乎察覺到了一種生活的真實感,
心頭那種空虛浮躁和對未知的一種莫名惶恐在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盈、一絲溫暖。
對望舒姐,說真的一開始我是一種心痛的感覺,想要替她分擔(dān)一些,
有時候會特地準(zhǔn)備一些逗她開心的事和話。可是相處久了,
我逐漸被她那嬌弱的身軀迸發(fā)出的力量所感染,為她的聰慧和善良所吸引,
一種責(zé)任和憐惜的感覺油然而生,也有一種快樂和幸福的滋味。又一天,哥幾個又來店里,
坐在店外面的凳子上東拉西扯的,聊起來誰誰找了個女朋友,評價人家女朋友。
有一個家伙說順嘴了,看了看望舒姐說了句:“她比嫂子長的差遠(yuǎn)了。”望舒姐楞了下,
臉一下白了。我一看壞了,罵那家伙,滾一邊去,胡說什么呢。望舒姐姐冷著臉,一聲不吭,
氣氛有些尷尬。幾個家伙一看,就灰溜溜的走了,望舒姐也沒跟他們打招呼。
我湊過去說:“姐你別理這幫家伙,滿嘴跑火車?!彼龥]理我,
自顧在那整理已經(jīng)很整齊的書報。我又小心的跟她把他們瘋傳的那些話當(dāng)笑話說給她聽,
她臉色才漸漸好起來,不過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我跟她說話也是半天才回一句。
晚上回到家,一般我們都是洗洗就各自睡了,可那天她坐在客廳半天沒動靜。我問她怎么了,
她看了我一眼說:“你還是搬回宿舍去住吧,店里現(xiàn)在都正常了,我一個人就可以忙過來,
沒事你就別跑了,有事了我再喊你”。我心里一驚,忙問:“為什么”。
她沉默了一會平靜的說:“是我太自私了,平白無故的把你牽扯進(jìn)來,你還有大好的前途,
老在這,對你影響不好”。我說:“這有什么影響不好的?”。她沒接話,
只是堅持讓我回去。我也犟上了,不回,堅決不回去。我的嗓門有點大,她看了我半天,
忽然低下頭,眼淚就下來了。我慌了,趕緊過去拿紙給她擦眼淚。
她邊擦淚邊說:“望楚是這種情況,我又在那種地方工作過,時間久了,難免被人知道,
別人會怎么看你”。我一把伸出手抓住她的雙手,她掙扎了一下沒掙脫,我說:“姐,
我不在乎,別人知道了,愛怎么說怎么說去,我就想待在這,我喜歡現(xiàn)在這種生活”。
她流著淚說:“你還年輕,不懂得這些社會的事,你未來的路還很長,聽姐的話,
明天就回去,下班了也別過來,和你的朋友們在一起,那才是你們年輕人的生活,
偶爾來看下姐就行了”。我一下急了:“姐,不是這樣的,在遇到你之前,
我們那一幫人每天拼命找樂子,看似歡聲笑語,可我的心里是空空的,
經(jīng)常半夜了我還一個人在大街上不知道為什么瞎逛。自從遇見了你,我才有了充實感,
每天和你一起做一件件事,心里感覺無比的踏實,無比的溫暖,每天和你一起回家,
那是從來沒有的快樂。姐,你別讓我走,我離不開你,我喜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說著我一把抱住望舒姐,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下來。望舒姐也慌了,拼命的推我說:“別,別,
別這樣,姐配不上”。我不管不顧的緊緊抱住望舒姐說:“姐,
你在我心里是最圣潔的”望舒姐慢慢停止了掙扎,頭靠在我肩上,
我能感覺到打濕肩膀的淚水。我又緊了緊她,她身體變軟了也抱住了我,
在我耳邊說:“我知道你同情姐,你別傻,姐配不上你,這些日子有你在,姐覺得好快樂,
姐沒什么好報答你的,姐把身子給你吧,雖然那些男人們碰過姐,可姐從沒跟他們那個過”。
我側(cè)過身子,手輕輕的擦著望舒姐的眼淚,看著望舒姐眼睛說:“不,姐,
我一定會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娶你過門的?!闭f完,我低下頭吻上了望舒姐的嘴。那夜,我們相擁著,
睡在了一起。望楚出院的日子快到了,我和望舒姐這陣子跑著看了兩個店。
一個在她以前的學(xué)校附近,一個在大學(xué)城。她們學(xué)校那,相對房租便宜,同類的書店也少,
但因為是中學(xué),放學(xué)后晚上人很少。大學(xué)城書店多,房租貴,但一直到夜里人流量都比較大。
最終我們還是選擇了大學(xué)城,畢竟大學(xué)生的消費(fèi)能力比中小學(xué)還是要高一個檔次的。
開個正式的書店,這個事我們合計了好久了。一個必須要讓望楚換個地方,
害怕他的那些朋友們再找上他。我的那個醫(yī)生朋友告訴我,
戒D最主要的就是要隔離吸D人群。對吸D者來說,見到曾經(jīng)一起吸D的人,
他們會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潛意識里會認(rèn)為那是他最親近的人。另一個,望楚出來了,
我們?nèi)耸窒鄬Τ渥?,也有條件開個大一點的店,能多掙一些。望舒姐這段時間,
人開朗了許多,笑容經(jīng)常洋溢在她的臉上,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依賴。
突然想起了后世那句名言,寧可坐在寶馬車?yán)锟蓿膊辉缸谧孕熊嚭笮Α?/p>
我想那時候的望舒姐應(yīng)該是笑的,因為晚上騎車帶她回去時,
我感覺到她總是輕輕牽著我的衣角。望楚回來那天,我們早早關(guān)了店,望楚洗完澡后,
特地去外面吃飯,還點了酒,算是給望楚接風(fēng)洗塵。望舒姐也喝了一些,她顯然酒量不咋地,
一會就臉紅撲撲的,話也比平時多了,鼓勵弟弟,展望未來。在燈光下,
第一次看見望舒姐充溢著少女的純情和青春的模樣。我們的新店在大學(xué)城也正式開張了,
30多平方。收銀臺放在窗口,窗口附近是一些日用品什么的,買了一臺二手冰柜,
水的生意照常。房間里面靠墻都是書架,房間中間是一個大平臺,擺放熱銷的書籍和期刊。
靠后窗的書架背后隔了個小空間,可以做飯休息什么的。
考慮到我們的全部身家都在這個店里了,
包括我把我同事、朋友的家底全部搜騰一遍投入到這個店里,晚上店里決定留一個人。
望楚堅決要求晚上留店,我和望舒姐都沒同意,借口是他剛出來,需要好好休息。
主要我們還是怕望楚一個人再出什么意外。另一方面估計望楚也看出我和望舒姐的親密了。
望舒姐也有點不好意思和我回去住,雖然沒發(fā)生什么,可我們每晚都睡在一起。
我雖然很貪戀每晚擁著望舒姐入睡,可望楚這種情況,我還是決定每晚我留下看店。
一段時間下來,經(jīng)營的效果還是很令人滿意的。期間我們還做過一次學(xué)生調(diào)查,
根據(jù)學(xué)生的需求調(diào)整了一下進(jìn)貨方向。按照這個勢頭發(fā)展下去,
到年底一些著急的債務(wù)就可以還的七七八八了??赏殖隽艘稽c狀況,每天上班時,
無精打采,老是犯困,有時候整天迷迷糊糊的。我和望舒姐又緊張起來,
按理說我們每天都在一起,他不可能再有什么情況。一問望楚說,晚上老是睡不著覺,
有時候要到天亮才能迷糊一陣子。我問我的醫(yī)生朋友,他說這是典型的神經(jīng)衰弱,
估計和戒D有關(guān)。戒D時身體和心理都需要精神高度對抗,長時間的精神緊張,